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LP】《疼痛重置》(5)释怀 上 冒险 中篇小说

Ⅴ、释怀
生活,可远要比那种“从此以后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的、又俗又腻歪的剧情来得复杂。
我躺在床上,彻夜无眠。这已经是我失眠的第三晚了,就凭我这几天加起来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为什么我现在还能保持清醒还真是一个谜团。这给了我很多的时间去思考像那样的事情,但也不是说到最后它能给我带来什么有启发性的答案。
第一缕曦光已经越过地平线了。叹息着,我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挫败感,同时翻身下床,准备好迎接新一天的生活。当我走下楼梯时,我听见了厨房里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斯派克也已经起床了。
我迈步跨进了一个可以被仁慈地描述为是核事故现场的地方。我所有干净的锅碗瓢盆现在要么就是被放入了待洗的洗碗槽里,要么就是沾上某种疑似面糊和其他东东搅和在一起的东西。肇事者是一只紫色的小龙宝宝,这会儿正兴高采烈地在厨房里忙活来忙活去的,每隔几秒钟就停下来尝尝锅里东西的味道,往那堆混合物里撒一把盐或糖。
“斯派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质问道。
我这突然的发言吓得斯派克一蹦老高,他转过头来看向我。“哦,嘿,早上好啊,暮暮。我本来是打算做好早餐,在你起床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的,所以呃,大惊喜?”
“这真是一个很可爱的点子,斯派克,但你也清楚到了最后需要清理这堆烂摊子的是你,对吗?”
“当然。嘿,你想看看我刚发明出来的,用来敲鸡蛋的一个新把戏吗?”他从灶台上拿起一个鸡蛋,然后把胳膊伸得老长,好让鸡蛋刚好处在碗的上方。“看我是怎么在敲鸡蛋的同时还能让蛋黄和蛋清一滴不漏地落进碗里的。”
我叹了一口气,走到冰箱跟前拿出了另一篮子的鸡蛋,因为我已经相当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在看吗?”斯派克问。他握紧了爪中的鸡蛋,不过鸡蛋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碎开,然后里面的蛋清和蛋黄优雅地落入碗中。鸡蛋直接被捏爆了,白花花的糊状物溅了他和灶台一身。真是好极了,因为我一大清早起床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给我的厨房来一番全方位的清洁和消毒工作。
“呃,那可没成。”
我飘着的那个鸡蛋篮子落到了地上,里面的鸡蛋被摔得四分五裂,而我对此还浑然不觉。突然间,我失去了正常呼吸的能力,一阵寒意漫过了我的四肢百骸。无名的恐慌在那一瞬间压垮了我的理智,剥夺了我正常思考的能力。我的整个世界旋转着脱离了我的掌控。
“暮暮?你还好吗?跟我说话呀!”
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动作也做不到,能做的只有僵直地站立在原地,重新将我的理智聚拢回一块。“我好得很,斯派克,只是请你不要再说那句话了。”我说话时用的语气暗示了我现在压根一点儿都不好。
我低下头看向那篮子鸡蛋,蛋壳破碎,里面的蛋清和蛋黄流了一地。
这几周对于我来说真的很漫长。
——————
我们成功动用了谐律精华的那一天晚上,也是我成功跳出那个“看在塞蕾丝蒂娅的份上它真是把我恶心了个透透的”时间轮回的那天晚上,我处在我马生的最高点。那晚我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离开城堡后,我们直奔向我父母的房子去吃晚餐。显然,我的妈妈是不会让一支幻形灵侵略大军攻击中心城这样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毁了她精心布置的家庭晚宴的,等我们到那里时,一切都差不多已经准备就绪了。
不过在我们动筷子之前,我提议让我先来给我们来上一段祝酒词,为了我们亲爱的朋友们,也为了团聚于此的家人们。哦,对了,我以前有没有跟他们提起过我其实是个蕾丝边的这回事呢?
那着实在屋子里引发了一阵不小的冲击波。我的妈妈第一个从座位上跳起并冲过来紧紧地拥抱住了我,几乎把我酒杯里的液体都弄洒了。我很高兴她这么做了,因为这给了餐桌上余下的几位小马从地上捡起他们已被这个消息轰成渣的理智并合拢他们那张得大大的下巴的时间。他们一度过那个难以置信、理智崩溃的艰难阶段,就立马围了上来,向我道喜。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为这样的一个瞬间惶恐不可终日了这么久,无知和畏惧有时的确会让小马做出些傻事来。
我的父母和朋友们相处得很愉快,事情进展得就像我预期的那般顺利。不过在酒过三巡之后,云宝黛茜突然提出要跟我的爸爸比试腕力.......并赢下了那局比试。她对她的胜利其实已经表示得很低调了,只是“低调”这个词在云宝黛茜的字典里也是得先在屋子里空翻个720度才算数。
我真希望这场家宴能永远地进行下去,但是白天的劳累渐渐压过了我们的精神头,我们也快止不住嘴中的哈欠了——说实在话,哈欠真的会传染。我们拖着步子上了楼上的客房,六只小马挤作一团。现在,才是真正开始找乐子的时间。
我指的不是那种“乐子”!把你那肮脏的想法用肥皂水好好地洗洗干净!
我们只是在闲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仅此而已,而我们聊的大部分话题都与我是怎么开启时间轮回,以及我在轮回里的经历有关。我有意地略过了那些较为阴暗的部分,只专注在向她们讲述那些既搞怪又好玩的部分上。那一次我把坎特山轰塌了半边,然后驾驭着念力滑板顺着滑下去的山体从山顶一路飞冲到山脚下的经历当之无愧地拿下了我朋友们的最高评价。还有那一个我跟一只被五花大绑的邪茧女王玩“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别再揍你自己了!”(Why do you hit yourself?)有趣小游戏的轮回,逗得我的朋友们笑得喘不上气来。当然,有趣的部分一直持续到她突然挣脱了束缚,并像掰断一根树枝一样轻松掰断了我的脖子为止。
这场谈话的内容最终转向了由我的朋友们向我提出那些我本该尝试一下的事情。从说了跟没说似的、事后诸葛亮型的建议(亲爱的,难道你就不能再去档案馆里再找来一种能一下子消灭所有幻形灵的超级战斗法术吗?”拜托!说的好像我没有花过时间来找遍整个档案馆似的。),到朴素的、实用到家型的建议(“呃....如果是我的话,我想会用那些多出来的时间去学习法语(Prench),它真的是一种很美的语言。),再到那些不怎么正经的建议(无序对战黑晶王,牢笼死斗!赢家包揽一切,然后你在入口处卖100枚金币一张的入场券,难道那听起来不酷吗?)
我们像这样一直聊到了深夜,直到倦意让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我也欣喜地接受了它,进入了我应得的深度睡眠中。
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我才睡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也并不孤独,萍琪和云宝黛茜依然在平静地打着鼾。我静悄悄地溜出房间,走到了楼下。
妈妈和苹果杰克已经在厨房里清洗昨晚家宴后剩下来的那些脏盘子了。当妈妈听到我进门的声音时,她转过身向我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呀,小懒虫。你的朋友苹果杰克刚刚跟我聊了聊你在那个可怕的时间轮回里遭遇的那些事情。我只是很高兴你再一次回到了我们身边。”她说。我突然间很庆幸自己没有把那些阴暗的部分告诉她们,否则的话现在在我眼前的就会是一个“母亲应激反应:一级恐慌和保护欲爆发危机”的活生生实例了。它们对我做的那些事....它们给我带来的感受......是我永远也不会与其他任何一匹小马分享的东西。“所以,我猜你明天就会和你的那些朋友们一起返回小马镇了,毕竟这也是你原来的打算,不是吗?”
这曾经是我原来的打算,但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
“其实呢,我还想在这里多呆上几天。最近这里发生了不小的变故,公主也许还需要我的帮助。而且我也很希望能与你和爸爸再多相处一段时间。我知道有些时候我也会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学业里,以至于没有尽到一位好女儿应有的本分——”我这番有感而发的内心坦白被一张妈妈塞进我大张的嘴里的司康饼给硬生生地噎了回去,嗯,是山莓。
“别再那样说自己了,暮暮。你一直以来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得很完美,是一位母亲所期望能得到的最优秀的女儿,我不想再听到半点反驳意见。这里当然会一直都欢迎你,你可以想在这儿待多久就待多久。”
我内心其实还真有一点反驳意见想一吐为快,关于尊重我的私马空间和别还当我是个小孩子那样,用把食物塞进我嘴里的把戏剥夺我发言权的反驳意见。我发誓我当时真的要把这个槽给吐出来了,但这张司康饼的味道也很不错,所以我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苹果杰克说了声“抱歉”后离开了厨房,回到楼上去叫醒还没起床的那两位,好让我们拾起今天落下的行程。当她走出门的时候,她还显得有些睡眼朦胧。
斯派克和我将今天剩下的时间都贡献给了我们的朋友们,带着她们来了一趟中心城观光游。出于某些原因,斯派克坚定否决了我参观中心城所有博物馆的行程安排,坚持要自己来设计观光路线。
我的朋友们整个下午都玩得很尽兴,但是她们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中心城历史博物馆古代陶器瓷片展区里的什么了。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她们登上回程火车的时间。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又一次跟她们团聚了,但当我跟她们道别时,我还是跟她们每一只小马都来了一个大力的拥抱,所用的力道也许比真正合适的力道重了不少。失去她们那一幕幕画面,在我的脑海中仍然记忆犹新。
等到我的朋友们都登上那列火车,踏上一段相对来说应该是平平淡淡(希望如此)的返程之旅后,我转身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
在那里等着我的是一个忙成一锅粥的宫廷。
显然,在我享受朋友们的陪伴的期间,塞蕾丝蒂娅正为如何吸纳被谐律精华转化为小马的幻形灵,中心城忽然多出来的几万马口这事忙得焦头烂额。我拦下一位路过的官僚,并迅速了解了大致的情况。他们提出的解决方案聚焦于在小马国边境为这些多出来的居民寻找新的永久性居所,再让他们集体转移到那里。这场大迁徙将会耗费数周的时间,而在此期间,这些小马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但并不是他们所有马都想要离开。有一些幻形灵采用的伪装来自于已经过世了的小马,以此来汲取他们的家人、遗孀和鳏夫对他们余留的不舍之爱。对于那些小马来说,这简直就像美梦成真了一般。他们得以再一次拥抱他们已经失去的小马,即使这层外表下并不是原来的那只小马也罢。
同时自塞蕾丝蒂娅下达政令的那一天起,中心城内的抗议之声便愈演愈烈。有些小马情绪激动地嚷起了“一日为幻形灵,终身为幻形灵,无论谐律精华有没有改变它们的外貌”之类的煽动性口号,强烈要求在那些被转化成小马的幻形灵身上打上标记或烙印,以便于让他们一眼就能分清真正的小马与这些家伙们之间的区别。
而被夹在两股势力中间的,是一群惊恐、困惑、也从未想要得到这番待遇的小马。
塞蕾丝蒂娅正在跟某个政府部门的部长交谈,她看见了我,挥蹄示意我走到她身边来。当我走到她身前时,她正好结束了与那位部长的谈话,并遣散了他。“暮暮,你这个下午有空吗?我可能需要你的协助。”
“当然,公主。”
“很好,我想我得提前为这个对你道声歉。”她说着用她的魔法飘过来了一叠垒得高高的,足有两个我那么高的纸张过来,然后这一堆纸就这么扑啦地一下落在了我的面前。
这是一堆极尽枯燥,无聊得足以把小马逼疯的表格和官僚文件,一沓接一沓,垒起了一座文件小山。
我对她的爱难以言表,有些时候,我常常会觉得仅凭单调卑微的词汇根本无法表达我对她的无上感激之情。
“都交给我吧,公主。”我说。我在宫廷的一个角落给自己找来了一张办公桌,然后就开始处理这些表格了。几个小时后文件处理完毕,而我还意犹未尽。就在我第三次取出最后那张表格并填写完毕之后,我扭了扭脖子,找来了标着“辞职报告”标签的箱子,然后将最后那张表格放在了那堆文件上头。这时我才意识到太阳早已西沉,整个宫廷里我见不到一只小马的影子。
我在城堡的走廊上走过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刚用完晚餐,准备赶往其他地方的露娜。
“哦,你好,暮光闪闪,我都不知道你过来城堡这边了。”
“公主,我们能谈谈吗?私底下的那种?”我问。她点头应许,转身把我领到了城堡的一个清僻的房间里。
“呃...露娜公主,这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的意思是起初我可能是有点小冲动,但现在我却老是忍不住想起那一次.....我不是说这条时间线下的‘那一次’,因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像那样的事情估计以后也不会发生第二次了,但——”
“暮暮,你是想谈那条我们同床共寝了的时间线里发生的事情吗?”
我的下巴掉了下来。“慢着,你是怎么....谬论.....不存在的可能性........哇啦吧啦哔?”
“我并不拥有能直接窥视到其他时间线的能力,如果这是你打算问的问题。在历经了昨天发生的动乱后,我很担忧你的心理状态,于是昨晚我来到你的梦境里拜访了一下。顺便一提,你的梦境,那可是相当的.......有信息量。”
喔,对了,都忘了她可以这么做。我活动了一下嘴唇想说点什么,但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暮暮,无需对我们曾一起做过的事情感到羞愧。我看得出来我还是挺享受那一过程的,而从你对这段记忆的珍视程度,我也可以看出你也与我拥有一样的感受。”她说。当发现我还是一副呆滞的样子时,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过到我的身边来,暮暮。”
我小步地挪到她正坐着的那片区域,然后让她的四肢和翅膀轻轻抱住了我的身体。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我永远也不想看到像那样的事情再发生在她身上一次了。我就这么静静地被她抱着,在一片我已经失去很久了的,名为安宁的氛围中兀自享受了几分钟。
“暮暮,”露娜对我轻轻耳语,“你觉得你是爱上我了吗?”
我向后缩了一点距离,好让自己能抬头注视她的脸。她是那么的美丽的存在,而我也想起了当我听说她牺牲了的消息时,我的内心是有多么的空虚,但是嘛.......
“不。”
当我说出这个字时我的心猛地一沉,但这就是真相。
“感谢你如此诚实的回答,暮暮。你是一匹美丽的、聪慧的、非凡的雌驹,我很荣幸能称呼你为我的朋友。但在某些情况下,痛苦、欲望和失去的悲伤,也会蒙蔽你的慧眼,将真相深藏。我很高兴看到你已经看透了那层幻雾。”
“请不要再死一次了,公主。”我将脸深埋进她的胸膛里,小声地抽噎起来,“我不能....我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一匹小马的痛苦了。我以为,如果我爱上是一位不朽不灭的公主,我就不用再担心自己会失去她,但是......”
“但是像爱这么美好的东西,是不应该栽培在对失去的恐惧的土壤之上的。”她为我补完了那句话。那么,问题是,我该如何找回它呢?恐惧和失去是这些天以来唯二占据了我所有思绪的东西。我猜我们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背过身去,准备拉起门把。
“暮暮?还有一件事,”露娜说,我停下来扭过头去看着她,“就算不存在真正的爱也好,我的床铺还是随时都欢迎你的到来的。我甚至还会让你体验一下我的那招‘大风车’哟。”她朝我眨了眨眼。
我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不自觉地发出了“咿呀”的声响。当我关上我身后的门时,门后传来了露娜的大笑声。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今天一天我过得也并不太平,但我今晚没有睡在城堡那个属于我的套间里的打算,而是选择拖着疲倦的身体,一路长途跋涉地回到我父母的房子里。我真不知道要是我今晚没有跟我所爱的小马在一起的话,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等我回到家里时,我的父母早已熄灯上床了。我驱动身体里剩余的最后一点活力爬上了楼梯,进入到了我儿时的房间里,然后直挺挺地倒在那张相对于成年雌驹的体型来说已经显得有些短小的儿童床上。我本应该是使用那间客房的,不是我的这间老房间,但现在,我除了这里以外哪儿也不想去。
第二天醒来后的早上,我摇摇晃晃地走下了楼梯,然后就看见了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的爸妈。
“暮暮,我们需要谈谈。”爸说。
如果这世上还有比这8个字更能让一个孩子从头凉到尾巴尖,顿感大难临头大事不妙的组合的话,请务必告知我一声,反正我是想不到了。难道他们发现了我并没有完全地交代清楚在那些时间轮回里我遭遇的事情?他们通过某种方式从露娜那里打听来的吗?
“公主昨天下午发布了一则皇家公告,召集愿意收留那些转化为小马的幻形灵的志愿者,当然,只是暂时性的安排,他们会利用这段时间找到他们的去处,而我和你妈妈自愿把我们的客房借了出去,借给那些小马使用。”
哦,感谢塞蕾丝蒂娅,所以这跟那事儿没关.......等等,什么鬼?
“你答应了要照顾一只幻形灵?为什么?难道我没跟你说过它们谋杀了我的次数可能已经远不止千百遍了吗?”
“是的,不过你不是也已经逐渐恢复过来了吗?塞蕾丝蒂娅说他们现在已经是百分之百,如假包换的小马了,这还得多谢你和其他谐律精华们。再者,想想看,要是连魔法元素都愿意与一只前幻形灵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个几天的话,你会为其他小马们树立一个多么好的榜样啊。”
我100%确信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反对意见,既能让它听起来完全的合情合理,又不会听着像是我在责怪塞蕾丝蒂娅或是给我身上贴上一个偏激种族歧视者的标签的。一旦我找到了它,我就可以停止我现在这个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把嘴巴张得大大,活像个白痴的行为了。
“他下午就来,要是你想帮我们忙的话...”
“今天下午?”
“嗯哼。”
我的大脑飞速地运转。一只幻形灵,至少,前幻形灵,待在我父母的房子里。我是说,是的,我昨天是说过我很乐意帮助塞蕾丝蒂娅为他们找到新的家园,但有一个小小的前提——他们要找的“家园”里面不包括我父母的房子。
“我要........我觉得我得去..........我得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飞也似地冲出了前门。我必须要离开这里,我需要出去走走,散个步,散个将会耗时很长很长的步。我爸妈没有试图跟上来。
在我重新冷静下来之前,我已经走过了8个街区的距离。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他们知道那些东西都对我做过些什么吗?呃,他们不知道,因为我一直都小心翼翼避免让他们接触到这一部分....嗷,闭嘴啦,理智!我还在试图想找个对他们生闷气的借口呢。
等到我误打误撞地走进那个我和斯派克在偷窃了耳坠之后传送去的公园时,我已经横跨了大概半个中心城的距离。我记得在那之后,我便挥舞着棒球棒开始大杀四方了,多么简单而又美好的时光啊。如果分到我家里的是一只曾经在另一条时间线里被我杀死过的幻形灵呢?它们会记得我吗?不,当然不会,那也太荒谬了。但要是它们真的认得呢?万一这是邪茧的后备计划,从坟墓里向我伸出的复仇之蹄,而一直以来我们都被她玩弄于蹄心之中呢?
放轻松,暮光闪闪。你刚才难道没听见吗?这个想法简直荒谬,我也正在变得荒谬,不仅如此,我还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步逐步地失控,情况越来越糟糕........不,别再想了!嘿,我以前可是有把比这大得多的秘密压抑在心底过的,而且这还有益于我的身心健康呢,我说的对吗?
我又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了一段时间,希望能找到某样东西,来合理化我如今的生活。
我行走了数个小时,想藉此来将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到脑后,可惜的是,我的脑子转得也很快,我摆脱不了它们。我每走到一个地方,它们就会如同鬼魅一般跟上来。我本以为看看风景散散心能够对我的问题有帮助,但我只是逐渐地意识到了这样的一个事实:我就是问题的源头。我也许是修正好了整个国家、整个世界,但唯独剩了一件我还未曾修正过的东西,那就是我自己。
当太阳开始往西方落下去时,我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了回去。干脆直接跑下皇城,翻过那些城郊的山丘一走了之的点子显得十分有诱惑力,不过如果那只幻形灵觉得他可以对我的父母颐指气使的话,那他可就真是打错他的如意算盘了。
我回到家的时间比往时我父母吃晚饭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房子外面停着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全是贴着中心城皇家封条的物资。那只幻形灵肯定是已经到了。
我走进了房子,第一只我遇上的小马是妈妈,她正忙着对那些已经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包裹进行分类和拆装。
“欢迎回家,暮暮。”
“它在哪里,那只幻形灵在哪里,妈?”
“暮光闪闪!你的礼貌到哪里去了?我已经跟他见过面而且他也是一只相当正常和正派的小马。对他友善一点。”
“可...可他是...”
“一只好小马,”妈妈坚持道,“我们已经跟他聊过一小会儿天了,他看起来很友好。”
友好,对,这绝对是你该拿过来用来形容一个两天前还盘算着入侵你的首都,现在还被邀请来你家暂住,可疑至极的陌生来客的形容词!我大步走到客厅的门口前,望了进去。
我的爸爸正在帮那只奸诈的怪物搬运东西,后者刚好长了一张普普通通、橙色天马的嘴脸,还在侧腰印上了糖果类型的可爱标志。他们正在把他的东西搬进我父母的房子里,我从小长大的房子里。
不可饶恕。
“哦,所以你是来打算跟我们的新朋友打声招呼的吗,暮暮?”妈妈的声音幽幽地从我身后响起,我都忘了有些时候她也是能变得神出鬼没的了。
爸爸和那个假装自己是只小马的东西听到声响,转过头看了过来。出其不意,突然袭击之类的计划通通都可以见鬼去了。“嗨,暮暮,都不知道你已经回到这儿了。”爸说。
我无视了他,我的眼中只有那只幻形灵。“你见过奶油糖(Butterscotch)了吗?奶油糖,这是我的女儿暮光闪闪。”
那个自称“奶油糖”的东西第一次打量起了我的面容,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全身僵硬,如遭雷殛。我!就!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一只小马在向另一只小马打招呼。他知道我知道了,而我也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了。“...嗨。”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我大步走到他的跟前,一只蹄子直指向他的胸口。“我清楚你的本质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亲眼目睹过你的种族曾经犯下过的暴行。你是一个怪物,永远都是会是一个怪物。你也许可以糊弄得了我的父母,但你糊弄不了我。”
奶油糖的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暮光闪闪!过来这里,马上,小姐!”
我继续用愤怒的眼神瞪了那个“奶油糖”好几秒钟,然后才从他的面前退开,转身面向我的妈妈。
“我本以为我把礼貌教给过你,暮暮。要是再让我见到你用那种口气对任何一只小马说话——”
“妈,他可不是小马,他是一只幻形灵,它们中的一员!我亲眼见过它们干净利落地撕开一只小马喉咙的样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妈!一只无辜的小马!包括我在内!如果你还在乎的话。”
妈妈并没有受到我所说的话的引导,而是平静地看着我,揣摩,度量,重新进行评估。
“暮暮,你有把你在那个轮回里遭遇的一切全都告诉我们吗?因为我现在已经开始担心你了。”
沮丧之下,我一路尖叫着狂奔回了我的卧室里。他们看不见,他们根本看不见他们正身处于怎样的危险当中,万一...不......万一事态急转直下我就无法回去并拯救他们了。我再也不能回去了,回到那里面去。我浴血奋战、拼死拼活才跳出了轮回,但我却忘记了只能任时间的洪流一路将自己推向未知的未来,再也不能回头的滋味是什么样的。我以前怎么会过着像这样的生活?
十五分钟后,我的思绪被门上传来的敲击声打断。
“暮暮,晚饭的时间到了。”爸说。
无论我的内心是有多么地想把这声音忽略掉,我还是不会允许让我的父母单独与某只幻形灵在一张桌子上共进晚餐。没有我在场的话,一个闪失,他们就可能会加入菜单的行列里了。不能休息,时刻警惕,一分一秒都不能松懈。要是事情出了差池,谁还会来修正它呢?没有小马,这就是答案。这个世界充斥着黑暗,我只能通过永不放松自己的警惕来苦苦抵抗来袭的进犯。我以前究竟是怎么过活的?在这一个我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这么他喵的不可动摇的世界里?
我走下楼梯,回到晚餐桌前。爸妈和“奶油糖”都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我挑了一个正对着那只“幻形灵”的位置坐下,以便于更好地监视他。我们开始用餐。妈妈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外面忙活,于是餐桌上有蔬菜沙拉、三道主菜和丰盛的配菜。她想要讨好这个东西所用的手段令我作呕。
我们在一片沉默中就餐,这也正合我的心意。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对面的“幻形灵”,而从他躲躲闪闪的眼神以及每隔几秒就朝我这边瞄过来一眼的频率来判断,他对这一点也同样心知肚明。
“土豆做得很美味,女士。”“幻形灵”说,“它们尝起来其实还有一点像傲慢的味道。”这话说出口后没几秒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抱歉,我无意影射你和你的家人——”
“别再满口假惺惺的了,你这个怪物!”我突然发难,两只搭在桌上的前蹄把我的上半身撑到了桌面上。餐桌礼仪什么的,在此时此刻都已经被我通通抛到脑后。“从你看见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认出我来了,对么?没错,我就知道是这样。你的阴谋是什么?你是不是还在为邪茧卖命?”
“不!我发誓我没有!我只想把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忘记掉,真的!”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每一只幻形灵都知道的啊!”他大声喊道。我后退了几步,有一点糊涂了。“就在——老天,那感觉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就算我还是一只幻形灵的时候,我被分配到的任务是渗透进服装销售区里去。那个原版的奶油糖其实是一只拥有自己的服装店的裁缝。我复制了他的样貌。”
“还是没能解释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向你解释过了,这是每一只幻形灵都知道的事情。一旦发现了你就立即将你就地格杀的命令在幻形灵族群链接网络中是长期生效的,行了吧?我们身上都携有这样的命令。所以我当然会认识你了,邪茧早就已经将你的样貌深深地刻入了我们的意识中。”
在一旁旁观的爸妈已经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呆了。爸爸的叉子飘在空中,定格在了盘子与他大张的嘴之间,忘记咬下的那一口沙拉已经滑落回了盘子上。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怪物,从我杀了你的那一刻起,全世界都会因此而变得更好。”我说,独角也跟着亮了起来。在那些轮回中的历练让我掌握了大量如何杀死一只幻形灵的技巧,是时候将它们派上用场了。
“暮光闪闪,我很抱歉。拜托请你不要杀死我,我真的很抱歉,好吗?”
“道歉还不够好!我曾经上百次地目睹小马们哀求你们不要杀死他们,又上百次地目睹你们冷漠地无视他们的祈求,将他们杀害。”
“不要!你不清楚有一个女王占据着你的思维是什么滋味。她实在是太强大了,我们别无选择。你不知道被她夹持和被她操纵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停下了动作。独角依然灿烂如炬,致死性的魔法已经就位。
我还真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记忆无法被屏蔽,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的毒牙咬进我的体内后发生的一切。她是怎么逼迫我去和露娜战斗的,她是怎么让我屈从于女王的意志之下,使得我在被露娜的暗黑法术撕成碎片的全过程中,神经质似地发出掺杂着愉悦的惨叫的。
我撤销了准备施放的法术,直奔卫生间而去,勉强赶在一阵令马作呕的反胃涌上来之前摸到了门把。
等到我再次推开卫生间的门时,我已经将我体内积攒的所有愤慨和恶毒,随着污秽一并呕进了下水道里,现在我只感觉到空洞。我转头看向奶油糖,他正卧在地上,眼睛里写满了对我的恐惧。在我的眼中,他已经不再是一只披着小马伪装的怪物了,而是一只懵懵懂懂闯进了一个对他全然陌生的新世界,彷徨、恐慌,拼命地扑腾着翅膀,想要重新找回自己方位的天马。
我鼓起了我所有的勇气,去做那件我知道自己必须去做的事。那种事做起来永远不轻松。
我俯下身体,然后拥抱了他。
我原谅他了。
直至这一刻,直至它们纷纷离开我身体的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的内心淤积着多少的愤慨。
被我两条前腿紧紧环住,起初,他是抗拒的,挣扎了好一小会儿。想起我刚才的所作所为,我想这也并不能怪他。
我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抱了好一段时间。爸妈依然在桌子的另一头观望着,似乎是觉得只要他们稍微一动,这一刻发生的如魔法般的奇迹就会像阳光下的泡沫那样破灭。
“嘿,”我没有松开他,而是一边拥抱他一边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个特大爆料。如果你负责的是服装销售区,那么有很大的可能,在另外一条时间线里,在昨天的这个时间点上,我曾经用一根棒球棒把你狠狠揍成过一滩幻形灵酱。”
然后最为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奶油糖大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这番话听上去实在是过于滑稽,他憋不住;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厌倦了悲伤和害怕这两种情绪,于是乐意接受除这两种情绪外任何一种情绪的光临。
无论是哪种原因,笑声永远都是具有传染性的。没过多久,屋子里面便响起了我们所有马的大笑声,我们纷纷起身拥抱对方。这正是我们迫切需要的东西,尽管我们可能不大会乐意承认这一点。等到我们再次松开彼此时,我已经很高兴能将他算作是我的一个朋友了。
——————
今晚就是我动身返回小马镇的时间了,我心潮澎湃。
倒不是说我不爱这个地方或是不想再见到我的父母,但中心城并不能给予我像小马镇给予的我的那种家一般的感觉,至少不再是了。
在我和斯派克把我们的东西打包过半的时候,他打了一个嗝,喷出了一团翠绿色的龙焰。一卷羊皮纸在我的眼前凭空出现,没等它落到地上,我就先用魔法接住了它。

我最忠诚的学生
最近我一直在研究那个制造出了时间轮回的咒语。
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些重大的发现,请立即前往我的书房报到。
塞蕾丝蒂娅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