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的眼泪
在相信吾夷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他终于被当成奴隶送往更北方的矿场。
吾夷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又无可奈何，他的父亲肯定也不想这一切发生，但一分钱压倒英雄汉，为了保留最后的自由和希望，他不得不抛下儿子远走他乡。三百年来，这样的故事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直到女人们流干眼泪，孩子们感到厌烦，每个人都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现状，直到噩运降临到他们头上时，麻木的看客才想起控诉人世的不公。
两个家奴捆着吾夷来到一队淘金者身边，向他们推销新到的“商品”，而这商品也曾经是父母溺爱的孩童，现在却只是个廉价的奴隶。
“这小子力气大着呢，三百钱卖给你，和白给一样。”一个尖嘴的家奴说，普通成年奴隶值五百钱，而吾夷虽然比较强壮，但是太矮小，也不好看，所以卖不上价。
“他？不行，他哪会干这些活？还净吃干饭。”买主挑剔道。
“您就让他搬搬东西，砍砍木头，也不用给他吃饭，或者等他干不动活了，再把他弄死喂狗吃。您就是按马肉和狗肉的价称他，那也得值二百钱吧。”
“一百六！不能再多了！”
“好咧！成交！”于是几个人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衣服扒光，又在他脖子后烙上奴隶的印记。吾夷试图反抗，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得任人摆布，那天中午，淘金者的队伍向渤海国北方的茫茫荒野进发了。
队伍很长，有六十多人。在离开北山村前，他路过曾经的家，房子依旧是被积雪覆盖的废墟，他八个兄弟的坟包早已被人挖开，院中都是棺材和墓碑的碎片，以及到处散落的尸骨，望着这可怕的景象，他开始想象着自己累死在矿场后的情景。当他作为一个奴隶倒下，被主人丢进土坑，狗群会兴奋地把他的尸体撕碎，将一切都扯得乱七八糟，狗群走后，各种小鸟也会赶来凑热闹，挑剔地从他的尸块里寻出些还算能吃的东西，接下来又是苍蝇，蚯蚓，蜣螂……。他的骨头会㪚落一地，最终埋没在荒原的土层之中，这就是身为奴隶的宿命。
未能事生，安敢问死？自己的生命朝不保夕，还说什么光宗耀祖？
因为淘金者们不想让他死得毫无价值，所以才赐给他吃饭穿衣的权利，为了回报这样的大恩大德，吾夷努力和四条狗拖着一条雪橇，这条雪橇上是个还算漂亮的中年女人，她是个颇有资色的舞女，但是在遥远的北国来说，那就是为钱而来的妓女，淘金者们长久见不到女人，狼多肉少，自然就能让妓女的地位变得和圣女一样崇高。
吾夷时不时回头看看雪橇上的女人，尽管身着冬装的她只露出了小半张脸，但他还是想看，因为即使是最下贱的人也有原始的生殖欲望。
九天后的晚上，笨手笨脚的吾夷在扎营时又挨了不少训斥，这次主人们倒没怎么打他，因为在北国的雪野里，体力和黄金一样珍贵。在经历一番凌辱后，吾夷拿着干粮就着淘金者们吃剩的锅底狼吞虎咽，锅底还有些久违的肉屑。吃完了晚饭，吾夷便用雪刷了刷锅，这就是他最后的工作了，他终于可以歇息一下。奴隶们都不在帐篷里休息，所以吾夷就和狗一起躺在雪窝过夜，他再没被绳子捆住，但他的腰上拴了根铁链，铁链的另一头连着沉重的雪橇。
突然，一阵女人的尖叫声从邻近的帐篷传来，惹得吾夷坐了起来，那是“舞女”“谈生意”时闹矛盾的声音。
“上回不是三百就……”
“上回？上回是在客栈里有人抢活，这次万圆几十里就我一个女人，再说碰上这么冷的天，老娘他妈不想开张。”
“姑奶奶，七百好不好？我俩月没碰女人了，求你了。”
“八百！”女人毋庸置疑地说。
“七百五！”男人哀求道。
“再吵就九百了！”女人抬高声调说。
“行！八百就八百！”那个精虫上脑的男人一把抱起女人走进帐篷，吾夷在这时盘算了一下，八百？？这足够买他五条命了，他的命只值一百六。那女人刚做了半分钟“生意”便又披上大衣出来捡之前丢下的钱袋，吾夷便色眯脒地盯着女人，女人注意到了他，便骂了一句:“这家伙除了吃和睡，还有别的想头呢！”，老实说，任何人有那个想头都不可耻——但除了他。
“人为什么会饿呢？我明知道自己该吃饭的时间。男人为什么要那么依赖女人呢？我明知道自己要传宗接代。饿的感觉难受，想女人的感觉更难受，要是有一天我衣食无忧了，我一定要找个女人成家，而且要找一个不欺负我的女人，一起种菜、养鸡、打猎……。唉，要是我还是个自由身该多好……”
吾夷意淫了一会儿，疲惫很快淹没了他。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人踢醒了，因为眼睛被冰霜糊住了，他废了好大劲才勉强起床，眉毛和裸露的头发已经结了冻，而每次当他吸气时，即使戴着围巾，鼻腔里也不好受，吾夷摘下围巾拍打了一下，冰块纷纷飞落，在他吸气时，只觉得鼻腔中瞬间结了一层冰。
“废物！快起来拉车！”
真可惜，他连个美梦都没做成。
虽然吾夷是队伍里一个可怜的奴隶，但他依然为如此靠近女人而高兴，心中还残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路上，他竭尽全力地讨好那个女人，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为她做饭，收拾东西，甚至于在她“做生意”时安抚其他急躁的客户。他想要成为这个妓女的仆人，在她赚足了金币后摆脱北方的矿场，他愿意用一世的殷勤来换取生存下来的机会，如果能重获自由，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天晚上，女人“收工”休息了，至便拉住他，尽力温柔地央求道:“姐姐，我想求你件事。”
“说吧，是做生意吗？”
“是的。”吾夷怯生生地答。
“你有钱吗？。
“我……我是个奴隶，没钱。”
“那你多大了？身子干净吗？”
“我十三岁，好久没洗澡了，身上很脏。”
“我是说你没碰过女人吧？傻小子。”
“对的，可怜可怜我吧。”
“虽然你是个雏，可也太丑吧。”女人嫌弃地说。
“不，你误会了，我想让你买下我干活，这些人只用一百六就买下了我，可你一单生意就有八百。求求你买下我吧，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可你又有什么用昵？要怪就怪你长的太丑，当小弟你不够讨人喜欢，当保镖你又太矮，所以买了没用。”
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因为样貌丑陋而错过了，吾夷无声转过了头，他默默爬回雪窝里哭泣，眼泪很快在北国的寒风中失去温度，滴落在无边的雪野中化为坚硬的冰珠。过了许久，他又笑起来了，笑自己不自量力，笑自己异想天开，那个女人在他生命中掀起的波澜就此告一段落，而吾夷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