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译练习】《剧终如期而至（思い通りにエンドマーク）》 05
斎藤肇 著
05
那是个古怪的故事。
是流传在这片土地上的、关于这个家族的故事。
“有什么感想吗？”
不等我读完，宇城便发问道。
文章笔法生硬，其中不乏艰深晦涩之处，或许是因为此书的撰写者并不善于写作。的确像是地方出版社的常态。
不过故事本身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太离奇了吧。”
阅读时，我不经意间有感而发。
令我耳目一新的是，传说由两个部分交叠而成。其一是传说的起源，时间要追溯到神话时代。
其二，则是据传发生在江户时代末期的角馆家惨案。两个故事如影随形，脉络可谓如出一辙。
“写的全是鬼怪血统之类的东西。”
我开口道。
书中所描述的，无疑就是关于这个角馆家的历史，一段鲜血淋漓的历史。
传说的开头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故事，相传这片土地上曾经生活着一对“养育大山”的兄弟。
开篇就给我留下了奇特的印象，“养育大山”的说法我还是头一次见。如果是巨人建造大山，那么一畚山*的传说便是最知名的事例，说的是曾经有两个巨人比拼谁能堆起更高的山。而这篇里骨的传说，讲的是播撒下大山的种子，培育它们生根发芽的故事。
【一畚山（ひともっこ山）：位于群马县榛名富士旁的一座小山。一说是在榛名和骏河各有一位巨汉，二人比试，谁能在清晨第一声鸡鸣前建起更高的山，谁就是日本第一大力士。两人彻夜搬运沙土，榛名的巨汉眼看自己即将获胜便掉以轻心，将最后一畚土放在一旁。骏河的巨汉则将最后一畚土堆在了山上，并最终赢得了比试，这座山就是后来的富士山。而榛名的巨汉建造的是榛名富士，他因失败流下的泪水化为榛名湖，那一小畚土就成了一畚山。】
不过故事的后续发展逐渐偏离了原本的走向，巨人兄弟二人同时爱上了一位头脑不太正常的人类女性。后来，弟弟强抢走那名女子，行了一夜夫妻之事。但因为身形上的差异，女子下身开裂而死，哥哥闻讯后也哀叹而亡。
是个有些悲情的故事。
然而故事到此并没有结束。相传那位下身开裂的女性诞下了巨人的子嗣，那孩子便是后来角馆家的祖先，而在哥哥死去的地方，大山开始萌芽，以巨人的躯体为养料成长，化作如今的穗根岳。
文中还解释了角馆这一姓氏的由来。据说身体开裂的女子所生下的孩子额头上长有尖角。
“你看看作者的名字呗。”
在宇城的提示下，我看了看书脊上的文字。一之濑俊之，一个陌生的名字。
“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吧，他就是这家的男主人，角馆俊之先生。”
“那这是笔名咯？”
“不是啦，那是他以前的名字。其实当初他是为了写这篇文章来到实地搜集资料，才因此结识了夫人，走向婚姻殿堂的。”
宇城如此说道。
“怎么样？听完这些，有没有感觉这种怪诞的传说也多了点浪漫色彩啊？”
“也许吧。”
我闪烁其辞地回以搪塞。听过这样的事实后，我反倒觉得这传说越发诡异了，心中滋生出一股强烈的抵触感。
两人因为这种传说而结缘，光是这点就让我感到无比的反常。
不，倘若只有开头的部分，我尚且能认同。这个故事的确十分诡异，但仍或多或少地体现了粗放的爱情，还在我可接受的范围之内。然而这并非故事的全部，这个传说在更靠近现代的江户时代还有一段后文。那是一个异常现实的、不存在任何救赎的故事。
“这里出现了一个名叫庆充郎的人物，他是真实存在的吗？”
为了回避宇城提出的话题，我提问道。
“是啊。书里应该有写，他直到明治时代的后半期才去世。”
对我来说，这或许又加重了故事的离奇程度。“传说”里出现的重要人物竟然活到了文明开化后的明治时代。——以下可能是我的个人观点，打个比方，如果把时间倒推回江户时代，那何等的怪力乱神在我看来都不足为奇。可到了明治时代，在西方理性主义思潮的冲击下，不可能会发生如此不符逻辑的事件。
事情发生在江户时代末期。庆充郎是当时出生在角馆家的孩子的名字，也是整个故事的关键，据说他的额头上长有尖角。
孩子的母亲——糸由于在生产时被角划破产道而精神失常，此后，角馆家中又接连发生了妖魔作祟般的事件。
例如马匹跨过高墙跃进院子里，盛饭的木桶中混杂有人的手指头，以及角馆家的老爷庆司郎被神秘落雷击中。
一连串的诡异事件使得当时治理着这片地区的角馆家迅速走向衰败。
“那个人头上长着角是吗？”
我向宇城发问道。
“你这话问的。书里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吗？”
这些文字未免过于栩栩如生。如此一来，就意味着书中所记述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头上长角的人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那个人后来还主持了这栋房子的修建工程呢，是个挺出名的迷信怀疑主义者。”
这些在我手中的书里也有详尽记载，细节部分的描写真实得可怕。书中写道，这个名叫庆充郎的人在四岁时，头上的角便脱落，而后过上了与常人无异的生活。房屋的兴建与一连串的怪异事件发生在相近的时间段，但由于老爷离世而一度被搁置。有坊间传闻称，开山动土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而这位庆充郎后来却接手工作，在此处修建起了房屋。
“也就是说，这家人继承了鬼怪的血统吗？”
我并不是在调侃。
“是啊，不过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所谓的角搞不好只是皮肤病之类的。没准是因为有传说在先，事情才会被添油加醋成现在这副模样吧。”
宇城的话不无道理。如果光从合理性上考虑，他的看法的确有足够的说服力。
不过单凭这些论据，还不足以让我彻底信服。
异闻传说和因缘宿命总是能挑动起我的好奇心。作为推理小说爱好者，我本该为事件寻求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不掺杂过多个人的主观意愿才对。
——不过大概是我的一点私心吧，我愿意相信这些不可思议的传闻都确有其事。
“而且你刚才也见过美佐吧，如果我说她继承了鬼怪的血统，你会相信吗？”
宇城刻意拉高了一些嗓音说道。我赶忙摇头否认。
“对吧？”
我实在无法将她的形象与鬼怪联系在一起，角馆夫人亦然。二人都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女性。——又或者，莫非鬼怪的血统只有在男性身上才会有所体现吗？
我立刻想到了另一位角馆家后人的面容——那个姓氏为犬泽的人。
他身上的确有一股子狠劲，但并非鬼怪*的凶残暴戾，反倒更近乎于一条狺狺而吠的丧家之犬。
【鬼：日语中的“鬼”常指头上有角、面相丑陋、体型彪悍的妖怪，如常见的青鬼、赤鬼等】
——总之，从形象上看，如今住在这栋屋子里的人们很难让我联想起那段传说。
“真是来对地方了，你不觉得吗？”
说着，宇城露出了古灵精怪的眼神。
我点了点头。
“我猜，该不会发生杀人案吧？”
既然舞台已经搭建得如此完备，那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惊讶。
我想每位热爱推理小说的人都会和我产生同样的想法。
“很可惜，这栋房子里并没有什么打不开的房间。”
没错，而且还缺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这里没有名侦探。
名侦探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案件的发生。——在高中的推理小说研究会里，我们相互间常开这样的玩笑。说的是只要有这类人在场，就能调动起犯人的情绪，去构思和实行复杂的犯罪计划。
当然，我始终认为自己是与此类案件无缘的。
我不曾听说过有哪位名侦探是真实存在的，因此现实中也不可能发生需要仰仗名侦探出马才能解决的疑难案件。——虽说无法笃定，但这就是我大致的想法，所以我才能将杀人凶案付诸笑谈吧。
哪怕舞台布置得再好，也不会发生任何案件。
此刻我仍如此坚信着。
“我可以进来吗？”
敲门声伴着轻快的说话声。
“请进。”
宇城一声答应后，一张笑脸便从门后跃入我的视线。是美佐绪。
“晚餐时间到了。”
“好，我们这就去。”
宇城稍稍抬高了音量。
我只是低头不语。与其说是致意，更像是在向对方暗示自己的存在。
“伯父他回来了吗？”
“嗯……。还带了位客人回来。”
“是吗？会是谁呀。”
“父亲公司里的人，好像姓明智，你应该认识吧？”
“是啊。”
宇城苦笑着回答道。
这个姓氏给了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单凭一个姓氏就猜测未免有些荒唐。不过，这可是名侦探的姓氏*。
【作家江户川乱步笔下的名侦探明智小五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