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纪元史记》第四章
第四章 ”锹甲“
阿卡伊库这个国家最坚固最宏伟的要塞,铁之堡垒阿卡伊奴,今天也如往常一样缄默而寂静地沉睡着。
在机场的一角,一架小型客机降落在了跑道上,因为摩擦力的缘故,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到了沥青跑道的转弯处终于停了下来,扬起了一片灰尘。
不一会,机身的一侧舱门打开了,一个头发稀疏,戴黑框眼镜,身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性沿着伸长到了地面上的金属楼梯走了出来。
“还是联络不上吗?”他不耐烦地发问,油光锃亮的脑门上渗出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司令部没有回应。”他身后,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回答道。女孩的身高看上去比他还要再高一点,言谈举止比她的面相更显成熟,优美的身材曲线即使被包裹在了厚厚的绿色军装里依然魅力不减,吸引了一旁所有人的目光,“要不要先联络一下保卫处?红鸟他可能正好不在。”
“不用了。”男人没好气地回答,他对着在飞机一旁列队站着的士兵说,“带路,我亲自去找他。”
“是!梁政委。”领头的士兵作了个军礼——把右手握拳,虎口对着自己,对着左边胸口,心脏所在的位置轻轻撞击两下,以代表为建立社会主义献出心脏的决心。
“哈哈,不知道红鸟老弟看到咱们几个来了会露出什么表情呢?”身旁,一个身材高大,浑身肌肉的男人说道,他脸上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而且还是罕见的橘色,和他橘红色的头发放一起看就像一头鬃毛旺盛的雄性狮子,“会不会是这样的呢~啊?”
说着,他转过头来,对身后的人拌了个鬼脸——那表情交杂着惊讶,恐惧,痛苦和愤怒等种种情绪,看上去怪异又恐怖。
“怎么可能。他可没有‘惊讶’这种东西。”身后的,一个看上去文邹邹的男子否定了他的猜测,他嫌弃地皱了皱眉。
“不知道红鸟哥能不能管理好要塞呢……五军合并之后管理难度也大大增加了吧,该不会是因为负担太重所以累倒了吧。阿嚏!”走在最后面的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灰头发少年担心地说道,似乎是因为周围飘散的灰尘,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涕喷了出来。
旁边的一众士兵都看呆了。
卧滴乖乖!瞧瞧这些都是什么人物啊!
年纪轻轻,身材火辣的同时又拥有超过了火箭弹的超强破坏力,无所不入的攻城机器,人称“寒梅”的美女秘书长,奥梅尼卡•飞雪!
永久植入了人工外骨骼,拥有超强反应能力和肌肉力量的第三军司令,人称“金线菊”的喀桑斯穆•山火!
传奇中的传奇,在从未暴露过身份的情况下完成了无数次卧底,暗杀窃取情报任务的抵抗军最强间谍,“君子兰”,克里伏亚•唐•长春!
拯救了无数士兵的生命,号称世界最强外科医生的军医,“毛竹”斑布•筷!
“喂喂喂,说了多少次了……阿嚏!不要叫我毛竹。大家都是观赏植物,凭啥就我是经济木料啊?”瘦弱的筷用手帕抹干了脸上的污渍,无力地吐槽道。
“这……这些是和有“血雕”称号的司令拥有同一水平的实力和地位,以至于一起被统称为了‘四天王’的其中四人啊!”
(众所周知,四大天王有五个人)
“长官,就是这里。”领头的士兵在一栋灰色的建筑物面前停下了,从敞开的大门进去,是一架破旧的老式电梯。等一行人陆续走进了电梯,士兵轻轻按下了“3”的按钮。
“等等等等等下!”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一个娇小的军装女孩顶着两只粉色的羊角辫,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文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刚好赶上要关上的电梯门,只听她长舒了一口气。
“二月?”飞雪相当吃惊。
“嗯?姐姐!”二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这才发现这部电梯今天的乘客不太一样,“还有……山火叔叔?长春老师?还有……额,你是那个……筷?”
“哟,这不是二月嘛?精神头不错啊!”山火朝她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旁边的长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问候,而筷,他连打了三个喷嚏,口水都涂到了电梯的墙上,之见他急急忙忙地拿起手帕去擦,没怎么在意二月对他的称呼。
“还有这位是……啊!是梁政委!”二月终于认出了身后那个面露不悦的男人,赶忙敬了个礼,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两张贱兮兮的脸,表情立刻就尬住了。
“梁……梁政委你好啊……今天……天气不错啊……”她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
“你……我记得你是红鸟那小子的秘书吧。正好,我有事找他,他在哪?”梁晖不耐烦地问道,似乎因为自己最后一个被问候而有些不满。
“红鸟哥……司令他现在……稍微有点事情……”二月支支吾吾地回答,眼睛瞟来瞟去。
“什么,他在干嘛,有啥事比诺兰赛格的暴乱还要重要的?给我把他叫来,我要狠狠训他一顿!”
“额……这个……”
完,完蛋。
阿卡伊库这个国家最坚固最宏伟的要塞,铁之堡垒阿卡伊奴,今天也如往常一样缄默而寂静地沉睡着——直到被一阵愤怒的声音打破之前——
“什么!!!!!!!”
…………
…………
云层之上的某处,直升机内,墨的手指上下舞动着,好像在敲打一个看不见的键盘,他那架特殊的眼镜发出了“滴滴”的响声。
“头儿,数据库那里回复了,在波之村的那几个人的比对已经有结果了。”他对旁边的红鸟说道,一边按了一下眼镜一侧的某个按钮,从左边的镜片上投射出了一束光,像幻灯一样照在了机舱门上,赫然是几张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脸,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注解。
“巴格·日炎,诺兰赛格中山省农民,没什么前科记录,不过似乎欠了银行一笔贷款。”
“安特·培根,立斯特合众国人,有盗窃史和吸毒史,但是没有他的入境证明,现在海关正在和立国大使馆确认。”
“比·希特拉,也是立国人,上面只写了‘失踪’……”
“还有最后一个,也是立国人,叫赫拉克罗斯·霍金……塞纳里斯联合王国前侍卫队队长……”他说着,瞟了一眼旁边的红鸟。
“嗯。”红鸟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墨猜不透他的想法,只是隐隐感觉到周围的气温似乎降了一度。
“Boss,这人的资料……我感觉不太对。”读完了霍金那张资料图之后,墨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这么多国际重大事件都和他有关系?怎么可能?
这个人犯下的罪状,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了。整整十五个国家在这十年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政变,叛乱和起义都有他的身影;数名国家元首及龙头企业高管的遇刺都已经被证实与他有关,他也因此成为了近几年来最臭名昭著的国际罪犯。
可奇怪的是,此人有三次被各国抓捕的经历,可三次都在遣送回国的半当中逃脱了。
就算监管再怎么疏忽,也不可能让一个人人喊打的罪犯连续三次用同样的方法逃脱法律的制裁,这其中必然有鬼。
只有一种可能,“锹甲”,赫拉克罗斯·霍金根本就是立国的“工具”,他的任务便是破坏其他国家的政治秩序,制造叛乱,刺杀要员,贿赂高官,而立国则借此机会趁虚而入,以“协助”为由介入他国的战争,贩卖军火和设备,甚至是直接派遣军队,等到战后,整个国家都奄奄一息,无力对抗大国时,他们再扶持一个傀儡政权,以持续压榨当地百姓。立国从这些战争中赚取大量的利益,而国内那些大腹便便的企业家们也能借此机会大捞油水。
立国的这些缺德事儿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近几年来随着第三世界国家的不断发展,小国家在国际上逐渐拥有了越来越多的话语权,他们挑事的机会和理由也越来越少了。在这种情况下,立国不惜冒着被国际社会谴责的风险也要保住霍金,足以证明他的重要性——他要么是某个重要人物的亲信,要么拥有比别人更强的,足以颠覆一个国家的力量。
赫拉克罗斯·霍金所犯下的第一件罪状——也是他得以扬名的原因,是在十年前,间接致使了一个太平洋上的度假小岛,包括其全部的两万多居民,和当时在那里度假的某国的王室成员一起,被海盗屠戮殆尽。
而讽刺的是,立国所派遣的,用来镇压和消灭海盗的军队,也正是他带领的。
“我见过他几次,资料大概没错。”沉思了许久,红鸟慢慢地,用他一贯的冷静口吻说道,“但有一件事上面没写……”
墨第一次看到红鸟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他是‘能力者’。”
…………
…………
豆大的泪珠从少女的金色眸子里滚出来,沿着沾满污渍的脸流下,呈现出了一道雪白的痕迹。
她怀抱着的,是一动不动的女仆。
“霓娜……霓娜……”她轻声唤道,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把耳朵贴在了霓娜的胸前,用手指在女仆的脖颈上摸索,试图找出一点还存活着的迹象——可她越急,全身的颤抖就越是停不下来,内心的悲伤便越发流露,终于化作了倾盆大雨,沿着脸颊和鼻头,一滴滴地落在女仆的身下。
在黑暗中,她不知跪坐了多久,直到手臂,大腿和衣服上的血迹都已渐渐蒸发成黏黏的血块,直到泪腺干涩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直到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她抽噎着轻轻动了一下,感到了一股酥酥麻麻的疼痛感。
“吱噶!”车厢颤动了一下,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响声。
火车要开动了。
琥珀抬起了头,她能感觉到车厢在移动,周围乱七八糟的杂物,包括几只酒瓶之类的东西,纷纷往车厢的尾部咕溜溜地滚过去了。
可就在这时,几声叫喊声响起,只听一声“嘎吱”的巨响,火车停下了。琥珀吃力地支撑着的身体险些因为惯性而摔倒,那些瓶子又叮当作响地滚了回来。
“干啥~啊?”车头的驾驶舱里,醉醺醺的司机先生不耐烦地质问道。
如果他清醒着的话,眼前的景象会让他质疑人生。
可惜他的大脑正泡在酒缸里,在他眼里,面前这个男人只不过是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外加手臂上装着奇怪的零件。
他没发现的是,这辆已经发动的列车,足以轻易撞毁水泥房子,却在此时轻易地,被一只手给挡了下来!
“喂,老头。”一个贼眉鼠眼,声音尖细的矮小男人扒上了半开的车窗,朝里面扫视了一番,“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到这里来过啊,我们找她有点事情。”
“蠢货,别乱说话。”另一个啤酒肚肌肉男走了过来,轻而易举地用一只手就把前面那个男人像拎小猫一样,提着领子扔了出去,“老爷子,有没有人来搭这辆车啊,我们刚刚看到有可疑人物往这里来了。”
“什么可疑忍雾啊……我这车啊,它只搭货,啊,不搭人……没啥事就走,就快走。”
“可是,我们看到了……”
“你们看到嘛了呀!”老头的暴脾气上来了,他又抄起一个酒瓶,一只脚跨在了方向盘上,作出要砸人脑袋的架势,“要是你们觉得有人,就……就找找看啊~找不出来,我……我撷你!”
见状,壮男对矮子使了一个眼色,矮男心神理会,扒开了第一节车厢的车门,钻了进去。
“那就打扰了。”壮男很有礼貌地道了歉,自己也走到第二节车厢前面搜查了起来。
“啊?”老头一脸疑惑地打了个问号,摇了摇头表示不解,然后端起酒瓶,往嗓子里又灌了一大口。
而在车头前方的位置,有什么白色的,形状像树枝一样的物体在缓缓地移动着,一点一点地收缩,变短,最后露出了一只光滑的,肌肉线条明显的人的手臂。“锹甲”赫拉克罗斯·霍金,手臂的主人转过身面对着身后毕恭毕敬站着的小弟,“怎么了。”
那小弟看着自己老大身上的变化,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递上了什么纤细的轻盈的东西“小的我在车站那里发现了这个东西,请老大过目。”
霍金接过它,那东西能够被轻而易举地用食指和拇指捻住。他将那东西放在了明亮的车头灯下,在看到那独一无二的颜色的时候,霍金冷峻的表情逐渐转为了一个阴狠的笑容。
那是一根火红的,闪闪发亮的长发。
…………
…………
“能力者?”墨大为震惊。
他又确认了一遍情报,上面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唯一有关的是“具有较强身体能力,极度危险”。
“他是‘第一级能力者’,‘骨’的能力者。”红鸟很肯定地说,“他细胞内钙含量异常,全身从血液到头发都能钙化成骨骼,而且拥有惊人数量的造骨细胞。”
“他骨头的硬度也很不一般,上次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被一架飞机压在了底下,居然还能动弹。”他回忆了一下胡桃湾一战的场景,那场火拼最后以海盗的全军覆灭为结局而结束了。
因力竭而被制服的赫拉克罗斯·霍金应该被立国派来的人员押送回国了,他从数千米的高空逃跑的传闻是不久后才传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资料上没记载他的能力,大概是立国的情报人员干的好事吧。
“能钙化血液……那大哥你的能力岂不是对他没用?”墨有些担忧。
“差不多是这样吧……”
墨叹了口气,把眼镜调回了卫星模式,他看向了长长的铁轨上的某处。
那节破旧的车厢里,有个重重喘息着的女孩。
同伴负伤倒下,敌人近在眼前,位置已然暴露。
你会怎么做呢?
“森林公主”!
…………
…………
硬底靴子走在了金属制的铁轨上,发出了宕宕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了,琥珀甚至能听到那人粗重的喘息声。
“哗啦!”车厢门被拉开了,一束刺眼的光芒照了进来。
“老大!这有个女人!。”矮男那特征明显的嗓音传了过来,“哇,好惨,已经死翘翘了诶!”
他看着满地的鲜血和不知是什么的污秽,感觉有点恶心。这样的场景任谁来看都会感觉不适,承受能力差一点的可能会被直接吓昏过去。
“好像……还有一口气。”壮男仔细端详了一下女人,他发现那人的嘴角有着微弱的喘息。
还活着?黑暗中,琥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霓娜还活着?
她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头发呢,头发是什么颜色的?”第三个声音问道。
“黑的……是黑色的,和之前那帮乡巴佬一个样。老大,这不是我们要找的女人啊。“
“女人,什么女人……”司机大爷走出了驾驶舱,在寒风里打了一个冷颤,“本大爷到现在都没有过女人,哪来的……嗝!我说,你们好了没,嗝!我可要发车了,你们上司是谁,我要投……投诉你们!”
“那就走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们去别的地方找。”
琥珀不禁发抖了起来,她清晰无比地确定自己听过这个声音,而且就在王宫里,她每天入睡后的梦魇中就有这个低沉的,魔鬼般的低语。
手电筒的光芒最后一次扫过了这节车厢的内部,对于那片涂满了鲜血的地板,谁也没有多看。他们也没有听到那滴答滴答的,水滴滴落的声音。
车厢门在一声闷响中被关上了。
…………
…………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凌乱的脚步声和摇摇晃晃的灯光终于逐渐远去了。琥珀感觉到车厢动了一下,火车就要重新发动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面前的活板门,向上伸出双手,把自己从冰凉的铁轨上拉进了车厢里。
她的手碰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是霓娜的手。她赶忙将它握住,慢慢地,把耳朵贴在女仆的胸膛上。
从女仆左侧的胸腔里,传来了微弱的心跳声。她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
霓娜还活着。她心中再一次燃起了希望。
火车缓缓开动,活板门下的铁轨一道道地跑到火车后面去了。
渐渐地,铁轨周围的风景改变了,原本平坦的沙地和戈壁开始出现了绿色,村庄,农田,溪流,大河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了视线内。在地平线的边缘,露出了几道弯曲的山的轮廓,在夜空中并不明显。而星星也不知何时隐去了,换成了几片漆黑的,沉重的乌云。
火车沿着蜿蜒的铁轨缓缓前行,黑暗中的车厢里,琥珀终于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
她用破布擦拭去了身上和鞋底沾染的血迹,用力打开了车厢前端的金属门,一道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
她必须冒着危险出去。霓娜还活着,但是虚弱无比,她需要为重伤的女仆寻找一些能够保命的东西。
在前一节车厢存放着应急的药物和食物,之前上车时她们已经探查过了。只是,不知道在摇晃的列车上能不能安全地到达那里。
她奋力跳过了两节车厢间的连接处,扒住了前面车厢的后门,向一侧使劲——门发出了吃力的嘎吱声,终于打开了一条缝。
门没有锁。她松了一口气。
“呼。”有什么声音从后方传来,在吵闹的车轮声里并不明显,却几乎将琥珀的血液凝固了。
她慢慢转过头,看到了在最后一节车厢的顶上,呼啸而过的风中,一个蹲坐着的身影。
他举起了一根点燃的雪茄,放在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的尾部在一瞬间变得明亮,映出了他棱角分明的面孔。“呼……”他重重地吐了口气,烟雾在狂风的力量下顷刻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他把剩下的雪茄随手一扔,暗红色的火光立刻消失在了夜色里。在他一条裸露的手臂上,绘着一只鲜红的,在暗淡的月光下翩翩飞舞的蝴蝶。
那蝴蝶化作了恶魔,将琥珀拖入了萦绕着她的,永不消散的漆黑梦魇之中。
…………
…………
“正门被炸开了,那里都是敌人,守卫们支撑不了多久!”管家在炮火声中大喊着。
“后门也是,那里有一群像怪物一样的东西,靠近人的都被抓住了!”很快,有仆人急急忙忙地跑来汇报。
“国王呢,谁看见国王了?”有人大喊。
七嘴八舌的,叫喊声和哭声充斥着,偶尔还有女性大声呼喊着某个名字的声音。琥珀捂住了耳朵,她不想听见这些。
“咚!”又是一声巨响,大地晃动,灯光闪烁了起来,厚厚的水泥天花板上落下了白色的灰尘,激起了几声尖叫,这时不知谁喊了声“快蹲下”,总之在场的所有人都照做了。
坚固而闷热的防空洞里挤满了慌乱的人们,里面有市民,有仆人,也有城里的达官显贵们。他们对于这样的状况不知所措,小声地紧张交谈着——这座城堡的设计确实考虑到了可能发生的危险,能防御天灾或者地震,但遗憾的是,它挡不住一群丧心病狂的恐怖分子。
“吱——噶!”一阵锐利的噪音突然响起,人们四下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诺兰赛格王都的各位同胞们,放弃抵抗吧,我们将还你们自由!”广播里传来了沙哑的声音,是那个癫狂的男人。
自由?谁都清楚,用这样的暴力和残忍的行为不可能带来什么自由。在场的所有人都对他恨的牙痒痒。
但是那个声音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陷入震惊之中,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了。
“国王,在我手里。”
偌大的防空洞里,安静到只有电流发出的滋滋声在回响。
琥珀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她看向了旁边的霓娜,女仆也是一样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现在对王国的继承人,海·N·琥珀和海·N·花岗发布最后的通牒。”
“投降吧,你们的军队已然被摧毁,你们的王宫再也躲藏不住了。大势已去,你们将为你们的暴行得到公正的审判。投降吧!如果你们能站在公众的面前,代表人民的意志,我们会……”
“哗!”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打断讲话的人。
“什么人民!你就是魔鬼!我们不需要你们来拯救我们!”
“就是!滚回去,不然我们的军队会把你们抓起来!”
嘈杂的声音传进了话筒,里面断断续续地能听到什么人的叫喊声,从声音推断演讲的人应该位于市中心的广场。
可是,在一阵哒哒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响声之后,那些叫喊声都消失了,话筒里只传来了死一般的寂静。
琥珀的双手攥紧了,关节处已经呈现出白色。
“三十分钟。我给你们三十分钟。”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听上去还有一丝得意,“如果,王国的继承人在这个时间内向我们的军队投降……我们可以大发慈悲,饶过这个被腐化的城市里那些被玷污了的一般人。”
“如果三十分钟之后,你们还是不愿意出来,迎接你们的命运的话……后果你们知道……”
在“哗”的话筒音中,演讲结束了。
过了一会儿,惊讶的人们逐渐回过神来,鸦雀无声的防空洞里,渐渐出现了人们议论的声音,琥珀能清楚地听出来,有人因为刚才的声音而动摇了。
她轻轻站了起来,慢慢地,往旁边的出口处走去。
一旁的仆人和管家赶快惊叫着拉住了她,生怕公主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行啊!公主!”年迈的管家就差哭出来了,他死死攥住了公主的手臂。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公主带着哭腔的大喊传遍了整个防空洞,嘈杂的人声顿时就停下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
“如果我不去……大家都会死的……”琥珀呜咽着喊道。
“啪!”
这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了防空洞里。
公主捂着发烫的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贯冷静温柔的霓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日里像妈妈一样对待自己的女仆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仿佛这一巴掌也扇在了他们脸上,刚才要跳出来叫嚷的几个青年也愣在了原地。
“请您清醒一点好不好!”霓娜的声音也一样带着哭腔,“他们可是恐怖分子……他们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人啊!”
琥珀愣住了。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主,连加入战斗的力量都没有,面对这样的敌人,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还有机会……如果王室成员出面的话,即使是不愿意,国外的军队也必须提供帮助……”有人提醒道。
“对啊,可以让长公主逃去国外寻求外援啊!”
人群又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可是……外面都是敌人啊!”公主试图反驳,“我……不可能逃的出去啊……”
“公主。”管家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单膝跪下,“您是唯一能拯救这个国家的人了。”
“因此,我们,都是您的盾。”侍卫队长也同样跪了下来,琥珀看见了他的一只破碎的袖管上沾满了血污——他的左手不见了。
一个个,从近到远,人们纷纷弯下身子,将左腿弯曲,右腿则跪下,向着公主所在的方向垂下脑袋。一时之间,这个偌大的防空洞里只剩下了一个依然站着的人——琥珀呆立在这群单膝跪地的臣民们面前,无法言语,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沉重的期待。
“活下去。公主,活下去。”霓娜轻声说道,“这就是我们唯一的要求。”
…………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王宫的,只记得嘈杂的叫喊声,凌乱的脚步声和不时响起的枪声。她能感觉到身边不断有人倒下,但等她终于到达了安全的地方,才发现自己洁白美丽的丝长绸子上甚至没有沾到任何一点血迹。
这里是“安全屋”,在紧急情况下给予重要人物保护的专用场所,其具体位置只有少数人知道。四周是嵌着防弹钢板的墙壁,墙上闪烁着一堆从没见过的设备,它们可以屏蔽一切监视设备,窃听器和定位器,这里还储备了足够一个成年人生存一年的水和食物。
但是,这座城市里最坚固,最牢不可破的王宫已经沦陷,这间小小的屋子又能存活多久不被寻找到呢?
“我去联络点,看看有没有人知道王子的消息。”侍卫长提姆走到了门前,他下意识地想用惯用手开门,可伸出的袖子里什么也没有。他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换上了另一只手,“他今天应该在城南的教堂演讲……侍卫队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我会想办法联络他们。”
说着,他走出了门,只留下了琥珀和霓娜。
两个人沉默地等待着。
没过一会,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提姆?”琥珀问道,她正准备走过去开门,却被一旁的女仆拉住了。
“暗号?”霓娜大声地朝外喊,“快说暗号!”
琥珀一阵纳闷,哪里有什么暗号啊?
安全屋的房间门也是特制的,为了防住毒气等等武器,所有门缝都用航天级别的材料密封了起来,而且为了保证强度,并没有设置猫眼,因此屋内几乎无法得知屋外的情况。
随着霓娜这一顿操作,琥珀也警觉了起来,门外的人可能并非侍卫长,而是敌人。
果然,屋外许久都没有回应——如果是侍卫长的话,他应该非常清楚“没有暗号”的这个事实。
二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突然,门外面传来了侍卫长提姆的声音:
“不要开门!不要……开门……”
一声惨叫,然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琥珀瘫坐在了地上,悲伤地捂住了嘴巴。
她们的位置再次暴露了。
提姆死了。
管家死了,琥珀亲眼看见他中了一发流弹,他倒在了人群之中,无数慌乱的腿脚从他年迈虚弱的躯体上踩过。
司机死了,为了引开敌人,他一个人开走了满是弹孔的车子,结果在一声爆炸中化为了碎片。
她此刻甚至还有些庆幸——这么快,自己也要死了啊。她想。
唯一不足的,是自己没能完成和大家的约定。
看来,自己就连最差劲的公主都不配做。
“宕!”
一声巨响从门外传来,吊灯晃来晃去,天花板上落下了灰尘,是什么东西试图从外面破坏大门。
“宕!”
又是一声,这次还裹挟着什么东西被撕碎,落在地上的响声。那东西一定拥有超过常人的力量。
“宕!”
第三声,这次,原本应该坚固无比的门居然凹了进来,靠近门锁的地方,墙上已经出现了裂缝,那是最薄弱的一环。它无法承受下一次同样力度的撞击了。
“咣当!”
终于,门不堪重负地倒下了,一束明亮的阳光照了进来,在房间里投入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赫拉克罗斯·霍金站在门口。
他两只手臂上各生长着一根长长的,如同利刃一样锋利的骨板,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螳螂,上面粘满了殷红的鲜血。
“琥珀公主。”他对着二人,用低沉而压抑的声音说道,“我们老板找您有些事情。”
随后,他像拨开蜘蛛网一样轻描淡写地把挡在琥珀面前的霓娜推开,抓住了琥珀的手臂,把她拎了起来——他的力量大的惊人,无论琥珀如何挣扎都一动不动。琥珀尖叫着,被那怪物拖出了屋子。
“砰!砰!”
两声枪响,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霍金裸露的头部,留下了两个黑漆漆的空洞。
“放开他!”琥珀听到了有人在喊,那个声音让她感到无比的熟悉。她艰难地回过了头。
倒映在她金色的瞳孔中的,是海·花岗,她的兄长,这个国家的王子,也是第一继承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是一把黑色的手枪。
琥珀的泪水一时之间没能踩住刹车,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哥哥……”她哭喊着。
可是下一秒,她就看到了某种可怕的东西,叫喊声戛然而止,甚至于眼泪都因震惊而消失了。
霍金那中了枪的身体并没有倒下,他甚至露出了一抹邪笑,缓缓地转过了脑袋。
子弹打穿的地方并没有流出鲜血,反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像植物的幼苗一样从那两个洞眼中生长出来,长成了两只可怕至极的角。那两只骨之角逐渐改变了形状,变形成了钢板一样的姿态,如同头盔一样把霍金的头部保护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一只手臂上的骨板变厚,变宽了,逐渐把整只臂膀包裹了起来,让霍金本就高大的身体显得更加可怕。一根根如同鲨鱼的牙齿一样,锋利的,密密麻麻的锯齿从上面生长了出来,把那只白色的手臂装点成了一只形似狼牙棒,却远比狼牙棒凶残可怕数倍的巨大武器,而在那手臂的最前端,赫然是三根长长的,尖锐无比的魔鬼之爪。
他把自己的骨头幻化成了武器与铠甲——这样的事情琥珀闻所未闻,她此刻一动也不敢动,她清楚,这个男人要杀死自己比喝水还要简单。
可那个男人把自己放下了。他用那只依然正常的手用力一推,琥珀重重地撞在了墙上,一只手臂生疼。
她过了一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被放了一马,而作为代价,自己的哥哥成了目标。
她吃惊地回过头,看到了哥哥在对她大喊着什么——可一切都太晚了,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兄长传达的内容时,那个巨大的身影已经朝年轻的王子冲了过去,布满利齿的白骨之臂如巨锤一样高高举起。
“活下去!”
…………
…………
“又见面了,琥珀公主。”现实里,赫拉克罗斯·霍金用他低沉而压抑的嗓音说道,在微弱的月光下,琥珀看到了他的身上又有什么东西在蜿蜒,伸长。
是骨头。坚硬的,锋利的骨刺从那个男人全身上下生长出来,弯曲的肋骨戳破了背心,一根根交错着伸长,如同蚂蚁锋利的喙;在他的肩膀处,有锋利的骨刃缓缓延伸,从脖子一直伸到了指尖,赫然是两把骇人无比的砍刀;他的耳根处更是伸出了坚硬的骨板,化作一只骨之头盔,将他的头部包裹起来,只露出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暗淡的天空下如探灯一样发着血红的光芒。
在他的头顶,伸出两根长长的,锋利的巨刃,如同公牛的犄角,却要锋利百倍。它们碰撞在一起,如同一把巨大的剪刀,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声音,似乎渴望着鲜血与毁灭。
它们组合拼凑在一起,让那个男人的身体显得壮硕而棱角分明,像一只横行霸道的巨蟹,或是一只力大无穷,能轻易将一辆轿车分为两半的巨大甲虫。
赫拉克罗斯•霍金,他的“锹甲”之名正是来源于此。
“别来无恙啊。”头盔下,他发出了磔磔的阴笑声,两只巨大的犄角相互摩擦碰撞,将彼此打磨得更加锋利。
不暇思索地,琥珀拉开了车厢门,再用力把它关上,用尽身边能找到的一切东西把门堵了起来,即使知道那无济于事。
过了一会,似乎没有动静,琥珀内心有一丝窃喜,没有追来?
但是这一丝希望也转瞬消散了,被无尽的绝望和恐惧占据。
他根本用不着急着追来,在这辆移动着的牢笼里,自己根本无处可逃。
…………
…………
“要我们出手吗?老大?”车厢顶上,看上去最憨厚老实的那个男人问道。他吃力地扒着车厢顶上的扶手,才不至于被狂风掀翻,在铁轨上摔个粉身碎骨。
“不用,你们几个到前面的车厢去老实呆着。”霍金用沙哑的,混合着某种沉重混响的声音说道,“她……是我的猎物。”
他那冰冷的红色眼睛盯着紧闭的车门。
跑?
真是绝佳的猎物啊。
要是猎物不会逃跑,怎么能叫狩猎呢!
而那个女孩,她身上满是鲜血的味道,那味道刺激着锹甲的大脑,让他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
他要亲手抓住那个女孩,用锋利的巨剪将她拆分成碎块,让和最醇香的红酒一样浓厚的,鲜红的血浆涂满他冰冷的雪白的铠甲!
为此,他有最合适不过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