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崩塌 其一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元）高明《琵琶记》
这一夜里，上条当麻并没有睡好，主要的原因在于他老是做梦。
他先是梦见茵蒂克丝在他面前很急切地告诉他说：当麻，千万要小心啊！他们会在最后冲着你来的！然后，当麻刚想开口问“是谁们啊”，茵蒂克丝就消失了。紧接着，他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变化——是学校的一个办公室，不过并不是小萌老师的那一间，而是另一个很宽敞的，正中央摆着长的棕色漆木桌子的大房间。然后，他看到一群老师正围在他面前，正中央的那个人身材高大，似乎是他们学校的校长。当麻正想问“怎么回事”的时候，场景像切换幻灯片一样又变化了。这次他是在一个很高的台子上，他低头看去，只见底下人头攒动，宛如黑色的海洋。过了一会儿，当麻看见底下的黑色海洋中似乎出现了一道白色，跟着而来的就是从四面八方降临到他耳边的人声，不过这声音听上去似乎是“假的，骗子”之类的，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当麻感觉心猛烈地一抽——
他醒了，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液晶小电视机。上面模糊地反射出侧卧在床上的他。
当麻支起身子，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
周围的环境并未出现任何变化，他“呼”地出了一口气。
闹钟的声音滴滴地响起，他转头望去，发现已经七点半了。
紧迫的时间由不得他犹豫，当麻立刻下床洗漱，换上制服，然后从冰箱中抓出前几天买的鲜奶和面包，拿起放在厨房台子上的钥匙，背上书包出了门。
一路奔跑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当麻并没有遇到多少同学。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到学校大门的时候已经七点四十了。望着眼前绵延不绝的长路以及矗立在半山坡上的教学楼，当麻不由得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尽管身上背着书包，手上也拿着东西，但是当麻的速度依然不慢。
7点54分，当麻成功进入自己所在的班级就位。他坐定之后没多久，数学老师就来了。当麻暗自庆幸自己的及时。
拿出书本和文具之后，当麻才注意到坐在他前座的土御门没有来，桌椅都是空荡荡的。
这景象一下子激活了当麻对于昨天的记忆，他感觉自己刚刚随着汗水的流淌而稍微平静的心又揪了起来。
元春……和舞夏……
为什么……他们要遭遇这样的意外呢？
当麻感觉自己喉头有些发紧，通常来说，这是一个人要哭的先兆，为了让自己能够尽可能专心听课，他搓了搓自己的脸，希望能够把那些沉重的记忆暂时先从他的心头上弄下去。
45分钟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过了一会儿，下课铃响了，当麻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关节似乎也松弛了些。
他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想用眼前暂时的黑暗安慰自己。
“WOW！我的天啊，真的是上条同学吗？”
“就是他啊！你看这白衬衫，看这发型……”
“这男生太强了吧！平时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没想到真人不露相啊！”
似乎是从远方传来的赞叹声、议论声，以及有几个女孩子尖声尖气的嗓音如同洪流一般灌入了当麻的耳朵里。结果，本来他已经在昏昏欲睡的边缘了，现在这些声音一进来，他又被拉回到清醒的一边了。
当麻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抽了一下。
几乎全班同学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了他的身边，如同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一般。放眼望去，这些学生都在用或惊愕，或羡慕，或调侃的眼神望着他。
当麻眨了眨双眼，想确认自己眼前的景象是幻觉，是梦境，然而——
“上条同学，别发楞啦，你出名啦！”一个兴奋的女孩声音传来。
“上条你小子是不是刚睡醒啊？哈哈哈哈。”
“一觉醒来成英雄，上条表示十分懵逼。”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说道，逗乐了几个人。
“上条同学你说句话啊上条同学！”又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次被逗乐的人更多了，各式各样的笑声环绕在当麻的耳边。
似乎是因为当麻的迷茫神情让他们发现了某种笑点，好几个同班的男女生纷纷化身小记者，一个接一个地左手握拳充当人肉话筒，伸到当麻面前：
“上条同学你好，请问你是如何在戒备森严的歹徒基地救出土御门舞夏同学的呢？”
“上条同学……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笑场了……”一个隔壁班的矮个子女生在当麻面前笑得前仰后合，“我们班……我们班班花说她很中意你啊，问你可不可以做她情人……啊不是……是老公哈哈哈哈……”
当麻一脸迷茫地看着这些在他面前欢乐喧腾的同学，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十分遥远。而他们的笑也让当麻有一种自己化身喜剧演员，把台下的观众逗得前仰后合的感觉。
“都别闹了啊，马上就要上课了！”一个沉稳而娇柔的女生声音传来，紧接着，人群自动分开，出现在当麻面前的是一个个子高大，身材丰满的女孩——是班长吹寄制理。
吹寄制理此时威严的表情让其他同学嘻嘻哈哈的态度收敛了些。这也间接让当麻回过了神，他问道：
“班长，那个……大家都说我……出名了？”
吹寄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
“是的，你出名了，上条。你救了我们学校的一个叫做土御门舞夏的女生，你真的很勇敢！”
吹寄真诚的表情让当麻内心一暖，她的态度和想法完全不像其他那些来看热闹图一乐的同学。
但是紧接着，当麻又感到奇怪。他昨天晚上是在小萌老师的带领下，和茵蒂克丝以及元春一起去的三泉村救的舞夏，可仅仅一个晚上，他就出了名？这也太快了吧？
当麻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思考这件事情，他现在应该——
“班长！”当麻急忙问道，“有相关报道吧？给我看一下可以吗？”
“当然。”吹寄从制服上衣兜里拿出自己的智能手机，然后她点亮屏幕，把手机递到了当麻手里。
当麻睁大眼睛看着上面的那篇报道：
清水晚报记者 洛尔·艾利克斯电 昨夜，在清水市外的三泉村内，数名歹徒绑架了一名高中女生，该女生名叫土御门舞夏，系清水高中就读学生。据悉，土御门舞夏本要在放学之后与其兄长土御门元春一起回返学生宿舍，结果其在半途中被劫走。土御门元春见此便立刻通知其同班同学上条当麻，上条闻讯立刻奔赴三泉村，最终在三泉村内一个红砖房结构的复杂建筑中救出土御门舞夏并报警。
目前，清水市警方正在对绑架该名高中女生的数名歹徒的身份进行调查。而针对上条当麻的英勇行径，清水市警方表示，上条当麻此举虽英勇过人，但考虑到其仍为未成年在校学生，故告知清水市诸位青少年不可模仿。
本报记者于本日上午9点了解到，清水市警察局正在召开会议，商讨为上条当麻同学颁发“清水英雄”奖章和奖金一事，详细情况还请继续关注本报相关报道。
底下是一张有些模糊不清的图片，看上去似乎是监控录像里面的。但里面的人——中等个，刺猬头，白衬衫，黑裤子，侧脸似乎着急的表情都有点像他。
当麻怔怔地看完了这篇报道。
“上条，明白怎么回事了吧？”吹寄的声音将他从出神状态拉了回来。
当麻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十分陌生……昨晚出发去三泉村时小萌老师对他所说的话依旧回荡在他的耳边。
这绝对有问题！
就在当麻还在为自己昨晚的经历和今天的出名而感到迷惑时，另一边的元春正待在小萌的宿舍里。他此时正坐在床边守护着已经在昨晚经过了茵蒂克丝和小萌等人治疗的舞夏。
“舞夏，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元春温和地问道。
“哥哥……我好些了……但是还是感觉……头有些痛。”
由于昨晚的事情小萌老师并未透露给舞夏的父母，因此元春现在可以暂时不用去担心自己的爸妈会知道舞夏的事情，这样他也好和舞夏直接交流，有一些事情他也能有效确定——比如舞夏是否会成为一名锥人。
一想到这个问题，元春的心又开始揪了起来。成为锥人，就彻底意味着舞夏会被卷入到与那些神秘家伙的斗争之中，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舞夏具体获得了哪种魔锥能力，如果是无法用于战斗的魔锥能力，那么还必须要对她加强保护。就算是获得了能够与敌人直接战斗的魔锥能力，也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和指导，两条路对于她来说都是很艰苦甚至是很危险的路。
那么他该怎么办？他又该如何用自己的话告诉妹妹：你已经踏入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命运路途之中？这两个问题像魔鬼一般萦绕在元春的心头。
望着心事重重的哥哥，舞夏的小脸上也露出了担心的神色。因为她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身上起了某种变化，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正在为此而感到难过，可是，她还没有意识到以后自己会走向何方。
“哥哥。”舞夏开口道。
“嗯？”正在沉思的元春抬起了头。
“我……接下来会怎么样呢？”舞夏的语气里面暗含着一丝惴惴不安。
元春的心跳开始加快。
“哥哥，没事的，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的。”舞夏温柔地说。
“……嗯。”元春有些嗫嚅地答应道。
可我该怎么跟她说呢？元春想。虽然现在看起来舞夏很平静，可是毕竟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元春非常清楚，如果真的告诉她之后她即将会面对的命运，那么她从此可能会失去属于她自己的所有欢乐——那是他身为兄长所不愿看到的。
元春很难下定决心，但他又十分讨厌现在自己这种停滞不前的纠结心态，于是他决定暂时分下心。
他拿起手机，准备看下今天的新闻，刚点开软件，一条惊人的消息就紧紧抓住了他的眼球。
“清水高中学生上条当麻勇救少女”
元春在看见这一新闻的瞬间就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的思绪立刻就被拉到了昨天晚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只讲了阿上一个人呢？这篇报道明显是有偏差的，那么撰写它的人又是用意何在呢？
元春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他紧张的神态被舞夏看在了眼里。
“哥哥。”舞夏慢慢起身，“你怎么了？刚才你看了手机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是发生了什么吗？”
面对妹妹的讯问，元春知道，她未来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即使刚才他还想着告诉舞夏“没什么”，估计到后面舞夏也会发现问题。自己如果做出欺骗性的回答，那可能也只是将舞夏迎接她命运大门开启的时刻推迟了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到舞夏身边，凝重地对她说：
“舞夏啊，哥哥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舞夏挪了挪身子，靠着元春又近了些，然后问道：
“是有关我的事情吧？”
元春深深地点了点头说：“嗯，舞夏。不光是有关你的事情，更是有关阿上和小萌老师他们的事情。”
舞夏听完，振作起精神，然后长出一口气说：
“哥哥，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你说吧。”
看到妹妹越发坚定的模样，元春心中更加难忍悲伤之情，因为他十分清楚，接下来，他所说的事情，将会永远地改变舞夏的一生。
但既然事情已经至此，退无可退，避无可避，那他现在，只有相信自己的妹妹了。
“是这样的，舞夏，你昨天晚上被救的事情刚才在网上被新闻媒体报道出来了，但是刚才的新闻里面却说成是阿上一个人救了你。我看到这条新闻之后，感觉不大对劲，有可能这背后隐藏着一个阴谋。”
“阴谋？”
“对。”元春点点头。
“那些写这篇报道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哥哥？”舞夏问道。
元春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也许是……想从另外一个方面毁掉阿上。”
“可是……上条哥不是被报道成英雄了吗，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些写报道的人要毁掉他呢？”舞夏眨了眨双眼。
“这就说来话长了。”元春叹了口气，“昨天我们去救你的时候，一直跟在小萌老师身边的一个叫茵蒂克丝的女孩子告诉我，有一个叫‘锥刺’的公司开发了魔锥这种高科技产品，它可以让被这种锥子刺到大脑的人有一定概率获得超自然的能力——比如飞天啦，吐火啦之类的。而我们现任的班主任小萌老师就是这家公司的前任高级研究员，她因为不能接受公司拿无辜者做实验的事实，所以她带着一个叫做‘幻想杀手’的很强的魔锥和很多相关文件逃了出来。但不巧的是，‘幻想杀手’因为某种原因，偏偏附着在了阿上的身上——就是他的右胳膊。锥刺公司的人知道之后，一直想抓住阿上，要回这个魔锥。可是，他们公司因为要贩卖自己所生产的魔锥这些高科技产品，又和北约国家有合作，所以考虑到这一点，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直接绑架阿上，只能用这种绕圈子的手段来逐渐毁掉他。”
在讲完这些之后，元春内心的话语闸门似乎被彻底打开了，他再也无法忍受，一口气地把他要告诉舞夏的有关她即将遭遇的命运的话都倒了出来：
“舞夏，我的乖妹妹。”他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双手搭在了舞夏的双肩上——这样能够缓解一下他的紧张感，“虽然你很不愿意回想，但哥哥要告诉你，昨天晚上你有可能遭遇了锥刺——你先别管这是什么意思，先听哥哥说。”元春趁着舞夏还没来得及问问题的机会赶紧说，“你之前肯定是遭受了很大的痛苦，哥哥在看到你的时候……真的……心都碎了。”他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尽可能不让自己哭出来，“但这只是个开始……你在被锥刺之后还能醒过来，意味着两点：第一，你会拥有一种超能力——就是你在动画片，小说电影里面看到的那种能力，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然后，我后面也会觉醒一个不知道是怎样的超能力。第二，因为你即将拥有的这份不确定的能力，你后面一定会和哥哥一样被卷入到这些事情之中。而这些事情现在还没有结束，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没出现，但总有一天他会现身，到那时，无论是你还是我，无论是阿上还是茵蒂克丝，都不得不与他战斗。而这场战斗是真实的，不是游戏，也不是拍电影、电视剧，更不是做梦，而是真真正正地要你我去运用自己的能力和智慧与真实存在的敌人进行斗争的。舞夏，我亲爱的妹妹，你能明白吗？”
此时，已经听完这番话的舞夏表面上看着很平静，但她微微颤抖的嘴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元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舞夏，哥哥知道你会害怕，你也看到哥哥刚才一直在纠结的样子了。那是因为哥哥很清楚，就算我想瞒着你，告诉你昨天的事情只是一个噩梦，可是看现在这种情况……我再瞒下去，也只会让你到面对真相的时候更加无法接受……所以，哥哥才鼓起勇气告诉你这些。”
在将这些纠结于心中的话语彻底说出来之后，元春感觉自己好多了。但他也明白，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舞夏的反应。
“我可以说话了吗，哥哥？”舞夏的话语似乎有些拘谨。
元春点点头。
“我……不会害怕的。”
“什么？”元春问。
“我不会害怕的！”舞夏提高了声音回答道。
元春有些震惊地看着舞夏坚定的眼神。
“舞夏，你是认真的，是吗？”元春试探地问道。
“是的，哥哥！”舞夏灼灼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哥哥，坚定地说，“从小爸爸妈妈就告诉我们，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受伤而不管。我不能接受我的朋友被坏人所伤害，所以我不能害怕，也不会害怕！就是这样。”
“舞夏，你真的很勇敢。在这样的你面前，我如果再不鼓起勇气，那我可就不配当你哥哥了。”
说完，元春向窗边走去，遥望着窗外远处的风景。
“我现在也感觉自己充满了勇气，舞夏。”他说。
元春将窗户把手向上一抬，然后又向外一推，整个窗户朝外打开来，一阵清风抓住机会跑进屋内。
风顺着不宽的窗户开口进入屋内，直奔站在床边的舞夏。
“哥哥，哥哥你看！”
舞夏的呼喊声引起了元春的注意，他回过头。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令人惊愕的景象：他的妹妹，舞夏，此时正保持着坐在床上，双腿伸展的姿势，离开了床铺，悬浮在半空中，细听还能听见她周围的比较细小的风声。
“哥哥，我……”舞夏低头看着自己悬浮在空中的身体，又一脸迷茫地抬起头来看着元春，“难道，这就是你说的我会获得的超能力吗？”
“我的天啊……”元春没想到魔锥这么快就发挥了作用，“舞夏，你……挥挥手看看。”
“嗯……”舞夏于是将左手轻轻向上一挥，顿时，一阵急促的风带着呜呜的声音从元春身边冲过，一秒之后，元春听到了“刺啦”的声音，他顺着声音来源看去，结果发现他衣服的右胳膊袖子被整齐地削去了巴掌大的一块布。
舞夏慢慢地让自己的双脚回到地上，她的目光在哥哥被削去的那个衣服袖子上凝固了。
这就是……魔锥的力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