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引路人-引子
引子/往事
熟悉的音乐淌入陈尘耳中,激昂的鼓点像涨潮的海水席卷,瞬间就占据了了陈尘空白的脑海。弗莱迪·摩克瑞的嘶吼如一只向他灵魂深处深处的巨手猛烈探出,用近乎粗野的方式一把将他被无数空白与思绪包裹着沉入潜意识深渊的本我提起,随意甩去多余的水分后丢到了理智的高原之上。
接着,他睁开眼看到扑面而来的全世界,就在他被突然鲜明的色彩晃得恍惚之时,微妙的檀香味适时的被飘送到了他的鼻尖,盘桓数秒后探入鼻腔之中,恰当的按摩刺激着他的精神。
稍微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僵硬的关节,陈尘撑起身子看向车窗外,熟悉的车水马龙与半新不旧的高楼大厦正不紧不慢的向后退去。
自己坐在副驾驶上,他首先确认了这点,接着环顾车内。
空间很宽敞,是追求舒适的人会喜欢的类型。有着不认识牌子的高级车载音响,正放着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这种好似现场的清晰音质作为出租车来说算是豪华的了,记起之前听说过有人会自己买车来跑生意,现在看来并不只是传闻。
在躁动的鼓点声中,陈尘依稀忆起自己好像是要去赴约,是很重要的事。
但是到底是要去哪,要做什么呢?自己穿着最正式的一套正装没错,但关于自己将要做什么事的记忆如同被劣质橡皮擦过的铅字一样模糊不清。
“醒了?”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挺累的吧?大夏天还出来跑业务?”说着,男人伸手把标着空车的指示牌拍倒,娴熟的打开计价器。陈尘抬眼,注意到显示屏上的数字并不是正常的一串,而是由一根显眼的斜杠分列两边。
“7/15”
“起步价七块,稍微贵了点,哎,谁叫你们在伊甸园不听话呢?”
“伊甸园?”陈尘疑惑。
“嗯,陈年旧事罢了。”司机打了个哈哈,接着踩下下油门,仪表盘上的指针转到了一个让陈尘眼皮狂跳的数字。
很显然,他们并不是在高速路上,黑色的大众如游鱼般穿梭在车流当中,无数次以极限的距离与其他车辆擦肩而过。但路口前的测速器却好像无事发生一般眼睁睁看着这辆车冲过。
但不知为何,陈尘的心中并无害怕,甚至有点令自己都惊讶的不以为意。
但他还是决定反抗一下,道“师傅,要不你前面路口先让我下了吧。”
“急什么,我这不是正给你开着车呢吗?难道你还要我再快点?”司机撇了撇嘴,瞟了陈尘一眼,“再说了,你记得自己要去干什么吗?”
沉默大概持续了五秒。
“我知道,所以你得在我车上。”
陈尘点头,沉默。
心中升起不可思议的感觉,按平常的自己怎么说都会要求下车的,但现在的自己却听了一句话就相信这人了。
可能自己真的脑子坏了吧。
陈尘认命似的躺下,看着眼前的景象如浮光掠影而过。
“到了。”好像只过了几分钟,司机的声音再次传来。
陈尘瞟了一眼计价器后起身,下了车。
“7/15”显示屏上一字未动
抬眼望去,眼前是一间空教室。
很奇怪的场景,陈尘回头望去,看见车子正停在走廊上,但他清楚的记得这间教室在三楼,而且这栋楼似乎在自己离开初中后就因为建筑老化被拆除了。
但他并不觉得奇怪,在看到眼前的景象的一瞬他就想起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砰”司机关上车门,走到陈尘旁边。
“想起来了?”
“总会想起来的事,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告诉我?”陈尘的声音很平静,稳定到不自然的地步,就像一瞬间失去了活物该有的瑕疵。
“因为提前告知的话总是会有麻烦产生,到了该到的地方也就死心了。”
陈尘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自己已经死了这种事,就算已经失去为人的情感也会难以接受。
“既然记起来了,那我是干嘛的你也清楚了吧?”司机缓缓道,“天使魔鬼,阿努比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随你怎么叫吧,我代号是挺多的。”
“那么那个所谓的计价器就是你的天平?15就是那根羽毛的重量?”
“时代在进步,咱公务员装备也得升级了。”他笑着说,似乎想靠半真不假的笑话活跃下氛围。“你看这也21世纪了,总不能还搞点挖了心脏丢托盘上的事吧?血淋淋的,我看着都不舒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计价器已经被仲裁人托在了手上,显示屏上的数字任未变化。
“至于这个7嘛……你大概可以理解为你们人类的原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原罪啊…我还以为宗教的东西都是扯淡。但是为什么要在这里?我这辈子自己最清楚,虽然我确实不是什么圣人,也干过违心之事,但至少这段时间的我还没有被所谓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 ”陈尘环顾眼前熟悉的景色,阳光恰到好处的洒入,照亮半间教室,浮尘在光晕中浮游,空气中带着旧日的气息。他四处转了转,将绿色窗帘上的戏语和书桌之上的刻痕一一用眼与手抚过,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意。
“不,宗教的那堆东西确实都是扯淡。至于这里…能让人想到旧时光,是吗?”司机一手托着显出古铜色的“计价器”,脸上露出令陈尘讨厌的轻浮笑意,“所以说人就是这样,对于所谓的过去念念不忘,还会有意识的去粉饰旧有的记忆。”
“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一个初中生还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听着陈尘的疑问,司机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脸上半疑惑半恼怒的神情看了几秒,接着打了个响指。
“那你自己看吧”
空气为之一滞,如同凝成胶体的阻塞感维持了一瞬,在一眨眼的功夫陈尘就看到眼前变了一番场景。
夜色如墨,灯影摇曳,晚自修接近尾声。
小了一号的自己趴在课桌上奋笔疾书,即将结束一天的学习,班里的许多人都渐渐沉不下心,教室里多了切切察察的声音。
熟悉的感觉回到心中,原本模糊不清的往事也在脑中逐渐清晰起来,陈尘和司机站在后门口看着这一切,作为观察者的他们并不会为这段记忆中的人所看见。
眼前的一切至多算是往日的幻影罢了。
下一秒,清脆的铃声响起,教室中的气氛便如同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瞬间活跃起来。
“陈哥别写了,待会宿舍里一起熬夜写吧,今天作业这么多,都没写完呢。”同座小李起身说。
“行,你等我这条线算完。”初中的陈尘继续奋笔疾书,一边答应着一边匆匆算出一个奇怪的答案来,急忙带上剩下的三门作业就走,看起来不想让舍友多等。
“这一天有什么特殊的事吗?”陈尘想着,穿过几个同学的虚影走上前去,坐在自己留下的空座上。
扫视了一眼桌面,好的这凌乱的摆放确实和记忆里别无二致……这老毛病也是的,搞得工作了也经常找不到东西。
正想着,陈尘发现在被匆匆合上的数学练习册里好像夹着些什么。
翻开练习册,一张黄色的饭卡赫然就在眼前,大概是走的时候忘拿了,自己在晚自修结束前确实习惯手里捏着饭卡,免得明天早上因为忘带饭卡吃不上早饭。
等等……忘带饭卡?
还有数学题,这道题有点眼熟啊……
“看到什么了?”司机走过来,故作惊讶。
“这道数学题我错了,我记得,这天晚自修忘带饭卡了……我确实记得有这么一天……”陈尘喃喃道。
“嗯,然后呢?”司机微笑着问。
“然后……我记得我这天走到一半又回来拿了饭卡……”
最后一个学生走出前门,回头确认了一下教室没人了后关上了灯。
黑暗与寂静降临。
“你看到了吧,她是往哪走的。”司机的问题从一边传来,叩击着陈尘心中的某扇门。
“不要打开。”门后有声音传出。
陈尘隐约记起了些什么,也就更加不想打开这道房门,然而司机并不在意他的想法,公事公办似的将戏谑藏在眼底,伸出手,帮他握住了门把。
“女生宿舍可不是往那走的……”司机耐心的循循善诱,如同吐信的毒蛇。
“来吧。”他说。
陈尘推开了门。
随着房门的吱呀声传出,灯光亮起。
初中的陈尘打开了灯,一脸匆忙的就往座位跑。
“饭卡饭卡饭卡……唉烦死了,怎么就又忘了。”嘴里嘀嘀咕咕的,初中时的陈尘抄起饭卡就走,看着像是怕被舍管关在门外一样。
“小时候这么怂呢?”司机嘲笑。
“……”陈尘没理他,迈开腿就往“自己”身后跟去。
初中的陈尘走出后门,看着漆黑的走廊,总觉得有点阴森森的。
然后他就听见了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在漆黑中,他转过身去,看向教室。
教室门还是开着的,自己刚刚出来没关门,应该没问题,那么这声音就是……
心中有些害怕,他狐疑的看向了教室前面的备用教室,接着鬼使神差的往那边走去。
备用教室的窗帘拉的很紧,可以确定里面没开灯,完全是一副没人的样子,但刚刚的声音如果不是他听错了的话,只能是从这发出的。
寂静之中,他一步一回头的挪动到备用教室的后门,咽了口唾沫,接着打开了门。
“谁?”好几个女声传出,陈尘听出这是同班的几个女同学的声音,其中有个和他关系还算不错。于是他松了口气,打开了灯,笑道:“你们这笑死我了,晚自习都下课了还在这干啥……”
随着灯光照亮室内,陈尘的笑容僵在脸上,最后一个“呢”字卡在喉咙里,没有发出。
眼前是自己未曾想象过的景象。
“真的未曾想象过吗?”仿佛读懂了“陈尘”的内心,司机偏头,对着站在初中的自己背后的另一位陈尘,笑容中的促狭之意愈发浓烈。
“都在这个班级呆了一年了,再怎么迟钝也能或多或少察觉到的吧……”他卖关子似的顿了顿,看向门内,“关于女生之间的事。”
教室里,四五个女生或坐或站,围着一个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女生,看向门口的目光中带着陈尘不曾见过的烦躁和怒意,与平日里有说有笑的样子相比几乎像是换了个人。
他怔住了,接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生,想起她姓余,平时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人和她去讲话。大概是因为那不协调又不讨喜的长相和整天挂在脸上的怪异傻笑的原因,她一直在班级中显得格格不入,像个透明人。
陈尘想起自己听到过很多关于那个余姓女生相貌和身材上的玩笑,也附和过几句,确实他一开始是有些抵触的,但慢慢的也就不觉得了,甚至偶尔会故意在聊天的时候提起她几句来让别人笑几声,甚至可能她人就在不远的地方。
他不怕被她听到,他也知道这不是好事,但朋友们的笑容和与他的热络让他把这些琐碎的想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没错,谁会在意这些呢?
现在在自己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事,从那个女生被扯下一半的衬衫,脸上的红印与满面泪痕就能看出了,这是极其明显的,但他不愿相信。
围着她的四个女生,他都认识。
赵华是个开朗向上的女生,体育很好,而且很擅长理科,没换座位前就坐在自己左手边,做事一直大大咧咧的,虽然和自己关系不算多好但偶尔也会聊两句,在自己的印象中是个对每个同学都很好的人。
但她现在坐在课桌上,满脸都写着嫌弃和恶心的狠狠盯着坐在地上的女生,带着看垃圾似的尖锐眼神。
蒋瑶晨平时话不多,下课就很文静的在座位上看书,要不就是和同桌的张梦溪聊天,语文和英语也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老师大都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女生,她就坐在自己的前座,两个人都很喜欢看书,于是经常交换各自的书,也经常聊天,在平时被自己当做朋友。
但是现在她却用陈尘从未见过的神情看着自己,不耐烦的眼神中带着冷意。
张梦溪他平时接触的不多,但一直和宿舍里的小王是小学同学,夜谈会的时候小王讲过她从小学起就一直是三好学生,还经常主动给学习不好的差生补课,在班里很有人缘。
但是她现在站在一旁,脸上虽显出了慌乱的神色,但眼神依然冷漠,一只手还抓着地上女生的头发没有放下。
最后一个是孙朗玉,一个有些男子气的女生,因为在女生里算长得较高,所以一直坐在班级后两排,一直充当着班级里“大姐”的角色,很照顾班里的女生,偶尔班里一些混社会的男生和女生之间起了冲突时她也会第一个挡在他们前面,据理力争。
但是现在的她没了平日里的温柔英气,脸上只剩下怨毒的表情,手里拿着一只粉色的手机。
眼前的景象在短短一瞬间就给陈尘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冲击,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的他唯一想干的事就是快点走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他看见了这一幕,看见了地上正在哭泣的女生眼中微茫的希望,但他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沉默大概维持了一秒。
他迅速关上了灯,将门关上,飞也似地跑开。
陈尘看着自己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黑暗中,沉默着。
接着,这个世界的颜色从眼前褪去,他回到了空无一人,拥有着温暖晨光的空教室中。
“你还记得吧,你接下来的一个多学期还是和那几个女的有说有笑的,还是在讲无聊的笑话,好像无事发生的顺利毕业了。”司机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想表达什么?”陈尘沉默了一会,道。
他看向司机手中的计价器,上面的数字已经开始了变化。
数字从百分位开始迅速变化,接着带动十分位的滚动,看似稳定的个位数字也随之缓慢上升,如同一条搭在齿轮上的铰链,正在缓慢而不可阻挡的运转。
终于,如磐石般沉重的十位开始有了松动,那个看似坚硬“0”字慢慢被铰成了一个瘦削的“1”。
“17/15”
“可惜啊陈先生,一念之差啊。”司机用做作的惋惜声调说道,“唉,当时你要是帮帮人家,现在说不定就可以直升天堂了,柏拉图先生的理想国还缺了不少管理者呢,你这样一个成熟老练的职员本是他所需要的,可惜又得让他失望了。”
“柏拉图的理想国里只有一个管理者。”
“谁又规定人家不能因时而变呢?他都上了天堂了,整天好吃好喝无所事事的,时代又在变化,顺着潮流研究点新东西也未尝不可嘛。”
陈尘没理他,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已经染上血红的“17”,脸上流露出微妙的神情。
他的嘴歪向一边,问,“就因为一次袖手旁观,我就得下地狱?”
“谁说不是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嘛。”
“要是是因为我帮那个老狐狸逃税漏税或者打理他的皮包公司,我可能会甘心一点。”听了司机的回答,陈尘的嘴更歪了一点。
“啧,你以为我是谁,是给谁打工的?别幼稚了,你真觉得你们所谓的法律对上面那位来说有什么意义吗?守守男德对老婆好一点都比这有用。”司机很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道,“我知道你对家人很好,对朋友也挺好,所以功过相抵给你消了很多罪孽了,才17块你也进不了太深的地狱,偷着乐吧。”
“但是为什么只给我看那时候的事?你特意让我看这些就说明我肯定是主要因为这事才会下地狱。”
听了这话,司机却收起了笑意,严肃问道:“你真的认为,你只是一个旁观者吗?”
“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帮她?你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条件,哪怕你当时碍于面子没出手,你事后为什么不去和老师反映?哪怕暗示一下呢?”
“因为……”陈尘刚想张口辩解,就被司机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因为她们是你朋友,你不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出卖朋友,是吗?”
陈尘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无言的闭上了嘴。
“呵呵,其实呢?真的是这种所谓为了朋友的理由吗?”司机继续讲着,“骗小孩呢?你知道你的心是怎么说的吗?它告诉我,你怕的是帮她会被孤立,你怕的是和她一样,你怕的是自己被传谣言……”
“你怕的是,有损自己的利益。”
“你也许在想,爱惜羽毛有错吗?当然没错。这是你的权利。”他顿了一下,继续道,“那我把你丢下地狱煲汤,也是我的权利。”
“还有,你只是做了一个旁观者么?”
陈尘听了这句话一怔,带着疑惑望着司机。
“你哪里只是旁观了呢?就算在这件事以后,你也在若无其事的继续开她的玩笑,你也在和班里的所有人一样无视她,你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她被动的消失在了这个班里。而且就是因为你的沉默,那几个女生变本加厉,甚至纠集了大半个班的女生孤立她,你知道就在毕业前,她在女生宿舍被扒光衣服关在门外过吗?”
陈尘脸色越听越差,几乎无地自容,他知道司机说的都是真的——这是他的工作,他没必要骗自己。
“你知道她毕业后怎么了吗?不知道吧?是不是忘了这个人?”
陈尘很想否认,但最后他还是认命似的点了点头。
“她本来是个很有数学天赋的孩子,并不比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差,但却最终沦落到中专,在中专里因为你们曾经对她做过的事,她变得更加敏感,自卑,这也导致了与初中相同的处境,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你能想象自己被动的社会性消失吗?上体育课的时候一个人走在操场上,集体活动的时候只有自己没有小组,拍毕业照的时候站在最后面连脸都被挡住,像空气一样被故意的无视,你知道对一个学生,这些能对她造成的影响有多大?”
“挺老套的故事,中专上了一年多就查处抑郁症肄业,成年了也没有岗位肯要她,父母也放弃不管了,因为没交医保生病死了,草草结束。”司机讲述着这个女生的故事,毫无感情,“她不知道还有医保这种东西,知道了也没钱去交。”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她们要针对这个女生吗?你真以为是因为她的外表不好看?”
“是因为什么?”
“你还记得钱谨言吗?”司机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记得,他和我到高中也还有联系,后来大学毕业找工作还帮了我点忙,他初中怎么了吗?挺好一人……”陈尘突然顿住,想到了某种可能,面孔皱成一团,“难道是……”
“Bingo!”打了个响指,司机笑道,“就是因为她说自己喜欢那个姓钱的帅哥啊。”
没错,钱谨言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很受女生欢迎。
“她们就是觉得余姚喜欢钱谨言这事很恶心,所以才干出这种事的。”
“就为了这种理由?”陈尘迷茫了。
就因为这种奇怪的理由?就因为初中时候那种所谓的好感?就因为自己的好恶?
“可笑吧?可你就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前,还在心里想着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不觉得自己也很可笑吗?”
“……是的。”陈尘低下头,无力反驳。
“我甚至现在才知道她叫什么。”他心想。
“当然,也不止这件事,你漠然的事情太多了,像余姚这样的人,你敢说你这辈子只碰上过一个?不止吧?”
“……我无法反驳。”一瞬间,陈尘的心里闪现过许多的的面孔,高矮胖瘦不一而足,唯一的相似点就是同样阴郁的面孔,麻木的眼神。
他们都在人群之外,而自己却在簇拥之中。
“嗯……你看见的那些人也许并不全是如余姚那样无辜,但也都是因为一些小事遭受到了社会的暴力,他们有几个已经先你一步故去了,都在理想国里过着呢,我看剩下几个也大差不差,应该都能有个好去处,比如马克思他们的公社。”
“讽刺吧?你以为自己一生光明磊落,却落到如此下场。”
“但我接受。”陈尘抬头道。
“嗯,你确实该接受,现在上车吧。”
陈尘点点头,坐回了副驾驶。
《波西米亚狂想曲》已经结束,《Stayin’Alive》的前奏响起。
两人无言,引擎轰鸣声响起。
陈尘躺下,闭上眼,将自己的意识沉在歌词与放克的韵律之中。
“我们都在实实在在的活着,痛快的活着。”
“城市在发展,人们在律动。”
“我们都在实实在在的或者,痛快的活着。”
“活着,活着,活着。”
周围的景色越来越快的逝去,褪色,最终成为灰白色,雾气充斥。
马上就到终点了。
“你记不记得这么一句话,”司机瞟了一眼陈尘,缓缓念道,“没有人是自成一体、与世隔绝的孤岛。”
“记得,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
前方突兀出现一扇木质的灰色小门,上面挂着一个简陋的木雕十字架,受难的耶稣倒吊其上。
司机停下车。
“今天,丧钟为你而鸣。”
陈尘笑了笑,下车,来到浓雾之中。
“我是人类的一员。”
恢弘的钟声响起,云雾震荡。
被称为司机的仲裁人推开车门,掏出一顶礼帽,合于胸前,似是道别,又似祈祷。
“谢谢。”
陈尘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看了目所不能及的尘世一眼。
他推开了那扇简陋的小门,走了进去。
“一根羽毛重15单位。”
仲裁人从袖中取出一根泛着白光的羽毛,目视着自己所不能看见的某个世界,说道。
一切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