京吹外传小说《仰望你展翅高飞的背影》第三章——「吉川优子爱唱反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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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晚相当寒冷,行道树的边缘被装饰上了青白色的流光溢彩,把前路沿线照得敞亮。“这真是太美了。”优子的瞳孔里倒映出这些青色的光,天真无邪地笑着说道。希美探头看向这一侧的脸庞,“夜里也好美啊...”她说得特别轻声细语。听那口吻仿佛全都了如指掌似的。
房间中的衣架挂着北宇治的水手服——话说到了毕业典礼后这件衣服该怎么处理呢?会被扔掉吗?还是可以就这样拿走呢?朴素的蓝色百褶裙配上白色的领带——都不间断的穿了三年的制服还说什么穿着不习惯那绝对是矫情。想到要被直接扔进可燃垃圾桶处理掉倒也不至于伤心到哭出来。
枕套蹭着脸颊,带来了少许痛意,即便如此夏纪也没有起身的气力,只是把手腕垫在下面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屏息凝神,耳边传来了下雨的声音,那种尚不足以凝结成雪的小雨滴啪嗒啪嗒地打湿地面的声音。到了早晨,未干的雨水在沥青路面上结成了薄冰。想象着薄冰轻易地被高跟鞋踩碎的画面,夏纪的心情也稍稍好了起来。
冬天倒也并没有那么令人讨厌,寒冷与痛觉其实有那么几分相似,只要习惯了,感觉还有几分舒适。
二月分早已过半,登校的机会已经所剩无几。两周后就是毕业典礼,到那时夏纪就将不再是北宇治的学生。究竟是寂寞呢,还是无所谓呢,还是可以就此无清清爽爽无牵无挂了呢,明明应该是自己内心才能确切知道的感受,但一旦说出口却总觉得言不达心。
“话说,乐队取名的事情最后究竟怎么样啦?”
今天,优子和夏纪如前几日一样去卡拉OK包厢练习吉他单手伴奏。两人的伴奏变得越来越上手,不用再为没法好好还原谱面而焦虑。但问题的重心早已不在此——
“夏纪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不好意思,刚才考虑其他的事情去了。”
面对着夏纪下意识的道歉,优子愣了一下,接着叹了口气。房间里的显示器上流动着安特卫普蓝的曲子谱面。
“我在问你乐队名字该怎么取的事情啊,如果只是翻唱乐队的话感觉用一些双关语之类的会比较好?”
“嘛,是打算这么想来着,但是要做成乐队名的话该怎么做呢....”
要命名成“〇〇蓝”的话倒是有不少选择,毕竟是各种蓝颜色的名词就行。
用手机查了查Antwerp blue的相关信息,也跳出来了许许多多关于色彩的资讯。Antwerp blue被分类在“蔚蓝”词条中,点开之后手机屏幕便弹开了一种宛如夜晚的海面一样暗蓝的示样。
这么说来安特卫普蓝到底是什么?顺着唐突产生的疑问夏纪顺手又查了查。
安特卫普原本是坐落于比利时西北部的一个州的首府,也被叫做Antwerp或者Anvers。因为这种颜色的颜料被这座城市制造和广泛使用,所以成了名字的由来。
点开了几个出现在检索候补里的网站,里面出现了大量现地的风景照。夏纪被这美丽的景致迷住了。成为了大学生之后感觉一个人出去旅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长这么大从未有过的想法,这时却不经意间占据了夏纪的脑海。能去这里旅行啥的真好啊,名字读起来也很帅气。
“说来希美她们家里好像有装饰用的灯,蓝色的那种。”
“怎么了?”
“感觉演出那天可以用来装饰咖啡店,霙的家里好像每年圣诞节也会挂上霓虹灯,但是感觉有点过头了,就不让霙向家里借了。”
“这样会把店里搞得跟神户Luminaire似的...”
神户Luminaire指的是神户每年12月在中央区旧居留地一代举行的祭典,自 1995 年 1 月 17 日阪神大地震后,于每年 12 月所举行,目的是对阪神震灾罹难者的追悼及城市复兴的祈福。Luminaire来自于意大利语illumination,就如名字所说,期间所有的展览沿线街道商铺都会装饰上流光溢彩的灯饰。
“霙那毕竟是在有钱人家啊...”
虽然两人都没有去过霙的家,但是不难想象。毕竟是个买得起放得下三角钢琴的家境,比夏纪这种把平凡写在脸上的人家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圣诞节用的霓虹灯饰啥的,搞不好真是啥不得了的东西。
“感觉像希美那种家里用的圣诞树的装饰就差不多了吧,找个时间大家去拿来看看吧。”
“啊...树上有没有那种蓝色的灯饰啊...话说圣诞树什么的,我都不记得上次家里整这些东西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诶?我家倒是每年都要置办这些,最后还要戴上个奇怪的星星。”
“想来就是。”
“你刚才冷笑了下是吧?”
“是的。”
优子的腿踢了过去,夏纪夸张地晃了一下身子。不顾着吉他还在膝盖上放着,优子就开始吐舌头。
“我可没说觉得你小孩子气你急啥。”
“倒不如说还能够从中找到乐趣才是比较成熟的做法吧。这么说来,我去年也从圣诞老人那儿拿到礼物了哟。”
“拿到了什么?”
“Paul&Joe的限定kit。”
“口红吗?”
“因为真的非常可爱啊!”
“大概知道优子喜欢的类型了。”
夏纪去年的圣诞礼物是从父母手中得到的3000日元的商品券,可以用来买任何想买的东西。实在是过于现实以至于“圣诞老人的礼物”啥的实在难以说出口。
“话说回来,衣服怎么办?”
“这也不得不考虑了呀...”
“要搞成女子乐队风的那种吗?堇她们好像对乐队少女风格很来电。”
“乐队少女风是什么风?”
“好像是类似哥特萝莉风那一类的吧。”
“这完全是堇的私货吧?”
堇从很早开始就对哥特萝莉风情有独钟,研究怎样的衣服要怎样配妆,和怎样的发型搭配,甚至不惜为此去借工作间。不管是乐器也好、时尚物件也好,只要是喜欢的的东西就出手绝不手软,这就是名为若井堇的女人。
“一起去买衣服吧?”
夏纪的背慵懒地靠着沙发,后脑勺枕着墙壁。卡拉OK的包厢即使在曲目的间隙也依旧敞亮着。两人都没有点歌的时候,取而代之的是重复播放着的店里的广告。听到耳朵都长茧了的广告语音来自一位刚出道不久的新人偶像,安特卫普蓝出演的番组放送结束后,这位未闻其名的偶像的番组就接手了过去。
“一起说的是我和你?”
“嗯嗯,机会难得。”
“去哪里买?”
“四条那里怎么样?”
“要叫上霙一起?”
“选个衣服而已就别叫了,两个人去吧。”
“嗯,说是这么说,但是能见霙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还是想在毕业典礼前多见见她啊。”
优子的手指用力地拨了下六根弦中最细的那根,吉他发出了尖锐的高音。
“你这样说,好歹编个好点的理由吧。”
“说的也是。”
“怎么突然就变这么多愁善感了,难道是毕业典礼快来了?”
拿起装着姜汁汽水的玻璃杯,夏纪叼起了吸管。从透明的玻璃杯里溢出的水滴差点就溅到了吉他上,夏纪嗖一下皱起了眉。
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情况的优子一边看向显示器一边说道:
“其实昨天久违地见了香织学姐一面。”
“确实久违了。”
中世古香织是优子所仰慕得高一年级的吹小号的前辈,毕业之后就去了护士学校。
“是约好了的?”
“不是的,是在车站偶遇的,是真的巧。”
“你高兴坏了吧。”
优子对香织的仰慕之情是部里出了名的。香织引退之后也在之后的吹奏部活动里露了几次面,每到那时优子就会兴奋得不能自已。
所以夏纪理所当然地觉得优子会对刚才的提问毫不犹豫的肯定,连“是的”以外的答案都不不需要考虑。然而优子却一瞬间像是所有的感情都消失了一样低下了眉头。扬起的嘴角毋庸置疑传达出的是笑意,目光却耷拉了下来。
“....高兴啊...那肯定是很高兴。”
优子的食指这次拨动的,变成了最粗的那根吉他弦。
“但是,总感觉很寂寞。”
“寂寞?”
“香织前辈明明还是我喜欢的那个温柔美丽的香织前辈,这点一点都没变。但没想到一年间,人的改变居然可以如此巨大。”
优子的指尖在琴弦的上方颤抖着,夏纪轻轻地拿起了吉他,伸出腿来接了过来。
“明明之前来关西大赛应援的时候感觉外表没啥变化来着?”
“那是因为香织前辈永远看那么漂亮,但和这个没关系,说的是她的内在,已经不是高中生而完全是个大人了。所以..感觉好寂寞。”
“难得你变得那么多愁善感了呢。”
“可能是毕业典礼越来越近了吧。”
“嗯,能理解。”
虽然日常的变化谨小慎微的,但只要没有超过一个阈值就不会引起自觉。当意识到一切理所当然的日常马上就要丧失的那一瞬间,才会第一次体会到强烈的失落感。
“身边的理所当然的日常,正在挨个向你道别的感觉。”
这样说着的优子平静地笑了起来。
“你这啥诗啊。”夏纪打趣地说到。
“你给取个名字呗。”优子用平静的口吻回复。
透过吉他的琴头,夏纪看着面前这位叫做吉川优子的人。
“啊..”
从自己嘴唇中不受控制得发出了声音。
脑海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在舌尖打了结,优子一脸诧异地看向了张嘴不出声样子的夏纪。
“怎么了?”
“不是...好像突然想到了点啥。”
“什么嘛?”
“翻唱乐队的名字。”
“说说看。”
“别了安特卫普蓝。”
总觉得要补充点什么,却在出口的途中消失得一干二净。要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口头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优子用指尖将头发展平在脸颊上,从她的唇间漏出了不知是吐息还是嗤笑的声音。
“挺好的嘛,很优时髦值。”
“真心的吗?”
“真的真的。衣服也往这个方向考虑吧,做成艳丽的感觉。”
“做成蓝色?”
“白色的也不错,和一些蓝色的点缀很搭。”
“有感觉了啊。”
“不错吧!最后就整成家庭派对一样的感觉。”
来演奏会的观众基本都是认识的朋友,南中和北宇治高校的朋友占了大半,预期关心演奏好不好或者失败与否,按自己的想法玩的尽兴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不追求演奏效果的演出带来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在吹奏部里,自己的一个失误反过来会给所有部员带来连带责任,如果是二重奏乐队的话就只要两个人承担就好。
夏纪,给你唱了哦。
把吉他背带重新在肩上调整了下,优子站了起来。卡拉OK包厢里居然还专门准备了立麦,夏纪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还唱得不太好,我不唱。”
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演奏吉他,现在是要一个人唱歌了。当这两件事同时进行的时候,突然就忘了手里的动作,歌词也如鲠在喉。多线程操作操作太难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满是破绽。
“要我吧节奏放慢点?”
“那感情好。”
清了清嗓子后,夏纪把嘴靠近了麦克风。为什么要特意揽上这么一件麻烦事呢?夏纪刻意回避了脑海深处的自嘲,用手指捏紧了拨片专心地拨起了弦。
“明天下午一点,穿上不怕弄脏的衣服,在站前集合。”昨晚,突然从SNS上接到了希美发来的消息,看来优子早就掌握了我这边没有任何预约的情报。
和优子在卡拉OK开始练习明明都还没有三天,大概是优子擅自把夏纪的日程告诉了希美吧。幸亏这个时期很闲,很难有啥预约。
若是进入了三月份,随着基本所有的大学入学考试的结束,预约一下子满了起来。吹奏部的三年生们要一起去毕业旅行,又要和班里的同学出去浪,时间和金钱很快就告急了。所以能用来奢侈的时间也就只有现在了。
不怕弄脏的衣服是什么呢?看了看手机画面,夏纪的视线游走到了学校指定的体操服上。这么说来,想着这衣服反正也用不到了,带着松紧带的土土气衣服反正也只能做居家服,就算弄脏了也没多大关系吧。
虽说如此,但是夏纪还是一把将旁边的黑色训练服抓了过来。这是初中的时候穿的衣服,上面印着小狗的插图几乎要被磨没了。然后下身穿上宽松的牛仔裤、便宜的羽绒服和运动鞋就行了吧。在犹豫着要不要像往常一样把头发绑起来,结果还是决定带个黑色针织帽。想着偶尔把头发放下来感觉也不错,夏纪调整了下从帽檐里搂出来几缕头发。
夏纪提前五分钟到达了指定地点,却发现希美、优子、霙三人已经在集合好了。希美和优子穿成了和夏纪差不多的样子,只有霙不太一样。她穿了一件从未见过的土得掉渣的毛衣,正中画了个大大的只有一张脸的猫咪从眼睛发出光线把大楼给击穿了的插图,旁边还用粗体字写着“嘎嘎嘎嘎嘎嘎嘎嘎”,让整件衣服变得土上加土。
“霙,你这毛衣什么情况?”
“我就说弄脏了也没关系的衣服,我妈就给了我这件。”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呢。”
“谁知道呢...”
伴随着霙头前倾的动作,这毛线猫也会不可思议地变化着表情。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看久了,还觉得有几分可爱。
“所以今天要干嘛?”
大家一起看向了发起人希美,只见她一只手拿起了一桶油漆,一边晃动着高束起来的马尾一边挺着胸得意地说道:
“今天来做乐队演出用的幕布!”
“啊,这么说来我好像确实说过要做这事...”
不知为啥,霙往正在隔着帽子挠头的夏纪那边靠了过来。
“夏纪,头发变长了。”
“嗯?是的呢。”
霙伸出来的手指轻轻地抓住了夏纪的领口。冰凉的手指触及到了脖子,夏纪不由得全身发抖。
“这也不稀奇吧?”
“果然还是认得出的。”
“什么?”
“就算换了个发型,我也认得出夏纪。”
本想推开霙的夏纪的手,举起在半空时又放了下去。
近在咫尺的霙的表情,让人想起了一个在独角仙面前的小学男生,或是一只跳到了玩具前的猫。
“嗯,是的呢。就算霙换了发型我也会认得出来的啦。”
夏纪十指交叉握起霙的手,霙眨了眨眼,然后紧紧地回握了过来。
“好开心。”
“这样嘛。”
霙的手指十分修长,尤其是关节与关节之间。修得很短的指甲表面没有涂任何东西,却显得闪闪发光。
“你这什么眼神啊?”
虽不情愿却十分在意的优子向这边投来了火辣辣的视线——优子还是这样的叫人简单易懂。
她撅起嘴唇,皱着眉嘟囔道:“总觉得有点火大。”
站在一旁的希美却爽朗地笑了:
“夏纪果然很擅长应付霙呢。”
“一般一般。”
“霙,过来过来我给你糖吃。”
“优子你把霙当成啥了?”
优子一点都没有隐瞒自己为接近霙做出的努力,失望得叹了口气。
霙倒也是,居然就真的直率的走向了优子。
“这两人的关系果然也很奇怪啊。”夏纪心里不禁嘟囔道,“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母女吧。”
“那,我们出发吧。”
不知何时站到了夏纪身边的希美“啪”地拍了下她的背。她羽绒服后是一个十分巨大的包,给人一种接下来要去登山的错觉。
“我帮你拿点吧?”
“不用不用。”
希美爽快的回绝了夏纪的提议。随着她手腕的晃动,油漆罐中传来了液体晃动的声音。
“真的吗,不用客气的。”
“不跟你客气,这点东西我拿得了的。”
希美高举油漆罐,表明了自己没有问题。因为知道希美的性格多说无用,夏纪就不再多言。希美是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包袱甩给夏纪的。
四人前往的前方是平时人迹罕至的堤坝。由混凝土制成的河岸中像广场一样的构造被称为“高水敷”。水位高的时候这里也全部浸入变成了河的一部分,不过,平时这里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希美从背包里拿出的是两平米见方的蓝垫布。上面的油漆已经黏粘在了一起,看来已经是用过了好多次的旧货了。四人一起展开了布,在四周压上石头防止被风吹走。在这之上希美又展开了一块长方形的雪白的布——一块长一米,宽一点五米左右的大布。
“就用这来做幕布吗?”
抓住了布的一端,夏纪确认了一下布的触感。干巴巴的布料带着一种印花大手帕一样的质感,就算恭维也说不出“光滑”二字。希美浅浅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翻唱乐队的名字是由再见安特卫普蓝决定的吧?感觉要用这块布话logo之类复杂的画会比较难,但是直接全部涂成蓝色就挺像模像样了吧?”
“然后这个油漆就是..?”
“没错,这个就是安特卫普蓝色的油漆。”
希美蹲在那里,垂直晃动着油漆桶。操作过油漆的三人,只能注视着希美的工作。
抿紧嘴唇,希美把开瓶器插进了罐盖的缝隙里,使用杠杆的原理,猛地抬起盖子的边缘。就这样重复了几次,终于打开了罐盖。虽然做好了觉悟,但夏纪好像并没有闻到那种油漆特有的刺激性臭味。
“因为这个是水性涂料。”希美笑着说。即使是同样的油漆,水性和油性也有很大差异。“安特卫普蓝原来就是这样的颜色啊。”
优子一边盯着罐子里,一边佩服地嘟囔着什么。这种液体的蓝色比手机画面里看起来要暗得多。银色的油漆罐里,似乎是深夜中的大海沉在其中一样。“浓缩后的蓝色就是这样的颜色吗?”夏纪轻飘飘地想着。“与其说是蓝色倒不如说是黑色的感觉。”
“刷子是百元店买的便宜货,现在就开始随便涂吧。”
“只是涂就好?”
“是的,尽管涂就好。”
夏纪毫不犹豫地将递过来的刷子泡进油漆罐,在雪白的刷毛上蘸满了有浓浓的恐怖质感的深蓝。一边犹豫着要不要第一个对纯白的布下手,夏纪一边把刷子在油漆桶里胡乱地搅拌着。油漆、刷子、布、蓝布啥的都是希美准备的,在夏纪打算问一下花费以便分摊的时候,优子已经在布上画上了色彩鲜艳的线。
那蓝色,是近乎疯狂的自由。
这蓝色透彻明亮,无法与困在狭窄的油漆罐时相对比,宛如彻夜之后透过窗户看到的日出前的空气一样,氤氲着清澈的光。
“哇,这颜色感觉好棒啊。”
希美满足地点了点头。看向霙,她正在挥毫泼墨一般涂着。与慎重与一丝不苟地进行填色工作的优子形成了强烈对比,霙只是从右向左用刷毛一口气地涂到底而已,但是厉害的是涂抹的痕迹却是霙那边修饰得更工整。这可能也是一种天赋了。
“我们也开始涂吧。”
希美这样说着,光着脚走到了布的中央。先涂了一个小的蓝色矩形,然后在其周围一点点描边。
随着希美的每次操作,长方形的面积就会变大一些。夏纪把油漆倒在希美准备好的纸盘上,挪到了没人的一侧。像是盖章一样把油漆刷拍在画布上。一开始印上去的蓝色很深,把它铺开后,颜色也变浅了。
来来回回一直机械重复,慢慢地涂抹终于开始厌倦,不经意间动作大了一些,结果用力过猛涂了出去弄脏了垫在下面的蓝色地垫。地垫脏了。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夏纪,你涂得有点不太均匀呀。”
夏纪对着噘着嘴的优子吐了吐舌头。
“不管怎样,涂都涂了。”
“倒不如说有点涂抹的痕迹感觉还更洋气啊。”
“希美你总是遇到这种事情就惯着她。”
“我这不是惯着她呀,反正最后都要把油漆用完,我想最后都会变成涂得厚厚的吧。”
“也有道理。”
“那就干吧!”
两人你来我往的时候,霙保持住了惊人的注意力,只是默默地进行着自己的涂鸦工作。想来这就是她身为天才的缘由了吧。
待到一块布全部涂蓝,已经花了一个小时。看到走在半干的布上变青了的脚底,夏纪开始后悔没有分配好涂抹的顺序。
“和入夜前的天空一样!”希美一边用布擦着脚底一边赞叹到。“也像是大海的海底一样。”霙安静地附和着。
“不就是和夏纪经常穿的牛仔裤一个颜色吗?”优子看着这边说道。
“你还真没情趣啊。”夏纪也笑了。
自己能从这片蓝色中看到这个什么呢?凝神一看,只知道这是一篇深蓝与浅蓝的交织。沉睡在浮冰下的大海?宇宙大爆炸前一秒?思考的过程开始逐渐诗意,夏纪缄默不言,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一片蓝色着实美丽。
“真好,我喜欢!”优子蹲下笑了。
用沾了油漆的手摸了摸脸颊,她的肌肤染上了一模鲜艳的蓝色。
这片巨大的蓝色幕布似乎要花上涂抹它两倍以上的时间完全干燥。这是一天是久违的冬日里的晴天,虽说是室外也不是特别冷。希美提议趁着难得的机会在在等待的时间来个野餐。于是四人决定猜拳。连续三次平局之后,第四次猜拳终于选出了优子和霙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一边挥手送行一边说“慢走!”,直到看不到两人身影的希美和夏纪也都累到脱力了。
伴随着“呼啊”的叹息声,吐息几乎是透明的,也证明了今天是一个暖冬天。
“这次这事,是哪边的主意?”
“哪边指的是?”
“希美还是优子?”
“怎么不考虑霙?”
“那孩子怎么会想到这种事情呢。”
“也是。”
坐在蓝色的地垫上,希美若无其事的仰望着天空,由于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她的轮廓比以往更厚实。
“是希美的主意吧?”
“暴露了啊。”
“乐队的幕布什么的,明明没有还更好。”
“但是,如果有的话会成为回忆的一部分吧?”
“想创造点回忆吗?”
“夏纪难道不想吗?”
“想是想...”
“那不就结了。”
“这样也不错。”
但是总觉得轻易地吃了这一套说辞又有点不甘。上高中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和希美是正相反的两种人,但现在却有一种共犯的感觉。因为能感到彼此都有在疏远对方。
“希美你啊,就不想试试乐队主唱吗?”
“完全不想。”
“但却反过来让我们搞乐队啊。”
“因为有夏纪和优子在的话就能炒热气氛了。”
“有这回事吗?”
“南中的那些人之前一直很介怀啊,把你们三个留在了吹奏部。”
“希美也介意过?”
“并没有。”
“呜哇。”
“因为是你们自己决定要留下的吧,会感到过意不去才奇怪吧。”
希美满不在乎的笑着把脸颊绕在了手指上。夏纪单膝蜷起,把脸颊贴在上面。
“其实明日香前辈钦点下一任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希美来当副部长就好了。”
“明摆着不行。”
“为啥?希美这么能干。”
“嗯,我也觉得自己还算干练,但是如果部长是优子的话,副部长就不可能有夏纪以外的候选啦。毕竟我可骂不动优子。”
“和明日香前辈差不多的说辞呢。”
“果然如此。”希美抬起手臂,遮住了嘴角,两眼弯成了一轮弧线。是希美展开了笑颜还是仅仅是眯上了眼睛,夏纪不得而知。
“我很感激你哦。”过于温柔的谢意使夏纪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种感伤的台词令人不快,就像一句话后一切就能被原谅了一样。
“我做了什么值得被感谢的事?”
“我想要回归吹部的时候你帮了我很多。”
“这没啥大不了的...”
“但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也...”
希美和霙的性格明明天差地别,却在这一点上十分相似——完全无视对方的否认,反而更加主张自己的想法。
视野里出现了希美的黑色运动鞋,夏纪终于意识到是自己的目光低垂了下去。想着辩解一番说嘴唇冻硬了不想多解释,但透明的吐息却毫无说服力。
“希美也帮了我很多次啦。”
说出口的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应付。夏纪轻轻挠着嘎吱作响的喉咙。
“那是为了脱罪。”大概夏纪永远不会把真正的想法告诉希美。那一天,促使了希美退部所带来的懊悔只能由自己独自背负,绝不要被他人夺走,即使是希美本人。
“话说回来,别突然就开始这种沉重的话题啊,距离毕业典礼还有些日子呢。”
不顾手指还沾着蓝色油漆,希美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脸颊,自嘲了起来。
“说远也不远了。毕业果然还是让人觉得很寂寞呀,有些人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是还有同窗会吗?”
“那种场合来不了的人还比较多吧,你自己也明白的吧。夏纪自己不就是,明明初中就有同窗会,你也不去的?”
“嗯,不去。”
“就是这回事嘛。”
究竟是哪回事?夏纪的脑海中闪过一瞬思索。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夏纪无所谓再也不见,但对希美来说不是这样。“我已经接过了同窗会主催的任务啦!” 希美轻快的笑了起来。夏纪这才想起来似乎确实有这样一个职位,同时想起来的还有从未翻出来看过的毕业相册里的调查问卷。
“那个东西,什么时候截止?”
“哪个东西?”
“毕业相册的问卷。”
“早就截止了吧,记得是一月底的时候?”
本来就没啥意愿填写的问卷,既然都已经统计完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交一次了。
“夏纪是怎么回答的?”
“哪个问题?”
“喜欢的乐队是什么的那个问题。”
“有这个问题吗?我有印象的只有‘你对自己的印象是怎样的?’这个问题了。”
“那夏纪写了啥?”
“我其实根本没写。希美呢?”
“我写了‘态度积极的样样通样样松’”
“你这算啥。”
本想嗤之以鼻的,可嗓音偏偏发颤。内心不禁因“样样通样样松”这个说法而动摇。
希美双手抱膝,下巴枕在上面。松软的羽绒服因她的重量浅浅地陷了下去。
“但是我很喜欢这样的自己。”
“我也喜欢这样的希美。”
“这我早就知道了。”
“哎呀是嘛。”
“是啊是啊。”希美呼呼轻笑,抬起脸看向了夏季的脸。
“唱唱嘛,就当正式演出的预演。”
“清唱?”
“不也挺好吗?反正正式演出要在一大堆人面前唱的。”
直接拒绝掉也不难,但总觉得唱唱也挺好。半干的布表面被光照着就像是泛着波纹一般。
“明明替代品随处可见,珍惜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听着哼唱的歌曲,希美眯起了眼。看着她的手掌陷入羽绒服,夏纪也刻意往丹田发力。已经在练习中唱了无数次的歌曲,已经深深刻在了夏纪的身体里。
“到头来,我还是没能成为你。”歌声回响在喉咙里。
伴随着吐息的歌声远比本音来的响亮。在夏纪歌唱的时候,希美闭着眼睛默默地听着。
曲终,夏纪深深地吐出了腹中的一口气。看着身边的希美,她轻轻地睁开半边的眼睑,缓缓地张开了嘴唇:
“唱得很棒呢。”朴实无华的赞美,却让夏纪害羞得直挠脸颊。
想带着坦率的表情说一声:“那当然啦。”但是夏纪发现自己的脸皮不够厚。
(未完待续)

翻译:羽戸山緑地
校对:羽戸山緑地,极限天空,暗翼,Chuuki
文统:Chuuki,羽戸山緑地
检查:Chuuki,凹先生是不咕鸟
企划:凹先生是不咕鸟
发布:京阿尼语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