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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游者 第三章 兽人向小说

2023-09-10 08:40 作者:Carlos_Gray  | 我要投稿

  从繁华的都市边缘到永远“建设中”的棚户工地,往往只是几十分钟的路程。郊区之所以是郊区,交通的不便是一大缘由。虽说逼近西海岸的区域地势相对平坦,但他们毕竟还傍着那条长眠的山脉。即使汽车和公路能护佑他们一路东行,但向南驾驶的路途始终有些不便,更别提那些拉客的货车司机了。

  因此,在太阳爬到最高峰之前,伯纳德就已经带着雷斯克满头大汗的走到一片荒芜的建设区了。后来居上的黄沙和灰尘把钢筋的框架涂上了一整层漆,地面也少了些晃眼的反光。相比之下,雷斯克的白毛在这片缺乏高楼的地段能够被阳光直射,像泛着光的潭水一样,搅得他身旁的伯纳德睁不开眼,只能用手臂挡着光,像约克一样眯着眼睛,走到看上去有些人烟的地方。

  “看见这样的画面,我还会以为我在墨西哥。”白狼摇摇头,说。

  “行了,待会就像先前那样闭好你的嘴。昨天还要讨干净,今天就陪我来工地找活计,真棒啊小子。”伯纳德放下那只他已经举酸了的手臂,搭在雷斯克的肩上,并为他指示方向。

  “比起来,我还是喜欢被汗浸湿的感觉。想起那种蜗居在几栋高楼里狼狈一辈子的日子,我倒愿意收起剑去干些正经活儿。”雷斯克倒不在意那些伯纳德话里的尖酸,只是把用于散热的舌头干起了他晚上的那行事。

  伯纳德吓得一怔,接着是皱起眉头,顶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说,“小心些,孩子。”

  “我故意的,因为我说不过你。”雷斯克却是一脸得意,一边灿烂地笑着说,一边把伯纳德往目的地拉去。

  “看来还是他们适合你,我可真是受不住你这气。你真该和他们一起走的。现在,你就先站在这儿,等我去看看地上有没有空活计。”说着,伯纳德却在终点线前把雷斯克搁在了一旁,自己独自往空地边上的一幢小白房里走去。

  雷斯克给了他一个看不见的白眼,然后便双手叉腰,埋着头,等着午间的阳光被自己的毛发弹走,还等着被汗水浸湿的衬衫和裤子的晾干。

  伯纳德走进那幢矮小的房子时,电扇还在招呼源源不断的热浪。他在房子里走了一圈儿,最终才在一个床铺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张结实的板床,上面躺着个顶安全帽睡觉的大块头,胡子没怎么刮,浑身的毛匍匐在赘肉上。看得出来,这大抵是头相当庞大的黑熊,只是不清楚他的归属。不过,即使这是他要干一个秋天的活计所不得不倚仗的人,他也没把关注点放在这个男人身上。

  他已经十几年没睡过这样的床了,就算是以前,他也只是在搬居城市的亲戚家里小睡过剂回——事实上,他连这个亲戚现在是死是活都记不清,在这一点上,他的确羡慕那头还能找到亲兄弟的灰狼。

  乡下孩子没有夏令营。他度过的,多是在牧场和农场间周转的日月,乡村学校里短暂的岁月——除非算上逃学后,在山间来回“探险”的日子才能称得上长。他的床一般只有草地、树桩和草堆,和他孤僻刻薄性子打交道的也是水蛭、蚊虫和家畜。父母并没有把心放在他的身上,而是全身心地投入更为弘大的志向里去——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一无所有。

  但想了这么多,也是白想。“比起想些陈年旧事,不如想想在暴晒的那小子。”他想。

  伯纳德站在那间临时卧室门口,敲了敲还在落灰的门框,却没有唤醒那具沉睡的身体。学着威廉咳嗽两声,也是一样的结果。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出小房子。

  出乎意料的是,他刚走出不存在的大门时,正好撞见跟在一个同样顶着黄色安全帽的白熊身边的雷斯克。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白熊嘘起眼睛,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伯纳德一遍,说,“比你结实得多。”

  “还请你多打点了,诺曼先生,虽然只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但还请多体谅。”雷斯克却深深鞠了一躬,看上去并不光彩。

  “行,到屋子里签个合同就是了。另外,只要别去串税务局的门,要留几个临时工还是很容易的,你们俩记好了就行。”那头白熊露出一个难解的笑,就把雷斯克拽进了屋子里,还给伯纳德比了个手势,让他赶紧跟上自己的脚步。

  “嘁,萨德!别睡了!你在这里……签上字就行了,只有三个月有效期,包吃不包住。虽然只是表面工作,你们该拿的钱也写的够清楚了。他们中午一般在旁边山上喂蚊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在那边休息休息也是可以的……毕竟我们这边还是比较吃紧,没有太多医疗……”

  伯纳德听了会儿那头夹着无数弹舌音的白熊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早就是一副不满的样子了。之后的那些诓骗一类的废话,他也没心思听下去。事实上,伯纳德的牙关已经比宿营地的栅栏还咬得结实了。他的手掌也结实地拧成了拳头,尾巴几乎停下了摆动,标志性的耳朵也敏锐地竖起。

  这种情况在那番和残疾人总统一样“激昂”的演讲结束后,雷斯克靠在他的肩边向他耳语时,才有所改善。

  “好啦,别生气,伯纳德。至少我们都能找到活计干,是你习惯的打杂和搬运工。待遇也不算差吧,至少汽油费和探监费是有包票的。合同我也看了,没什么大问题,尽管签就是了。”

  伯纳德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个刚用胳膊肘敲了敲自己手臂的白狼兴冲冲地走到一张木桌前,然后按下圆珠笔的开关,流畅地划下自己的姓名。

  他长叹一口气,晃晃头,耸立的尾巴又在他走到桌前的路上垂了下去。

  “证件……不需要吗?”他望着那份经书一样枯燥的合同,不解地说。

  “我看过卡尔先生的证件了。我知道你们的粗略身份,逃的掉的麻烦我都不会去闯。”白熊冷冷地哼了一声。

  而雷斯克盯着落不下笔的伯纳德,在他身边耳语道:“随便签一个字就行了,他又不会查你的真名。”

  “离我远点。”但那条猎犬皱着眉,把笔盖按了又按,平淡地说道。

  雷斯克只好识趣地走开了,然后一个人躲在门边,似乎要让自己和那片漆白的墙壁融为一体。睡在一边的熊揉着眼睛,费力克服肚子上的赘肉压迫后,坐起身嘀咕了几句,又翻个身继续睡了,惹得本盯着伯纳德的白熊都愤愤不平地嘁了声,把视线从猎犬愠怒的脸上挪走了。

  趁这段闲暇,伯纳德不悦地叹了口气,往大抵是签名的位置潦草地抹了两笔,把没收捡起的笔拍在桌子上,喊了声:

  “行,我签了。今天下午上工还是明天上午?”

  “明天就行,那边的小白也是。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参观参观那头的山坡,或是去食堂小吃一顿——希望你喜欢那堆比快餐还廉价的糊糊。”那头白熊牵了牵领带,把它轻轻从脖子上扯下,又拨开西装领口的纽扣,笑了笑,说道。

  “嗯。”他往着门口走去,对躲在墙边的雷斯克喊了声,“小子,我们该走了。”

  雷斯克没有回应,只在回头望了一眼那头熊后,又悄悄跟在伯纳德的身后了。他低着头,耳朵耷拉着,双眼盯着伯纳德那条晃也不晃,只像芦苇一样拴在身后的尾巴,然后向前走出这座沉闷的房子。

  “想去吃饭吗?”等到刺眼的阳光已经折磨得他得用手挡在额前,才能睁开眼睛时,他才停下脚步,忍着身上流个不停的汗,打破这一段寂静。

  “你要去的话,自己去就行。前提是你找得到往回走的路,否则你就只能看看你能不能过活下去咯。”走在他身前的伯纳德扭头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往主干道的方向走了。

  “嘿,我可没有……”雷斯克迟疑了会儿,说道。

  但当雷斯克刚小跑着追上伯纳德的时候,却被那头猎犬转身按住,然后拽住他的耳朵,低下头。等到雷斯克喘不过气来了,他才松手,退开几步,擦擦嘴角,皱起眉头说:

  “如果你喜欢,那就去做,别来掺和我的事儿,小子。”

  雷斯克揉了揉自己被撞痛的鼻子,追到伯纳德身边,说:“伯纳德,这没什么的,混的到一个临时的工位也没什么不好。”

  “假如我缺的只是工位,那我为什么不把自己卖给那些一辈子在矿里厂里等死的活计?”

  “拜托,伯纳德。”

  但伯纳德咬着牙,扇了他一掌,又握着他的手臂把他往滚烫的地面上拽去。他没有反抗,只是在被猎犬拽倒后补上的两脚疼得呜咽了好几声。除非他的嚎叫声和摔出的半身灰也有反抗的能力,他才有还击的能力。

  “如果你他妈的觉得自己比别人卑微,那就在贫民窟里过你的围炉夜话去,别蹩脚地跟着我们这些乞丐在铁路和公路上爬个不停。”那个愤怒的男人挡在日光前,朝他的头上踩了一脚,又往空地忒地吐出一口唾沫。雷斯克慌忙地用双手搬开他的腿,才一面哀嚎着一面捂着肚子缓缓起身。

  “伯纳德,你疯了吗?”他终于还是还击了一声,但也只有一声。

  “我没疯,小子。我真该把你在这里弄死,然后进去陪凯文上吊去。正好威廉也活不长了,满足了他的想法,亚伯也早晚都得死,那两个贱货多半也得鬼混然后等死去。呵,还真好啊?还站的起来吗?”伯纳德却拽住他已经被地面蒙上一层灰的衣服,朝他一个劲地吼道。

  “伯纳德,我不是……”他本想伸手摸摸流着鼻血的鼻子,但却被伯纳德又从侧面踢了一脚。这一次的受击处是在腰部,他别无选择,只得在被阳光晃得看不清的情况下抓住道路边生锈且发烫的栏杆,才能支撑住快要一倒不起的身子。

  “你要道歉也不是向我道歉,小子。别让我听见你那几声‘抱歉’,我只觉得恶心。如果站不起来的话就躺下去,我们本来也和乞丐没两样,不过是穿的体不体面的问题。别当你自己有张脸就能跟着我们混了,雷斯克。别忘了我们这些乞丐是怎么跟着勾叉点线和公路轨道活几辈子的。”伯纳德继续朝他吼着,还望栏杆上来了一拳。他的影子恰好盖住了雷斯克狼狈的身体,能让他喘息几口气,再回过头来说话。

  “我知道……”他朝马路上唾了一口含血的沫子,然后一面大口大口喘气,一面说,“但我还是……得道歉……请不要留我在这里等死……”

  “那我该把你就在这儿,一个监控都找不到的地方弄死吗?够了,小子。你要是连做人的尊严都抛了,那你连做个荷包男孩的本儿都丢得一干二净了。我可以原谅你,但我的血脉不会,我的拳头更不会。我们都是等死的玩意儿,但我不会苟延残喘,该死的时候死就是了,少一份工作就再找一份,找不了就继续流浪,这是我们的骨子,我们作为流浪狗该有的底气!”伯纳德却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哪怕栏杆上的铁锈和旧漆已经抗议着落下,他也给栏杆补了一拳。

  雷斯克只能叹着气,用手背擦干自己脸上的血污,不时朝伯纳德投去几个无可奈何的目光。他的身上仍然很痛,或许衣服或身体上的鞋印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但腹部和脸上灼烧似的疼痛并不比炽热的阳光轻松多少。

  直到伯纳德把自己的拳头打出足以把毛发浸上些红色的血为之,他才停下了自己的发泄,擤擤鼻子,再深呼吸几次,松开抓在滚烫的栏杆上的双手,落下雷斯克一个人往前走了。

  雷斯克只好忍着眼眶的酸涩、双腿的无力还有栏杆的炽热,搀扶着跟上伯纳德不断前行的脚步。他能听见呜咽声,还有没完没了的擤鼻涕声,却不知道声音的来源。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了些,倒不是因为阳光有多么刺眼,只是他还在强忍着就积蓄在眼角的泪水,绝不让其滑下。

  “想哭就哭出来,雷斯克。”走了很久,他听见了伯纳德哽咽的斥责声,但他还是没有让自己落泪。

  “我再说一次,你要哭就哭出来,让我再为你动摇一次。我看不惯也听不惯你那副惨兮兮的样子。”模糊的视线里,那个大块头正把自己的头朝他的身上按。他没有反抗,和之前一样,既不是因为反抗意识的缺失,也不是因为自己的疲惫与无力。

  只是因为他愿意倒在他的怀里,对,就像他口中的那个人一样。他出卖过自己的尊严,自然就会不断地出卖下去。但假如是为了一个温暖而充满痛苦的港湾呢?他甘之若饴。

  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埋怨着自己,像婴儿一样啼哭着,又像麻雀一样呜咽着。伯纳德说的不无道理,哭出来,什么都好受多了。他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漫游者,又没有必要遵循那些狗屁的念头,这就是他自己,还有他破碎的尊严。他活在这座虚无的不停移动的葡萄园的梦里,既不富裕也不舒适,但他怡然自得。

  伯纳德一声不吭地用裂了口子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直到他愿意干脆昏死在他的怀里为止。他把他像工地上粗糙的红砖一样抱了起来,望着他的身体。有些部位才开始发青,鼻血倒是止住了,但肋骨断没断,脱没脱臼,就不是他能看出的问题了。

  他多少有些发晕,不知是他从未有过的晕血症想要像葡萄藤一样寄生到他的身上吗,还是这耀眼的太阳还想要让他在这里就中暑而死。但发怔之后,他又继续往前走了,步伐慢些、飘些,就像他刚满足过自己可悲的酒量一样。

  等到他回到郊外的泥路上时,那灼人的太阳才因云的缘由有所收敛。一场太阳雨随即而至,落在他的衣服上,淅淅沥沥,倒是让他凉快了不少。他能猜到自己的模样该有多么狼狈,泥水会往自己的靴子和毛发上飞溅多少,自己的伤口又会怎么发炎。但他的确没有谈这些话的闲情了,充其量停下脚步朝着泥路埋怨几句,再出发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呵,还真沉。”他擤擤鼻子,又用发酸的双臂抱着白狼,继续往前走。

  等他回到营地时,已经是普通人家接近晚饭的时间了,可他一点也不饿,还反胃得想吐。今天自然没有篝火,也没有抠门的约克给他照手电筒指路。雨还大了起来,他的步伐也慢了起来。一只落汤鸡,在庇护所前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躲进破破烂烂的安逸屋——他那辆车里。抛去他放下雷斯克,慌慌张张翻找淋湿了的车钥匙的时间,他只用了一个下午就绕着城市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值得纪念。可威廉还没回来,他连借一根烟试试的机会都没有。整个营地空荡荡的,就像一座鬼镇。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还有时不时地打一个响雷般的喷嚏,但这也没能把那头白狼吵醒。不过他清楚,这点程度还不至于让他一睡不醒。保险起见,他低下头,用鼻尖感受了片刻他的呼吸。仍旧是像婴儿一样平息,他松了口气。

  长时间跟雷斯克一起浑身湿透地坐在后座,无疑是一种折磨。他顶着略有凹陷的车顶,奋力挤入狭窄的前座,把车钥匙插上去,再转半圈,让这没劲的自动挡车带着往日的夜里做爱时才有的振动,停泊在原地。

  他按开身旁的窗户,又顺便按下了远光灯,并从上到下扒掉自己身上已然成为累赘的衣服,皮肤上只留下自己已经趴下的毛发。从无异于浸过水的裤包里,他还找出了已经在渗水的各类证件和一点现金。他叹一口气,把他们甩到了车前窗下的空处上。

  接着,他把衣服抓在手上,放在窗外拧干。可惜,窗外的雨并没有要歇息的迹象。他所做的也只是杯水车薪,因为无论费多大劲头,总会有新的雨水不留情面地敲在他手里的衣服上。

  他拽着那把被拧成麻花状的衣物,顺手甩在了副座上,再用湿漉漉的手拂过仍在滴水的脸。可刚放松下来歇息片刻,他又得慌慌张张地关上窗户。因为外面开始起风了,斜洒的雨水可不会对他的车手下留情。

  他清楚,等雨停了,他的车将会泛起一股恶心的味道,只比潲水好一些,像是把玻璃水和融化的塑料味混在一起的产物,还会又闷又冷。干燥的冷日子里,他的皮毛倒还能御寒,但这是在雨天,他和公园里的流浪汉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不用边淋雨边失眠罢了。这是秋天到来的迹象,上午的炎热不会再持续多久,丰收的风就要把他们身上不多的油水刮不少去了。

  他有些饿了,一天没吃饭对他而言算不上太大的事,胃病也找不上根本吃不饱的人——就算有,他也只会当感冒治了,能治的药也无非是昂贵的感冒药、消炎药、止痛药三种,偶尔带上退烧药。但现在,他还不能闲下来,他得再挤进后座,把刚才的事再机械地重复一遍。

  “小子,要是醒了就别装睡……操他妈的,这么紧的皮带你是怎么拴上去的?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不松了是么?那或许还真有点用……”他一面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一面艰难而小心地脱下雷斯克身上又重又湿的衣服。比他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去。

  等到他们俩同样浑身湿透,坐在后排阴冷的座位上时,伯纳德才终于像解脱了一样长吁一口气。

  他往他一手搂着的,靠在他肩边的白狼瞥了眼。白色的毛发上沾着不少泥水,还有肉眼可见的一些淤青,不均匀地撒在他的身上。那张他喜欢的脸蛋上倒是一切皆好,反正他也买不起钉子鞋或登山鞋,

  不过,他的嘴角的确还留有血迹。伯纳德用自己的手替他擦了擦,就把视线挪到晃眼的前窗去了。耀眼的白光尽可能把愈来愈大的雨滴照清,让它们从云雾中脱身,露出自己线型的身姿。那本是他得意的改装所塑成的结果,让车辆替代老祖宗的点线符号,只可惜伯纳德不能欣赏这种淅淅沥沥的舞姿,还又啊切一声打了个喷嚏以示不屑。

  但等他定睛一看,令他惊讶的是,雨幕里,似乎有一个有些“庞大”的身影正往着这里奔来。他急忙从驾驶位坐垫下翻出一把略有锈渍的银色旧手枪,皮夹已经磨得露出了浅黄的底色。他拨开弹夹一看,三发,肯定够了,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他猜那是老头子威廉,而且绝不会是条子。再说了,在66号公路早已成为无趣的旅游路线的现在,当真还会有条子来一个荒郊野岭的地儿抓这些流浪汉吗?肯定没有,而且他们连威廉姆斯都还没到,怎么会有条子愿意在意一群没钱没权的小罪犯呢?除非是在洛杉矶,否则,他们离被捕还远得很呢。亚利桑那比芝加哥待他们好多了,如今的母亲路上,也不会有那么多该死的玩意的,对吧?

  但说到底,他的心还是忐忑的,毕竟老凯文就是在这儿进的班房,已经好些年头了。虽说他是顺了好些东西走,然后给来追他的条子来了一枪,才终身睡在这儿的牢里。

  他悬着一颗心,让雷斯克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捂住他的耳朵,惯用手的食指安在扳机前。忽然,来人敲了敲他的窗户。

  “伯纳德,是你吗?还是小狗?还是我们做贼做上报应了?”那是个令他安心的声音,来自于“领头犬”,一贯的车头,带路人老亚伯。

  “吓死我了,大狗崽子。我还以为被条子找上门来了。”伯纳德如释重负,拨下后窗,把已经湿了的头伸出去淋雨,才看见亚伯披着自己的大衣,狼狈地敲着前窗。

  “去他妈的,我可比你大。再说了,大惊小怪的,谁家条子往一个没人种的田跑?虽然是在西部没错,但追着威廉和凯文后脑勺的年代早就过了。”伯纳德刚吼着说完,亚伯就拉开副座的门,挤了进来,顺便把他的衣服搁到一边。

  伯纳德顺手放下手枪,又不耐烦地晃起车窗。亚伯抓着座椅,刚关上车门,就把已经湿透的大衣搭在窗边。他刚回头,就吃了一惊。

  “我去。”亚伯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皱着眉说。

  “去他的,我现在烦得要死,那两个又跑哪去了?老头子没跟着你走吗?”伯纳德把爪子按在额头上,好一番叹息后,才咬着牙接上亚伯的话。

  “行,你的脾气也和约克学爆了。至于那两个,落我一个在这儿一路淋雨。他们都去帮着给农场收割去了。他们没把他们弄死,真是个奇迹,我还以为他们会把这俩人当奴隶使唤嘞。至于威廉,我不清楚,我没碰见他,他不是和你们一起走的吗?”亚伯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衣服扣子往下解。

  “半途他就自己走去了。”

  “……当他自己会往桥下走吧,这儿条子少,还不会逮他。我大概知道他会往哪头去,明天我去找他就是了。”说着,再叹完一口气,那头圣伯纳犬便脱掉了浑身黏糊糊湿答答的衣服,抱在怀里。

  “你呢?没找到活计?”伯纳德瞪了他一眼。

  “确实没找到活计干,我可能得学着凯文干活了。我先回车上了,你们早点睡了,车灯开着就好。要是他们回来了,我叫你就是。还有,对那孩子好点。”亚伯笑了笑说着,就打开车门,往车外蹿。

  “对了,你还有吃的吗?我现在可够饿了。”他打开窗户,往车外大声喊着,却没有听到一声回答。兴许亚伯没听见呢?在他打算再喊一次的时候,撞在塑料袋里的一团被压扁的白面包就被扔到了他的身边。

  “谢了!老亚伯。”窗户关好前,他给那头大狗回了一声感谢。

  “算你欠我的就行。”他听见亚伯同样大声地吼着。

  他长叹一口气,撕开有些漏气的包装,顺手扯下面包块的一角就往嘴里塞。等到咽了差不多一半为止,他揉了揉肚子,靠在座椅上,闭上眼冥想了起来。

  “这么早就睡,真当我睡得着么?”他想着,冷哼一声。但当他摸到雷斯克身上拧成一团的毛时,他又有些不舒服地打了个寒战。

  “如果能让威廉不当异教徒,进那种无聊教会的上帝当真存在的话……保佑我和这小子明天醒来别感冒就行。否则,我才不管你是谁家的上帝,我准得把你弄死。”他耸耸肩,停止了对忧虑和若有若无的歉意的思索。

  他错了吗?他该不该这么对他?他是不是做过头了?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思索出一个答案。唯一能证明的是,这些想法的确能促使他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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