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诉尘音》
玉蟾今年的雪来得极早。
寂寥天地,空濛人间,恍惚已是一片苍茫。百余丈的天门山银装初裹,清冷素洁傲立于千峰之间。任凭尘世喧嚣纷扰,皆一一阻隔,所余唯有高远。
今日的宫主也一如既往携琴在山巅抚奏,琴音缥缈如雾,随凛冬朔风于群山万壑间弥散回响,经久不息。
然若凝神细听,会忽觉那远山之外亦隐隐传来乐声。孤绝哀婉,渺渺茫茫,想必该是出自一管寒箫。
我看到宫主腮边滑下一滴清泪,琴音却依旧平稳,幽幽与那箫声相合而奏。
我想,她的心,该是比这天地更冷罢。
入宫以来,便见宫主日日至山巅抚琴。
我六岁被选为玉蟾关门弟子,十岁拜师玉蟾宫主蓝兔。彼时的她已过不惑之年,面庞虽有些许时光雕琢痕迹,却又仿似不曾为岁月蹉跎半分。长身玉立,仪态万方,一仰一息间仍是那位年少时便名满江湖的侠女剑客。
她为人宽厚和善,从无颐指气使,更将我视若自出,悉心照抚。我日日与她相伴,心底亦将其作生母般敬爱。
每一日,她都携我轻功飞踏至天门之顶,她抚琴,我练剑。方寸之间,放眼是重峦叠嶂,巍峨雄浑;垂首是万丈红尘,迷离众生。我每每在此种壮阔与旷达中身心震颤,只觉早已出离了尘世,可宫主却只是抱琴盘坐在崖边,眼中既无山河壮丽,亦无俗世悲悯。默然望着不知是何处的远方,静待那箫音如常鸣响再拨琴和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后来,她告诉我,那是迷魂台的方向。
魔教——当今人人熟知的湘西祸患,我上山学艺前便常见说书人与观客一齐在茶馆咒骂,痛斥其暴烈行径。那时我在旁打杂谋生,零零碎碎听了些“恶贼黑小虎”之类的话,也跟着嗤鼻。
拜师之初,见宫主每日古怪举动,不由好奇起那重山之外吹箫的究竟是何人。宫主看穿了我的心思,轻笑着语我:“一位故人罢了。”
她分明是笑着,眉宇间却萦绕一抹淡淡愁绪。以及,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后来老宫人告诉我,宫主如此已有二十余载,每日箫声起则琴音和,风雨无阻。我看着崖上风中那个单薄的背影,揣想多年前二八当头的她该是何等的绝代风华,心中莫名一酸。
日后我遍阅玉蟾书库,知晓了那一段过往,更是止不住慨叹。
那是武林中最为风雨飘摇的一段岁月。魔教灭后,江湖纷扰未歇,又逢战火四起,七侠再难归隐避世,无奈只得仗剑而行。
那无疑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其间又夹杂些许魔教少主归来复仇的传闻,待一切终又重归平静,恍然却已物是人非。
宫主昔日的几名剑友早已殁于混战之中,如今只有青光剑主、雨花剑主和旋风剑主尚在人世,且时常来访。
她将挚友们葬回他们的故土,又在玉蟾陵园设下衣冠冢,年年祭拜。
经此一役,玉蟾宫被推举为武林第一门派,再也没能卸去安邦之责。而那现身战场的魔教少主则被正道擒获并关抑至迷魂台,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据传,是宫主极力劝谏才堪堪保下他一条性命,江湖上也因此有了些难以入耳的流言。可宫主不予置评,只是默默担起重任,殚精竭虑,恪尽职守。
壁立千仞的天门之顶,我站在宫主身后。听着那琴声与箫声交缠融会,如泣如诉,也听着宫主悠悠同我讲起一些泛黄的过往。
她与他再见时,是在硝烟弥漫的沙场。
死而复生的他竟与贼寇为伍,发兵征讨武林正道。得他之骁勇与谋略,敌军士气大涨,一路披靡。然七剑也绝非泛泛之辈,几度出其不意重创强敌,一时双方难分高下。
眼看战事陷入胶着,宫主竟不惜以自己为饵诱敌深入,狠心走了一步险棋。
“我料定前来追击的人会是他,早早便命人沿途布好硝石火引,一旦计成立刻放火烧山,玉石俱焚。”
她轻笑摇头:“原本我瞒过所有剑友,决意要将性命也舍下的,不想那人竟在最后关头拼死将我带出了火场。”
“后来呢?”我小心发问。
“后来……”宫主眸中晦暗一瞬,“我与他皆身负重伤,相互扶持着在深山中休养了数月。其间所有痴怨、所有爱恨,无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尽了。”
她绾起一缕被风抚乱的发,沉默片刻后又道:“再后来,他叛了匪军,转而与我们联手抗敌,待一切尘埃落定,甘愿追责受罚。”
“他……改悔了?”
宫主笑:“如何不悔呢?这方水土生他养他,是为桑梓。欲偿弑父血债乃家仇私怨,倘若真因此而令湘西沃壤遍地疮痍、伏尸万里,可就成了千古罪人啊。”
想来魔教中人手头应不少人命,更不惧背负后世骂名,只怕是宫主点醒了他罢。我在心中言。
“我与他有约,琴箫合奏,千里婵娟。”
“或许,有天得以再会。”
她说这些话时,眼中并无平静,反而涌动着裹挟着什么,无边的空洞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我看着这样的她,头一次觉察了英雄的迟暮。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位男子对他心上的女子道:“我等你。待你尽完了责、守完了愿,我还在这里。”
“到那时再来找我罢。”
我没听清女子的回应,只看到那男子手执一管玉箫,笑容恬淡释然。
清早我醒来,不知为何已是满面的泪痕。
流年似水,转眼又是几载光阴。
我已到了宫主执剑守江湖的年纪,仍旧日日在她身侧陪侍。
今日是宫主生辰,她未及天明便轻功上了天门山巅。那箫声也似早有所料,于初阳破晓之际娓娓奏来,是一曲《梅花三弄》。
三月早春,山间霜雪未融,寒梅傲放。长风浩荡之下,乐声由肃穆深沉至清越欢腾,由跌宕起落至平和悠扬。琴箫会逢,依依奏出那风荡梅花、舞玉翻银之意象。声入云中,犹闻长叹。
宫主倩影映嵌在群山之间,青丝如瀑,便也好似一枝墨梅,不折不移。
我忽忆起时册有撰:玉蟾宫主蓝兔,亦为七剑传人之冰魄剑主。风姿卓绝、举世无双,江湖人以“仙子”号之。
人们将她传说成绝世的神女,以慈悲俯瞰众生。我却知道,仙人心中亦有牵挂。而那牵挂就在这百里重山之外,在那万丈绝壁之间。一念一动,皆为牵连。
我在宫主膝下成长,耳畔长年是她精妙琴音。琴音时而袅袅如诉,时而磅礴慨然,时而又哀转久绝,细述不尽。我深知,她化语为声,已是将这尘世万千皆说予他了。
他圜于方寸之地,她便做他的眼,替他历世。一别经年,不违所约。
妙音希声,清如凤唳。宫主那天似乎很是尽兴,直至薄暮冥冥才下山回宫。
都说世道无情,广如江湖亦在此列。大乱未再生,小乱未曾止。莽莽山林,宫主领玉蟾一脉坐镇西南一方,各中艰辛,怕是只有她一人知晓。而这漫漫数十载岁月,熬废的又岂会只有精元心血。
纵然清华冠世,她终究也只是个凡人。
有次积事未理,她一夜思虑不眠,更兼风寒入体,昱日竟是高烧难退,浑浑噩噩。
“到底是……知命之年了啊……”
我在榻前侍疾,听她如此喃喃,不禁酸涩难抑。又见她心系旧约,遂自请替她上山奏乐。
我日日耳听宫主琴声,又兼天资聪颖,不教自通。琴艺虽称不上超凡入圣,却也可谓精妙绝伦,故自持几分孤傲。
然宫主坚决不允,与我相持许久后才沉沉叹出一句:“他辨得出。”
宫主那天最终没能赴约。
她不顾阻拦,拖着病体艰难行至宫门前,被匆忙赶来的神医前辈用淬了麻沸散的金针及时制下。而我在安顿好她后独自上了天门峰顶,只听那箫音无人应和,格外萧索。孤雁离群般无所归依,一直回响至人间灯火通明。
苍劲山风中,我忽觉这广袤天地竟皆是囚困她的枷锁樊笼。她半生风雪,以一己之力撑起大半个江湖,可心之所系却早已是触不可及。
那之后,我越发勤勉练功,只为能早日替她分担重责,令她得以解脱。可她却次次在我咬牙硬撑之时轻轻按下我手中剑,眉眼温和慈蔼低语:“少年人,年岁尚远呐。”
我错谔,不知该作何言。
宫主,您已守了这江湖如此之久,究竟何日才是真的尽头?
又几载,宫主已近耳顺之年,满鬓风霜间尚能依稀辨出旧日武林第一美人的斑驳痕迹。而我剑术大成,风华正茂,用宫主的话说,似一株青松傲然挺立,已然巾帼之态。
山中岁月长,恍惚沧海尽桑田。三千红尘世事更迭,唯宫主仍日日履行旧约,成了这天地间不变的一隅。
我同她一般遥望着袁家界迷魂台的方向,暗自揣想那当年英武盖世的魔教少主如今该是何种模样。
想来任谁都不得不屈从于时间罢。
或许冥冥中确有注定,许久之后我又入一梦。我看见方寸石台高高砌于绝壁,重嶂环围仿若天罗地网。一抹孤影立于台边,箫管向着远山乐声幽然,经久不歇。他在台前站了很久很久,四季轮转、年岁参差,他的须发逐渐斑白,背影逐渐枯瘦,惟有那箫声如故,依依飘向远方。
究竟是,走过了多少寒来暑往,多少物换星移,去到她的身边……
最后我在侍女的轻唤声中醒来,说是宫主有要事传我。
不及细想,我匆匆赶至玉蟾正殿,却见宫主端坐于宝座之上,座前案几中央是那柄玉蟾一脉世代相传的冰魄宝剑。
今日的她笑得格外疏朗,双眸是我从不曾见过的澄净明亮。
我心中恍恍一颤,已有了些许朦胧的预感,于是怔怔伏跪在她身前。
她唇瓣轻启,言:“是时候了。”话毕便将那绝世神兵交付于我,径自踱步至了殿门外。
“虎跃山的梨花该是又开过一季了罢?”没头没脑道出一句后,她悠然抚袖而去,清瘦身影消失在了纡回长廊之间。
她是在我的继位大典之后离开的。起程前夕,提了壶玉蟾佳酿来与我秉烛夜话。
我不擅饮酒,却也不肯扫了她的雅兴,强灌下一口后皱眉发问:“师父,今后又将做何打算?”
她浅浅一笑,似是欣慰我改口之快。
如今她已不是这玉蟾宫主了。
“与他做一对寻常夫妻,携手度日。可感叹红尘万象,亦可追忆往昔少年。得一知心人在身侧,足矣。”她眸中的混沌已消散殆尽,两泓澄澈之间似有几分少女意态。
是啊,这么多年了,该是时候了。
我狠狠饮下一口烈酒,辣得直抽凉气。
师父又道:“我啊,往后就伴他在那迷魂台。我给他点灯,他为我簪发,就这样与世无争过完一辈子。”
她今夜倒是像个小孩,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言语之间欢欣难抑。而我只静静地听。
她酒量不差,却也微醺。于是安然笑着,慢慢同我讲起一些与魔教少主共隐深山时的趣事。
“那会儿我在烈火中伤了经脉,几乎动弹不得,他仗着一身精炼真气倒是比我略好些,便带着伤劳心劳力照顾我。只是他一个少主,根本不曾伺候过人的,每每手忙脚乱,真真狼狈。”
说到此,她似想起了什么有趣景象似的眯眼笑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他啊,别扭得很。既不愿弃我不顾,又不肯送我归去,就这么日日同我耗着,到底磨尽了我的脾气。”
“渐渐地,他与我讲起他幼时之事。讲他那位早已谢世的母亲,也讲他闭关的那十载岁月。”师父望着烛火摇曳,话音缥缈,“我,应是在很久之前便见过他……”
我不吭声,她又斟了一盏酒,叹:“我在这江湖上,认识的人本也不多,想必相逢即是缘罢。”
我抿唇思量许久,终是借着酒意问:“师父,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救?”那黑小虎不是叛了贼军么,功过相抵再加之玉蟾宫主谏言,怎还会落得这般下场?
她许是早已料到我会有此问,轻酌一口,娓娓述来:“的确,虽高位者力主重判,但也绝非全无回转之地。只是……这是他自己的决择。”
“他自己的?”
“他有他的罪要偿,我有我的道要守。”师父饮尽琼浆,将空盏倒扣在案上,一声脆响。
“又是何苦引颈受戮……”我不解,只觉这是自寻烦恼,无尽折磨。
我的师父,曾经的玉蟾宫主、冰魄剑主,她细纹遍布的掌慈蔼抚过我润泽柔嫩的颊,只如一个寻常老人爱抚晚辈,没有丝毫从前的锋芒。晦明烛焰依稀勾勒出她的轮廓,宛若一尊华彩渐褪的法像。
她言语温婉平和,隐隐又带几分惘然,只莞尔道:
“他说,不可坏我本心。”
那夜她同我讲了许多往事,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讶然,这份记忆竟是从不曾蒙尘。
待一壶酒见了底,我与她都醉意迷蒙。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见她呢喃:“我啊,算不得什么好师父。我怕自己老了,老到不能去见他。于是将这些纷纷扰扰都甩给了你,抽身走了。实在是有愧……”
我勉强撑开双眼,口齿含混道:“师父有命,弟子服其劳,从无怨怼!”
之后我再支持不住,倒头睡死过去,也没能听清她说的话,只觉丝丝凉意缓缓沁入了经脉,一种无名的轻柔慢慢将我托举,直至整个人都似飘泊在了云空之上。
很久之后我才知晓,那时的她旧疾复发更兼思虑过重,常夜半咳血,惟恐时日无多。她怕生后有憾,故而陡然辞行。且那一夜,她是将自己的真气尽数传给了我,只为在她走后我亦能无所掣肘,令旁人不敢来犯。虽她自愧是为了一己私欲才毅然远走,她到底还是那个疼爱徒弟的良师慈长。
昱日清晨,我送她下山。
她早已换下了宫衣华裳,驾一匹白马,着旧时劲装,一举一动间竟是与年纪不相符的神采奕奕。
我恍惚觉得,有什么紧缚了她半生的东西正在缓缓舒解,她整个人好似也变得轻盈,仿佛下一瞬就要羽化仙去。
她已将这玉蟾宫主、冰魄剑主的身份都传给了我,自己锱铢未留。孑然一身、从容归去。那般淡泊与悠然,仿佛不曾为这红尘烟火沾惹半分。
那四海行医成家立业的雨花剑主,那辗转游历如今仍是闲云野鹤的青光剑主,还有那早已儿孙满堂年逾古稀的旋风剑主。她的生死至交们,皆来送行。
她与他们一一别过,目光安定,笑颜和婉。
“若有所需,只管找我,我是不怕攀那高台的。”
“横竖我尚能再浪几载,得空便去你们那儿喝茶罢。”
“蓝兔,我知你意已决,多说无益,只千万珍重。”
她句句都应着,终是有了些许动容。而我早已眼中泛酸,却始终不敢落泪。她就要走了,切莫让她徒生牵挂。
到底是临别之时,她扯过缰绳,扬鞭绽出一声清喝:“走啦!”
就在她将要踏出山门之际,忽闻远处山间一阵嘈切马蹄声,惶极驾来。马上是一名宫女,朗声叫喊:“仙子留步!”
那宫女一路纵马飞驰至我跟前,将一片薄笺递予我:“这是今日迷魂台来的传书,请宫主过目。”
我乍惊,忙接过细看,神色顿时一凛。
“念。”师父灼灼视来,话声微颤。
我茫然片刻,终是咬牙念道:“元嘉十五年八月二十八日,魔教少主黑小虎沉疴不愈,殂于迷魂台……”
不知是经过了多久的沉寂,耳畔仅余了风扫落叶,山林摇荡之声。师父木然不语,垂下头任鬓发遮盖了神色。
我原以为,她会崩溃,会恸哭甚至会昏厥。却不想须臾她举头望天,以苍老喑哑却又空灵遗世般的话音道:
“……骗子。”
她还是离开了,且再也没有回来。
迷魂台的守卫飞鸽来书,说蓝兔仙子携罪徒黑小虎的尸首下了山,自此再无踪迹。
我没有遣人去寻,只是默默将她留下的东西收好、封存。
这俗世的苦难,她早已历遍。如今,这喧嚣凡尘再拘不住她了。
我找到那把伴她数十载岁月而今却被独留于此暗自生尘的宝琴。梨木为底桐木为面,琴身的山水纹样早模糊不堪,氤氲成烟霭一片。我反复掂量,只觉重量不合,果然于琴侧觅出一方暗格,格中是厚厚一沓书笺。一字一句,一言一语,皆是她从未寄出的、予那远在之人的信函。
我一封又一封仔细观阅,不禁潸然泪下。
这之后许久,江湖各大派合议,欲为武林奇侠拟写传记,而师父的名字赫然在列。我闻讯便主动担下了差事,日夜苦书、不眠不休,逐字逐句记述她的丰功伟绩。然而,字字锥心,笔笔泣血。
她这一生,究竟为谁而活?终此一生,能否得偿所愿?
勿想、勿念、空挂牵。
全本写完的那日,是个下雪天。群山空濛,鸟影疏淡。
我携琴又上天门之顶,只是那远山之外早已不闻箫声潺潺。
寒意刺骨,我摊掌接了一片白雪,倏尔想起有一年的冬,她在这崖上流了一滴泪。那滴泪淌过这倥偬岁月,淌过那冗长黑暗,而今落成我掌心的雪。
他们,是否也在某处白头?
收敛心绪,我束紧琴弦、调效音色,徐徐拨奏。琴声清冷,于千峰万壑之间寂寂而响,比这漫天霜雪还要灼灼几分。
忽而一声尖厉滑音,一根琴弦骤然崩断,我指尖的血滴溅在琴面之上。当我慌忙擦洗时,却隐约抚出一行浅浅刻痕。我微讶,遂逐字辨认,轻声诵念:
“不语今生,不言来世,唯抚送尘音,以诉与君偕老之愿。
蓝兔,无悔。”
我再抑制不住,伏琴痛哭,任由霜雪满身。
此后又过了很久很久,天门山上雪落、雪融,故旧辞隐,往昔难追。太多人淹没于时光洪流之中,连名姓也不曾留下。然而,她的故事却一直在世间流传。
直至百年之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