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月经,缺位的性教育
莱侬和莉拉两个人从小学毕业之后渐渐地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莱侬继续上学,莉拉则成日在鞋店里帮工。她们无法像之前一样亲密无间,因为时间和空间自然而然地隔绝了她们。但是莱侬遇到事情后第一个想要找的还是莉拉。莉拉从来都是莱侬第一个想要分享心情的人。

当莱侬睡觉时候突然来了例假,两腿间流出的血让她感觉到恐慌,也让她感觉到害怕。她害怕自己快要死掉了,也害怕母亲会因为自己把衣服弄脏了而责骂自己。带着这种恐慌和害怕,莱侬快速收拾好自己,收拾好恐慌的心情,急急忙忙奔出家门,来到街道上寻找莉拉。她迫切地想从莉拉这里得到安慰和支持。
在这个阶段,莱侬的认知中,莉拉,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莉拉。她知道很多事情,只要找到莉拉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她肯定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应该怎样去解决这件事。
所以她快步走向外面,走向莉拉。迫切地想要和莉拉分享自己身上发生的奇怪的事情。

当莱侬和莉拉分享这件事时,她才发现莉拉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她并不是万能的神,至少她并不明白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反倒是旁边的卡门(帕斯卡莱的妹妹)轻而易举地解除了莱侬的困境。卡门告诉莱侬,她两腿间流出的东西叫月经。月经是每个女孩都会经历的事情。这是她们成长的标志。
原因无他,卡门早已经发育了。所以,她已经经历过月经的惊慌失措了。她明白这不过是女性从女孩到女人的成长中必经的阶段。
两腿间的血,裙子上糟污的血迹,既不代表着莱侬将要死去,也不代表莱侬得了什么秘密的绝症。她只是在经历每个女性必经的阶段。这代表着她正在成为一个女人,她可以孕育孩子了。
所以莱侬不必惊慌。她只需回到家中,告诉母亲这件事,母亲自然会拿出东西帮她来处理糟污的血迹。
至此,莱侬才终于弄明白月经是怎么一回事,应该怎么处理。
卡门的云淡风轻完全取决于她自身的经历。因为她已经有过月经的经历了。所以,她能很好地处理这件事。

发生在街道上这小小的一幕全部围绕着月经。莱侬和莉拉对于月经这件事的反应其实差不多。
首先是莱侬。她并不知晓两腿间流出的血是什么东西。她只是觉得很恐慌,因为流血代表着受到伤害,代表着死亡。贫穷的街区,人们的生命太脆弱了。可能因为一场热伤风,可能因为一场感冒。现在,莱侬流了很多血。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其次是莉拉。哪怕卡门已经和他们两人讲了月经,但因为莉拉并没有亲身经历,所以她对此还是一知半解。她甚至说出,自己不来月经是自己不想来月经这样可爱的话来。

这里已经反映出一个问题了,那就是莉拉和莱侬并没有接受过正常的性教育。她们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构成,也不明白自己所拥有的这一具身体可能要经历的生理变化。一切好像都是被动接受的。当你成长为一个有月经的女性,你自然而然就具备了关于月经的知识。
这一点和费兰特写的另一本书《成年人的谎言生活》(成年人的谎言生活是什么生活,请点击这里回顾)截然不同。在《成年人的谎言生活》中,乔瓦娜和安吉拉等人很早就通过图画书、动画教学视频了解了自己的身体构造;她们也都知道,要为生为女孩而自豪。可能因为《成年人的谎言生活》中,乔瓦娜的生活早就摆脱了贫穷与饥饿,她们中产阶级的父母也会或多或少为她们搭建平台,提供渠道去了解世界,了解自己。
而《那不勒斯四部曲》中莉拉和莱侬都是下城区贫苦阶级的女儿。她们尚且在苦苦谋生,莉拉甚至因为想要上学而被亲生父亲费尔南多从窗户直接扔下楼。
至于生存之外的很多东西,莉拉和莱侬根本无暇顾及。她们的父母未曾估计,也未曾想过,生理知识和其他知识一样重要,一样是必需品。

除去月经,莱侬和莉拉她们也不了解男人和女人。她们不了解自己的身体,也不了解艾达被拉进车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模糊的一团。这一团至关重要的信息处于缺失的状态。
所以,莱侬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正在发育。她只是以为自己在发胖,她的胸口长出了两个很硬的小球,腋窝和阴部也长出了毛发。
莱侬会厌恶青春期的自己所显现出的身体特征。她认为自己的身体过于丰满,认为自己的脸上长满了青春痘,认为自己近视戴眼镜,认为自己的一切都不好看,都在莉拉映衬下失去了光芒。因为不懂,所以莱侬对自己的女性特征感觉到厌恶,感觉到一种不可言说的自卑。
所以,莉拉从来都没有正视过自己的身体。到中老年的时候,她甚至刻意忽视掉自己一直流血的身体。因为她不懂,她也不在意她的身体正在经历的事情,她只是随便地应付着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可以应付过去。

所以,斯特凡诺等人会认为莉拉流产后一直无法怀孕是因为莉拉的身体出了问题,实际上只是莉拉太过于年轻,她需要更强壮的身体才能再次孕育孩子。
所以,吉耀拉和皮诺奇娅等人会污蔑莉拉是巫婆,她会使用巫术将孩子从自己的身体中挤出去。
所以,莱侬会因为想要探索两性奥秘而选择和安东尼奥在废弃的工厂里做些超亲密的事情。
等等诸如此类。
这是一个浓重的缩影。在贫弱的那不勒斯,从来没有人试图去教给孩子们正确的生理知识。她们只是随着自己的成长,由身体告诉自己该了解的事情。好像对于身体、对于男女之事的了解从未摆在台面上,也不被允许公开讨论。这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了,可以随时被忽略掉。

这一点不正和现在留守儿童比较多的地方一样么。由于缺乏教育,很多的女孩子并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正在盛开,她也不明白自己对于异性的吸引。所以,她会被心怀叵测的人伤害到,会在很小的时候被迫去了解自己的身体,明白这具身体的神奇之处。
事实就是,关于性的教育很关键。一定程度上,它可以保护女孩子,让她们免于遭受一些本可以避免的很糟糕的事情。让她们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发育,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可能会稍显丰满的女性,自己应当为自己的身体感觉到骄傲。
当你发育了,当你变得不一样了,当你开始对世界、对异性产生渴望……这只是成长必经的阶段。一切都是正大光明的,没必要隐藏,也没必要感觉到羞耻。
但很显然,《那不勒斯四部曲》中莱侬和莉拉的童年里并没有接受过相应的教育。她们只能摸爬滚打地自己去探索,试图达成和身体的和解。譬如莱侬选择的方式是亲身实践,身体力行地去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而且,莱侬遇到事情的第一反应不是向母亲向家人寻求帮助,而是去找自己的好朋友。这件事本身已经说明了脆弱的亲子关系。父母未曾和孩子建立亲密关系,孩子也未曾信任过父母。
她们只是那种非典型的亲子关系。这是我的父母,她供养我吃穿和上学,但我害怕做一切不好的事情,例如没考到好成绩,例如把东西弄坏了等等让父母生气。
家本应该成为孩子们最温暖的港湾,应该是一个人在受到外界的冲击或者伤害时,第一时间想要奔向的庇护所。但很可惜很多的家庭都没有实现这一点。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童年才导致莱侬在成年之后并未和家里建立亲密关系,直到母亲死去才重新思索自己和母亲的关系的原因吧。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