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赛马娘·烈鬃飞羽录(序)

历史
“训练员是赛马娘才能的奴隶。”这是世界上第一个训练员所说的。
“赛马娘是训练员梦想的奴隶。”这是世界上第一个马娘所说的。
从人类的血脉中崛起的马娘们就是这样的存在,她们有着天赐的力量和速度,她们是神的使者,她们注定要在这片大地上无可阻挡的驰骋。但是她们的心中没有斗争,没有这片大地上流淌的仇恨,只知道毫无方向的奔跑,所以她们需要一心同体的训练员握紧缰绳,迈向注定伟大的方向。
一心同体,权与力,智慧与力量,从最古老的先祖郑星星和他的赛马娘楚无敌纵横世间开始。世间的英雄们身边总是有着与他们一同踏上漫漫征途的赛马娘,就如帕尔修斯和珀伽索斯,玄德与的卢,波尔维克和斯雷普尼尔。这些没有野心,没有渴望的精灵,也只有跟随着英雄们,才能抵达未曾想见的远方。
那么,当这个世间不再有英雄,马娘们又该向着什么样的方向奔跑呢。
东瀛的战火延续数百年以后终于结束,千百年的征战里,马娘们依附着诸侯,为了野心和贪婪而挥刀,她们已经不再是人们心中和英雄同行的使者,蹄铁踏落的声音代表着灾荒、死亡和恐惧。然而君临天下,让马娘和出于野心饲养她们的诸侯低头的,偏偏是一个没有了赛马娘的训练员。
逆王路鸣泽,他的担当路明菲在他年少时就意外逝去了。但他却因此而苏醒了征战天下的心,用他的残忍和暴戾统一了这个时代。然后他下令,不允许马娘从事兵政。
“那些自私的欲望在你们自己心里流淌就好了,你们要把爱着你们的人亲手推上战场吗?”他说。“我欠一个人平安的人生,就把这份偿还给马娘们罢。”
然而这位悲运的英雄没有想到,自己试图解放马娘们的举动反而加重了马娘们的苦难,逆王统治不过十年就猝然长逝。然而他的统治架构却没有崩塌, 马娘不得参军的禁令依然维持,诸侯们暗地的斗争却无法动用以前最得力的武器们,于是他们改变了方法。
赌马。
一所名为特雷森学院,实则为角斗场的建筑拔地而起。
让马娘们经过训练,在特定的场地上奔跑的比赛,而诸侯、大臣乃至名义上的统治者将军,就把权柄和利益的交换安排在比赛的赌桌上。赛马娘们再次踏上了战场,这次要杀死的对手是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人,胜利者会得到巨大的封赏和荣耀,而失败者则会收到严厉的刑罚。这是血腥的角斗场,少女们见不到鲜血,但是却永远不会再见到失败者的身影。
马娘中的名门“目白”做出了反抗。
她们中最叛逆的孩子,黄金船,因为拒绝和其他马娘进行死亡竞赛而被处刑。
这个男孩子气的少女在被吊绳下落的时候猛然下顿,那一刻她纤细脖颈绷紧的肌肉战胜了吊梁的榫木,绞刑架被拽断落下,她就这样用脖子拖着吊绳逃出了城,躲进了深山里。
其他的马娘们没有这样的幸运,在更加严密的看管里,别无选择的踏上了跑道。但是黄金船飘扬着白发穿过街巷,嘴里唱着歌谣的样子,终究埋在了她们的心底。
这是“二十年乱世”的开始。
四月,春暖花开。
马场上,诸侯们或许还在各自的宫殿中为胜负输赢扼腕长叹的时候,北海道赶来的行车上坐着白色挑染的少女抱着橙发的女孩驶入特雷森。
一个黑发的少女撑着画有蓝蔷薇的纸伞,带着短剑走进了帝都。
而帝王的种子,正在最阴暗的角落,悄悄萌芽。
很快,这个英雄已经消失太久的时代,会有咆哮贯穿懦夫们的声音。
特雷森的阴云酝酿了大约一个下午就变成绵密的雨滴飘落,像是天地间重重叠叠飘落的茫茫幕帘。女孩有些胆怯的站在屋檐下面,长开嘴接瓦片流淌下来的雨水,蓬乱的黑发微微颤动,遮住了她的右眼。
东海帝王有些阴沉地看着这个自己同居一室的马娘。转身迈步又躺回了自己的床上,她走路很轻,因为翘起脚跟用脚尖踏地的缘故,几乎无声无息,赏马的大人们总说这不是堂正的步伐,但是大人们狩猎会提前驱赶猛兽,只留野羊和山鹿,所以不知道老虎也是这样迈步的。
她是一周前搬来和这个乡下马娘同住的,在那之前她是赛马场上最明亮的新星,戴花受金,拜帖堆到衣柜都塞满。
直到她输掉了比赛。
输掉比赛的赛马娘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而训练员甚至有可能被处死。她烦躁地躺在床上,用手不停地磨着受伤的膝盖。
米浴小心翼翼地咽下雨水,水很冷,带着屋檐泥土的腥味。她昨晚训练得太晚,回来时已经赶不上接分配的水,实在干渴得嗓子都发疼。
她接了两三口,最后还是放弃了,雨被风吹刮着飘飘忽忽往屋里飞进来,即便是马娘淋雨多了也要生病。
何况这样一直任凭风雨吹进来,东海帝王大概要不高兴了吧,米浴还没怎么和她说上话,但是她腿受了伤,平日也不怎么说话,脾气应该不是很好。
米浴关上门,轻轻地坐回椅子上,嘴里舔舐着最后一点雨水的滋润。
木块摩擦地板的声音响起来,米浴抬起头,东海帝王躺在床上,用完好的那条腿把自己的水桶蹬向米浴的方向。
米浴看向帝王,可帝王已经仰面躺平,把眼睛闭上了。
米浴犹豫了一下,拿起自己的杯子从桶里舀了一杯,抱着杯子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没味的凉白水也尝出了甜味,让她露出一点笑容来。她趴在桌子上,一手垫在脑袋下,一手搂着水杯。
下次跑赢比赛以后,给训练员买件没补丁的新衣服,也给帝王买点什么吧……她想着。
要努力跑下去啊,米浴。她心里对自己说。
这就是这个时代,毫无尊严的马娘和她们的训练员们为了生存而竭力奔跑的故事。
一周前
特雷森凌晨薄薄的雾气搅扰着初夏最初的一缕阳光,树叶轻轻地低垂,叶上没有霜露,但却流淌着湿润的鲜绿。
树下站立着两人,在树影的两端相对。
一头棕色头发的女孩肃然而立,头前一缕白发在她双眼间飘拂着,时不时遮挡住眼中锐利的寒光。少年对面而立,剑锋挡住女孩直指的枪尖。两人缓缓绕圆而行,等待时机,或是等待一片落叶。
风吹动过树叶,从细密的叶片中吹开一条缝隙,光像一支响箭插在树荫中。女孩的身形一瞬暴起,左脚重重前踏,身体右斜,将枪直刺出去!而对面的少年将剑高举过头顶,如同一张拉满的大弓回绷,挥剑劈出了垂直的圆弧!
铁音铮鸣!
剑锋以惊人的准度猛然劈中了直刺过来的枪尖,少年连退三步卸去冲劲,手中的剑犹自颤抖。
少年沉默,以剑迎枪,他的剑术精准狠辣足以让女孩的枪刺无功而返,但终究还是挡不住那力贯枪身的劲道如风呼啸而来。
“最后一枪的时候你犹豫了。”少年以剑拄地,冷冷地说。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开始深沉地喘息起来,头顶的汗气飘成一条白线,这一枪是用尽全力的一刺,有着无回的惨烈。
“是拖累纳的剑术太强了,我只好硬碰硬啦。”女孩从脸颊上挤出一个笑容,“毕竟这枪术也是拖累纳教的嘛,完全被看穿了。”
“上个月你说这话我还能相信,”少年看着女孩的笑脸面无表情。“这几日比试,你其实是故意用枪尖往我剑锋上刺的,你当我看不出来么?”
女孩的笑容僵在脸上。
“东海帝王。”少年看着女孩海一样碧蓝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叫她的名字。
女孩身子抖了一抖,头顶的马耳不安地趴下来,两腿间的尾巴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乱甩。
“你是一个马娘,是生来就要成为伟大武士的,极烈之枪也是只为勇敢的人而创造的枪术,不要畏惧战斗。”少年说,“相信你的双手,也相信你的枪。”
东海帝王眨了眨眼,耳朵微微立了起来。
“好了,晨练就到这里。”少年叹了口气,“你今天还有比赛吧,去好好赢下来。家里还有一些蜂蜜,我去做些你爱喝的……”
“真的?”女孩直接扑到少年身上,两眼闪闪发光打断了他的话。
“输掉的话就只许喝一杯。”少年冷漠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把女孩从身上扒下来,转身走了。“我在家里等你。”
东海帝王看着训练员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我不害怕战斗啊,拖累纳。”她小声说。“我只是怕伤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