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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花

2020-03-17 01:22 作者:泠文启  | 我要投稿

蕙花开尽,七八月里老街飘香一路,九月空气里渗进了枯草残味,是夏的余调。

街头转角,有家拿了瓷缸养鱼,每每经过,几尾红的黑的,贴在边缘吐着泡泡。

往里走到贴了满墙烟盒的烟酒店前,大爷戴着眼镜,在玻璃柜台后面读着日报。

隔壁伙计又炒好了一盘面,掌勺的一只手端到台前,接着指了指墙上的收款码。

修自行车的耳朵不灵,提着破洞的自行车内胎,仰起头来大声的和客人讲着话。

旁边的食杂店老板叼着烟卷,往这边探出半秃的头来张望,正好瞧见路过的她。

藕荷色的太阳帽在黑发的溪流中如小船行过,隐约看到粉白的连衣裙与米色披肩,随着柔顺的长发消失在下一个街角,空气中依然有蕙花的味道。

提了两袋水果,杂技般的打开挎包翻着手机,一不留神,袋子从手中滑落,红灿灿的苹果滚落一地。此刻马上传来收款大妈的抱怨,“嗨呀,你不会先把水果放下来呀……”她叹了口气,提了提裙角,将要蹲下身去拾。一双白色板鞋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顺着深蓝色牛仔裤往上看去,那人弯下腰,很快地把地上的苹果都捡了起来,一个接一个放回塑料袋里。

“啊,谢谢……”

她望着那头栗色的短发,恍惚的说了一声,接着马上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灰灰?”那人亲切的叫着她那早就没人知道的昵称,灵动的眸子里充满了惊喜。

“若露……”

故人相逢,自然在那旁的咖啡厅坐定,花上六七十块,换来两三个钟。

“哎呀……高中毕业过去了六七年了,你还在这里生活啊。”若露讪笑着摸着后脑勺,棕色的眼镜框后,她的眼睛不断的眨着,在这样的小城市里碰见老相识,确实是有些尴尬的事情。带着光明的前景远走高飞,那样也许才是唯一的出路。

“我刚辞了工作,回来整顿一下。”她摇摇头,摘掉了那顶大大的阳帽,从包里取出一把小刀开始削苹果。

“是嘛……是这样啊。”若露盯着她的脸,又怕被她察觉一样慌乱的把目光甩向别处。

“你才是呢,在这边工作了吗。”

“嗯……”

若露只应了一声,接着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起来。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沉默的若露,眼睛仍然忽闪忽闪的眨着,这时她又看到了若露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笑了起来。若露好奇的望向她。

“没关系的啦……”她又接着去削那个苹果,一边说着。

“没什么好愧疚的吧,我们早就结束了,既然结了婚,就和他幸福的生活下去吧。”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像说悄悄话般把最后几个字只跟着气息吐了出来。

第一次牵起她的手的,是若露;第一次给她拥抱的,是若露;高中毕业后与她做分别的深吻的,是若露。

“毕竟都……已经那么久了……”她含糊着吐着这些话,右手还紧紧的捏着刀柄,想要把手里的苹果削完。

若露两手握住她颤抖的右手,取下了小刀,干哑的说着。

“别再,勉强了吧。”

她不会忘记有多少次若露站在她的面前为她遮风挡雨,有多少次她依偎在若露的肩膀上沉沉的睡去,有多少次分别后只要想到若露就会空虚。她用了六年去铭记,再忘记,在孤单的夜里却依然还是会想起,如今那个早已不能再见的人,恰好坐在她的面前。

眼泪舔舐着眼角的妆,饱和了才不情愿的从嘴边流经,哭泣又需要多大声,才能和伤感两清。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已经是大人了,这次不管是谁不允许,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若露蹙紧眉头,红着眼睛说着。

“别任性了……还说是大人……你都已经结婚了……”

“正因为是大人了,我才能明白,只有和你一起才能真的幸福啊,我没变,灰灰,我没变,我们回去吧。”

“我不知道……”她揉着眼睛,“早就已经回不去了吧……我不知道……”

“那么突然……也许只是一时的冲动,对谁都不好吧……就当我们今天没有遇到彼此,各自继续自己的生活吧……”她挣脱了若露的手,抓着膝头的裙摆,咬紧牙关。

“我们没有能力给自己的人生做主的时候,有多少遗憾都只能沉默着接受,老天给了我们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无论要抛弃过去多少的不愉快,不都是值得的吗,失去你这些年,我一直不懂,以后究竟要怎样去生活,又该怎么找到幸福。被家里安排着工作,结婚,你真的觉得我是幸福的吗,你自己是幸福的吗。那样的感情,灰灰,不,沈蕙,除你以外,谁也不行的啊。”

咖啡停止了旋转,冷掉的时间很长,果皮一段段堆在盘子上,许久,咖啡厅里也没有声响。

她深吸口气,小声说着。

“我累了。”

“灰灰……”

她收拾了袋子和提包,戴上那顶藕荷色的阳帽。

“陪我去散散心吧。”

九月蕙花开尽,香气随着欢笑消散,飞花飘落一路,只有街角瓷缸里那几尾红的黑的察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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