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人生》:隐匿的时间标识
英文片名是past lives,由韩裔导演席琳·宋所拍,这部电影入选2023年柏林电影节,电影初看很像一部洪尚秀或是张律的电影,温吞克制的白开水,但是每一帧精细的摄影,细节的隐性的勾勒,现实生活线层层叠叠的铺叙,又让我联想到了《爱在》三部曲,爱在三部曲里面男女主角经历的不同的人生阶段,感情也发生了几个不同的颠簸,看似喋喋不休的对话,但却是时间背后的生活的真实切面,《过往人生》中的时间也被切成了好几个段落,每隔人生的 12年为一个段落,12岁、24岁、36岁,这样的写法会有些许的媚俗,时间的分割,会让我们的注意力被变化的事物所吸引,每个人被时间的雕琢,会显现出明显的样态而让我们忽视掉更重要的不变和变化的事物,将时间的作用和变化作为电影节点的改变似乎是一种偷懒的做法,如果时间的分段能够组合成为电影,那么每时每刻都可以成为电影的一个片段,这样的时间线的分割会变得平庸且无聊。在这部电影中,唯一跳出时间分割的是,几个片段的勾画却将性格展现无疑,而时间点之间的情感的流动也成为了想象力的来源,女主角娜英从小离开韩国,移民加拿大,改名为诺拉,朋友问及原因:“她说在韩国是无法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男主角是她青梅竹马的朋友,他一直记得这句话,这是她离开的原因,也是她性格的本质,想要什么就一定去做,东亚人的犹豫和害羞则展现在男主角的身上,女主角在生活的此时此地,男女主的每次相遇,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男主角都会问他:“如今你想得什么奖?”女主角总会给出一个答案,而男主角就像在一旁的观看者,他身上更多的是东亚性格中执拗且不去表达的东西。 时间的刻度在女主身上是多于男主的,电影中出现了一个明显的错过的段落,和之后的诺拉在纽约与男主角海胜见面的段落相互关联,在他们24岁时,通过网络的连线,相互连接,他们在12岁时第一次约会,24岁时诺拉生活在纽约,希望成为一个出色的编剧和作家,海胜在韩国学习工程,遥远的距离和时差让他们对于见面都有些迟疑,海胜在认真的学习中国话希望可以去中国做一些工作上的合作,诺拉想要成为编剧而不愿再回韩国,在约定断联后,女主角前往一个遥远的写作班,而海胜去往中国,在前一个镜头里,男主角告诉朋友他即将离开韩国,下一个镜头女主正在睡眠的清晨,一辆车停在她背后的窗外,我们从后景中,可以看到一个男子从车上下来,观众或许会错意,以为是海胜来到了纽约,但是确实诺拉未来的丈夫—亚瑟,女主角用“yin-yun因缘”这个词向亚瑟讲述东亚文化中的人际关系,“因缘际会”,是东亚文化中对于人生聚散的看法,也与佛教的文化相关,相信世世有轮回,人和人的聚散都是前世的缘分所致,对于女主角而言,因缘是过去的终结,对于她丈夫而言,是现在的开始,于是他们生活在了一起。时隔12年后,海胜来到了纽约,与诺拉见面,她的丈夫说:“我无法想象你们青梅竹马的关系,在你们的故事里我只是阻碍你们因缘的那个邪恶的白人丈夫。”“如果当时和你在写作班相遇的是另一个人,如今他就是你的丈夫。”娜英让他相信感情的方式则是女主角向来是一个坚定的人,她从离开首尔的时候,就将目的地之外的事物抛之脑后。 时间在这部电影里似乎不是切分电影时间的方式,而是在众多隐性的勾勒里,时间呈现为一种相对不变的东西,或是留在过去的事物。因此就电影影像中坚固的事物也被我们所注意到,男女主角在幼时第一次约会的石刻旁,石刻是一对男女的面孔,成年后男女主相遇游玩的自由女神像,也是一座雕塑,对于移民者的女主而言,这些坚固的事物吸引着他,童年时爱看着她哭泣的男生海胜,和他一步一步迈上回家的台阶,她也能坚定的走向属于自己的 人生,24岁时遇到的亚瑟,他们结婚并在异国建立稳定的生活,36岁时,她和亚瑟的家以及周围街市上的昏黄灯光,她和海胜见面,并且邀请他来她家,她融到了这片灯光之中,在送海胜远行的凌晨,女主走过街道,回到门前,他和海胜的情感,很像一条微弱的光线,暗暗黑去。 这部电影也是由亚裔(韩国)女导演席琳·宋所拍,她曾说这部电影和她个人人生经历很相似,电影里移民后对于故地的情感被处理的及其含蓄,娜英改名为Nora,她像自己的丈夫介绍青梅竹马的海胜,“他是一个典型的韩国人,甚至现在还会和父母住在一起。”在这样陈述的背后,我们会想到,他们产生交集的三个节点,12岁、24岁、36岁,在这部电影中,这三个节点只是凝固的时间,真正流动的或是流逝的,是我们用想象去看的,这几个节点之间的生活,12岁以前的人生,对于诺拉来说,是怎样的感受和记忆,那段记忆不断的被现实去剥夺和剥离,离开的情感变成在冰山下隐匿的一部分,在日常的生活里找不到表达的出口,甚至在电影之中我们也无从去感受,但是作为生命最初的记忆,这样的感受和记忆却又如此的顽固,海胜是顽固记忆的寄存之处,这种剥离感随着她真正见到海胜而变得清晰起来,移民者对于故地的复杂心情在诺拉坚定的背后也只有少许的显现,对于海胜的感情包含着她对于韩国的情感,女主角只有跟男主和家人在一起才会说韩语,她的韩语名字娜英也只有海胜才会称呼,电影的外部是一个由时间雕刻之下由感情编织起来的细腻纹理,而内部初看是冰冷的、无情的、甚至有点缺乏想象力的一个人情变迁 ,对于故乡,诺拉不愿意为了某个特别的人而回去,但是她有点暗暗想象那个地方的生活,以及和海胜的关系,也象征一段在韩国所特有的情感联结的方式,她愿意保留下去,从这个角度来看,影片结尾,镜头抛下诺拉的丈夫,画面中的诺拉和海胜就像是一对坐在酒吧的情人,这样的画面也不再是有所偏向的,而是更加呈现为了“因缘”而产生的联结,是女主角内心的隐秘希望,诺拉在睡梦中的梦话永远是韩语,所以亚瑟才会努力的学习韩语,希望能了解她内心隐秘之处,但这个隐匿的情感,也是诺拉自己也无法抵达之处。 片名《过往人生》,究竟是过往的人生?还是人生往来如梭?时间过的太快,但有的东西却永远的留下,电影对于过往的表达,还是依托在了时间之下重逢与分开的时间点,而过往的附着与留恋只在几个对话中一闪而过,或许导演刻意为之,她不想放大对于离开地的情感,也不采取隐喻和解构的诸多方法,只是在现实而当下的生活里,在隐隐的闪烁里去体会它,整部电影看起来含蓄、寡淡,在很多对谈中却藏匿了语言背后的语言,情感的流动一直是流畅的,因此看起来也工整、吸引人,只是时间背后的过往还是过于私人,我们只能站在几个时间的边缘,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