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执妄6(井巍、生面)
十月的秋老虎确实烤的人难受,井然回到家时,身上的衣服早已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隐隐的还能看到几圈汗渍的痕迹。他匆匆的洗了盆澡,便与尚且年壮的爸妈吃着晚饭,有说有笑,久违的温馨时光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此时的父亲还很健康,家里也没有因为要给父亲治病而陷入生活拮据;妈妈也没有因为向亲戚借钱而倍受嘲讽;自己也还没有开始面对生活的残酷,感慨金钱的魅力。
巍巍也还活着。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他之前不是不想多陪巍巍,只是他比谁都懂得钱的重要。毕竟就算是有情,也不能饮水饱。没病没痛时,没钱无所谓,就算一起喝白粥,也可以是一种生活的情趣。可若是有起病来,有时候,足够的钱真的能买回一条命。
他只是想用现在短暂的分离换将来更多的时间相守而已。
但是忽然之间一切都崩盘离析。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一边美好,一边绝望。
只是他分不清哪一场才是梦
就像庄周梦蝶,他分不清自己此时是庄周还是那只蝴蝶。
过去两天的经历倒带般在眼前重现。
先是昨天早上知道沈巍的死讯,然后是自己出了车祸。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回到了20岁。当时急着确认沈巍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也没多想。直到见着了人,才发现20岁的巍巍并不认识自己。
这两天的情绪大起大落,如过山车般,让他至今都还存在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直到此刻,关着灯,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他才有时间慢慢地梳理着思绪。
到底哪一个是梦?还是都是梦?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便干脆闭上眼,认真审问起自己的记忆来。
他还清楚记得半个月前与沈巍的最后一次见面,那落日的晚霞灿烂如火,却映不红他苍白、削瘦的脸。那时巍巍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肺癌晚期?脸白成那样,没有一点血色。可他为什么不说?自己为什么也不多问一句?明知道他脸色不好,也只是和他说了句:“你要是不是舒服就早点休息,今晚不用等我了,有应酬,可能会晚点才回。”而当晚喝醉后,助手程真真直接让他住在酒店。第二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去意大利时,却没再见到沈巍。
还以为两人有长长久久,不料却是天人永隔。
那个永远会在家里默默等着自己的巍巍,再也见不到了。
燥热地晚风带着地面的湿闷从窗外吹来,灼透了身体。整个人好像被烤得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骨架子,什么也存留不住。井然明白:这是孤独和绝望的滋味。
一瞬间痛悔、愧恨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而来。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怎能……把不舒服的他一个人放在家里?我那天晚上就不应该走。我应该陪着他,抱着他。只要还有他在自己身边,什么应酬,什么生意——都见鬼去吧……我现在只想要我的巍巍呀……
井然觉得心痛如绞,整个人痛得倦在床上。
这个结局是他始料未及的。
脑海的尽是过往杂乱无章的片段,似乎很多要紧的东西融在两人生活的点滴里,又好像早已被他遗失。他强迫自己往回想,连罕有的那几次争吵,也记不起具体是为了什么。画面模糊起来,只知道它们存在过,却忘了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什么内容。单剩下无数零碎的细节四散逃逸,告诉他曾经在另一个世界有过一个让人心碎的梦。
他有些害怕,怕现在的重生,只是自己极度愧疚与悔恨后而做的一个梦。
是梦境?还是现实?孰真孰假?
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但月光却在指隙间流走。
他什么都抓不住。
他无力的放下手,颓然而卧。慢慢地回忆起他初见沈巍,惊为天人。问向当时接待他的龙大老师,方知道:那是龙大最年轻的地质学教授:沈巍,沈教授。
那时便觉得沈巍厉害得不行,后来有机会时曾好奇地问过巍巍,他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当年读书早,比同龄人多工作了些时间而已。”自己便也没再追问。没想到不仅读书早,还跳级。跳了三年,其中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20岁就准备考博,从小就与同届的人相差四岁左右。学业压力大,年龄相差远,又如何能与别人玩得来?整个童年估计只有弟弟才是最好的朋友。
想起当初自己在婚后与朋友、合作伙伴频频出去聚会、应酬时,巍巍只是默默地在家里等着。自己还笑话他不擅人际,朋友少,一次又一次的劝他多结交些朋友,哪怕是和以前的同学来往也好。现在回想沈巍当时那淡淡的眼神,欲说还休,最后只是垂眸沉默不语的样子,他就想扇自己两嘴巴子。
他想不明白,明明两人有一个美好的开始,是从什么时候起,就过成了那样?现在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活过来?是在同一个世界里的重生还是不同世界里的延续?是自己临死前的祈求被诸天神佛听到了么?同意自己用一半的命来换?
而他最想不明白的是,既然重来一次,为什么偏要重生在20岁这一个他与沈巍没有任何交集的时候?
此时的他,家住L城,沈巍住D市;他在J城读书,沈巍在L城的龙大读书。就算他此时,刻意来找沈巍,也聚不了多少天。国庆过后,他们就不得不再次分离。
但上天的安排一定会有它的含义吧。
从不敬畏鬼神的他,现在竟也相信冥冥中一切自有的安排。
是不是因为他遇见沈巍已经是很后来的时候?大家都被生活磨炼得成熟懂事。错过了彼此最青春年少的时光?自己也没有好好的考虑过沈巍的变化,只觉得一日日过得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但现在想来,或许上天是想让自己回到巍巍最好的时候,让自己重新认识沈巍吧,去看看那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另一面,那个成熟稳重,温柔沉默的人也曾鲜衣怒马、恣意张扬。
他一直觉得现在的巍巍很好,但也挺陌生。不管性子、爱好,还是说话方式都和他所认识的沈巍不同。
包括兴趣爱好。在今天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沈巍喜欢跑酷、擅长投篮。不知道他跳级读书,也不知道他会笑看吃瓜。
三十来岁的沈巍早已把张扬的性子收敛,剩下的都是成熟稳重,温柔贴心。而自己却对这个转变一无所知。
也许巍巍后来经历过什么?然而这个问题井然并不知道答案。
他定了定心神。既然身在此处,那么就把此间当做现实,过往便是梦境。如果真的只有半世相守,那他会不会又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再次失去巍巍?他的心忽然又一阵绞痛。
若是如此,他不希望与之前一样。
若要分离,这次就让他离开吧。留巍巍好好活着,最好能如现在一样生动鲜活、无忧无虑地活着。
对照今天看的那些《失败血泪史总结篇》,他忆起自己上一世在初见巍巍之后,也有约他去共进晚餐,却被拒过。后来也试过几次相约,都没有成功。直到醉酒相拥的那晚之后,自己再去与沈巍相约,才能相见。当时自己拿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对他说会对他负责,希望能有幸与他相守一生。沈巍接过玫瑰没有说什么,思索两天后方同意。从此两人顺理成章地搬到一起居住。
得到心上人的自己心愿以偿、兴奋过度,之后的日子也是琴瑟合鸣,夫唱夫随。日子过得如蜜里调油一般。便从没有再多想,可现在自己再去回想时却不由的心里一惊,如冰打竹林,浑身透凉。
他和巍巍的开始真的是美好的吗?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如果一切按正常程序来,巍巍真的会答应和自己在一起吗?
他忽然不敢去表白。
他基本可以预见自己被拒绝的情节。
就像今天巍巍自己说的:他现在根本就不想谈恋爱的事,甚至视之如洪水猛兽。
若不去表白,只是守着他会怎样?
井然现在只求能与沈巍做朋友,能一步步的接近他。只想能细细品味这个完全不同的沈巍。若有一天,他真的接受自己当然好,若不能,那就一直守着他,看着他,让他开开心心,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若你是那天上的明月,我决不再做那吞月的天狗。
这一世,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所以明天,我只是想去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还有4天。国庆假期结束时,我可以走进你的身边,成为你的朋友吗?
带着冷静下来后,重新整理的想法,井然怀着期待,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