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三节：连同芥末一起寄来的东西
谈话到一半便听见有人回来了。
“准女婿，”都先生头也没回地说，笑着望向前方，“还有他弟弟。”
艾伦问：“你们住在一起吗？”
“是啊。”
“这样啊。”
这时，都小姐边笑着领两个男子进来了。两人一一与艾伦握手。哥哥叫松濑音，弟弟叫松濑键，两人长得并不太像——哥哥看起来比较老实成熟，弟弟就显得有点阴沉消极。
艾伦看来，这家人对自己的到来并不在意，好像习惯了客人来访。换句话说，不讨厌艾伦。
夜里，艾伦回想起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感觉非常不可思议，围绕着所谓继承太姥爷技艺而离开家、跟修机器的老头进行体能训练、伪造证件来到日本……种种回忆在艾伦心中产生恐怖的共鸣，仿佛直视深渊。他摘下眼镜，掏出一个小球，让它像卫星一样转成长轴五米左右椭圆，扔出去，再回来。
“走廊上，是不是有点热啊。”心里想着，爬起来要到外面看看。
刚打开门，只见墙上隐隐映着火光，确是有人在院子里用火炉。艾伦定睛一看，“是……键？”
三只脚的炉子上架着口坩埚，里面的液体发出黄光，“这是铁水吧。”键坐在不远处支起的马扎上，左手拿着扇子扇风，右手拿着本小书，嘴里还不时小声默念些什么。艾伦很好奇，但不觉得奇怪，“毕竟是魔术师家啊。”看了一会，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都先生叫醒了艾伦。想要艾伦的头发。
“我的头发？”
“正是，”都先生拿拐杖敲着地板，拿出一个铁皮盒子，“说是给你做几个专用的球。”
“这和头发有什么关系呢？”
都先生闭起眼睛，指着盒子说：“这可有讲究。”
“什么讲究？”
三十年前，阿格里帕三世离开前给弟子们留下了五样东西：手写的《论人工智能可行性（部分机型的初步设计与总结）》、拍卖所得的“来自神代的金属链”（只有十二个链节）、研究成果“月之水”配方、桃木杖、“铁球”制作方法。她把这五样遗产交给了已经继承其位的阿格里帕四世，嘱托他分给另外两个徒弟。于是，阿格里帕四世留下了论文和金属链，都新夜分到了“月之水”配方和桃木杖，两人分别在机械和药剂方面取得了高深建树。唯独艾伦的太姥爷不想研究前人的“对生命力的掌握与利用”课题，便起身前往印度和西藏，探寻奇术，终于习得“星色小球”，年老后又回到中国修行道。在太姥爷与两位师兄弟的信中看不出他的研究成果，但毫无疑问，他成功了，他在生命力方面的研究深入到已经能投入实战了。
艾伦听了这些：“所以，头发是？”
“二师兄没有留下他的配方，他剩下的铁球也因时代久远分析不出成分，”都先生惋惜地摇摇头，“好在老师的配方还由我保管，所以，现在，它是你的了。”说着，示意艾伦打开盒子。
里面只有两张塑化卡片，密密麻麻地用意大利语写着配方和制作方法，艾伦看不懂，便放回盒子，傻笑两声。
“激动吧，”都先生望向西方，“真想再见见老师啊。”
“所以，必须用我的头发喽？”
“头发，或者神经末梢。”
“那还是头发吧。”
都老师递给艾伦一把剪刀，艾伦剪下一撮头发交给了他。
“好嘞，”都老师拿个小布袋装上头发，“这下子，就能造出为你专用的小球了。那我先失陪啦。”说罢，起身离开了。把装配方的盒子留给了艾伦。
几天后，键过来把一小盒铁球交给了艾伦。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大小和装戒指的差不多，打开一看，哪是小球，分明是十几颗小铁珠子。
“唔……”
“怎么了？”键摆出一张苦瓜脸问艾伦。
“这个大小，和我这几颗一比……”艾伦拿出自己带来的、太姥爷的小球，虽然也不是很大，但二者体积起码差一个数量级。
“啊，毕竟那边仿造的是你那边的大小吧。”键好像不太会说话，语序很乱。
“也是，”艾伦揪起一个细细观察，“这是祖师爷留下的啊。”
“是吧，对了，你的成绩是‘钾’吗？”
“什么？”
“就是成绩啊。”
我摇摇头，他看看我，走了。
“喂！”
“这个人，脾气太差了。”艾伦这么想。
又过了几天。无聊的艾伦整天在小说堆中度过，虽说有了新铁球，但完全没感觉到除质量以外的区别。至于生活上，本想近距离了解日本的他被下了：“少出门，防止出事”的命令。唯一的好处是不用随时都戴着那副笨重的眼镜了。
“就想坐牢一样。”他心想。
都老师几乎每天都躺在床上休息，键不是去上课就是去图书馆自习，那对未婚夫妇也是早出晚归，很少与艾伦交谈。
他唯一在意的事就是电视上的新闻了。
其实他也不算爱看电视，因为有些节目语速太快，对他这个刚学会日语的新手很不友好。因此新闻下面的打字标题很令他安心。
这几日，电视上到处播有关一片地区灵异现象的新闻：
近日，有大量市民出现神志不清的发狂状况，北至东京南至横滨，还有向西北扩散的趋势。
该病症状有：当周围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时，患者表现出抑郁、沉默寡言等病状；而当周围人数小于二时，患者就会进入癫狂状态，不眠不休地吼叫，有攻击性，最终患者会进入休克状态。
“又来了啊，”这天早上艾伦正看着电视吃早餐，“这是第几个啦？”四下无人，家里人该休息的休息，该工作的工作，就剩下艾伦一个闲人。
正当艾伦打算像往常一样虚度一天时，有人打来了电话，提醒说他的行李送来了。艾伦立马坐在大门边等着收快递，一送到，就上手拆了包装。
“哟，谁来了？”都老师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从配房往门口走。
“是我的行李！”
“哦，”都老师走到了艾伦身边，“你师父都寄来了什么好东西啊？”
打开行李箱一看：
一粉笔盒铁球、一份成绩单、一大袋证件、一瓶英国芥末酱，还有一个大红信封。
“这信封装着什么啊？”艾伦想着划开了一边。
恭喜您被法多纳学院录取！
“这是通知书吧……为什么会寄到这里啊。”
“AC，里面是什么啊？”都老师伸长脖子无神地盯着信封。
“啊，是通知书。”
“哪里的啊？”他还盯着信封看，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艾伦手上的那张奖状一样的纸片。
“在这里，”艾伦把通知书拿给都先生看，“法多纳学院的。”
“哦……”他眨了下眼，双手摩挲来摩挲去，“那不是小中高连读学院吗？”
“啊，我不是刚开始学魔术嘛，”艾伦说，“重修，不对，试着学学基础很重要啊，”因为艾伦班里也有去俄罗斯复读的同学，所以他不太在意，“反倒是，您……您，看不到吗？”
“对啊，”老人平静地陈述自己的缺陷，“二十多年前就看不清了，现在就左眼还凑和着分得出鲜艳点的颜色。诶呀，就像活在印象派的画里。”
艾伦有点尴尬：“对不起。”
“没什么，”老人摆摆手，“我还有拐杖呢。好了，再看看还寄来了什么。”
信封里只装着通知书和入学须知小册子。艾伦更关心那份成绩单。
“老先生，”艾伦问都先生，“成绩单上这个‘钾’，是什么意思啊？”
都先生说：“这个啊，以前我们老师经常按元素金属性来评判一个人的天赋啊。”
“怎么评判呢？”
“金属性越强，天赋越差。”
“这么说……”看来艾伦的天赋已经算最低了，“那，纸上这些零和一呢？”
都先生也拿手摩挲摩挲：“大概是你的考试成绩吧。”
艾伦回想起扔小球的那一天凭感觉扔的球，更悲伤了：“您觉得我还有学习魔术的必要吗？”
“怎么没有！”都先生挺直上身，“我闺女和女婿没有任何天赋，不是照样继承了我的知识了吗。”
“可我记得，您是学魔药制作的……”
“那又怎么样，我可是‘铷’啊。”
听到这个元素，艾伦又燃起了学习的火花。
艾伦又看了看那堆证件，上面清一色写着一个名字：
“八坂伦，哈哈。”
“别说别的啦，”都先生提醒道，“他那边只有这一个名字，从他那里偷着来日本的都叫这个。”
“还有别人来吗？”
“大概，很少吧。不过我师兄你太姥爷，来的时候就是用这个名字。”
“真是年代久远啊，”艾伦又想起了那个魔女，“那个，市里的魔女也是吗？”
听到“魔女”，都先生一愣：“不是，他们家是合法来到这里的，一直姓
“爱丽丝（有珠）。大概吧，我也不清楚。等有机会我再给你找找她们的资料吧。”
两人在玄关处的交谈很快就结束了，各回各房间。艾伦又开始了他虚度的一天。
这天晚上，艾伦见到了音，即都先生的准女婿，询问他从都先生那里继承的魔术。
“我嘛，最一开始是来学习临床的，说白了就是学做手术的，后来才知道都先生是魔术师，”他敞亮地说，和他弟弟形成鲜明对比，“不过我的确没学会什么魔术，只学了基础的操刀用药技巧而已。”
“原来如此。”艾伦边听边点头，想不到音居然这么健谈。
“说起来，你呢？在这里学了些什么呢？”音问艾伦。
“没什么，不过是天天看书而已。”这的确是现实。
“那很好啊。”
“不过有点无聊罢了。”
音建议艾伦等晚上人少时去市里转转，艾伦自然求之不得，八点钟的钟一响就去了市里，都小姐还担心艾伦的情况，让他十点前回来。
只半小时，艾伦就顺着唯一的大路到了市里。相比白天，此时大街上的人确实不多。
“诶呀，好久不喝酒了。”心里想着，艾伦就往一间酒吧里混。
“啊！”酒吧里传来一声尖叫。
“怎？！”艾伦透过窗户往酒吧里一看，原来是有两个醉汉在打架。
“唉，扫兴啊。”艾伦转身就往回走，“反正我也管不了。”正想着，身后就有警察跑过来了。
这里治安不好吗？艾伦心里有了这么一个疑问。然后，他往这座城里最显眼的地方——市中心的小山走去。
很荒凉，不像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私人山庄那么气派。山上的树丛密密麻麻的，表现出山主人不友好的态度，虽然有条小路，但没有路灯，诡异的黑暗里感觉不到丝毫安全感。
“毕竟是魔女之家嘛，”艾伦反倒觉得魔女住在市中心是件很稀奇的事，“早上有空再来拜访吧。”说是这么说，其实艾伦一点都不敢往私人山上走。他回身，在山脚转了一圈。
山脚竟只有一间房子，因为无论平房还是楼房，都像被一层无形的墙壁阻挡一样，难以靠近小山，可见山庄主人强硬的私人领地观念。唯独那间房，那件景区售票处那么大的房，独自亮着灯，像漆黑海面上的灯塔。
艾伦路过那间房时，有两个人在门口下棋，隐约听到他们也在谈论那件灵异怪事：
“又疯了一个啊。”一个穿水手服的男人喃喃道。
“是啊……”一个戴黑口罩的人应和。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