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深渊构造体03
第三章 入骨入髓
“不愧是我看中的孩子。”
听到这里时,袁肃友不禁在心中暗暗称赞,他自己曾无数次从死亡边缘逃离,所以才能享有今日在禹墟中的地位,哪怕底层的非议再多,袁肃友也是问心无愧,毕竟,他们最初与那些怪物战斗的时候,还没这么多新型武器,只有用自己的血肉去铸就守护文明的坚壁。
“或许是我运气好,在晶髓集束炸弹即将爆炸前,那‘棵’亚巴顿之树的一条触手突然将我给抽得倒飞出去,我一时没有拿稳,手中的晶髓集束炸弹留在了原地,数秒之后,接踵而至的剧烈爆炸引起了坍塌,但大部分土石,都砸在了祂的身上。”
袁梦秋的声音在微微颤抖,所谓的运气好,也只是没有被爆炸的余波吞噬,只不过她被抽飞之后,直接撞在十几米外的石壁上,整个人都嵌了进去,若非军官的作战服比普通士兵更加耐受冲击,她就要当场归位了。
这次坍塌直接给了在场其他人一个收割“深渊孢子”的好机会,虽然不能指望区区十几吨土石就能直接将亚巴顿之树杀死,却也足够重创,后者在被掩埋了不到十分钟,大量触手就从缝隙中伸出,跟着便将血肉模糊的“树身”拽了出来。
亚巴顿之树的生命力极强,只要作为核心器官的“深渊孢子”没有被毁,恢复原状只是时间问题,但坍塌时崩落的土石,却对其造成了巨大物理伤害,从废墟中爬出来,仿佛已经耗尽了它的“力气”,虽然脱离了困地,却耷拉着身体,就连触须也动弹不得。
虽然本体并未死亡,可那些土石却将孕育转化者的囊泡尽数砸成了肉泥,为小队的其他队员省下了许多弹药,他们趁着亚巴顿之树重伤未愈,只身攀上废墟,一边用点射击杀那些残存的转化者,一边往“树根”处靠拢。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个人头般的肉瘤,其表面布满了间歇性跳动的筋脉,这肉瘤本身也在有规律的收缩与舒张,仿佛是整棵亚巴顿之树的心脏,它在禹墟科研人员那里有个专门称呼——“种瘤”。
“种瘤”是亚巴顿之树的第一阶段,本身虽有一定攻击性,但很脆弱,有禹墟内的研究人员推测,这些东西早在“进化瘟疫”发生前,就随着那场诡异的陨石雨降临世界,只不过那时它们大多根植于深山老林,并未对人类社会造成影响,所以没有引起注意。
等到“进化瘟疫”之后,那些“种瘤”基本成型,成为了一棵棵亚巴顿之树,开始孕育转化者,并对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张,开始对人类社会造成伤害,人们这才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可惜为时已晚,狂潮所到之处,一切文明与秩序皆是土崩瓦解。
之后的回收工作也很顺利,没有了转化者的拱卫,又被十几吨土石砸得遍体鳞伤,那棵亚巴顿之树根本无力应对队员们的搜索,肉瘤般的“种瘤”直接被他们用配发的合金战刀给剜走,随着核心器官被夺走,整棵亚巴顿之树也如泄了气的皮球,直接瘫软在地。
与此同时,外围转化者显然感应到了亚巴顿之树的突然“死亡”,这些受到了类似蜂巢控制的怪物虽没有当场作鸟兽散,可它们失去了上级意识的统一“调度”,变得盲目,不仅分成了成百上千的小群体各自为战,甚至这些群体间还会因为各种原因产生冲突。
这样一来,重装讨伐部队的压力骤减,转化者“狂潮”的厉害之处正如其名,如浪潮般持续不断的冲刷着,哪怕坚如磐石,也会在潮水的无数次冲刷下千疮百孔,眼下却因为上级意识的消失而成为一盘散沙,威胁仍在,但小了很多。
虽然研究表明,亚巴顿之树所孕育的转化者,仅会遵从母体的“最高指示”,可扎根在这个星球上的亚巴顿之树又何止百万、千万,因此,禹墟实际上是在对抗整个世界,其难度可想而知。
从本体剥离出来以后,这个被称为“深渊孢子”的核心器官也迅速枯萎,只剩下了巴掌大小,下方是枯发般纠缠在一起的“根须”,看着十分恶心。
由于科研人员在发布任务时,在附件中增加了有关“深渊孢子”的详细信息,并给任务执行人人提供了数个用以保存这东西的容器,那是个通用食品罐头大小的半透明物体,两端为金属“盖子”。
在进行封装时,这些金属“盖子”会抽空容器中的空气,用以制作容器主体的材料也能隔绝“深渊孢子”间歇性释放出的生物电。
得手之后,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袁梦秋从石壁上给“抠”了出来,随即就与坚守在外围的重装讨伐部队接上头,并告知他们,此次任务的第一阶段已完成,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可能安全撤离,否则,一切努力都将白费,此前的牺牲也毫无意义。
“尽管放心,在各位成功撤离前,我们会为你扫出一片安全区域!”
重装讨伐部队的第三位代理队长沉声应道,从落地到现在,他们已经损失了将近百分之八十的人员,武器和弹药倒是越打越多,每个人从最初分配的一把枪,到后面的双持,直至刚才双方接头之前,每个人面前摆了六七把,打空子弹直接扔,连换弹匣都省了。
如果袁梦秋等人再不成功,这位代理队长就打算让人“扣电池”,跟敌方玩一波“爆炸就是艺术”了,他们虽然被称为“重装讨伐部队”,可他们却来了将近一个营的人,只不过眼下还能喘气的,却组不起一个标准连。
之后的事,就是等航空运输部队过来拉人,由于“深渊孢子”属于重要任务物品,所以袁梦秋等人搭乘了倾转旋翼运输机率先离开,而留在地上的那些人,虽然眼中尽是羡慕,可他们并不会心生怨念,因为美好的未来或许没有自己,但为之的一切牺牲皆有意义。
袁梦秋并不知道这支重装讨伐部队会有几人能活着回去,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会在第几次执行任务时死去,哪怕提前离开了战场,她也并不觉得有多幸运,因为这场浩劫,对每个人来说都一样,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在返回途中,我接到了禹墟发布的支援任务……。”
稍作停顿后,袁梦秋一边回忆一边叙述着,将之后的经历,简略说了出来,那两名工作人员直听得头皮发麻,作为军中的文职人员,平时虽然也要参训,却从没离开过禹墟,所以根本无法想象,如袁梦秋这种作战员,每天面对的,是怎样的修罗地狱。
记录完事情的经过后,两名工作人员又按惯例问了些问题,之后便收拾好东西,起身向二人告辞,所谓“质询”本就是个流程,一般根据军官口述,结合相关记录,根据伤亡情况进行相应评估,毕竟死了那么多人,总得跟上面有个交代。
“阿秋,你感觉怎……。”
那两名工作人员前脚刚走,就有个皮肤苍白,留着一头长发的青年推门而入,刚要开口问询,一眼瞥见角落里坐着的袁肃友,后者刚准备起身走到自己女儿身边,却因为这个青年贸然闯入而微微一怔,但他很快就认出了来人,沉着脸问道:“你来做什么?”
“伯父您好,听说阿秋住院了,我特来看望。”
来人正是之前被楚道楠痛殴的冯成初,他之前受伤不轻,亏得禹墟医疗技术发达,没吃几天病号饭就出院了,前两天听说袁梦秋安全归来,便坐空轨列车来到第十二区,他在听到袁肃友的问询后,当即俯身鞠躬,很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我知道你们两个之前在联谊会上闹得有些不愉快,而梦秋事业心比较重,暂时也没有结婚的打算……此事暂且作罢,等两年看看再说,老冯那边,我过几天会登门拜访,把原委说清道明。”
袁肃友却并不接受,他昂起脑袋,斜眼盯着冯成初,一副要将对方拒于千里之外的嫌恶表情,若不是他和对方的父亲冯钺有点交情,不想把双方的关系闹得太僵,冯成初估计还得在病房里多待几个月。
“我知道,之前是我唐突了,不怪阿秋生气,今天来,我只是单纯的看望一下她。”
冯成初并未因为袁肃友的恶劣态度而动怒,而是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嗯……。”
这个答案没什么问题,但袁肃友对冯成初的好感度早已是负数,他面沉似水,冷冷盯着冯成初看了片刻,转身走到病房门口,打开门后转头道:“你有十分钟的时间,从此之后我不想在任何地方看到你。”
说完便跨步出门,随即“咣”的一声,把病房的门给带上,冯成初微微一怔,随即转头看向袁梦秋,后者那张原本是表情麻木的脸上,登时显出几分嫌恶,并且很自然的把脸偏转过去,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
冯成初淡淡道,说话间,他将手里捧着的康乃馨插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禹墟内,因为有限的土地都被拿来种植,所以鲜花难觅,正所谓:这样一束康乃馨,在过去自然是值不了几个钱,但在禹墟内,却能抵得上普通工人一个多月的工分,而且还是计划供应。
“……。”
然而,袁梦秋对此置若罔闻,眼前这个人,她弃之如敝履,心中只有嫌弃和厌恶,本来因为家世关系,看在自己父亲的面子上,还装一装,结果对方却图谋不轨,要不是自己作为军人,身手远胜于这家伙,必然要被其玷污。
“在阵亡名单上,我看到了那个人,他叫楚道楠是吧……可惜了。”
冯成初却不以为忤,他踱步到病房的窗前,背对着袁梦秋,淡淡道:“虽然我被那小子打得不轻,也曾动了报复的念头,但在知道他为了完成任务,不惜自我牺牲之后,竟然心生敬佩,毕竟,正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人类文明才能延续至今……。”
“用不着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别以为我现在躺在床上,就没办法揍你!”
终于,袁梦秋按奈不住心中的怒火,开口打断,冯成初对此却置若罔闻,仍在窗前自顾自的说着话,他望向窗外,那里是一处小公园,此时正有不少前线退下来的伤员,在公园里晒太阳,聊闲天,他们中的很多人,将在伤愈后回归部队,继续战斗。
“不管你信不信,我刚才所说的话,并非作伪。”
面对袁梦秋不断积攒的怒意,冯成初却是泰然处之,他返身走到袁梦秋的床边,突然变弯腰凑近了看着她那张略显憔悴的俏脸,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丝戏谑的微笑:“届时,我会提交相关申请,终结我们两个的关系……希望你以后能遇到真正爱你的人。”
说罢,趁着袁梦秋奋力扬起的拳头还没来得及砸向他那张脸,连忙退了几步,却是转身走向病房门口,开门前,又回过头来,冲她摆摆手:“以后除非偶然邂逅,估计咱俩再没有机会见面了。”
说罢,冯成初便打开病房大门,还没跨出去,后脑勺就被某物给砸了一下,虽然想到了可能是什么,可当他真的看到那束康乃馨“躺”在地上时,仍觉得自己内心像是被一根无形利刺给扎了一下,哪怕伤得不重,却疼得入骨入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