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姬》第十一章：黑姬零年
从那些来自亡间的灵魂侵入生者的世界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年，以共和国陆军持续受挫的战况迎来了1732年，两年前，身处塞纳的卢修斯主义政治家们还在你争我斗时，现在，他们已经等不及向全世界的国家投放他们的警示信号。
他们需要枪、炮、坦克、自动机、航空战绩与空艇……天空也变得阴沉，但对于目前的情况，大众没什么感觉，似乎一直与往昔一样。
战争宣传开始张贴在大街小巷，行人们有时候能看到坐在坦克上的步兵脸上满是忧愁，就和他们身上深蓝色的制服一样，欧雯戴着一顶报童帽，这个女孩已经十二岁了。
她正在和博萨弗医生一块观看共和军的行进，老夫人则一边哆嗦一边责备老博萨弗，外面太冷了，甚至还没下雪就已经逼得人们穿戴手套和围巾。
“你可说了，这样能弄来食物，我都要冻僵了。”
“我的老伴，你现在都快赶不上个十二岁的女孩了。”
“没有早餐！没有木头！到时候把你那两片白胡子撕下来烧。”
“我去垃圾场扒拉点，这孩子教给我的，省钱拿的也不少。”
“亏你还是个老医生，去垃圾场扒拉木头……”
空中的庞然大物伴随着礼炮出现，那是一艘支援空艇，与那些外国乐色不大一样，这是个几近空中堡垒的存在，除了笨拙以外，它没什么大问题，数门机炮与重炮会成为陆军进攻的最好支援对象，那是博萨弗少有对军备的赞美时刻，但是对空艇伴随的工程飞机。
围观的人愈来愈多，其中不妨还有些给予出征士兵鲜花与贺卡的，有些被士兵接受，但他们依然忧愁，军官的呵令让他们步伐迈的更大，两侧偶尔会路过骑警维持秩序，军需车满载着军需品跟在步兵后面，博萨弗看着后面的车队却没看到那些露天的卡车。
露天的卡车往往是军队处理掉那些即将过期的'一餐过'食物，基本上是必须当天吃完的东西，它们会倾泻给民众以保证近冬的农业欠收不会影响到人们的餐桌，这次看起来就不太正常了，卡车和军需车像是一眼望不到头一样。
“我看是没盼头了，小报有说，战事吃紧了。”
“那我们怎么办？给他们充军吗？”
“就你那个身板可算了，大炮都不一定让你去。”
两个围着围巾的人等不下去了，随后是更多的人，他们感到失望，因为他们需要食物来维持饱腹，不过也不算糟糕，无非是吃的好与普通罢了，博萨弗就不大一样了，两年的经营让他的积蓄始终没什么增长，这位老者只好任凭夫人埋怨回到家里给壁炉烧火，欧雯则依旧站在那里，她相信会有奇迹的。
奇迹倒是没有，不过来了几名骑着摩托车的步兵停在了她面前，“你知道军队开往哪边了吗？”欧雯指着大街的尽头，一个戴着手套的士官表示感谢，“给你点吃的，算作谢礼。”士官朝欧雯那边扔了几个小盒，她接住了四个，其它三个落在了地上。
“我回来了。”
“哦！你从哪找到这些的，孩子。”
“一个坐摩托车的军官，他看起来很着急。”
“这可不是临期货了，倒是能储存一下。”
老夫人给她拿了干面包和粥，这些罐头货就先放置一会，她可以选择拿上楼去吃，如果她弟弟不想下来的话，两年的时间倒是停止了她的垂息，她活得很自然，斯温特莱的情况也得到了改善，不过他已经不再这里了，除了假日，他被送往了共和国少年军官学校，由老夫人的朋友引荐，这引起了欧雯和老医生的共同反对，但他还是去了。
空床仍然被欧雯打理着，就像是弟弟还在一样，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名军官，而欧雯则不抱希望，他有时寄来照片和信封，也算给予了欧雯一些慰籍，“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欧雯躺在床上咳嗽了两声，她吃不下去了，那碗粥的料理有些糟糕，令欧雯不舒服。
她掀开被子坐在床上，一会又彻底躺下，衣服也没解开，只把小皮靴脱下来摆在门口那里，随后她还是解开了衣服，把它们全部扔向沙发，她闭着眼睛，希望自己能够赶快睡去，不过事与愿违，她还是要挣扎好一会才行，全身也没能放空，不过醒来之后也并不会觉得不舒服，她已经习惯了，虽然这不是个好事。
“所以，她这是怎么了？”
“她还没有明白对她来说，现在是属于她的零年。”
“桌子的手枪还在，她没有告诉那个老医生。”
“博萨弗不能什么都知道，而且那个老夫人可能会把她赶出去。”
谁在我的房间里？欧雯睁开了眼睛，但屋子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她也没有幻听的症状，如果真的有人也最好先知道对方是谁，欧雯环视了一会又躺在床上开始装睡。
大概有一个钟头，还是不见什么踪迹，屋里的电报机开始发出自动打印的声音，不过那不是伊赫发来的消息，是卢梭发来的邀请，外面下雪了。
这样的天气真的适合出去玩吗？叶雯趴在窗户上，外面不仅有雪还兴起风暴，卢梭真是挑了一个好时候，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邀请也就没有不去的道理，欧雯重新穿上衣服从衣柜里抓出来一条围巾，她就这样穿着皮靴出去了。
“好险，幸亏咱俩只是两个魂，不然就露馅了。”
“别多嘴，还不赶快收拾一下，免得像刚才那么尴尬。”
卢梭到底在哪啊？迎着风雪到底也没有找到卢梭，欧雯有些气馁，她已经到了那个公交车站，但卢梭没有出现，难道是她违约了？这附近也没有电报机或者新装的电话，欧雯拉低了帽檐准备往回走，这才看见卢梭躲在旧报亭里避寒，她也顺着脚印方向过去。
报亭已经歇业了，东西也已撤走，卢梭坐在了那个原先小老板的位置上，就好像报亭还在营业一样，欧雯推开了门，把卢梭吓了一跳，因为她走路似乎从来没有什么脚步声，欧雯的身上全是雪花，卢梭只好拍弄她的衣服把这些雪花震掉，她还打算带欧雯去个远地方。
“我带你去看看临海地方。”欧雯摇摇头，卢梭知道海是欧雯永远不好的记忆，但也不去看海就在那些地方转转，完成一些照片作业就可以了。
“不看海洋，就拍点照片作业。”欧雯又答应卢梭了，其实她并不排斥海洋，只是那会让她想起灾难，那场夺走她第一个家的灾难，直到现在也记忆犹新。
“我们走吧，去等车，把那件事赶快结束。”
“你看起来精神状态并不好，是因为伊赫吗？”
“不是，是因为我早上吃了一顿很差的餐饭。”
欧雯用围巾遮住了自己的脸，她可不想再让脸受冻了，公交车的灯光一闪一闪，带着重型链条的车轮在路面上行进，直到靠近停车点，“车票按行程收费，短途一元，长途两元”驾驶员低沉的声音让欧雯和卢梭很不舒服，卢梭往收银盒里投了钱，欧雯也投了两枚，但她看了一眼驾驶员总感觉怪怪的，像是一个驾驶机而不是人。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出远门，跨两个区块的路程，卢梭告诉欧雯她父亲最近与人有了过节，虽然不知道是谁，但父亲已经不再让她去上学，几名外来的私聘先生给她上课，欧雯问她还会回到学校吗？卢梭嗯了一声，“那我等你。”欧雯伸出了小拇指拉勾。
车上坐着的人沉默寡言，欧雯有些不安，毕竟卢梭也说过其父与人的过节，“有人跟踪你吗？”欧雯凑到卢梭耳边，卢梭摇了摇头，她都没怎么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跟踪她。
欧雯又开始在脑袋里设想一通，然后被驾驶员如同汽笛一样的声音叫回现实，“堤坝区！终点站！下车当心！”终点站？两个女孩看着车的运转站才发现这是辆单程公交，只会在中途一个短途站那里停一下。
“好浓的腥味，这里真的会有你要拍摄的东西吗？”
欧雯捂着鼻子，哪怕是下过雪，堤坝区的腥味仍然很重，海水每年冲刷着堤坝都会散发出这样的味道，生活在这片区域的人经常口吐白沫，看着像中毒实则不然，那仅是这些人长期不节制食用含水量海产品的原因，灵魂洋的水和人的身体产生了反应，他们就会呕吐，古代的英弗兰德斯人称其为灵魂升空。
卢梭从包里掏出相机对着堤坝下面那些你来我往的人群拍了一张照片，那些地方建立起了‘堤坝村’这是生活在那里的人建立的聚落小屋，堤坝区也是军舰预制部分的工业地带，两个女孩沿着道路边缘向其它地方走去，卢梭先生似乎是在想让自己的女儿感受一些什么。
因为有欧雯相伴，她倒是没有被那些地痞吓到，这些人的面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直视的，卢梭把他们拍了下来，地痞就开始冲着她们吼叫甚至扬言要收拾她们两个小鬼头，不过他们也只敢说说，如果真动起手来，路过的人三拳两脚就能把他们干趴在地。
“啊嗷~妈的！你们几个臭人能不能滚回酒馆去，谁不知道你们潮水帮的臭名一样。”
“他妈的！是蓝带子（海军步兵）！今天算你们两个臭丫头运气好。”
“真想拿枪托敲烂他们的嘴。”
那士兵抱着一支花旗步枪打着哈欠，浓郁的黑眼圈和无精打采的面貌展现了与海报上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他可不像是朝气蓬勃、灵活机智的海军士兵，卢梭举起了相机对着他，或许这个拍下来也很有趣，因为他就站在那个海报旁边。
“你们要给我拍照？好吧，我就这么站着吧。”
“没关系的，您可以随意活动。”
话虽如此但海军士兵还是站好并戴上了手套，他是干这个，女孩们以后会知道海军的生活，不过不是现在，卢梭拍完了照片和欧雯向着下一个路段前进，那是一个上坡可以俯视灵魂洋在英弗兰德斯的境内流向，卢梭和欧雯都没有向灵魂洋看去，她们错过了一场魂息升腾的景象，那些灵魂最终在空气中消失，完成了在生者世界的解脱。
卢梭留意着身边的草丛，说到底，她也不明白这个作业的意义是什么，拍摄一些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这应该被称为消磨时光而非拍摄作业，卢梭拿着摄像机对准着海平面，她看到了一束光卷，这真的是她没有见过东西，光卷直冲云霄并夹杂着海水，其光照也越来越强。
“欧雯，你看到了吗？那是……欧雯！欧雯你怎么了！”
当卢梭转头去看欧雯的时候，她已经一只手撑着地陷入了垂息，这是她今年第一次垂息，她比卢梭更早看到那光卷，但只是一眼就让垂息发作，光卷也旋转的更加卖力，卢梭没有办法让欧雯平躺或者坐下，她仿佛被定在了那里一样，任何挪动都没有积极作用。
欧雯说不出话只能全靠卢梭自行判断她还能撑的多久，如果那光卷注定想要她的命，仅凭两个女孩的力量很显然是做不到的，欧雯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快要扭曲了，卢梭也是使劲力气让欧雯翻倒在地，最后她挨了一脚，不过这显然不是卢梭做到的，因为两个女孩都躺在了地上，光卷也随即消失。
“咳咳咳！差点把命搭进去了，我浑身就像具尸体一样冰冷。”
“到底怎么了，你的垂息再度发作了，还变得严重。”
“那个光卷，我一看到它就会这样，像是心中有无数的灵魂燃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脱离险境，但起码她真的可能终生不愿意来海边了，卢梭扶起欧雯并检查了一下她的全身，没有任何外显伤势，除了她身上的多出了色彩。
卢梭很快就摁下了快门为欧雯拍了一张照片，她原先的淡灰肤色变得与常人一样，虽然就持续了一会，只是欧雯还在缓和自己虚弱的身体无心观察自己的肤色。
“这附近也没有车和人，我们原路返回应该能找到医院，检查一下就回家。”
“那要找博萨弗老先生才行，大部分医院是检查不出来我的情况的。”
“那你能够坚持回去吗？”
“可以……虽然有些困难，但不用担心我，卢梭。”
雪停了，两个人踩在雪层上慢慢向下走，欧雯中途还踩到了冰层差点摔了一跤，“我今天……在屋子里听到了一些声音。”欧雯向卢梭分享了自己早上的过程，卢梭告诉她，她在父亲的房间里也听到过一些声音，那时候私聘教师还没来，他们今天只会在下午过来，欧雯和卢梭都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
一辆华贵轿车缓缓靠近，车窗是半开着的，伸出来一个头，“孩子们，我带你们回去。”那是卢梭的父亲，他看起来比较着急，车旁坐着一个用报纸遮着脸的人。
卢梭没问父亲副驾驶的人是谁，她只想着拉开车门扶欧雯进车，父亲也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他告诉卢梭今天不能回家，也就是说，她要和欧雯临时住在一块。
这个问题要让欧雯给老夫人通报，待到中午回去，欧雯给了老夫人一个十足的惊喜，博萨弗医生倒是很喜欢让医馆热闹起来，虽然招待不了什么，但他接受欧雯给出的理由，他当初敢收留欧雯和她的弟弟，现在也一样来者不拒，欧雯缺乏一个敞开心扉的对象，年龄相仿的人更聊的来。
“那你来主持午饭！”
老夫人冲着博萨弗喊了一声，自己戴着围巾出去了，她说去散心，但老医生清楚没有一下午她是不会回来的，“不必担心，我们准备一下午饭吧。”就用那些罐头和蔬菜，老医生在观阅报纸，铅笔在上面划来划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名字的位置，阿普比努将军。
这个名字已经失踪两年多了，现在又被报纸提起，一些主编用这个名字追责共和国军队是否屈服于什么派阀之争，阿普比努若是看到定会开怀大笑，当初，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罗织罪责施加于他，可纸团包不住火，是否另有真相很快就引起了人们注意。
“不用等我，姑娘们，去做午饭吧，我还有事要忙。”
“欧雯你就休息一下吧，你回来到现在服完药还没到时间呢。”
“我觉得服药休息对我没什么帮助，只要它要来，那它就一定会再来的。”
博萨弗对着欧雯做了一个沮丧的脸随后继续看报纸，欧雯从橱柜里拿出一些面粉和那些罐头，蔬菜则放在另一包麻袋里，厨房的菜板也没怎么收拾，糟透了，她还要重新收拾厨房。
楼梯那边传来沉重的踏步声，应当是博萨弗先生上楼了，欧雯耸耸肩，她只是发现最近老医生的行为有些古怪，莫非他也听到那些声音了吗？
“你们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博萨弗拿着手电筒冲着天花板和那些阴暗的角落照射，老先生最后也是没有找到那些声音，他找了警察，但警察也没有找到，家里多了看不见的不速之客，博萨弗可不会把医馆搬去别处，他坚信会迟早让不速之客付出代价，只要他决不言弃。
“呼，他肯定不知道我们两个是幽灵，一般人看不见的。”
“你如果不弄出那些声音，怎么可能引来他的察觉。”
“你难道没听见他说的话吗？听起来欧雯就像是要死在外面一样。”
“黑姬从来不会因为某些事情而丧命，但这注定让她痛苦一生。”
年长的幽灵滔滔不绝的教导着比它年轻的幽灵，但年轻的幽灵总不愿意听取它的话，它们理应服侍欧雯却到现在也没有为她做过一点事，不过在找借口上，它们则是一个赛一个的快，两个幽灵一直斗嘴最终把好奇的欧雯引了过来。
“你看到什么了吗？”
“那是……那是……”
欧雯指着自己房间门上，两个幽灵就飘在半空中看着欧雯，博萨弗倒是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欧雯能看到那两个幽灵，呈现着金色的柔光，它们做出动作向欧雯表示不要说出去，但欧雯已经什么也说不出了，她认为自己疯了，看到了两个会说话的幽灵，她就站在原地，手指着房门上方。
她很快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何为黑姬，卢梭先生也从女儿的照片里应证了自己的猜想，欧雯并非普通的黑血病之嗣，这个女孩还需要时间的考验，毫无仁慈，命运强制给了她一个这样的身份，夺走她生活的乐土，时针停滞，钟表回归原点，第零年在此刻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