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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泰拉医者·终·非医亦医

2020-10-27 17:44 作者:deisney  | 我要投稿

电视的荧屏闪烁,正中心的白色微光切开黑暗,随后出现的是两位新闻主持人的脸。

“在经历了为期五个月的调查后,政府部门已经找到了杀害寒鸦先生的嫌疑犯,目前法庭正在进行庭审…”

啪。

菲娅关掉电视机。她的手里拿着一沓医疗资料,有些割伤的手指将档案翻到下一页。

她的旁边坐着闪灵。出色的源石法术让她身上所有的割伤消失得无影无踪,包括她漂亮的双眼也已经还原。

“菲娅,能帮我拿一下剑吗。”

唯一没有还原的是她的视力。菲娅把搁在沙发旁的剑放在闪灵的膝盖上,自己又拿起了另一把竹剑。

“今天也要练习剑术吗?”

闪灵想扶着沙发角站起来,菲娅赶忙搀扶着她的手臂,让她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闪灵的身体状况不太好,短短五个月间她仿佛换了个人,从精力充沛的大姐姐变成了有些病弱的姑娘。

“今天教你最实用的剑术。”

菲娅其实不太喜欢剑术。她是医生,没有必要学会这种超越防身术的杀人剑。但是当她回想起那天黄昏下乌鸦纷飞后响起的几声枪响,她便握紧了自己的竹剑走向诊室后的假人。

假人带着个乌鸦嘴面具,这是菲娅自己要求的。她说如果这样装饰假人,会让她更加专注于剑术。

但她单独练习剑术时,经常在砍过几个回合后泣不成声。如果闪灵姐在,那么她拼死也要咬牙忍住——她不想让闪灵姐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如果自己都崩溃了,那么闪灵姐会怎样?

不知道这点是不是受到了博士的影响。菲娅甩了甩手上的剑。

“不要甩剑,那是个不好的习惯。”

闪灵虽然看不见,但仅凭声音她就能清楚菲娅的一举一动。

“今天教你的剑招是最后的剑招了。学会它后反复练习,你就比大部分泰拉大陆上的人要强许多。”

闪灵其实只教了自己剑术中最不易杀人的剑法。其他的剑法,她不想要让菲娅学会。

那些剑法大多沾过血。

剑风呼啸。

她想起有一个男人也特别喜欢甩剑。


“一个。”

冷冰冰的语气。

面前倒下的男人没能挣扎成功。被陷阱切断双腿的他想要爬出博士设下的死亡陷阱,只可惜在出口处他就已经等待着他的到来。

博士冷眼看着穿着西装的尸体,甩了甩手上的长剑,把手枪收在腰后。

“任务完成了。”

“回来吧。”

“知道。”

博士把耳麦掐断。

他其实不喜欢这个被模糊化的电子音。但现在他也无处可去。

如果是闪灵,她肯定会和菲娅一起等在诊室的门口,就好像两株顶漂亮的玫瑰花,一株象征着热情,一株象征着爱情。

她们已经饿坏了吧,自己会这么想。菲娅肯定会两眼放光地问他今天晚餐吃什么,闪灵会围上围裙,在几平方米不到的小厨房中切着葱,蔬菜汤里流淌着幸福的味道。

啪。

他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从眼中短暂流露出的温柔被抑制在沉默之中。

不要去回想。现在的我只会给她们两人带来阻碍。

就算再渴望家的温暖,也不能去回想。

因为背负着的罪孽还需要还清。

“我回来了。”

“做得不错。”面前的人是个穿着得体的女人,她是政府部门的高官。至于是哪个部门,有着怎样的往事,博士不在乎。

“没有留下痕迹吧?”

“没有。”

“嗯。那个寒鸦死了后我还有点担心呢。不过你干得也不赖嘛。”女人将香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护着点燃。“说说吧,有什么想要的。虽然你杀了寒鸦,但本来他也就是个杀手而已,我不在意他的死活。再加上你是个免费的暗杀好手,而他需要我提供医疗资源,你该得到一点回报。”

博士眨了眨眼。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但又被牙齿咬住。

“怎么了?机不可失哦。”

博士低下头。

“我想知道,现在身在哥伦比亚的人,有谁见过一名女性萨卡兹游医,以及一个红头发的姑娘。”

“当然可以。只不过为什么要问?你是要去拜访她们吗?”

博士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只是…想问问地址而已。”

女人将香烟压在烟灰缸里。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


“三!”

最后一次砍击让菲娅精疲力尽。她丢下竹剑,拿上矿泉水往肚子里灌。

“累了吧。”

闪灵听到了菲娅的喘息。她站起身向前摸索了几下,确认前方没有阻碍后慢慢挪过去。

”闪灵姐,你小心点!“

”没关系的。“闪灵微微一笑,”我又不是年过八旬的老太太。“

菲娅倒宁愿闪灵是年过八旬的老太太。她见过不少年轻貌美的女性,但像闪灵这样的,拥有令人感到震撼的盛世美颜的同时,还有着无人能及的圣洁之心的女性,她从未见过。这些都反映在她明亮中带着柔和的双眼里,那双眼中就好像拥有魔力,让其他人为之顶礼膜拜。

可现在,她的眼睛就好像老人那般浑浊不清。透明的眼瞳里看不见色彩,原本闪灵应有的光彩动人此刻变成了某种忧郁寡言。菲娅能感觉到闪灵的变化:她不再培植自己的鲜花,也不会将自己长长的头发绑成马尾。她不再换着衣服穿,一天到头都是那件黑色的破烂披风;她也不会再琢磨每天晚上的食谱,曾经博士和她一起做过的菜系,她从没有再次复现。

她也不再给人看病了。

她只是不停地教菲娅剑术和医疗法术,然后在每个晚上睡觉的时候默默低声呼喊着博士的名字。她只是重复着每天的工作,只是走在重复的道路上,就好像她曾经的游医生涯那样,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苦行僧。

她真的是在偿还自己的罪孽。尽管菲娅不知道闪灵的过去,但是从闪灵犀利的剑法里她能看出来,这种剑法至少能杀掉上百个人。

但她不在乎。她不在乎闪灵是不是杀人魔,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闪灵姐姐能够快乐开心地生活。博士将闪灵托付给自己,自己就要尽全力地让闪灵姐恢复原状。

“今天晚上吃千叶豆腐吧!”

闪灵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好的。


菲娅已经学会做饭了。闪灵看着她对着食谱往高压锅里放牛肉,听到蒸汽和菜刀作响。

自从博士不在身边后,她就感觉每天都像是在海水当中浮沉。太阳迷迷糊糊地照在自己身上,身体却是冰凉的。

她知道自己要打起精神,至少不让菲娅担心。

但自己平时都在做什么来着?

浇花吗?现在看不见花,也看不见水壶。

还是研究食谱?

眼睛看不见,手都有可能伸到锅里。

看病?

一个瞎子要如何看他人的气色?

唯有剑术,是她即便失去双眼也能正常施展的。

闪灵抬起头。

真不甘心。她好久没有体会到这般的不甘心。

“闪灵姐,做好了!味道怎么样啊?”

菲娅正用着高调得有些过头的声音招呼她。闪灵知道菲娅在勉强自己。

“嗯,很好吃。”

但实际上,闪灵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了。不管自己的口中在咀嚼着什么,它们也无法正常地反馈在闪灵的大脑中。

这是某种惩罚吗?闪灵总会这么想着。

在无尽的黑暗中,这是她唯一能够给出的解释。

这一定是某种惩罚。是对于曾经的我的定罪,是命运法庭的法槌。

它没有夺去自己的生命,它仅仅只是把博士从她的身边夺走;闪灵宁愿在寒鸦集团被刺的位置是自己的心脏,也不愿意变成现在这般状况。

这实在是太过于折磨而痛苦。对人来说,痛苦的一向是得到后再无情地夺去某样东西。

闪灵的后半生都在赎罪。不管是自己行医,还是和临光与夜莺一起,又或者是陪伴博士和菲娅,她的目的从来都是寻求宽恕,偿还罪恶。她也清楚自己的罪怎么也还不完,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她对不起自己剑下无辜的亡魂,更对不起她自己。

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那些亡魂被惹恼了,开始伸出手来将她身边所爱全数剥夺?这不就是在否定自己前面这么多年所有做过的一切,意味着拯救他人的生命只是闪灵的一厢情愿,意味着自己身上的罪恶是绝无可能还清的吗?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连带着博士一起接受惩罚?闪灵想要在神的殿堂呐喊,她想要请求神明,至少把博士从十字架上移开,换成自己被钉死在众神的面前。可是无力的呐喊最终归于平静的叹息,融化在晚餐的牛肉汤与不可视的黑暗之中。


菲娅返回自己的房间。

本来她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装饰。现在那上面满是剪切报纸和红色水笔画出的线,将所有的信息全部串联在一起。

她又拿出新的一沓报纸。报纸的头版写着“今天上午11:00分,发现库罗先生因意外惨死在自己家中”。照片上画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死相惨不忍睹。

菲娅把它剪了下来,贴在墙面上。红色的笔痕与博士的照片相连,蜘蛛网状的信息图又多了一部分。

她没有把闪灵的话放在心上。她知道闪灵不想要一生都让菲娅围在自己身边,但菲娅并不这么想。不管是博士还是闪灵,她哪边都没有放弃。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寒鸦的老板给别人干脏活,那么博士也有可能在给别人干相同的事情以偿还他的命债。

但是她不知道博士究竟在给谁卖命,甚至不知道博士是否活着…

不,不要想那么多。菲娅毅然决然地画上一笔。

博士一定活着。一定。

“叮咚。”

门铃响了。

菲娅跑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个她不认识的人,那个人戴着鸭舌帽,将自己的口鼻遮得严严实实。

“你哪位?”

“您好。请问您有见过一个带着剑的游医吗?”

菲娅马上提高了警惕。

“没有。你想要做什么?”

“找人。”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来的人是谁啊?”

闪灵从后面探出头。

“没什么。”

菲娅探身出去。她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但又无力回天。


“没有找到。”

“知道了。”

女人重新转向博士,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

“真遗憾。看来这次是空手而归呢。”

“那有没有见到过有红色头发的姑娘?”

“见到过,但起码得有上千个红色头发的姑娘。你要怎么找?”

“一家一家找,直到…”

“直到?”

博士的语塞让整个房间归于平静。

“算了。”博士接过桌子上的名单,“说不定,不找才是更好的选择。”

女人颇有兴趣地观察着博士脸,看着他由于激动而亮起的眼睛重新变得灰暗。

“你也不是那种机器人一样的家伙嘛。看来你要找的人对你很重要。”

“…”博士难得地正眼看了女人。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敏锐的直觉让女人知道她说中了。

“是爱人吧。真有意思。你爱人在寒鸦集团的那一剑着实让我吃惊呢。”

“我来替你做事。相应地,你不准对她们出手,这是我们合同上的内容。”

“放心,我不会和那种麻烦的人纠缠的。”女人拍拍手,有个男人走过来给她递上一份名册。

“这是所有在哥伦比亚登记过的,名字是菲娅的人的地址。靠你自己找了。”

博士无言,只是默默地走出门口。

他要找,是可以找到的。哥伦比亚就那么大的地方,一家一家找过来,总会碰见他们。

所以呢?找到之后,自己就能嘻嘻哈哈地再过曾经的生活吗?不行。从杀死第一个人开始,博士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归正常的人生了。且不说赎曾经发动战争的罪过,现在就连守望着菲娅的成长与闪灵的赎罪之路都无法做到。他对脏活并不介意,他知道闪灵和菲娅也不会介意;但是他已经失去了站在她们身边的资格。

他就是抱着这样的觉悟踏上这条不归路的。明明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见,这就是保证闪灵与菲娅不趟浑水的代价。

但他愿意。难过吗?当然难过。可是他愿意牺牲陪伴她们的时光,坚决地走向与她们相反的道路。他觉得自己的祝福能够传递到那两人的心里:他希望菲娅健健康康地成长,最后成为医疗界的中流砥柱,不被市井的那些污秽困扰。他希望闪灵最终能够找到自己的救赎,在放下曾经的罪孽后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不再被过往的恶魔所限制自己的脚步。他希望那两人起码可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每天吃上好吃的饭,每天都能睡足睡饱,每天不需要因为疾病而感到烦恼。他希望闪灵和菲娅可以永远怀着灵魂上的纯净,在这乱世之中找到一个避风港,去往无人问津的某处安家。

他希望。

总之,他希望她们拥有一个美满而幸福的未来。一个虽然自己无法亲眼见证,但是能够让她们两人感到愉快的未来。


“闪灵姐,吃饱了吗?”

闪灵把筷子放在桌案上,菲娅起身去拿。

她的手刚刚伸向筷子,就被闪灵抓住了手腕。

“闪灵姐?”

“能跟我说说,你房间的那面墙上有什么吗?”

菲娅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原来你知道啊。”

“我能听见你把报纸往墙上贴的声音。你在找博士吧。”

“嗯。”

“那有什么线索吗?”

闪灵讨厌这种无力感。她居然要将自己本应当完成的事情交给菲娅,不止如此,还要让菲娅反过来照顾自己。

她也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做到什么。

“目前…我只知道博士还活着,并且在为什么人卖命。”

“博士还活着…确定吗?”

闪灵抓着菲娅的那只手用了更大的力气,像是步履蹒跚的老人险些倒地,靠自己的孩子的扶持才勉强站稳。

菲娅感觉到了那股力量。

“确定。”

“在为什么人卖命,确定吗?”

“确定。”

“…”闪灵顿了顿,“你可以说真话的,菲娅。”

“我非常确定…”

“没关系的,菲娅。”闪灵笑得像是太阳下的向日葵,只是向日葵开在已被燃尽的平原。“说真话就好了。”

“…我不确定。”

“有几成的把握?”

“一…一成…”

“一成啊。“闪灵笑着说。”一成也好。“

”起码,还有希望。“

”那如果一成都没有呢,闪灵姐…“

闪灵的手轻轻拍了拍菲娅的额头。

“就算没有,我也会找下去。”

“我也会帮忙的!”

闪灵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并没有回应。


博士不希望她们来找自己。

腊月寒冬将他暴露在外的双手冻僵。月亮是他的同伴,将银色的月亮洒在大地上。

今晚没有暗杀目标。博士把手揣在兜里,让平时已经有些冰凉的双手获取些许温暖。

他平时住在无名公寓的租房里,整个公寓只有他一个活人。听说那里曾经是黑帮用来处刑叛徒的地方,但博士仍然面不改色地躺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睡觉。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和那些幽灵似乎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已经死去的亡魂还有想要完成的事情,但是他没有。他每天只是为闪灵与菲娅祈祷,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博士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水洼里。

他在祈祷闪灵能够从负罪感中解脱。但罪恶是不可能赎清的。他不知道闪灵追求的那个解答在哪里,因此他只好保证她始终走在看上去最为安全的道路上。曾经他被一时间的快乐时光冲昏了头脑,但现在他清醒了许多。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自己终究不能陪着闪灵见证她的赎罪路途。道阻且长,他便是那被阻碍在闪灵身后的一部分,只能静静地祝福她,却再也没有权利站在她的身边了。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花名册。

翻开第一页,菲娅两个字印入眼帘。

菲娅。这个名字让他的膝盖抬起,本来闲逛的随意路线不知不觉间就朝向了某个特定的地点进发。


闪灵和菲娅走在夜色下的哥伦比亚大道上,菲娅牵着闪灵的手,另一只手捏着自己做的传单贴在大街小巷。她们正在朝市中心走,因为那里最有可能汇聚着与政治相关的大人物,而只有他们才会用到暗杀这么麻烦的手段。

博士从未告诉她们自己的真名,所以她们两人没法靠问名字知道博士的位置。最好的办法只有找到那些可能雇佣杀手的政治家,直接上门询问博士相关的下落。

有些危险。但闪灵和菲娅已经做好了觉悟。

“闪灵姐。你对博士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在走到市政大厅前,菲娅回头询问道。闪灵有些茫然地停住,沉默了几秒后脱口而出,“依赖。”

“依赖?我还以为是爱呢。”

“是依赖。”

闪灵知道这么说有些太过狡猾,但这就是她的真情实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无法再忽视博士的存在?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彻底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战争?又是什么时候,当自己认为自己的赎罪之路走到尽头,这个男人就会现身将她从有些绝望的边缘拉回。

她无可救药地依赖着博士。一旦失去他,闪灵就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那些刀下的亡魂凄厉地嘶喊。一直以来,当博士出现的时候,那些声音飘然而逝。但是现在,它们植根在闪灵的思想当中,让闪灵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保持着最平静的心情。

令人遗憾的是,那不是爱。圣洁高贵的爱是两个从地狱中脱身的恶灵不可攀附的。闪灵从不奢望那种令人为之动容的高洁之物,或许她能够祝福其他人拥有,但她自己从不敢奢望。

只是她不想失去博士罢了。那并不是爱,而是某种自私自利的,从博士身上不停索取的脆弱,用以填补自己心中那被负罪感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空洞。这是极其令人厌恶的行径,可是闪灵无法否认自身的劣根性;博士总认为自己是个现世的圣人,可是她想要告诉博士,自己也不过是个在世俗泥潭中挣扎的一员罢了。就算再如何清高,就算再如何淡然,终究无法从苦海之中脱离,终究不能成为超然物外的圣人。

正因如此,她才贪得无厌地需要他。兴许在没有遇到博士前她能够承受这样的孤寂,但是当博士被剥夺走时,那份压抑在心中的痛苦便再也无法抑制。

她需要他。但是她不敢爱他。她没有什么理由能够留住他。

现在就连他的外表都看不见了。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只感觉到麻木。


博士走在哥伦比亚的夜色之下。他不希望他与她们不期而遇,但他又期待与她们不期而遇。

他不厌其烦地敲响了每一家每一户的门。出来开门的人都没有他记忆中的面孔。

哥伦比亚是座大城市。要靠他自己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该死的!”

拳头重重地敲在墙面,鲜血从他的拳缝中流出。

自己都下定决心,将更为光明的未来留给她们两人了…自己还在寻找什么?

自己应该马上把手上的花名册丢掉,抛弃这个身份,在暗处默默地为她们献上祝福。

说得对。他有些厌恶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罪人不该待在圣人的身边。

对于博士来说,闪灵的赎罪存粹是无稽之谈——她根本没有犯什么罪,因为战争并不是她能够操纵的。操纵战争的是自己,在那个卡兹戴尔的地狱之中,手握生杀大权,用天平将无数人的人头降下地狱的人,是自己。

但她仍然认为自己是有罪之身,仍然在寻求一种宽恕。这是博士从未见过的坚定和纯净思虑,偏偏出现在了闪灵这样成熟的灵魂内。如果一个孩子如此思考,那大可以说是一种童真;可是闪灵这样经历过无数人性险恶的人仍然能在岁月流长中保持着相同的纯真想法,这便是圣人的行为。

自己永远无法理解这样的想法。博士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罪恶,成为游医,只不过是为了…

天啊,多么自私自利的想法。他只是想要靠近闪灵一点,亲眼见证她灵魂的升华而已。

他在想些什么呢?他在企图给闪灵引路吗?博士这么问自己。不是,都不是的。

在哥伦比亚的夜空之下,在无人行走的黑色大街,博士从口中吐出一口气。他只能无奈而痛苦地宣布,他爱上了她。

博士的爱是一种自私的情感。那不是双边的给予和索求,而是单方面地从闪灵那里,获得自己灵魂上的宁静。他担心闪灵的身体,他担心闪灵受人蒙骗,他担心闪灵会无法原谅自己,他担心闪灵有一天会突然消失——全都是为了自己。如果失去闪灵,就好像失去自己心中最为洁白的一片,他只是想要紧紧抓住那唯一的洁白。

他不该这样。闪灵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专属于他的。自己应该还给闪灵自由,他应该将自己布满鲜血的双手从闪灵的腰上移开,他应该背过身去隐藏进黑暗之中,他应该马上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走入符合自己的黑暗的世界。他是个世俗的人,他无法给闪灵带来任何帮助。正相反,如果在闪灵身边,只会分走她的圣洁之心,让她无暇的心灵上出现一块令人厌恶的黑色。

这是大罪。

“抱歉,打扰了。”

博士拿着花名册,随意地翻了几页。他走到哥伦比亚河流的岸边,坐在河边的礁石之上。他的双手覆盖在自己的眼上,血和眼泪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种辛辣刺激的味道。

我怎么现在才意识到这是爱呢?博士诘问自己。我怎么,现在,才意识到这是爱呢?

没人回答他。

我爱她。是的。我爱她。或许这是一种疾病,博士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博士没法治疗这种疾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脏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割裂的疼痛,眼前出现那两人慢慢远去,最终独留他一人的幻影。

这样的爱太痛苦,太沉重了。它来得太迟,恰好在他失去爱的能力时如期而至。

花名册被扔进了河中,水花溅起,遮住博士的眼睛。

他轻轻哼了一声。明天还要继续工作,不赶紧把眼泪擦干可不行。

他起身,转过头。

“博士。”


闪灵拄着自己的剑,从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走出。

她骗了骗菲娅,希望她不会责怪自己。“脚有些酸,想要先回家,你先去找吧。”嗯,真是个有些草率的借口。但是菲娅很吃这套,她将闪灵送回家后便重新出门,寻找博士去了。

不知道她要找到几点钟。

她不喜欢都市的味道。虽然按照常理来讲,人多的地方更容易问到博士的去向,但是她冥冥之中觉得博士并不会出现在那里。

“咚。”

剑立在地面上,险些踏空。闪灵试探着向前伸了伸脚,下面似乎是悬空的。

耳边能听到水流涌过礁石的声响。自己走到了哥伦比亚河的岸边。

她不敢下去,礁石群容易让她摔倒。所以她只能沿着岸边,用自己的剑探着前方的路。

不知为何,她觉得总能在这里遇到奇迹。

虽然走得很慢,但渐渐适应了步伐后,闪灵就能不怎么依仗自己的剑行走了。走直线对于一个剑术巅峰的人并不是难事。

趁着思绪不会被路线干扰的时候,她开始细细地感受周遭的微风。那些微风吹走她脑中的胡思乱想,转而将整个人变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闪灵以为自己会想到某些高深莫测的哲学问题,但实际上她想到的只是一幅幅照片。上面的人,一开始是她自己,然后是曾经的博士,随后是夜莺与临光,再后来则是现在的博士,以及菲娅。

就好像捧起一鞠清澈的湖水洗面,当她开始回忆起那些过往的时光时,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她没有在刻意思考什么,只是查看自己记忆中发生过的每一幕;当它们像河水那样飘过,闪灵忽得觉得浑身轻松,卸下了原本背负在身上的重担。

她的后半辈子都在寻求这样的宁静。但不管她如何追求,她的灵魂始终陷于泥潭之中。现在与这样的宁静不期而遇,反而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她不明白为何在这个时候,那些罪孽的化身不再侵扰她的思绪。

是因为自己在寻找博士吗?

不是。自己只是随便地出走,漫无目的地在哥伦比亚河边散步。水花拍打在礁石上,马上又退缩回去。

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牵引着自己,召唤着自己来到这里。于是她便想要试着呼唤可能出现在黑暗之中的那抹光芒,轻轻地喊了一声。

“博士。”

我需要他,但我不能爱他。仅凭这一点就能让闪灵呼喊出声,对着无人的海岸边,用她此生都没有使用过的,最为脆弱,但是又最为坚定的声音呼唤着,撕心裂肺的后悔与压抑到极致的渴望混杂在一起,成为闪灵口中平淡而深情的低喊;河流在轻轻地回应她,岸边的礁石发出回响,她伫立在河流的旁边,听到其中一个礁石发出不自然地响动。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剑。

“谁在那里?”

她的问句中带着紧张,但还有一线期许。

仅仅是一线期许。


“您好,小姐。我看您闭着眼睛,是看不见吗?”

果然是这样啊。

闪灵哀叹了一声。

对面这个声音,闪灵不熟悉。她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又或许是她听得太多了,忘记了这个声音属于谁。

“嗯,是的。”

“您这样的人可不能单独出门。您的家人在哪?我打个电话让她来…”

不自然的停顿。闪灵伸出手抓住面前的人,正好是手臂的位置。

“她现在出去有事情。不用麻烦她…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我送送您吧。”

“好。”

于是她牵着那个人的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途中除去询问方向,她和那个人都没有再多任何一句话。

“往前,再往左,就到了。”男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你。”

男人放松了牵着闪灵的手,看来是不用再担心她摔倒的意思。但闪灵仍然加重了力气,几乎是拽着他的手;自己的脚底下似乎有些摇晃,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造成的。

“到了。”

有了男人的搀扶,她走得很快。面前是熟悉的诊室,她再清楚不过。

“您有钥匙吗?”

“有的。”

“我替您打开吧。”

咔哒。

”门开了。注意脚下的门槛,小姐。“

”谢谢你。“

男人松开了他的手。闪灵抓住门框和剑,回过头。

”那我就先走了。下次要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出门...“

“知道了。”

闪灵探身过去。

“我希望您也注意这一点。”

“什么?”


菲娅回到家的时候,天色早已黑得什么也看不清了。路灯忽明忽暗的,很有情调。

她站在家门口,推开门。憔悴和疲惫都反映在她的眼睛和身体上,直到进入家门才得以缓解。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她睁大了眼睛。面前坐着闪灵,厨房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正在用汤勺舀起清汤。

“夜宵想吃吗?”

菲娅的脸上早已被泪水浸湿。她快步地跑过去,家门在她身后被砰地关上。

“想吃。”


三年后。

电视的荧屏闪烁。上面是菲娅正穿着白大褂,正在接受采访。

博士将手枪放在桌边,坐下来看着菲娅的脸。

“她最近去维多利亚了啊。看来我们没准能碰上。”

“一定可以的。”闪灵擦拭着自己的长剑。

“就是可惜我们不能和菲娅正式见面。如果这个时候被发现她和杀手有关,那可就有大麻烦了。”博士遗憾地看着桌上的信纸。“连信件都不能写。真气人。”

“没关系。那孩子很坚强的。”

新闻切到了下一条。又是某个官员最近被发现死在了自己家中,警方目前还在调查凶手。

“嗯。你下手真狠啊,闪灵。”博士转过头去,看着闪灵将剑上的鲜血擦干。“没法再做游医了,还把你拉进来做这种脏活…抱歉。”

“不用道歉,博士。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你的赎罪怎么办?这样下去越杀只会越多啊…”

“不用担心的,博士。”闪灵抬起头,空洞的眼瞳中好似出现了点点亮光。

“是否拯救生命与赎罪没有关系。不管是医生还是杀手,都一样的。”

泰拉最出色的医生,同时也可能是泰拉最惊人的杀手。博士将手枪子弹上好,稍微收拾了一下。

“这便是我的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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