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延时初审通过短篇《夜樱》
夜樱
一、月明星稀的满开之夜
满目的月光，静静地洒落，洒落，从密密的枝叶里，穿过，点出斑驳的光斑。
这样宁静的月色，西行樱也将自己的生命，尽数地绽放，完全地绽放，周围都氤氲着粉色的雾气……
点点的樱花瓣，从樱树上脱落，飞向，地母的怀抱。
一位粉发的佳人，微微地合上双眼，倚着栏杆，一手拿着一个瓷杯，瓷杯里飘出阵阵的酒香。她的脸，也已微红，泛上一丝醉意。
“一切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不是吗？”一位金发的少女，从房中踱出，端着素净的白瓷杯，“幽幽子，这酒的味道，还算醇香吧？看起来，你似乎有一些醉意了呢。”
说着，那少女也靠上了栏杆，微微地抿一口酒。
“紫啊，酒不醉人人自醉嘛，空气中都氤氲着月光和樱花的雾气，怎么会不醉呢？”
“这里的樱花，真是美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长眠于此，与这样的美长伴……”
现在的她，勉强扶着栏杆，才能站立起来，似乎，已经柔到失去了骨头一般。
樱花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填入斑驳的光斑中，在月光下飞舞，粉色的蝴蝶，在月光下飞舞。
“樱花美是美，可惜只有一夜。”
紫叹息着，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幽幽子。
“我的父亲告诉我，美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正因短暂，她们才美丽。他对于美，追寻了一生，捍卫了一生，创造了一生。”
幽幽子身着素雅的白色的和服，倚着栏杆，欲倒而未倒，修长的睫毛下，有着两扇雅致却哀伤的窗。
“至少有一夜是最美的啊，在那之后还能有人对她们念念不忘，这已经足够了。”
幽幽子偏过头，朝紫莞尔一笑。
“上次你不是给我一首词吗，我这边还留着呢，是叫《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吧？”
“是叫这个没错，你还留着？”
幽幽子没有回答，仰头望着空中的白玉盘，出神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幽幽子的眼中，映出的月亮的像破碎了，像被人搅动了一般，“她死后还有人记着自己，这样真好啊……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这样的记得我呢？”
“你说呢，紫……”
幽幽子如花的笑靥，就是那粲然的星光。
“会有人记得的。”
紫怀着笑意，仰视着明亮的月光。
在这月明星稀的满开之夜……
“是这样的吧……”
酒香溶进了月光，在两人的周围荡漾……
“我相信，这世间有很多美的东西，等着我去看……真是让人期待啊……”
…………
二、暴雨滂沱的凋零之夜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密密的乌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漫天只有黑压压的乌云，一片死寂的黑暗……
一片黑暗……一片黑暗……
在天地间穿行的，只有这些雨珠了吧？她们是谁的泪滴呢，谁会在这一天哭泣呢？
偶尔，却会有一柄光亮的闪电，斩开一道转瞬即逝的光明的道路……
樱花在这样的一个暴雨滂沱的夜晚，忍受着雨滴的捶打，染上了彻骨的忧伤，之后，坠落下来……
“满眼能看到的，只有忧伤……”
紫站在长廊里，远远地望着西行樱。那隐藏在白茫茫的水雾之中的，西行樱……
还有，那树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幽幽子啊……”
紫倚着栏杆，以她的手撑着头，金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
…………
“紫？你怎么了？”幽幽子推开房门，踱了出来，望着紫，“这么大的雨，快进来，会生病的！”
“不……我没事……倒是你……不，算了，也没什么……”
幽幽子攥住紫的手，拉了回来，又从房里拿出衣服，轻轻地给紫披上。
“我能有什么事呢？你没事就好”
幽幽子盈盈地笑着。
“你的父亲呢？”
紫裹住了毯子，正色道。
“父亲？父亲大人他应该在房里休息，不好打扰吧。你有什么事吗？”
“这样子啊，希望只是我多想了吧……”紫沉思了一会儿，忽而回头，笑道，“你先回去吧。这么大的雨，我想在这儿看看，真是难得的雨景啊，真是壮观啊……”
“嗯，你自己注意就好。这有一把伞，拿着吧。”
说罢，她从房中抽出一把绣着樱花的油纸伞，交给了紫。
“谢谢……”紫伸手接过伞，撑开。
就像一支幽雅的樱花，绽放在这长廊中。
幽幽子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真是黑呀……整个天空都被黑暗覆盖了，黑压压的，真是闷死人了，这里怎么能住人的呢？”紫低下头，嘴角微微地上扬，“黑暗越是能让人沉沦，光明就越是摄人心魄。”
“是吧，幽幽子……”
紫仰起头，闭上双目，对着厚厚的云层。
一道闪电，劈开了厚厚的黑暗，把紫的脸照的煞白……
紫回转身，不再看那压抑的黑云。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她收起伞，把它斜靠在门上。
“希望只是我多想了吧，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最好的……”
凝视着白茫茫的水雾，寻找着那模糊不清的人影。
“只是那里的妖气，让人不寒而栗啊……”
她将视线调高，凝视着将要凋零的西行樱。
“死而后生？”
紫展开隙间，踱了进去……
樱花树的泪滴，混着天空的泪滴，一起流下，分不清谁是谁的……
三、阴云密布的枯萎之夜
“真是奇怪啊，这雨一直在下个不停。就像是天空连绵不绝地宣泄自己的忧愁一样。不过现在倒是暂时停了下来，可能只是暂时的宁静吧。”紫靠在栏杆上，眼角斜视着一旁的幽幽子，“是吧，幽幽子。不过就算是暂时的，那也是宁静啊，安心地享受，不也很好吗？”
“紫……”
幽幽子的手，捏着自己素白的衣袖，不安地向左右张望。她不断地张嘴又闭合，有什么要说，却又在最后一刻停止了下来。
“因为你父亲的事，还在难过吗？”
“的确如此吧……在那样的雨夜，我没有看住父亲，这是我的责任。而我的行为不符合情理，我应当看住父亲的。最少最少，我应该在他离去的最后一刻和他在一起的……”
妖艳的西行樱，完全地绽放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那棵树，我就觉得，父亲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一样。那棵树的香味，那么的浓郁，就像父亲的诗一样。那棵树的花丛，那么的华丽，就像父亲的人一样。就像父亲的灵魂还存在于那棵树上一样……”
幽幽子凝视着那西行樱，西行樱也绽放地更为妖艳，仿佛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真的是……好美啊……”
幽幽子低声叹了一句……
“嗯，大概是这样的吧……”
紫回头，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那西行樱。
“紫，你不是很喜欢赏樱吗？”
“升腾着妖气的樱，让我感觉很不舒服，还是算了吧。”
紫用扇子遮住半脸，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雨后的空气，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呼吸几口啊。”
幽幽子倚着栏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是这阴云还是让人感觉很压抑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爆发了呢？”
紫左右张望，看着早已枯萎的樱林。
残缺而干练的树，执着地在这茫茫的萧瑟中，屹立不倒……
四、阴雨连绵的绽放之夜
“雨一直下个不停啊，是谁在哭泣啊？”
幽幽子撑起粉色的油纸伞，踏入了雨幕中，带着盈盈的笑意。
“不知道呢。”
紫撑着白色的伞，望着朝西行樱走去的幽幽子。
“真是成了妖啊，你们……”
幽幽子收起了笑容，注视着西行樱，还有独坐在西行樱下的旅人……
“幽幽子的感应度应该不至于能感知到妖气的……”
紫用手扶住下巴，暗自思衬道。
“他还是一个赶路的旅人吧，看他的包裹都还没有放下，就这样的来到了这里。是什么吸引着他来？”
幽幽子抚摸着树干，感受这粗糙的质感。
“真是让人惋惜……他的路本来还没有走完的……”
“幽幽子……这……”
紫看着默默垂下头去的幽幽子，伸出一只手……
“不过，死在樱花树下，也真是幸运啊。”
“平生何所愿，樱花花下死。如月春烂漫，朗朗望月时。”幽幽子的目光突然坚定，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父亲啊，你留下的诗句，就只有这些了吗？”
“让他们都待在一起吧，他们的终点都在这里了。就在这美的极限……”
“啊啊，终点啊……”
幽幽子踏着雨幕，离开了……
“死在樱花下吗……也是……生命的流转吧……”
紫抚摸着树干，叹息道……
“阴沉的天气和绽放的樱花真不搭啊……”
幽幽子叹息道，回首望了望雨幕中的，满开的西行樱……
樱的泪与云的泪，彻底地合而为一……
五、雨后初晴的满开之夜
“都死去的话，就可以远离这个世界了……”
“都死去的话，就会把美永远的凝固下来了……”
“都死去的话，就不会再有悲伤了……”
“都死去的话……”
“…………”
“死去死去死去……变成无法成佛的亡灵……”
“活着活着活着……保持无法宁静的心思……”
“那么多人在我面前死去……”
“到底都是要走去死亡的，到底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提前一点又有什么？”
“生命的喧闹从此不会再有，只会有永远的宁静……”
“他们都失去了自己的所谓的最宝贵的东西。”
“只要失去了，就不会再失去了！”
“活着活着活着，活着有什么不好？”
“只要还活着，就是痛苦的！没有人能逃离出这样的痛苦……”
“只有美才能安定我的内心……”
“没有美的事物，没有没有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美都消失了？”
“最后只有死亡，才是幻美……”
“在永恒的美里，和樱花共舞……”
“父亲……”
窗外一片茫茫的墓碑……她却只看到美在永远流淌……
幽幽子抽出武士刀，与死神共舞……她在生死的边界飘荡……
如一朵从空中缓缓飘落的樱花……
她将刀刃对准了自己……
清脆的响声，瓷杯摔落于地面上。
她抖了一个机灵，手中的刀掉落在地面上……
“幽幽子，没事吧?”紫推开门，“我听见了金属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那是刀……你想做什么?”
幽幽子绕过紫，视线聚焦在门外一摊碎掉的瓷片……
“不不不……我什么事都没有……请你离开……”
幽幽子坐下，用手撑住脑袋。
紫踏着轻盈的步子进入，漫不经心地从地上拾起了那把刀，把玩着。
“我说了，请你离开……”
幽幽子不停地颤抖着……
紫将刀收入刀鞘，提起刀，转身欲走……
“你不要走！”
幽幽子抱着脑袋……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涌出……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幽幽子……”
紫伸手要碰她，碰她那颤抖着的身体……或者是要碰她彻骨的忧伤……
“你快走啊！”
“快走！”
“给我出去！”
幽幽子把紫一把推出门外，紫一个趔趄，撞上了栏杆……
疼痛从胸口袭来，紫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不要再过来了……”
幽幽子的哭声从门里传出，撕裂了密密的雨丝……
“死在樱花树下……真是不错的选择啊……”
紫低沉的笑声，唤来了许久未见的太阳……
他从远方而来，照亮了整个世界……
六、乍暖还寒的绝美之夜
“走开走开走开……”
“不要靠近我……”
幽幽子在房里踱来踱去，四处挥舞着手臂，是在驱赶什么东西吧?
“唔呵呵呵……”
“都快来啊……都快来啊……”
她停了下来，四处摸索，却没有找到那个她所要的物品……
“应该就在这里的啊……”
“没有的话会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
“正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失去了这个东西啊……”
“那本该出现的呢……那本该已经沾满我的鲜血的器具呢？”
“我不是应该，已经在一片的花丛之中，永远的长眠了吗……”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没有人想我活着……没有人吧……”
她号哭，她呐喊，她颤抖……
她瘫倒在床上……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不要不要不要……”
她用被子掩住自己，颤抖着，哭泣着……
“春天都要到了，你的春天，在哪里呢，幽幽子？”
紫望着粉色的雪，从树上一片一片地飘落……
她朝着那樱花树走去……
她一定回想起多年前她和幽幽子一起在花下喝酒赏月的时光。
她一步一步地踏过去……
“樱花吗……”
一片一片的樱花瓣从窗外飘入了，整个房间氤氲着温暖的气氛……
幽幽子起身，推开房门，看见了紫朝着西行樱，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真的，只能这样了……”
“那个时候，真的，也是这样一个乍暖还寒的时节。她一个人在树下数着飘落的樱花瓣，那么孤独，那么凄凉。因为孤独，我们走到了一起……因为孤独，我们互相依偎着取暖……因为孤独，我们约定了我们会在一起的……”
“本来啊，我们还要一起赏樱的。你是那么沉迷于美丽的事物，我也是这样……”
“但是，如今你却要走向这条路……我也只能跟随你……”
紫闭上眼，任自己的泪水不住地流淌……
“现在是时候了，你来的话……我们就一起走一条路……”
紫伸出手，意欲触摸那树……
“你若不来……那便是我没有想好了……我会先等你的……”
紫闭上眼，向着前方倾倒……
她看得到，那树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要……”
一双手抱住了紫的腹部，阻止了紫继续下坠……
“来了？”
“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死了的话，会有人因你而哭泣的……”
“紫……”
“谢谢……”
幽幽子趴在紫的背上，哭泣着……
又是一个乍暖还寒的夜，今夜的樱花，绝美华丽……
七、云开雾散的飘零之夜
“啊啊……”
“幽幽子？”
幽幽子端着瓷杯，满脸惆怅地望着樱花。
“常盛不落的樱花，没有原来那么美了。因为她的短暂，所以更显得凄美。”
幽幽子把酒杯放在栏杆上，转身向门内走去。
“今天实在是没有心情赏花了。”
“可今天是云开雾散的日子啊，难得看见一次阳光，你就不想继续沉浸于此吗？”
幽幽子停下脚步……
“当我失去阳光的时候，我的内心在渴求阳光。当我得到她后，我却将其弃之不顾。”幽幽子拉开门，回首一笑，“紫，你还是不知道的。没有了的事情，才是最夺人的。”
“今天的阳光真好……”
紫说着，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只是有人已经看不见了……”
幽幽子停下，回首遥望远远的一片白茫茫的石柱……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幽幽子杵在门前，良久，才说出一句话……
“紫，你说，还会有那些献祭者吗？”
“也许还会有，也许不会了。”
紫凝视着幽幽子白皙的脸庞，像凝视着一片素白的雪……
“下一个献祭者，你到底，会是谁？”
紫沉默着，不再回答幽幽子的话……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幽幽子吟诵着她曾听到的一首词，沉醉于其中……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紫端起酒杯，接下了下阙……
“有人记着的话，就算肉体死了，也像是没有死去一样……”
“是这样的吧。”
“我的生命的长度，掌握在你的手里……紫……”
两人无语对视，任樱花缓缓飘落……
当紫回首之时，只记得那天，那一棵树，在夜色里，枯萎了……
枯萎了，再也没有开放过……
…………
“紫又在做什么啊？一个人待在月色之下，在做什么呢？”
幽幽子低语着，是在对自己说吧。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紫，你这是？”
幽幽子飘向了紫……
“是你啊，幽幽子。没什么，只是以前和一位朋友，一起背的一首词罢了。”
紫回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满庭院的樱花树，都默默地绽放……
加分项：原汁原味，糖与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