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北侉
原为文学概论的一次作业,写了酝酿已久的一篇小说,内容粗浅,写法任性,但毕竟是首次,留作纪念。
盂城位于南北交锋的最前线,历史上动荡不断,这里的人们天生有一种疏离感,将北方人称作“侉子”,南方人称作“蛮子”。 骡马巷的吴氏一族便是从太潮边来的“蛮子”,但当地人早已不这么称呼了,传到吴澜这一代,他往往被称作“吴先生”。 称呼的变化自有缘由,盂城地处南北要冲,商旅往来不断,骡马是重要的牲口,吴家经营骡马行,又带来了南方的独门手艺,因医治骤马而闻名全城,人们的称呼自然就敬重起来了。 盂城有医治骡马的兽医也有贩卖骡马的商户,陈侉子在这行当里很出名。他是本地人,但生得人高马大,又爱往北方跑,喜欢面食,行为举止也显得“侉”,人们就称他为“陈侉子”。 陈侉子看牲口很有一手,从不翻牙口,捏后胯,那就“俗了”,他喜欢让牲光溜一溜,再猛地一扯马嚼子,一般的骡马很难不趔趄,能稳住的使是好牲口。一次山东开马市,还未至晌午,陈侉子就又用这法子看了一匹大黑骤子,花了不少洋钱当然品质好,卖价也高。买了骤子,他不免牵着在马市上溜一圈,听着别人夸一夸他的眼光,自己也找点乐子。 “这骡子好呀,能拉能驮!” “您眼光好,洋钱花得值!” “您先溜着,我去看骟马。” …… 骟马本不是新鲜事,将牲口四蹄一捆,手起刀落便完事了。但这是一般人的手法,马市上汇集了南蛮北传,走南闯北的人身上自有些本事,骟马时不作捆绑,让马自由行走,骟完后马扬蹄疾驰——当然,这是玩命的交易,重大场合才露这一手,人们自然都会围过去瞧瞧,想“开开眼”。 陈侉子并不去看骗马,并非看得多了,而是今天骟马的是吴澜,吴家是兽医,来马市上不是为了做买卖,而是为了探探行情,展展手艺,和南变北侉打交道,没点看家本领可不行。但陈侉子对此没什么兴趣:“都是盂城的,又是蛮子手法,有什么看头?” 他不去见吴澜,吴澜却来找他了。午时刚过他靠在茶摊旁休息,吴澜走过来买茶,他本想牵起骡子走开却被叫住了,陈侉子虽“侉”也知道规矩,吴澜年长于他,不应声是不行的。 “吴先生来喝茶?” “是,但主要是来找你。” “我?” “这骡子你还没看过牙口吧。” 陈侉子相骡马的手法尽人皆知,虽然干脆但粗枝大叶。既然吴先生开口,那便看看牙口吧。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出事了,这匹骡子的牙“做过了”牲口牙不齐也常见,但人为修齐必有问题。 “出了这拐子,您看如何?”吴澜走上前问陈侉子,“虽是做过的牙口,但手法可以,外行人看不出,出手卖给农户得了。” “不可”吴先生斩丁截铁地说,“骡子是拉磨大牲口,能抵得上一个农户近半的家产,这骡子质不抵价,会毁了农户的身家性命啊!” ”可这马市上商旅流动大,我上哪找人退货?” “这样吧,买骡子的钱我给你,这骡子你牵走,但万万不可出手,权当我托你养着。” “这?” “怎么,对买卖不满意?” “不,我是真不好意思收先生这钱。” “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骡子生病尽管来找我!” 后来,这骤子因牙口不行,不吃食,不久便死了。之后吴先生也去世了,他的儿子吴兆梓接替了他,继实经营骡马行。 日军攻至盂城,但也只占领了城区。为方便进行“清乡”政策,日军征用了城内的骡马,骡马行的生意自然就萧索了。 日军岩崎大佐的马病了,日本人没有法子,就把吴兆梓“请”去了。吴兆梓把马一相,就说这马肝上出毛病,没治了,日本人听了很不高兴,说是要把马杀了取出肝看看,要是没出毛病就杀了吴兆梓。所幸吴家祖传的技法了得,不光相得了中国马还相得了东洋马。掏出马肝一看,确有大半块坏了,吴兆梓也保下性命,但日军见他医术高超,军中骡马又多,便想把他扣在“洪部”为皇军效劳。 “洪部”说的是日军在盂城的指挥部,谁能进得去又出得来呢?谁知,有人主动进了“洪部”听说大佐失了坐骑,他来“献马”。因为懂行,吴兆梓也被准许到场一看。 这马非比寻常,是“踢雪乌雅”,蹄前毛发雪白其余尽是黑色,但献马的人并不夸毛色而是让马先溜一溜,随后猛地一扯马嚼子。这乌雅马不仅没有打趔趄还稳如泰山,引起众人喝彩,岩崎大佐看了自是高兴,便问献马那人是不是想要什么好处。那人操着北方口音说:“不要好处,但要一个会医马的。”大佐听了有点不高兴,那人又送上一个包:“规矩我懂,五十大洋,大佐笑纳。” …… “陈伯伯,您这就走了?” “我就是个老侉子,闲不住的。” “无以为谢,请您来骡马行里住几天吧!” “不必,就当是我还你爹一个人情。”
上述部分是交文学概论作业的部分,原稿文末还有一部分,转录如下:
……
解放后,骡马行被合并到了兽医站。没人知道陈侉子去了哪里,也没人再谈起吴家医治骡马的传奇技艺,但南蛮北侉依然生活在盂城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