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杰园】杰克的工作日记_11月10日.黎明
“你说什么？厂长找你单独谈话了？”
我把事情给裘克讲出来的时候，他的语气显得很吃惊。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回头，因为裘克总是很忙——我看他一手端着一只尺寸堪称豪迈的大盘子，另一手却捏着一只很精致的粉刷子。刷头白粉沾得满满的，一层一层朝脸上刷，刷得特别细致，十分讲究的样子。而且很慢——他好像特别享受这个过程，只要看他小手指翘起的高度就可以清楚判断他做这件事时的兴致。
“因为什么，你这个月的业绩又提升了？”裘克漫不经心地问我，过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否认，“不应该吧？依那老家伙的脾气，要夸你也是当着全体员工的面儿夸，顺便渗透一下我厂的企业文化，怎么会关起门来悄悄说？……”说到这儿，他突然神经质地紧张起来，“哎呀！他不会对你那什么了吧？这种事儿最近被爆出来不少，你可别因为他是咱们上司就忍气吞声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想挠死他。大家都是男人好吧。
然而裘克不在乎，他在这方面的意识似乎一直很淡薄。我看他粉刷得差不多了，又给自己涂了个大红唇儿，好骚啊。
“……没有。”我闷声闷气地跟他讲，“他就说我工作不专心，被人投诉了。”
——这两天确实有些厌倦。客观来讲，那一天之后的日子跟那一天之前应该没什么区别。每天依旧是闷声作死的人一批批地来，或成或败。可我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抓着了人也嫌他们哼哼得心烦，直接导致大批求生者轻松逃脱。有人觉得游戏体验跟宣传不符，认为我厂欺骗消费者，居然反映到厂长那儿去了。
我以后能不能摘了面具工作啊？我就不信谁看见我的脸还能忍心这么对我了。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我只是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罢了。所谓的“那一天”就是我放走臭女人的那一天——真的很奇怪，明明是我放她走的，她也确实走了。明明是我同她的抵抗之间她唯一顺从我的一次，我却总是翻来覆去地惦记，惦记得心里难受得紧。庄园里的风景因为无聊开始真正走向枯萎，就算再一次看到花朵也只想彻底揉碎。
揉碎。
想到这儿，我伸手进衣袋里摸了摸，掏出样东西出来。
“这是什么？”裘克打扮完了，回头刚好看见，凑过来问我。
“她留下的。”
“‘ta’？哪个ta，男的女的？”
“……”
“‘亲爱的艾玛·伍兹小姐’……‘诚邀您来参加一场特别的游戏。您将在庄园里遇到久违的故人’……”裘克眉头一皱，挤得脑门儿上刚刷的白粉都掉下来一小片儿，“‘故人’？谁啊，不会是我吧？”
我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别闹了。那天军工厂我值班，她又没见过你。”
“那照你这个逻辑，这个什么‘故人’是你了？……哎你好像确实是个死鬼，故了没错。”
厂长啊，我想回宿舍。
这种事情我果然就不应该跟他说。哪怕我们都是克字辈儿的同僚，我们的思维水平也明显不在同一条线上。而且对此我宁愿认输——是在下跟不上，跟不上。
话说回来，这个所谓的“故人”我确实有点介意。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只为大笔金钱而来，也难怪那女人会有那样的眼神……她纤瘦的躯壳里之所以能盛满那样强烈炽热的力量，也是出于对这个“故人”的执着吗？这“故人”是谁？长久以来在这片废弃庄园里游荡的只有我们监管者，难道是我们中间的什么人？抑或是，与她一同参加游戏的求生者？……可不论是哪一个，我都知道那绝对不会是我，因为——
她曾经那样拼命地逃开我。
“……杰克？杰克！”裘克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尖得扎耳朵，调子好像要唱歌似的，而且还是以我堂堂杰克的艺术审美绝对无法忍受的那种歌。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烈焰红唇一张一合，他见我这表情语气更严肃了：“你是真的不对劲。要不我帮你跟厂长请两天假？”
“不用了……我不想被厂长再叫去单独谈话。”我摇摇头，从桌上捡起面具胡乱遮在脸上，“……我出去透透气。”
“等等！你这么害怕跟厂长单独相处，果然是发生过什么吗？！……杰克你有事别瞒着我啊！千万不要一个人背负一切啊！！……喂，杰克？杰克你听到了吗？……你等着……里奥·贝克！！我裘克今天一定要给我们杰克讨个说法！！！”
“裘克？已经下班了你怎么还不回自己宿舍……我去！你他妈疯啦？！”
……
……
裘克跟厂长碰瓷打架的声音，我感觉自己走出十万八千里以后才终于彻底听不到了。空荡荡的老园子就是这点不好，一点儿响动都能被放大不少，偏偏裘克还是全厂最不消停的那一个。但不管他脑子怎么脱线吧，至少有一点他说的没错——
我是真的不对劲……我到底怎么了？
下班已经挺长时间，天空早就黑透了。今天晚上有月亮，可是雾色更浓，把四周一切都裹得模模糊糊的。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最终走到的居然还是军工厂这片地方。我苦笑——离开的，从来就没有回来过；而我……我又出不去。兜兜转转，真正被困住的人是我自己。
索性就近找到把狂欢之椅坐了上去，面具扯下来丢在一边，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坐下来，脑子里便又开始回放起那一天遭遇的情景。我想学她把满布荆棘的藤蔓缠在自己身上，一伸手反将那藤条抓成了好几段——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也能刺得她鲜血淋漓吗？
“艾玛·伍兹……”有太多事想要确认，我能不能再见到你？
也许是我不知不觉念叨出了声响，不远处的杂草丛里竟好像真的传来了“啊……啊……”的应答声。我心口猛地一缩，如果亡灵也能拥有心跳的话——
我看见一顶熟悉的破草帽于灰败的枯草间，正寸寸抬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