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类稿》明 郎瑛 （二十七）

1 祈雨的时候要用到蜥蜴，因为它能招雨。宋熙宁间大旱，官府命令百姓抓蜥蜴，可那时根本抓不到蜥蜴，于是百姓抓壁虎当蜥蜴上交，有民谣说“壁虎壁虎，你好喫苦。” 又在开朝初年，长江江岸经常崩岸，人们说江底下有猪婆龙，但又怕犯国姓音，因而对皇帝说“江下有黿”，太祖听到与前朝音同，非常讨厌，于是下令将这东西捕杀尽，当是也有“癞鼋癞鼋，何不称冤。”的民谣。 呜呼！这世上被诬陷而受害的，不知道比壁虎、黿要多好几倍以上，谁又能与雷霆对抗呢？ 2 钱塘南良里，有个周宣灵王庙，有次周宣灵王岁诞日，跳来一只青蛙，有好事者将青蛙抓去放到别处，没想到青蛙第二天又出现。 弘治年间，庙隔壁失火，人们看见周宣灵王在火焰中，于是赶忙灭火救出。 嘉靖丙午，火烧周宣灵王庙，又见到有个穿红衣服的人坐在庙殿顶上。真是怪异。 3 天妃，莆田林氏都巡君的小女，自小通玄理，能预知他人的祸福，三十岁死时还在室。 宋元佑年间，她开始显圣，于是家乡人为她立祠，到了至元中，又在海上显圣，专门保护在海中运行的人们。万户马合法忽鲁于是奏请朝廷立庙，号天妃（妈祖被称天妃是元朝开始），朝廷赐太牢（即祭祀时牛 羊 豕三牲全备）。 洪武初，海上运输船队遇到台风，眼看数万石的粮米就要随风中漂泊的船落海，万人号泣，大叫天妃；一时，风回舟转，船队在直沽靠岸，后来她又被皇帝封为“应德正灵应孚济圣妃娘娘”之号，此后在海上随处显圣，四方人都有受她保佑，于是人们在各处为她立庙，这些庙现在还在。 我讲几个我亲耳或亲眼见到的事，有次杭州永乐年中，百户郭保在海上遇风暴，那天白天像夜晚，船上的人哭泣向上天祈祷，并许如果能免难就立庙，说完立刻能见天日。 又，在成化年间，杭州给事中陈询，奉命出使日本国，到大洋时，风雨大作，船都快翻覆了，陈询祈祷上天说“我死不要紧，可是皇上的使命怎么办？”这时，陈询看见远处有二盏红灯从天下飘下，他仿佛听到有人说“救人不救船”，那灯便飘到船上，他看见有几条渔船飘泊过来，陈询登上渔船，到了陆地，船上渔民对陈询说“我们是天妃娘娘派来的，翻过这山几天后能到广东，这一路上蛇很多，现在给你们一些药擦到脚上，就没事了。”陈询一行人后来到了广东，又从广东入京复命。皇帝命令陈询再去日本，下船那天晚梦见天妃说“我赐你一根木头，将这木头刻我相貌，保你这回出使一路无虞。”第二天，有块大木头浮在水上，水手将木头拉到船上，是块沉香，陈询于是令人刻天妃像，现在这像还在陈询家中。 嘉靖甲午年，朝廷命令给事中四明陈侃到琉球，开船当天，台风大作，柁折，眼看船都要翻覆了，全船人大叫“天妃”，但见有火光到船，船便没摇得那么厉害了，第二天有粉色蝴蝶绕船飞，又有黄雀立在柁上吃米，吃完米后，海上又吹起大风，船走如飞，第二天早上到了福州，下午入定海。神，实在不能说不存在。 4 莱州有个神仙洞，是当地人刘长生修仙的地方，里面有个卧像，脸上有个小孔，从小孔中有水流出，经年不涸。当地人说“以前有个太守姓刘，见石像脸上有赘疣，他命令工人拿来工具将赘疣（瘊子）削平。第二天这个刘太守脸上生起一疮，形状就如削石像赘疣的样子，太守急忙到神仙洞祭拜才痊愈。” 如今石像这个创伤处经常有水流出，所以当今的陈尚书洪谟有写诗说“面带微痕泪若流，可怜太守过为谋；仙家惯说能尸解，一石缘何念不休。”这可以说是借诗讥讽。 5 嘉靖乙巳，天下闹灾荒，浙江所有的东西迅速涨价，大米一石一两五钱，当时又瘟疫横行，随处可见饿死的人横在街道上。 我的朋友金玉泉在除夕夜作了二转语词，写的都是事实，我将它记录下来，让读者了解当时的荒凉，也足以让人一笑。词说“年去年来来去忙，不饮千觴饮百觴；今年若还要酒喫，除卻酒边酉字旁。”（意只能喝水）又说“年去年来来去忙。不杀鹅时也杀羊；今年若还要鹅喫，除卻鹅边鸟字旁。”（意指杀我才有肉吃） 6 杭州胡静庵先生世宁，年少时准备读书考举，他的爷爷怕他读书一世无成，于是召箕仙来问这件事，箕仙批“至兵部尚书”，嘉靖戊子，果然升至兵部尚书，当年我对他姪子说笑讲“恐怕你叔叔不久就要辞官回乡了。”没几个月，胡静庵先生果然辞官回乡。 我的朋友杨佥事祐，当年读书时，邻居住着个裁缝，裁缝夜里梦见有人叫他，他问“你是谁”，那人说“我是杨佥事家人。”第二天天亮，杨家就来人说要做件蓝衫，裁缝说“你家主人肯定能当佥事。” 嘉靖辛丑，杨祐当了佥事。我与他开玩笑说“你官到头了，不如回来陪我吃喝快活。”一年后，我就听到杨祐死于任上。 命数，即便让你知道，你也依然逃不了。 7 嘉靖初，南京守备太监高隆，有人献给他一幅名画。高隆说“好，好。但是上头有那么一大段素绢，我觉得应该再添一个三英战吕布就更好了。”此说被人传为笑话。 我说“现在的官都这样，我听说沈石田画《五马行春图》送苏守，苏守一见大怒说‘我怎么可能没一人跟着呢？’沈石田马上将画带回，又添了几个随从，然后重新送上，苏守非常开心。沈石田消遣说‘可惜这绢太短，要不然前面可以多画三对头。’苏守说‘已经不错了，已经不错了。’” 8 我以前读《春渚纪闻》说，有个人收藏了个玛碯大砚，如果将水注入砚中，水中就会有一只小鲫鱼在游，非常可爱，将水倒掉，小鲫鱼就没了。 《夷坚志》也记载一事，说有个人家里有个铜盆，将水注满，就会有一只鲫鱼在那拨刺出水呢，没水就没这现象。 我不全信书中的记载，后来杭州有个朱医生家造坟，掘土获得二个磁碗，偶然有次拿它装酒，顿时绿苔在酒中浮出，朱医生认为碗不干净，急忙将酒倒出，将碗洗干净。洗后，再倒酒进去，还是有绿苔在酒中；朱医生试着喝口酒，可酒中并没有绿苔。 还有，我女儿丈丈家有个砺石水盆，放在天井的架子上，水满时就有绿苔浮出水面，将水去掉就没了绿苔，可惜现在已经碎败，不能畜水了。 这些现今我见到的事，与古时侯记录见鲫鱼的事相同，我搞不明白什么原理竟然有这样的异宝。 9 有人请客，请柬上写二十七道菜恭侯，客人来了，就只有煮韮菜、炒韮菜、薑醋韮菜。客人问“不是说二十七道吗？怎么就只有三韮菜啊！” 主人说“三韮二十七啊。” 又，钱穆父有次请苏东坡吃皛饭，苏东坡听名字以为是非常精致的食品，到了时，钱穆父请他一碗白米饭，一碟盐白萝卜，再加白汤一盏配饭。 苏东坡笑说“原来你说的皛是三白啊。”二人开怀大笑。 我觉得这三韮三白，可以作一对子。 10 鹊桥的说法，洪景廬已经说得非常精确了，但在《癸辛杂识》中又记载，杨缵继的侍姬田氏，与婢女在七夕见到仙人骑鹤。这又跟王乔说法相同。但这些都是书上说的事，不能全信。 我的朋友王员外一槐游尹湖，七夕那天船停靠在刘家沟，见天空隐隐有二条似旛非旛，象龙又非龙的东西，在空中闪耀，离驿站大门大概有数丈以上。这两条时尔分为二，时而连成一，王员外耳中隐隐只能听到像是万只鹊杂乱的叫声，有时也能听到只有一、二只在叫那种非常明确的声音。大概一顿饭时间，云气越来越纷郁，空中都是非常好看的厚云，后来下起了小雨，云才散去。我真以为有鹊桥这件事，但不知道如何去解释。 11 本朝少保于公谦小的时侯，妈妈给他梳了个双角髻，白天去上学路上，僧人兰古春见了，开玩笑说“牛头喜得生龙角。” 小公谦对说“狗口何曾出象牙。” 兰古春非常惊讶。 小公谦放学回家后，对他妈妈说“以后不要再给我梳双角髻了。” 几天后兰古春又与小公谦在上学的路上相遇，他看见这回小公谦头上是梳三角髻，又开玩笑说“三角如鼓架。” 小公谦对说“一秃似擂槌。” 兰古春对小公谦老师说“这小子是救时（意指匤救时弊）之相啊。” 后来于公谦成为弟子员，有次接待巡按三司，大家来到一佛寺中，有人指着殿中的佛像说“三尊大佛，坐狮 坐象 坐莲花。谁能对呀？” 有人说“可以让小秀才来对。” 于公谦对说“一介书生，攀凤 攀龙 攀桂子。”对完后大家走出佛寺。 衙门军校就问“我们，怎么对？” 于公谦说“两衙小军，偷狗 偷鸡 偷苋菜。” 真是要笑死人。 12 宋太祖在乙亥年命令曹翰夺取江州，三百年后的乙亥年，吕师夔在江州向元军投降。 宋在丙子年接受江南李煜的投降，三百后丙子年宋朝皇帝被元军抓去。 宋军在己卯年灭汉得天下，三百年后已卯，宋朝在崖山亡国。 宋朝兴兵是周显德七年，当时周恭帝八岁；宋亡国时是德祐七年，小皇帝只有四岁，由于小皇帝讳显，显德二字又相同。 周 宋庙号都是恭帝，周亡时是小皇帝，宋亡时也是小皇帝，当时是周朝太后让位于宋；宋朝也是太后归附元朝。 为何每件事都这么巧？难道是人们流传的报应说法吗？ 13 以前苏东坡请客喝酒都要行酒令，有一人客说“孟尝门下三千客，大有同人。” 一人接说“光武师渡滹沱河，既济未济。” 又一人客说“刘宽婢羹污朝衣，家人小过。” 苏东坡说“牛僧孺父子犯罪，先斩小畜，后斩大畜。”当时这说法是意指荊公。 本朝陈询忤逆权贵被谪，同僚都来摆酒送行，众人说令，陈循说“轟字三个車，余斗字成斜；車車車，远上寒山石逕斜。” 高谷说“品字三个口，水酉字成酒；口口口，劝君更尽一杯酒。” 陈询说“矗字三个直，黑出字成黜；直直直，焉往而不三黜。” 哎，苏 陈这二人这样话中意有所指，才会跌倒刚要爬起来，又被人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