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六十七）| 长篇科幻连载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67话。

【前情提要】

南溺水等人一起去地下科学家联合“南方”探寻技术。南溺水因势利导，争取到了去体会数字推衍出来的肉海之后的世界，发现在这个世界线上，人类又搞砸了。解铃人救走了白守时，王巧合和白守时返回平安京，与A集团的决战之日将近。南溺水在推衍世界中不断追查真相，孙白糖见到了南方组织中的神秘人物。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六十七 资本家的食量计算

全文约50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我们都生活在变革的时代，没错，你以为你父母的时代是旧时代，他们在自己年轻时却同样以为自己跨越了时代。

对于生活，我们都是新手而已。

在大瘟疫时代到来之前，人类最充足的物资，就是酒类，甚至在大瘟疫时代引发养殖业规模锐减之后，酒类产量就更丰盛了，因为，很多原本卖作饲料用的玉米和土豆都无处可卖了，大豆可以榨油，但是玉米或者生产糖浆，或者进行燃油化处理，都不如做成酒的利润大。

现实世界中，肉类价格飞涨之后，酒的价格大跌，酒的销量也增长了，不能猛吃肉，就喝到半醉半醒吧。人类总是需要在食物这一领域寻找自我安慰的，糖分，茶叶，咖啡，酒精，脂肪，蛋白质……每个时代因为技术水平的限制，不同的食物会位列幸福体验的首选，而这种食欲的渴望，也是经常在变化的。

普通酒类行业的利润之低，让南溺水他们那一代生物系的高级毕业生中，很少有人甘心投入到酒类行业。

当南溺水在未来推衍世界中调查到，新生物科技公司的本质，竟然是一家酒精公司后，不由得感慨，真是不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啊。

调查到这些资料，南溺水总算是摸清了新生物科技公司的发家过程，在没有大政府监管的情况下，一座孤城中的最富有的团体，最终肯定会凭着金融手段吞下这座城市。

然后，一个以公司结构来架构的公司就成型了。

如果现实世界中，各个国家政府无力制裁跨国公司的时候，也许，社会也会进入新变革阶段，整个地球都公司化吧？

在这个未来推衍模型世界中，只不过是因为增加了许多助力条件，而让这个成果提前达成了而已……

如果，地球上的所有人，都是一家公司的员工和细碎到毫微的股东，那么这家公司的产品卖给谁？靠什么谋利？

当然还是内部的不同分支公司把产品交叉卖给不同分公司的员工啊……员工们还要给总公司奉献利润，也就是所谓的内循环，利润又以股份增值的形式反馈给员工……当然，这仅仅是在理想经济模型下才能发生的理想式运转。在实际运转的过程中，肯定有些高职务的管理者，在管理收入上取得累积优势，有大量员工会因为消费过盛等不良经济管理模式，逐步产生累积债务，甚至可能要通过出售自己的股份来还债……于是，会有一些员工逐步脱离股东的身份，而成为世世代代的负债者，直到累积利息破产……

这个世界上，其实是存在过类似的模式的国家的。

那个国家叫做苏维埃联合体，所有人民是国家的主人，通过内部层层选举来推举各级领导，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明确的把国家股权比例细致化。

国家之下成立无数的国有公司——也就是分公司，大家做好生产计划，如果有一个亿的员工，就每年生产六亿双鞋……以此类推。

推算到了这时，南溺水自己也有点懵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用经济模式来考虑人类的社会构成属性，她的主修和选修课程中，都没有涉及到人类行为学。

她现在只是想揭开“老板不是人类”这个谜题，就目前的情报来看，就算最大的股东是人类，这个公司逐步吞下整个城市的过程也是不可逆的。

也许，只有想办法亲眼去见见这个董事长……才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人类吧？

毕竟，这些好不容易四处收集的资料，大多数都是口头资料，少数纸面资料也是手写的，关于新生物科技公司最早的股东名单，更是无处查询。

南溺水甚至直到此刻，都不知道，这个公司最大的董事长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南方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北浮游询问从南美洲回来的解铃人之一，两个人坐在一间小酒吧的角落卡座里，酒吧中间的小舞台上，一个早年还有点名气的小乐队，正在唱歌，主场中年了，肥了，头发稀疏了。

那个解铃人在喝生啤，他拿出个u盘，递给北浮游，然后才说，“你自己回去看吧，生物学那套东西我也不懂，我只是听情报交接的人说，因为第九试验室的干细胞分裂技术有了意想不到的飞跃进步，他们最大的肉山肉海计划，也几乎到了能实践的阶段了。他就让我带了这个口信，这个口信没有放在u盘里。”

北浮游点点头，“很好，真是意想不到的发展啊。”北浮游在喝“白俄罗斯”，看起来清清淡淡的风格，后劲极大。

那个解铃人倒是识趣，接着说，“客人，你是不是平时没什么人可以说心里话啊，那就和我聊聊吧，你请我喝酒，就算付了聊天钱了。”

“我知道你们解铃人很忙的，结束了我的任务，可能转头就要去做其他的任务。你们解铃人其实如果吃下一个壳公司，开个保安公司，也不是没可能上市的。”北浮游先顾左右而言他。

解铃人一笑，“如果是能见光的工作，那就没趣了，有的人就是喜欢在黑暗中行走。客人你的兴趣，应该也不仅仅是靠买卖情报赚钱吧？”

“赚钱是必须的，因为，我喜欢玩版图游戏，尤其是瑞典蠢驴那家公司出的游戏。最初，玩家可能是只有一块地的小伯爵，然后，通过各种小技巧，阴谋，联姻，结盟，推动更大的帝国的政治走向，然后从中渔利，最终的目标，不只是看到大公司或者大帝国解体，也未必是自己当上新的皇帝，而很可能，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种变化的可能性。如果A集团裂开了，会不会诞生新的B集团。如果南方组织的计划成功了，这个世界到底是成为了人人有肉吃的时代，还是变成了肉才是新世界的主人……”

解铃人听到这里，拿起桌上盘子里的一串烤鸡翅——仿制的高肉纤维鸡翅，反问北浮游，“肉怎么成为世界的主人？它们既没有脑子，也没有……如果单独只是肉，有没有消化器官？”

“生物进化，是一种不断试错的过程，不管是DNA的演化，还是所谓的自然选择，本质都是在追求生命的最强形式，说起来有点可笑。如果要保存dna，有必要进化出大脑吗？你看，我们这些有大脑的人类，每天多不开心啊。”北浮游说得很开心，甚至有点陶醉，他扬起头，仿佛透过天花板“看到服务器之外的世界”，“你有没有想象过，如果你自己身体上的细胞可以循环互相消化，偶尔再从外界吸收一些微量元素，吸收点阳光的能量，就像树木一样。如果全世界都是这样的树木，没有动物，而同种的树，当最终彼此生长到枝叶连着彼此的枝叶，它们的树枝也会互相长在一起，甚至开始互相共通体内的营养液，就这样一直生长下去，整个地球上所有的树连成了一棵，永生不死，不枯不荣，会不会很有趣？”

解铃人一边啃着鸡翅一边试着想象，然后说，“如果都是树，那谁来开汽车啊？”

王巧合已经喝醉了，崔九开车来接他。

崔九进到小包间，看到南方姑娘也是有点醉醺醺的，顺便问了声，“王总，这位姑娘用我送吗？”

南方姑娘笑了笑，“不了，有车接我，照顾好你们王总吧，再过两天，他就是要被经济记者追着采访的人了。”

王巧合明白南方姑娘话里的意思，他自己确实没有想到，自己能做到今天这个份儿上——可以和A集团掰腕子了……自己当年第一次网上购物，就是在A集团的网站上，自己上大学时，最大的梦想，是进A集团当个销售……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啊。

王巧合跟着崔九上了车，忍不住心里的高兴，坐在后座上问崔九，“小少爷，你说，如果我很的成了引发A集团分裂的人，我会不会成为传说。”

崔九一笑，“何止是传说，你儿子都能吹一辈子，那可是A集团啊，所有有发展可能的创业公司，不是被他们买下来了，就是被他们挤死了。咱们当初能扛过那波振荡，我就觉得挺牛了啊。老大，你就干吧，要集资，要投资，要卖债权，什么都行，我让我爸出钱买。我家世世代代开酒厂的，还是有点钱的，我爸要是不给，我就让我爷爷干他。”

“你也觉得我应该和A集团刚下去？而不是顺势卖给他们？”王巧合知道自己心底还是贪钱的，他需要一点让自己狠咬下去的决心。

也不知道孙白糖什么时候能回来，那个硬头肯定是想和A集团刚下去的。

 

孙白糖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几天前还在为了狩猎邀请而头疼的三个人，这一天一夜之间，就忽然翻盘了。

南溺水得到了去她想看看的南方组织最大秘密项目的推衍世界中看看的机会。现在，南方竟然还想投资无中生肉有限公司和高肉纤维将要组成的联合公司……孙白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几天压力过大，开始出现幻听幻视了？

毕竟，南方是个生物科学怪人组成的公司，如果真的想要自己置身于幻觉之中，不是办不到。

孙老先生还是坐在他的面前，等着他提问。

孙白糖想了想，接着追问，“我可以去南溺水所在的推衍世界中去看看吗？”

孙老先生点点头，“我可以同意你去看看，但是，无法保证你能准确进入她所在的时间点上，因为，那个世界推衍需要运算的数据太庞大了，一旦开始推衍之后，已经是不可控状态，也是无法同步监控的状态。我个人的建议是，你没必要进去，你的能力进去之后，无所作为的。”老先生说得慢条斯理，孙白糖却觉得脸好疼。

“那我接下来还能做什么，除了等待。”

“我知道，你不是个技术型人才，所以，我个人的建议是，你可以先返回平安京，两天后，我们自然会让南溺水醒来，我们也很想知道她对那个推衍世界的看法，然后，我们会送南溺水回去，带着我们作为投资给你们的资料包。”

“有什么担保？”孙白糖还是有点不安。

“我能出来见你，就是担保。你们王巧合，不是认识我们在平安京的联络员嘛，你回去让王巧合问问她，我到底是谁。”

孙白糖心想，又来？我自己见过的大人物还少吗？

孙白糖虽然喜欢照顾人，但是他自己是个果断的人，不会过于儿女情长，心里想了想，就下定了决心，“好，我选择先回平安京。”

孙老先生点点头，“希望你在今后的人生中，遇到需要权衡选择时，也能这样毫不犹豫。”

山中无老虎，猴子也得去加班。

白守时离厂的时候，有车进三去补位。南溺水离开试验室之后，金木鱼就忙碌了起来，也多了许多机会。

南溺水说过，要对车进三开放自己的资料库，这次出门，就真的给了车进三完整的权限，可以通览无中生肉有限公司的科技库的所有资料。金木鱼除了接着推进公司的人造肉培育技术提升的常规日程，也认真查阅了一遍，所有他原本不知道的技术资料。

人类是一种习惯性忽略身边常见物的物种，南溺水也没有逃过这个定律，她的本职研究是专注于肌肉性能的塑造，对其他技术偶有涉猎，但是兴趣不大，所谓的专注力就是如此。

金木鱼却在那些被南溺水忽略的资料中，找到了一些自己最近的研究中非常缺少的关键技术——来自“三太子计划”，六龙中最早退出的炼丹者灰爷的公司。灰爷的公司专注于研究肌肉的活力，这种研究的另一个名字，叫做长生术。

而金木鱼手里，还有一件来自孙白糖的“生肉”的特性，也在于极强的生命力，作为一个不是完整生物的残余肌肉组织，那些细胞的活力很强。

金木鱼决定尝试一件有点冒险的事情，那就是把这两种技术以及两种细胞，进行基因截取与再拼合的尝试。他想试一试，另一种肌肉组织培养模式的可能。

金木鱼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尝试，仿佛是大时代潮流下的一个必然方向，与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一直一来的主攻液态肉方向不同，金木鱼的这种尝试，更类似于回归了最本质的肌肉组织培养模式，在早期，因为技术能力不足，导致的生肉率低，而最早被大多数公司淘汰掉的技术发展方向。

看着培养皿中那一片从主体上切下来的切片，经过了与三太子计划中的部分特性基因进行嵌入组合后，那片肉最初几天呈现一种仿佛溃烂的状态，经过了在培养皿中几天的饲养，那些溃烂组织慢慢脱落，那块肉块的整体体积也变小了三分之一，终于重新开始生长，虽然，营养转化率还是不如，无中生肉主线产品的效率，但是，它是以肉块模式的外围扩大方式在成长。

命运的纺车上数十条视线，都开始成型，平安京的夏天已经过去，那些线索就要彼此交织。

没有谁会预知到自己之后的人生位置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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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黑客帝国》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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