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皋笔记》 清 杨风辉 （八）

活佛   西蕃的活佛，往往出生在平常人家中。之前某一位活佛圆寂时，即是新活佛诞生的时候。   新活佛诞生的这天，其他喇嘛便开始念经，扯索卦（藏地的一种卜卦术），此时便能了知新活佛的出生在哪个地方，喇嘛会带着以前活佛舍寿前所穿的衣冠前往迎接回归寺庙，成为新活佛。   清朝光绪时，松洲有位姓赵的人家，他老婆怀孕十四个月，才开始要生小孩，小孩分娩数日不堕地，全家很惊惶。   小孩出生这些天，邻居见赵家被祥光围绕，犹如红云拥护。邻居很惊异，有些博学的邻居以为赵家是不是要生某位活佛？他急忙拿来红毡给赵某，并吩咐赵某将红毡铺在地上，小孩才顺利诞生。   第二天，果然有喇嘛来到松洲，四处打听赵某家在哪里，人们引导喇嘛来到赵家，喇嘛将小孩迎请回寺庙，之后小孩成为寺庙的活佛。   南皋居士说“西蕃人以佛教为唯一的归依，所以活佛出生，也往往有灵异。因为西蕃大多数人没什么知识，可以利用佛教来开导，约束西蕃人彪悍的性格，避免做事不顾后果。”   瘤道士   癸丑八月发生地震前，有一如雷霆般的声音从东南方传来，山紧跟着响应，即时天崩地裂，城市中的房子为之倾倒，楼阁为之催倒。七八百里川西同日地震，真是件奇怪的事。   川西地震后，松洲刮起大风，此风从北往南刮，树木被吹折，房屋被掀开，一时飞沙走石，窍冥尽晦。有商人刚摆好摊子，放下商品，此风忽来，将其摊子卷到半空，盘旋好久，最后堕在南城楼。   松洲有位道士，每天来市场化缘，有时会帮人说说吉凶，卜断都很应验。这道士颈间生有一瘤，人们不知道道士姓氏，因而称他为“瘤道士”。   发生地震、大风后，人们问他“地震后刮大风，主何吉凶？”   瘤道士说“这是兵象，蜀中不久有兵祸呢。”   有人说“道士胡说”   瘤道士说“风在松洲生起，这兵祸当应验在松潘。到时候松潘很乱，这里属于边陲，还算安全。”   听了道士的话，人人诧异，个个惊奇，便问“那在什么时候兵乱？”   瘤道士说“这大风是从北边刮来，玄武为炎，日在尾七星中，就是那个时候啦。”   当年冬十月朔，果然有热雾逆西蕃而入城，松潘发生劫狱事件，官方兵败而走。   人们再找道士，此时道士已经不见了。   南皋居士说“瘤道士是世间人所说的神仙吗？为何他说的话那么灵验呢？仔细琢磨他说的话，那些不明了天时，不明察人事的人，是不可能道出其中一字的。易经说‘神以知之，知之藏性。’瘤道士确实符合如此描述。” 董甲 漩口人董甲，一个贫穷的人，怎么勤劳也无法自给。这一年的年末，家中实在没有东西过年了，于是想找舅舅王某乞讨升斗过年。 前往舅舅家时已经夕阳西下，途中有一位少妇在他前面行走。董甲到舅舅家时天已经昏黑，舅舅家的大门已经关闭，没想到这少妇翻墙进入舅舅家，董甲见了很诧异，心中怀疑这位少妇是私自外出。 他随即也跟着翻墙进入舅舅家，找一隐蔽的地方躲避，观察里边的动静。此时虽然是夜晚，依然有隐隐天光。董甲看见舅舅家屋角栽种一株枇杷树，此枇杷树杈枒四出，枝叶横生。尔时忽然寒风涌来，阴气袭人，站立在枇杷树下的少妇，觉得毛发悚憟，走入屋内。 不一会儿，少妇和董甲的舅母携灯走出屋外，二人走到枇杷树下，灯被一阵风吹灭，舅母拿出一绳索系在树干上，自缢。 这时候的董甲看明白了，这少妇是鬼，他急忙从隐蔽处冲出，抽出刀割断绳索，舅母坠地，免去一死。 鬼见到董甲破坏，返身扑向他，董甲急忙大声叫唤，声音惊动舅舅家的犬，犬大吠，舅舅王某闻声率众来到现场。此时鬼已经消失不见了，董甲向众人说明事情的经过，舅舅很高兴他救了舅母，为表达感激，送了他很多东西。 董甲拿着舅舅给的东西高兴地准备回家，刚一出舅舅家门，他看见那女鬼正在门外等他，董甲和此鬼搏斗。可他根本不是女鬼的对手，不得已，董甲咬破自己的中指，以流血的中指攻击女鬼，女鬼被血点到，仆地。董甲上前观看，发现地上有一滩血，血中有一椶；他将椶捡起，生火焚烧，此椶在火中发出啧啧的声音，之后此地再没发生奇怪的事。 南皋居士说“没想到椶也能变成鬼？而且还那么厉害，居然敢明目张胆和人相搏，或许董甲原本就正气不足的原因，无法克制住鬼。” 鸡鼠语 下蔡居住着一位姓候的，家中闹老鼠，衣服以及一些平常使用的器具，没有一件不被老鼠咬过。候生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到各处买黑猫来克制鼠患；但前前后后买了十数只黑猫回来，都被老鼠咬死。 某天，有位卖药的来找侯生，说他卖的药能克制老鼠，非常有效。侯生向此人买药，依照卖药人的教导，他将药和饭，放在老鼠出没的地方，引诱老鼠来吃这和药的食物。 当天夜里，侯生听到隔壁老鼠和鸡说话。 鸡问老鼠“您将怎么办？” 老鼠说“主人已经很受不了我，他找到害我的方法了，我只能将家搬到东边邻居的墙壁间了。” 鸡说“忠言虽然听了不爽，但有利于纠正错误的行为；好的药喝起来很苦，但能治疗身上所得的病。现在您已经决定要搬到别处了，我有几句让您听了很不爽的话，要跟您说说，可以吗？” 老鼠说“您说说吧。” 鸡说“人这种动物，他们喜欢安静讨厌被搅扰。您不是咬破人家的墙壁，便是毁坏人家的器皿或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喜欢咬破人穿的衣服。或是左顾右盼跳叫，旁若无人，实在是太嚣张了；您这，确实不能怪主人讨厌您，他也是真的忍受不了了，才买药来毒死您；我希望您以后能洗心革面，要不然，我个人以为，这么大的天地，您将无处容身。” 老鼠说“受教了，感谢。”老鼠说完便离开。 之后，侯生家静寂无声，从此再没见到老鼠。 南皋居士说“鸡的几句话，说明了为何天地间无寇盗容身之处，人若要平安地居住在某一处，与他人相处好，应该听进这只有道德的禽类的劝告。” 望气谈 清朝光绪年，湔水旁住着一位姓张的人，他家的竹林间，常冒出如云般的青气上冲云霄。 某天，有位道士经过他家，当时刚好看见青气上冲云霄，道士望着青气叹息道“这是王气啊，难道蜀中要出天子吗？”道士的这话，被当时的人流传，远近很多人知道这件事后，都前往张家观看。 观众中有两位读书人叫吴生、楚生，二位懂看宅地、风水，吴生看了后说“这不是天子气啦！是旺气，家中有此气的会出状元，宰相。” 楚生听了，说“您这说法，只能说您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我见这气为青气；青，指东方，青气是东方之气；在卦为震，于夭为春，春是万物开始生长时期。我看，这气是指这家会生灵秀的人。但遇木则荣，遇金便瘁。” 二人意见不合，在那儿争执不休。 有位叫抱璞子的人听了这件事后，笑着说“太超过了！术士骗人啊。按我的了解，黄金的气是赤黄；银子的气在夜里才能看见，因为是白色的；铜钱的气，看上去如青云。现在湔水张家气是青色的，他家冒青云的地方，地下埋着铜钱啦。” 不久，水决，地裂，张家在竹林获得三百余贯开元时期的钱。有君子说“这位抱璞子，真是近代最有学问的人啊！识破这帮术士骗人的把戏。” 南皋居士说“祥符瑞应，都是骗人的说法，一些方外术士，往往借这些来骗人，即便秦皇汉武也都被他们骗了。如果不是学识渊博明理的人，谁能看破？” 天帝记 长安有位居民叫谢士奇，某天他到郊外游玩，耳边似乎听到箫管、丝竹齐奏的音乐声，他忙朝音乐声处看出，见到远方高悬大盖白旄黄钺，画戟旌旗缤纷照耀，随从有文官大臣，个个簪笏相望；武士介胄前驱，加上宫娥彩女，估计有数百人。风伯在前方清尘，雨师随后灑道。 谢士奇前往询问“这位是何人？如此声势烜赫。”有人回答说“玉帝要回天宫，诸神祗正前往迎接圣驾。” 谢士奇听了，瞬间懵了，以为自己在作梦，忽然仪仗一霎离他很远，又一闪不见。谢士奇从恍惚中醒来，他凝神注目四处观看，自己确实在人间，回忆刚才的遭遇，历历可思、可记。 南皋居士说“谢士奇所见的，是真实的还是梦境呢？我想，从仪仗纷纭，随从官员护卫，每位都可以明见来看，确实有天帝，否则人间如何有这阵仗？” 石镜记 粤东有位姚生，他是个商人，某回他到四川，泊舟在彭山的江口。 当天夜里他睡觉时梦见有人来对他说“我是河神，名叫石大矶；明天你会获得一异宝，得异宝后，我便必须将你血食，所以你应该建庙祭祀我。”姚生在梦中答应河神。 醒来后，姚生感觉很奇异，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他吩咐船家开船前行，船行不久，见远处有一物漂浮而至。此物龟身鱼头，鱼头中生一角，有一条大尾巴，庞大的腹部，其鸣叫声如鼍。 这怪东西忽然跃入舟中，船家很害怕，姚生急忙祈祷说“河神要害我吗？这怪物会咬死我。乞求您赐福与我，我将实现我梦中所作的承诺。”姚生祈祷后，听到空中有人说“河水洋洋，息之平之；天赐汝物，烹之食之。”姚生赶紧跪下稽首拜受，说“上天所赐的，敢不唯命。” 姚生呼唤来仆人，合力将此怪物杀死，剖开怪物的腹部时，获得一块外形椭圆，直径四寸，光华四射，如镜子般的石头。石镜照澈细微，即便是隙驹野马，蚊睫焦冥，一照能历历可数。姚生获得此石镜，再次跪拜，感谢河神。之后姚生将此石镜收藏入箧中，返回粤东。 船行驶到巫山峡中，遇到大风，此风卷起巨浪，一时窍冥昼晦，旁边的船都沉没，姚生所坐的船看着也快沉没了。他忽然想到，石镜是个宝物，或许可以避风，急去取箧拿出石镜，顷刻风平浪静，人舟无恙。 姚生顿时悟到河神这句“河水洋洋”的意思，他从此将石镜视为稀世珍宝。船到宜昌，遇到个西洋人，以极高的价格要买石镜，但姚生坚决不卖。夜里他又梦见石大矶对他说“这东西不是您的东西，五十万可以卖出。”第二天，姚生向西洋人开价五十万，将石镜卖给西洋人。姚生也因这笔交易成为富翁。 他一回到粤东，便四处找地，后看中一小结构精美，雕镂精致的小花园。姚生将河神石大矶置于园中，朝夕上香顶礼。 南皋居士说“河神石大矶求血食，与泰山石敢当求血食是同一伎俩，鬼神传说都是有所凭借的。但这块石镜既然被姚生取出，就不应该卖给西洋人；可是神又来告诉他这不是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河神是借石镜血食其主，谁获得石镜便吃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