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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逸事之怪力乱神-夜行遇狼记

2022-12-23 15:31 作者:西门聊斋影视  | 我要投稿

      奶奶家左邻,有一个姓荆的大爷,虽然叫他大爷,但比我爷爷小不了几岁。荊大爷是个老兵,据他自己说以前参加过抗美援朝。他曾不止一次的挽起裤管,给我看他小腿上的两个凹坑,这两个凹坑分列在腿的两侧,荊大爷告诉我是被子弹打穿后留下的洞,后来新肉长出来,就把洞遮住了,为了验证他说的真实性,荊大爷总会在说完以后,把大拇指和食指按进凹坑里,然后拿出来给我比量看,每次我看着他拇指和食指中间那一筷子的间隔,就觉得好像子弹打中的是我,小腿感到一阵痉挛的痛。


    不过村里的人好像不太相信荊大爷的话,因为他们觉得荊大爷如果真是军人的话,家门前至少挂个政府发的,上面油着红漆的‘光荣人家’的木牌;过年的时候,乡里的领导至少送袋面啥的,可是以上的荣誉和福利荊大爷真的没有收到过。于是村里风言风语说其实荊大爷是个逃兵,抗美援朝没打完就回来了,有的干脆说他是国民党的兵,不可能给他发面粉。


    农闲的时候,荊大爷喜欢来我家串门,在天井的苹果树下面,喝着浓酽的干烘茶,跟我爷爷拉呱,我也从他嘴里听到不少稀奇古怪的故事。


    荊大爷的爷爷,暂且叫荊老汉吧,是个佃农,家里很穷,地里没活计的时候,就推着独轮车做点小买卖,买卖里做的最多的就是跑到寿光去贩私盐,那时候贩私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情节严重的要坐牢砍头,若不是生计所迫,荆老汉也不会干这一行当。


    当时盐是朝廷的一大税收来源,所以抓私盐很厉害,但官府一般抓的是大盐贩子,动辄一个马队好几条船的那种,像荆老汉这样小打小闹的,一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装不知道,除非有人告官。所以荆老汉都是贩上两袋子盐,在来回沿路的村子里边走边卖,快到家的时候,盐也差不多卖完了。


    一般在天黑以后,掌灯时分,是卖盐的最好时机,家家户户都在升炊做饭,这时候敲开一户人家,低声问道:“腌不腌咸菜?”主人一听心领神会,转身回屋拿一个盐罐子出来,这样一桩买卖就做成了。于是,荆老汉头半夜买盐,后半夜住大车店或者找个破庙猫一宿,白天拣小路走,回家的路上就一直这样循环着。


    有天晚上,荆老汉的盐也卖的只剩小半袋了,离家也不远了,他一瞅天上,月还没到中天,月亮出奇的圆,照得地面亮光光分外的清楚,荆老汉心下琢磨,趁着这么好的月色尽早赶路,不出天亮就能到家,这样就不用住大车店,能省两个大钱呢,主意已定,荆老汉立马甩开步子,推车往家赶去。


    此时接近中秋,小路两侧全是一人多高的玉米杆,杆上的玉米棒子个个跟棒槌一般大,长势喜人,荆老汉的褡裢拴在车架子上,里面半袋子的铜钱,随着颠簸的土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荆老汉一边听着这声音,一边想自家地里玉米的长势,快秋收了,今年可是个丰收年。


    人逢喜事精神爽,荆老汉这一路行来竟不觉得累,眼看离村子就只七八里路的光景时,荆老汉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猛然想起一件事,让他刹住了步子。


    他眼前几百米处的地方,有一道石岭,岭下有条羊肠道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岭上全是光秃秃的石头和扎根在石头缝的杂草,这石岭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豹伏岭。


    豹伏岭的山头,因为像一只趴在地上的豹子而得名,豹伏岭上没有豹子,却有狼。


    以前穷人家里死了人,没钱买棺材,拿苇箔将尸体一卷,在豹伏岭上挖个浅坑,草草埋掉了事,因为几尺之下全是石头,想深挖也挖不动。天长日久,这里聚集了些野狗独狼,刨开土坑抢尸体吃,近几年官府曾派人清理过几次,成群的野兽已经没有了,但过往的路人偶尔还能看见有狼在这里出没。


    荆老汉陷入了矛盾的境地,往前走吧,怕有狼;回头吧,家就在眼前不远了,又不甘心。


    荆老汉定了定神,抬头四顾望了一下,午夜的原野,笼罩在月光之下,方圆几百米都看的很清楚,路两旁是整齐又茂密的玉米庄稼,秋虫蛐蛐儿在里面吱吱的叫,一片宁静又和谐的景象,来的哪门子狼呢?


    想到这里,荆老汉自嘲般的吁了口气,心想,也没听说这附近村子有人被狼袭击过,老话说得好,人三分怕狼,狼七分怕人,狼还怕活人哩,一见活人指定扭头就跑,再说过岭就这几步路,岭一过就算再有狼,他嗷嚎一嗓子全村人都醒了,到时不把狼腿打断才怪呢。


    主意一定,荆老汉胆气顿生,一挺腰板大步流星的走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进了豹伏岭。


    一进岭,岭头的山石就把月光遮住了,光线一下子变暗,还起了风,风凉飕飕的,把荆老汉额头上的汗都吹成了盐泥,用手一搓,一条条的掉下来。或许是起风的原因,地里的蛐蛐儿也不叫了,只有独轮车破旧的车毂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偶尔褡裢里的铜钱因为颠簸发出叮哐叮哐的动静,这些声音,把半夜的豹伏岭衬托得更加幽静。


    先前的疑虑又一下子冲进了荆老汉的脑子里,正所谓疑心生暗鬼,荆老汉刚升起的一丝胆气,也随着月光的消失变得无影无踪,这时路边一块嶙峋的奇石,或者长势奇怪的歪脖子草,都让荆老汉触目惊心,原本一袋烟的功夫就能穿过的豹伏岭,此刻却像遇见了鬼打墙,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突然,一声“咕咕喵”的怪叫,从岭上传了下来,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半空划掠过去,撕裂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原来是只夜猫子。虽然只是一只鸟,却把本来已经草木皆兵的荆老汉吓得又出了一身冷汗。


    被鸟叫吓得六神无主的荆老汉无意中往身后一瞥,这一瞥不要紧,荆老汉直接吓得瘫坐在地上,就在几十步开外,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无声无息的盯着他。



     瘫坐在地上的荆老汉又惊又怕,惊的是这畜生什么时候跟在身后,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后怕的是这只狼刚才要是来一个无声的袭击,此刻恐怕不是坐在这里,而是葬身狼腹了。
狼是疑忌心重又隐忍的动物,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贸然袭击。


    荊老汉努力让自己稳住神,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只狼,这真是一只饿狼啊,虽然个头很大,但基本是瘦的皮包骨头,可能好久没有进食,肚子上的皮都快耷拉到地上了,皮毛稀疏,看来年纪也不小了,若论岁数,应该跟荊老汉差不多大。可即便如此,这只狼的眼睛仍然炯炯有神,那一双凶狠的吊梢眼让荊老汉不敢直视,也因为瘦,狼的两只前爪显得格外大,铺在地面上就像两个蒜臼子,人要是让这对爪子薅一下,肯定是一命呜呼了。


    坐在对面的狼也在打量着荊老汉,在狼的眼中,荊老汉跟会走的火腿别无二致,而且还是自个儿送上门来的,狼可能在想,我好久没开过荤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可绝不能放过。不过人是狡猾的动物,我还是有所顾忌的,反正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不急于这一时。
于是荊老汉,还有狼,就像两个博弈的棋手一样对坐着,棋局陷入了胶着状态,双方都在猜测对方的后着是什么。


     这时荊老汉突然闻到一股尿骚味儿,同时发觉裤裆里有种热乎乎的潮湿感,原来刚才瘫坐的当儿,竟然给吓尿了,而这个时候,尿味也传到了狼的鼻子里。后来,荊老汉多次跟村里人讲,狼是会笑的,就跟人一样,嘴一咧,就笑了。


    那晚,在闻到荊老汉的尿骚味儿以后,狼突然咧嘴笑了,可以脑补一下:秋夜,月光隐约,豹伏岭的羊肠小道上,一只狼对一个人露出了笑脸,那是一种怎样的意境?荊老汉后来说,在看到那狼的笑脸后,顿时瘆得头皮发麻,尿泡发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两只卵蛋子使劲往里抽抽,脑子一片空白。


    狼已经从这泡蕴含复杂信息的尿中得到结论,就是眼前这支会走的火腿被吓怂了,对手的底牌已经露出,于是狼毫不犹豫站了起来,一步步向荊老汉走去。
荊老汉想坐起来,但是腿已经软了,没能成功。惊慌失措的他双手在地上摸索,想摸个石块木棍什么的,可是什么也没摸到。危急之时,突然想起身后独轮车子上挂的褡裢里,有一根铜烟袋,半米长,柳木杆儿,一端是铜烟袋锅,另一端是铜烟嘴儿,这武器倒挺趁手,来不及多想,荊老汉一边盯着狼,一边手往后划拉找褡裢,由于慌乱,不小心把褡裢扯到地上,半褡裢的铜钱一下跌在地上,一些铜钱叮铃哐啷的滚了出来。


这一掉不要紧,正在往前走的狼竟然吓得转身窜回去了好几步,然后站定扭头望着荊老汉。荊老汉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狼一直跟在后面没下手,多半是顾忌这铜钱的响声,想到这儿,荊老汉胆气大增,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也顾不得捡撒地上的铜钱,拎起褡裢一阵狂摇,顿时,铜钱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果然,狼一听这声音,吓得如丧家之犬,三蹦两跳的消失在荊老汉的视线之中。这时的荊老汉,仿佛遇见了大赦般,独轮车子也撇下不管,一边摇着褡裢,一边撒丫子往前狂奔,不一会儿就跑出了豹伏岭。

    过了豹伏岭,又是一片玉米地,再过了这片玉米地就到村口了,荊老汉一边跑一边回头望,已经不见了狼的踪影,心里稍微安稳了些,放慢了步子,刚才连惊带吓没有感觉,这时才觉得累得够呛,呼哧呼哧如牛喘。


    荊老汉边走边想,车子就撇在那里吧,等天亮了再去取也不迟,现在就想回家喝二两烧酒压压惊,睡个好觉。谁知没走几步,荊老汉听到右后方的玉米地里一阵窸窣的声音,紧接着扑啦啦的惊起一群夜宿的麻雀。


    荊老汉望着路两边的玉米地暗暗叫苦,刚才在豹伏岭虽然光线不好,但是光秃秃的没有树,狼没有地方藏身,它在什么位置一目了然;可一进这玉米地,就成了狼在暗处,我在明处了。犹如惊弓之鸟的荊老汉,此刻感觉,狼就在玉米地的某个地方,偷偷的盯着自己。


     没有别的办法,荊老汉只能拼命的摇着褡裢,一边往前蹭,就在这时,左前方的玉米地里,玉米杆一阵晃动,也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荊老汉大惊,难道狼不止一只?看架势是一前一后,两面夹攻。眼看着玉米杆已经晃动到了他的身侧,荊老汉以为大限将至的时候,玉米地里却蹿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先是仔细的看了看荊老汉,接着惊呼道:“荊大爷!这黑灯瞎火的,你带咋?!”
原来刚才一阵折腾,不觉间已经快天亮了,这玉米地里的人是同村的姓刘的后生,趁凉快早起来掰玉米,听到铜钱的响声,循声赶过来,却看到披头散发,一身草沫子,手里还摇着褡裢的荊老汉。刘后生出现了以后,荊老汉身后的窸窣声,也渐渐的由近及远的消失了。
自此,荊老汉落下了心病,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 ...


    最近歌颂狼的书籍电影大行其道,赞扬狼的精神,说什么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把狼美化成勇敢,坚韧,团队精神的象征,甚至一些公司的企业文化也向狼学习。
个人以为,畜生就是畜生,再怎么勇敢坚韧,也掩盖不住它凶残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本质。人之所以是地球的主宰,正是克服了以上的弱点才得以成功,而历史也证明,那些崇拜狼,以狼为图腾的文明,恰恰阻碍了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所以向一头畜生学习,这是文明遗失,历史倒退的表现。不敢想象,如果这种文化在地球上流行开来,世界将会乱成什么样子。

狼亦黠矣,而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蒲松龄《狼》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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