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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短篇】明月夜 · 四

2019-05-11 02:19 作者:NEET某翼  | 我要投稿

一连数日,发生了节度使被刺之事后,扬州城内竟出奇的平静。

陆少白抵达十里坡军营之时已经入夜,他立于不远处的树木间,见节度使的守军换过了数次班哨,和他一路从京城出发南下之时,并无二致。

唯独营内偏西面的校场上,高悬了一副纯白的“奠”字,在风中猎猎飞舞,似乎在警醒人们那场刺杀的结局。

这几日,大军似乎没有继续开拔进驻扬州城内的意思,许是安如穆之死令朝廷震动,想必不久就会有新的使者到来吧。

正当陆少白作此想之际,却见挂在营门口的灯笼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女子披着夜色独自而来,一身轻萝绡缎挽起的裙裾下,他一眼便看到了那枚白玉流苏。


“寒烟?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陆少白一个翻身,避过看守耳目,一路循着寒烟的踪迹,却进到了一处花园。

那花园三面围墙,只有东面连着一处别院,里面灯火莹莹,应是军中家眷所住之处。


“长安月下红袖香。”

淡淡的,陆少白听得有女子的声音从墙下花丛边响起。

天阶夜色凉如水。

花丛正开的荼蘼,边上那女子在一片静谧中浅吟低唱,手执一面罗扇有意无意地扇着,却忽然扬起声调来。

“纵有飞鸟之轻,能逾墙越瓦,却没有鸿鹄展翅,扶摇千里的气概。真是……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呢,少白。”

那女子只是百无聊赖地驱着绕她而飞的鸣虫,却不曾看向墙边一眼。


“阿邪,你是何时发现我的……”

陆少白翻身一跃,从墙上落下,不敢向前半步。对他而言,这些年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她,但却从未近她身前过。

“你日日夜夜守在长安大院外,知行府台外,白马寺外,军营外……你真的当我不知?”


原来她都知道!她都知道!

陆少白心下一喜,却依旧沉默,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有种无形的压力迫使他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如今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自己这些年一直没有来见她,但对她的思念却未有一刻减少。

豆蔻年华芳菲尽。

两小无猜的日子里,他们手拉手,肩靠肩,那无比纯粹又明媚的往日,此刻的自己还配拥有吗?

“我……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许久,他只是缓缓道,手中的雪影剑暗自沉吟。

她并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哪些,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如何在乱世中被灭尽师门,流落塞北,又是如何狂傲不羁,嗜酒如命的。


“你的确不同,与那些开口苍生,闭口百姓的家伙们比起来有趣多了。来,少白,这些年不见,让我好好看看你。”

月光把她的肌肤照得发白,犹如幽夜下的明玉。

岁月确实改变了她的模样,把她出落得更加美丽成熟。她的气质依然如往日温柔,娴静。她轻轻朝他招手,推开房门邀他进去。


“阿邪,我……”

“嘘——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用微凉的手指按住他的唇,细细观察起他的脸来。

“你瘦了……也沧桑了许多。”

“阿邪……”

他想问,问她很多很多。

这些日子过的幸不幸福,出阁之日嫁娶娉礼可曾注意到那枚簪子,夫君过世今后又有何打算,一时间竟依旧问不出口。

“少白,天气凉了,我这没有酒,我且为你烹一壶茶,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她背过身去,陆少白四下打量起这屋子来。

屋里白纱重重,一层又一层遮住了房里的摆置,若不借着烛光,也无法知晓后院通向哪里。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为人所不齿,但多年未见阿邪,此刻能有尽诉衷肠的机缘本也是难得,便顾不了这许多了。

“来,少白。”

一股清香蔓延在屋里开来,陆少白顿觉神清气爽,细细品味,那花香竟似在哪里闻过。

“阿邪……这花香……”

“这是……香兰。”

她背过身去,把身影嵌入翻动的白纱之中,若隐若现。

“香兰……?”


“少白!那茶喝不得!!呜——”

忽的便听那里屋传来寒烟的声音,陆少白下意识地点了气户与紫宫。

下一刻,阿邪便转过身来,用力抓住桌旁倚剑而坐的陆少白的手腕。

“怎么,少白你怀疑我啊?”

她语气豹变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与方才仿佛全然不是一个人。

“说!陆少白!此番你处心积虑追踪我夫妇数月之久,到底是何居心!”

陆少白只觉五内俱散,内息缓缓流逝,耳晕目眩说不出话来。

“你说啊!杀害我夫君的人,是不是你们风雨阁!?”

“放了寒烟……她…与此事无关……”

仿佛要费尽十成功力一般,陆少白倚着雪影剑踉跄着从桌边站起。

“陆少白,这簪子是你想要挟我么?我与夫君成亲当日,你送来的此物乃是你我分别之际,遭贼人袭击时遗失的,这么多年你一直音讯全无,现在却送来这簪子,又是何意!?”

“阿邪……你竟是这样看我的么?在你心中……就记不得我的好?我…我们……”

“哈!陆少白,你与我夫君相比是天上地下,他的胸怀、大志,出身,哪个不比你强上百倍千倍?我与夫君本就恩爱有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们身边,终于,终于你还是得逞了……哈……哈哈哈哈……”

阿邪越说越是激动,那略带颤微的质问声带着撕心裂肺的狂意。

“若不是今日我用玄曦尊使之策,诱你出来,还不知你已入风雨阁,十里坡一役,你要我如何看你!你回答我啊?你为何……为何……要——”

“阿邪……我本以为,你我无需这样说话……只是如今误会已深,你要杀我我不怪你就是了。”

“陆少白,杀夫之仇,我要你今日拿命来还!!”

阿邪拿起簪子,朝着陆少白的心窝就是一刺,登时血流如注,白色的衣衫被染红一片。


“少白!!”

寒烟的声音此刻听来有些恍惚,但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陆少白单手一拍将刺入胸膛的玉簪逼出,一个翻身朝着内堂冲去。


“不愧是雪影剑魔,中了毒还能站得起身来。中原武林当真是卧虎藏龙啊。”

屋内,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正在狐疑之际,陆少白凭直觉一个闪身,躲开正面飞来的暗器,却被紧接而来的一掌击飞。

那一掌如烙在钢铁上的印,带着无与伦比的灼热与劲道,钻心蚀骨。

陆少白被击飞几尺,口吐鲜血,五脏六腑似有烈火灼烧。


“玄曦尊使!先莫动手,我还有话要问他!”

“够了!女人,你的用处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男人一袭血红的衣衫,脸上鹰钩深壑,一对碧蓝的眼珠子带着狰狞的目光。

“明…教……?”

“好眼力啊陆大侠,玄一老道倒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那名叫玄曦的男人却并未朝他走来,一把拉过身后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寒烟。

“这个女人,与我明教渊源甚深,本想等安大人的大军进了扬州城在做计较,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放了他们吧,玄曦!我跟你回大漠,跟你回光明顶……圣教主要我如何我全答应!”

寒烟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向玄曦说道。

却听得院子四周脚步声骤起,围墙轰塌,火光冲天。

一个身穿官服的人缓缓推门进来。


“夫……夫君!?”

仿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阿邪惊讶地开口。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节度使安如穆。

陆少白见了这一幕,亦是惊讶无比,他的脑中顿时闪过无数个疑问。

风雨阁,扬州城,节度使,十里坡。所有的这一切难道……


“夫人,没想到夫人对我的爱竟然如此深……”

那安如穆犹自镇定,身后却站满了披甲执刀的士兵。

阿邪跌跌撞撞地来到他身边,也顾不得髻发凌乱,泪流满面。

“夫君,你还活着,还活着,啊!”

“正如玄曦尊使所说,你的用处也就到此为止了,阿邪。”

寒光一闪,火把映照下鲜红色的血流了一地。

“不!阿邪!!!”

陆少白眼睁睁地看着安如穆把尖刀刺入阿邪的腹部,却动弹不得。


“夫……君?”

阿邪的眼中满是疑问和不解。

“在娶你过门的那天就问过你。”

那安如穆一字一句,沉静冷漠,却仿佛在谈吐之间有切齿的恨意。

“你与这江湖草莽到底有没有……”

“夫君……你……过去这么多年,你一直不信……我?”

“你和他被劫匪掳去那天,我相信了你。白马寺外你与他前后同求‘母子平安’的时候,我也信了你。今日你引他前来,你明知我已死于他手,却劝说玄曦尊使不要对他下杀手,你还叫我如何信你!!”

安如穆将刀刺入阿邪的心房,鲜血染红了他的官服,一直到阿邪的颤抖在怀中停止方才罢手。


“安如穆!禽兽!阿邪如此爱你,你却……”

“哼!若不是有你在一旁时时刻刻如我眼中钉肉中刺,我和阿邪怎会变得如此!”

他朝着陆少白走来,一眼瞥见他手中的雪影剑,旋即又缩了回去。

“……哈哈,那贱人背地里与你行过多少苟且之事我不知,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本官用这诈死之术,就是要把你们这些盘踞在扬州城中风雨阁的残党一网打尽,如今更有明教玄曦尊使襄助,何愁君命不成。”

“安如穆!放开寒烟……她与此间之事毫无瓜葛!”


冷不丁的,那鹰钩鼻却冷笑了起来。

“哦?”

他锁紧勒住寒烟喉的手指,朝着陆少白说道:“毫无瓜葛?你倒说说,怎么个毫无瓜葛法?”

玄曦的手愈加用力,寒烟便愈加痛苦。

脸上因为喉口的力道开始痉挛扭曲。

“这寒烟本是风雨阁的情报头子,在翠烟楼里收集情报供义军反抗大唐,他哥哥便是武林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香兰泣’啊,哈哈哈哈哈!”


“什……么!”

听得“香兰泣”的名字,陆少白顿觉晴天霹雳。

“柳先生……就是香兰泣?”

仿佛那双妙手还在为自己医治身上的伤,那样沉稳安静,医术高明的人居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风雨阁阁主香兰泣?


“哼!叛我明教者,必须依圣教法规惩处!陆少白,我知你与这柳家兄妹交情匪浅,我留你一条狗命,回去告诉香兰泣,要他以命和圣火帜来换!”

说罢,那玄曦尊摧身形如鬼魅,只见一道红光便已飘然至陆少白身侧。

他抬手震断陆少白奇经八脉,散去气海内力,废去了他一身武功。


“啊啊啊啊——————”

万钧的剧痛在他身上游走,此刻药力已过,原先封住的穴道被体内四散的真气冲破,陆少白只觉得视野一片纯白。

只依稀听见身旁寒烟哭叫着被撕破衣衫,声嘶力竭,血泪俱下,任由安如穆与那玄曦尊使凌辱糟践。

“啊,这裱子居然自尽了!”

片刻间的恍惚,对此刻的陆少白来说却犹如漫无边际的炼狱。


嘶————!!!

“陆少白!撑住!跟我回二十四桥!”

一声马匹惊叫,耳边只听得骏马驰骋和铁鞭破风的声音,他和寒烟在混乱中被人抱起。

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塞北铁骑的蹄声在晨曦的微光中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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