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珠声
一
陆岩拿着从网络上购买的无菌针,盯着用胶带纸黏在镜子上的手机上的时间。
他现如今在一个完全不知名的旅馆,电视的声音异常响亮,手机里也播放着激昂的国际歌,水槽,浴缸的水也开到了最大。
凌晨,4点44分。
滚珠声再度从天花板上响起。
陆岩的面部开始扭曲,好像滚落的不是珠子,而是他自己脸上的肉和脂肪,他撕扯下耳朵上包裹着的纱布,抽出里面的耳塞,用颤抖的手,将无菌针刺入了耳朵。
呕吐声中,鲜血开始流淌,刺痛感和那一切声音都消失的美好让陆岩笑中带着泪,也带着自己内心中不断盘旋着想要去医院打破伤风疫苗的恐惧,以及如何对医生解释自己要做出行为的担心和害怕。
他不是精神病,他害怕自己成为精神病。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的神经还没有放松,因为他在等待下一个四分钟的到来。
那折磨了自己足足半年的钢珠声,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出现。
二
半年前,陆岩在睡觉时被吵醒,钢珠从天花板滚落且在地面震颤的声音让他很是烦躁。上班的时间足够漫长,休息的时间可怜的他恨不得想要冲上楼,把那个玩钢珠的孩子的血肉都撕扯下来才得以满足。但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是老校区的水管老化,亦或者是某个木地板结构发出的声响。
所以,他没有去在意后面接连发出的三声。
他居住的家里总是会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响,比如凌晨五点钟感受到大地的震颤,这是在没有建造地铁的时候出现的。亦或者是某些时候感觉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听到的铃声。但陆岩去检查过,他确信自己没有幻听或者什么精神疾病,只能将其归咎为某户人家要进行值班,亦或者是某个宠物不安分地在这个世界中寻找着自由。
但是,这次的滚珠声,明显更有规律,而且让人烦躁不已。
第二天,也是在凌晨4点44分,陆岩被这样的声音吵醒,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等待着结束。怎一次他拿起了手机,这个最好的也是自己最憎恶的,杀死睡眠的伙伴,等待着滚珠声的结束。
第二声,4:48
第三声,4: 52
第四声,4: 56
至此,滚珠声停止。
陆岩再度陷入睡眠
三
这样的日子不断地持续着,即便购买了耳塞,即便开启了空调,这样的声音依然清晰无误地传来。陆岩只能狂躁地入眠,狂躁地压抑自己的情绪等待着下班,随后在这个都市中寂寞地排遣内心的这种躁动感。他没有恋人,没有朋友,只有自己可怜巴巴而且每个月的可怜积蓄,只有在这个商场中感受到些许消费的自由。
所以在一个星期之后,情绪焦躁无比的陆岩前去了一旁的旅馆,定了个房间。
他确定,这应该是某个水管老化了,而作为老小区里面有着许多的老人,可能他们习惯性这个时间上厕所,洗脸,从而导致水管发出的令人折磨的声响。那自己不如直接离开,到时候请人来检修一下。
只可惜,他的上班时间不允许他请人来到自己家里进行维修,这也是另外一个暴躁的根源。
入夜,陆岩摘下了耳塞,听着空调如同打鼾一般的声响,远处传来的犬吠,其他房间的电视声音若有若无的传来,还有因为恋人们的交流让他心中火热,却又只能归于明天要上班的寂静和哀伤。
然而,滚珠声,坚定不移地在头顶上响起。
四
陆岩便过上了双重生活,每天在公司他兢兢业业,而一旦到了下班,他便会坐上地铁,无意义,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四处穿行。他甚至没有去医院的时间,也没有选择旅馆的权利。自己每个月的工资只能限制他在这个城市乘坐地铁出现,居住最差的旅馆。最多是在发工资的日子里进入较好的旅馆居住。
但是,滚珠声,依然伴随,不离不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最终陆岩选择了辞职。
他本以为滚珠声也会随之消逝,至少医院的医生是那么和他说的。
他回到了家中,看着每天减少的资金,每天夜晚,听着那永远不停止的滚珠声,最终在绝望中开始发胖,身体变形,面容也像是充了水那样膨胀着。
五
陆岩满脸是血,享受着没有任何声音的美好。
但是当手机上的时间开始流淌,逼近第二次的4:48分时,他的手折断了无菌针,指甲刺入了掌心,在狼藉的卫生间中重新用耳塞塞入了耳朵,用纱布包裹着外面。
时间已到。
钢珠声,充满爱意地,如同充满耐心地恋人那样,在耳中响起。
而且,陆岩通过面前满是血的镜子,瞥见了让他停止思考和呼吸的一幕。
几颗钢珠,从房间中,滚到了卫生间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