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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入职的欢迎会结束后，人群各自散去。

欢迎会的主角早已不在场，大家并未察觉，也不怎么在乎。毕竟大多数人只是想借这个氛围短暂的从繁忙的战事中逃避一夜而已，至于新来的同事，早晚会熟络的。

办公室外，热闹的气氛尚未熄灭，隔着厚厚的玻璃仍可听见人形们熙熙攘攘的交谈。

办公室内，两个人对坐桌前，相顾无言。

二人都低着头，像是在进行某种默契的仪式。空荡荡的房间内只能听见隔着玻璃透出的人形喧嚷声，以及两个人略显沉重的呼吸。

今年腊月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雪势增长的很快，不一会，隔着窗户也能看到黄豆大的雪花了。

或许是腊月的寒风吹冷了好不容易热起来的气氛，或许是第一场雪浇醒了狂欢的人形们，办公室外的喧嚷声渐渐熄灭了。

办公室内也随之恢复了可怕的平静，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雪花飘落的沙沙声，和偶尔呼啸而过的北风。

“你真的是战术人形吗？”

良久，静坐已久的指挥官终于打破了沉默。

“哦？指挥官先生，对自己苦等三年等来的女孩变成了战术人形而感到失望了吗？”

“不，那倒不是。。。。只是。。。。”

大兴安岭的腊月正是寒风凛冽的时节。

三年前的那一天，这里刮起了强度空前的暴风雪。

大兴安岭第191号哨卡，老旧的哨塔嘎吱作响，这个哨卡以一名戍边将士的身份守护着祖国。它见证过祖国的人民从战火中站起来，见证过北方邻国大兵压境，见证过祖国一步步从当年一穷二白的农业国成长为现在的东方大国。

现在，年迈的金属结构在撕裂一切的狂风中痛苦的呻吟，但屹立其上的戍边将士却未曾有半点动摇，身姿一如百年前一样坚挺。戍边的士兵坚守在岗位。狂风夹杂着沙粒大小的碎冰刮过她的脸颊，即使隔着厚厚的防寒口罩，她仍能感受这股狂风那来自西伯利亚的咆哮。

过了春节就是她服役期满退役的日子了。

哨所里，另外几位同志包好了饺子，正在准备庆祝新年。

同志们也在这里坚守很久了。父母的挂念，思乡的心切，他们也很想回家和年迈的父母吃顿饺子，但一看到背后山脚下若隐若现的灯火，他们就会记起自己戍守在此的意义。

脱下戎装他们是万家灯火中的一盏，拿起钢枪他们便成了万家灯火的守护者。

因此，即便伸身处祖国北境，心中的思乡之情总会伴随着守卫祖国的永恒之火一同燃烧。

所以，他们也会格外重视191离队的日子，那意味着团圆。

趁着191值班，他们为即将离别的战友精心准备了一顿饺子，平时这个馅她包的最好吃，但这次是战友们包给她的。

而191实际上并不太在意这些。相反，她有点迷茫。

她不是人类，她没有爸爸妈妈，没有一个作为归宿的家乡。

离开了部队，她甚至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很喜欢这种孤独的站在风雪中向北眺望的感觉，就像一棵孤松，屹立在大兴安岭的密林之上。

身后是祖国和人民，面前是怒吼的风雪。

只有以自己身体作为阻隔二者的屏障，她才能体会那年读到的经典小说里的那句话。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她常在心智里默念那句话，像品味一壶好酒一样细细体味。

每当她与心目中的“侠士”达到共情，眼前呼啸的狂风便再无可畏惧。

但这次情况好像不太一样。

敏锐的兔耳朵微微抖动，精密的结构可以让它轻易感知并记录每一次暴风雪。

但经验告诉她，这一次格外的大。

“小兔儿，该换班了。”

191应声回过头。

“报告班长，今天的暴风雪有点危险。”

“危险？怎么个危险法？”

“就是格外的大，而且强度还在增加。哨塔的摇晃幅度比都以往大了许多，我担心山下的百姓。。。。”

班长看了看外面的风雪，又看了看气象监测装置的数据，沉思片刻。

“你说的对，小兔儿。你去叫老陈，带着老刘和老张下去通知百姓，然后协助让他们做点准备，免得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班长顿了顿，想起了屋里给她留下的两大盘水饺。

“算了，小兔儿，你在这值班，我去吧。”

“是。”

热闹的哨所很快哨所安静了下来。

屋里暖暖的灯光依然亮着，像是为戍边的191而留。刚刚围坐在一起吃饺子的战士们也下山去协助百姓进行防灾布置工作了。

此刻的她，感觉自己仿佛化作山间孤松，没有牵挂，内心只有纯粹的坚守。

这份意志是那样的坚定，以至于五分钟后在面对那场突如其来的雪龙卷时她也自始至终没有生出一丝胆怯。

五分钟后，百年难得一见的高强度龙卷风夹杂着冰粒自东西伯利亚横扫而过。大兴安岭屹立针叶林用身体撞碎了这气象灾难级别的狂风。

但他的余威仍化作狂风暴雪踩过了劲松那不屈的傲骨。

191睁开眼睛，她花了五秒钟恢复神智。自己被吹飞了，不知落在了哪里，不知哨所在何方。

她奋力扒开身旁几乎埋过自己胸口的雪把自己挖了出来。枪已经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她只得随手捡了一根疑似从老旧的哨塔身上撕下来的铁棍防身。

大兴安岭的狼群可不会区分战术人形和村民。

自己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哨所不知道还在不在，反正哨塔估计已经被狂风拆粉碎了。

同志们应该是在山路背风坡遭遇了风暴，现在不知情况如何，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

如果我是他们，一定回去森林里的猎人小屋躲避。

那种打猎迷路的山中猎人设置的补给小屋正是为了应对这种场合。

她拎起铁棍朝着一个大概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身后响起一串沉重的脚步声。

她的兔耳能穿透风雪声敏锐的捕捉到这些微小的声音。

野狼？

不，可能比那更糟。

东北虎！

很快，身后冒着绿光的眼睛证实了她的猜测。

191身上散发着的人类少女的味道对东北虎来说是无上珍馐。因此它毫无顾忌的扑过来，根本不在意她手上拿的铁棍。

五百斤的体格冲刺而来，即便用铁棍挡住致命一击，她仍被一下撞飞老远，腹部留下了四条狰狞的爪痕。

血腥味刺激着这头2.5米的野兽，他兴奋的围绕着从雪堆中艰难站起的191。

“吼！”

在一声咆哮中它再次发动了袭击，这次被撞断几根肋骨的191几乎无法躲闪，只能正面接下这一扑。

在191看来这是殊死的搏斗，但在那头老虎看来，只不过是大猫对食物的玩弄罢了。

191并没有想东北虎想的那样落荒而逃，反而稳稳站起身，拉开格斗架势。

那老虎方才想再次蓄力猛扑，却听见身后一连串巨响，虎躯一震。

“砰砰砰。”

小口径步枪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中是那么刺耳。老虎见过这种会响的东西，识趣的落荒而逃。

191看向枪声响起的方向。

一个男人挎着一把突击步枪向她招手。

身旁是垮塌一半的猎人小屋。

“你当时身上那么深的口子，还敢来缴我的械。说真的，一般人形没有那种人类那种意志力是很难做到那么淡定的。”

“哦？指挥官，人类的意志力会胜过人形吗？”

格里芬迎新会，指挥官办公室的烛光跳动着，在彼此的瞳孔映出二人的脸庞。

“嗯。至少在祖国是这样的。所以啊，我也挺没想到的，没想到你真的可以遵守那个约定。为什不不继续留在PLA而过来当雇佣兵的？”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还记得吗？您教我的另一条路。”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除了留在这里保卫祖国，我想不到该去哪里。天下还有比这更伟大的事业吗？”

191抱着双膝，蜷缩在勉强支撑的猎人小屋一角。

“当然，你看我。”

“你？你还没解释呢，为什么拿着这个？”

191指着刚从救命恩人手上收缴来俄制AN94，问到。

“我都说了，我是从俄罗斯来的雇佣兵，队伍被大风吹散了。我有护照的。”

191可以认定那护照是真的，这人大概也是真的华裔。但还是不敢把枪还给他，她得等班长来处理。

两个人围着篝火陷入了沉默。

“呐，你还没说完呢。”

“说什么？”

“如果你是我，退役了，该去哪？”

“人各有志嘛，每个人实现理想的的方法也不一样。不是离开部队就不能守卫人民了。你看我，我们在承包的辐射区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人。”

“可是。。。那能一样么？”

“有什么不一样？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老妇人，在流亡中丧失父母的小孩，或是被野兽袭击的少女。你会在保护他们之前问清楚你们是哪国人么？”

“。。。不会。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劳动人民。”

“那不就得了。每个人对实现人生价值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认为是把青春奉献给祖国，有的人认为是引导全世界不愿被奴役的人跨越苦难，哪怕为此成为无国籍人士。这些没有孰优孰劣之分，但你那么年轻，何不都试再决定走哪条路呢？”

191陷入了沉思。

那男人微笑着靠在一旁。

“那，那你在哪里就职？我想跟你干。”

“哦呀？这么快就想好了？不必心急。你的路还长。喏，拿着这个。”

191接过，那是一枚银色的徽章，上写着K&G。

“这是？”

“我们的标志，一群更新世界锋芒的人。”

“我决定了，退役后我去找你们。”

“小姐，这条路布满荆棘与鲜血，不必逞一时之快。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枪，就留给你防身吧。”

他指了指手腕上的定位仪，上面代表队友的几个圆点正在呼叫他。

“等等！”

她随手拿过一旁AN94上的刺刀，割下一缕头发。

“呃，姑娘，别这样，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嗯，但我需要伙伴。收下吧，倘有一日在天涯海角收到素昧平生的我的死讯，把它埋回故土，我也算落叶归根了。”

“那一天不会来的，姑娘。我们，会一起更新世界的锋芒，即便今此一别后会无期。保重。”

二人分别的那个雪天，一如今夜的格里芬基地。

落雪簌簌，烛火跳跃。

静的只剩纯净的心跳。

像极了小说里素昧平生的两位侠客，洒脱地一见如故，又洒脱地江湖一别。

“当然，我的好同志。我们的约定，还记得吗？”

“这个？”指挥官从胸口中取出一块锦织的布，展开后是一缕秀发。

“您知道收下这个意味着什么的吧？现在，我来赴约了。”

指挥官微笑着张开怀抱，“欢迎加入我们，更新世界的锋芒。”

二人相拥的影子被蜡烛映在墙上，入一团火苗跳动着。

……

………

End

作者阳了的时候写出来的文。祝你们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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