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疾风亦有归途

11月7日凌晨，男生宿舍楼里是潮汐般层层叠叠的喧嚣声。嘈杂的，听不清大家在喊什么，但心中明了，无非是些“EDG牛逼”之类的话语。我静静听着这场狂欢，有些感动，但又似醉似梦，精神恍惚。一些平凡日子里的无聊记忆，自由地跑出，又在我脑子里停驻。此时的疯狂欢呼，怎地勾起了我的莫名孤独？

乖巧待在屏幕一角的企鹅，嘎嘎叫了两声。许久未见的熟悉昵称，发来两个字，“牛逼”。没有主语，也不需要主语。遥想当年，我和他是心有灵犀的“战友”，事事一起。玩耍胡闹，悲春伤秋，在背后对漂亮的女孩子评头论足，又在网吧里并肩作战，通宵达旦……我与他之间，何止不需要主语？有太多交流，甚至不需要言语。

但这样的一个战友，我已经多久没有联系过了呢？往上滑动消息，小菊花转啊转，就是绽放不开。我的心中有些奇怪的情绪酝酿，凝望着聊天框，仿佛在凝望一张老旧的照片。

我也回了他一个“牛逼”，郑重地加上了感叹号。感叹，感叹，感叹时光漫漫，漫过记忆的堤岸，淡忘了多少“臭味相投”的同伴。虽然我们曾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彻夜长谈；也曾一同天真，一同狂妄；有一同悲春伤秋的感伤，有一同对酒当歌的浪漫……但这般种种，而今回看，只有四字，“荒唐过往”。

许久未与他联系，我当年精力不再，却仍坚持着当年的热爱，仍怀揣着天真的幻想。虽自知敌不过红尘茫茫，但也算志气尚存，未褪轻狂。那他呢？他又是否和当年一样，一样的万丈光芒，一样的热血又荒唐？

久违的，我与他彻夜长谈。夺冠只是我们的话头，我们聊了好多，很久没有和人聊的如此尽兴过。手指敲打着手机，轻松惬意；蜷缩在窄窄的被窝，风发意气。一时间狂言妄语，张口就来；指点江山，熠熠神采。宛若回到了翻墙去网吧通宵的日子，逍遥快活。

也聊曾经一同干过的荒唐事，不由大笑，语言猥琐放荡起来。是，大部分的日子里，我们是颓丧的废宅，虽有雄心壮志，却无将其实现的坚持。一起看番，一起游戏，虚度光阴的日子，才是我们最热爱的。大言不惭，狂妄荒唐，不过偶尔中的偶尔，哪根筋搭住了，说干就干。道是不留遗憾，其实只是希望重复的日子里，能有人陪着，掀起几点波澜。

我整顿了一下心中的情绪，问道：“什么时候叫上黄兄他几个，再出征，网吧通宵？”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提起这样一件事是多么理所当然——起码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不了，我已经好久没玩游戏了。”

这句话让我停下了雀跃的手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屏幕，发呆。

“也就这种时候，跟着大家云一云。你当年那话怎么说来着……圈外的圈内人。”他说：“已经是半个现充了，以前爱干的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十分自然地戒掉了……那啥，巨人后面的剧情，怎么样了？不是听说要完结了吗？”

……

我有些僵硬的回了几句，再将话题岔开，不谈游戏动漫，不谈过往轻狂，谈点当下家长里短。但他很明显，对家长里短没什么兴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实在乏趣。

“哎，大学嘛，不都一个样。”他的头像暗了下去，我也关掉手机，准备休息。方才那潮水般的喧闹仿佛只是梦幻，当下夜深人静，无声无息。是该休息了吧？

但我睡不着。我的脑海里，还是过往的轻狂，还是过往的荒唐，循环播放着……同样循环着的，还有他的叹息。

他的叹息，叹到了我的心口上。我不由感伤，荒唐过往，也只有这种突如其来的再会中，才会被唤醒，短暂展览。年少且孤独的我们，虽不自知，却将荒唐视作了自我的归宿。但时光荏苒，经由岁月的雕刻摧残，曾经视若珍宝之物，现下只显得突兀。她哽在那，你只能遥望，只能呐喊，却难以碰触。

我们愈发成熟，干下荒唐事的那份糊涂，慢慢地被光阴抹涂，从我们的日常中剥离出去。然后，成了印象派的画儿，波光粼粼，洋洋洒洒。然后，这幅画便成了我们的“乡愁”。

啊，原来这就是乡愁吗？乡愁是你站在故土上，面对着熟悉的人，干着曾经热爱的事情，却不再有归属感啊……是这样吗？

我轻笑着，释然了。也许这突如其来的再会，便是过往对我的质问吧——你过去热爱的、现在坚持的，以及未来想追求的，是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想要的，都是有人陪着我，醉一场，回归、怀抱那荒唐时光。当然，这种可能渺茫。

人是要向前走的，我现在执着的种种，在未来回望，又是一场荒唐。每一个时期的乡愁，各不相同，对归宿的追求，也未必就从一而终。怀念荒唐的过往，却也不必渴求与过去重逢。步子从容，信手昂胸，未来会有新的热爱，新的感动……我相信，我和他在红尘中沉浮翻滚多年后，定然会找寻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归途。

“疾风亦有归途。”许久未更新空间说说的我，发了这样一句话，在满屏幕的“EDG牛逼”中，有点格格不入，却又意外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