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圆同人】圆焰女儿终篇:终末圆舞曲 第一乐章
终篇会分三至四个乐章讲完。本文为第一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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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一阵不适中醒来。肌肉僵硬酸痛,眼周火辣辣的疼。一股脆弱感贯穿全身,彷佛轻轻一敲,骨头就会断裂。即使我清楚实际并不会那样,但如此清晰的感触和联想依然在脑内挥之不去。
我睁不开眼,也不敢睁眼。外界强光的刺激让我望而却步。
就像被封存许久,终于被人从真空袋里放了出来。被压缩到一起相互碾磨的内脏舒展开来。
等下,我的确是被封存在了什么地方。一个比真空袋还要压缩到极致的地方。不,用真空袋跟它比未免太过小瞧它了。用“地方”形容也不准确。毕竟连我的存在于那压缩中,都近乎消弭。
我的名字……我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不敢动。每将大脑的命令顺着神经回路传递过去,身上的部位就吱吱呻吟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快要撑不住的老房子。先不要动。必须终结脑内的一团混乱,让所有信息回归正确的位置。我必须知道自己是谁,这样前方才不是一团迷雾。
我是……我是……我反倒想起我的妈妈和……不,只有妈妈。两个妈妈。鹿目圆,晓美焰。神与魔。她们二者的交合诞下了我。
我是神与魔的女儿。我是晓美夜。
快想起其他人。所谓主观世界,就是以自己为核心向外辐射,并将与自己关联的他人联系在一起的一张网。唤醒对他人的记忆从而向网中心摸索,只有这样,我才能在纷乱的信息洪流中,定位自己的存在。
小千……
是的,我将小千推出去了。为了逃离熵增意志的追杀,我们跳跃了一个个被新规则覆盖,本该不存在的世界。
只差最后一次,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可我们经过的最后一个世界,是最初的世界。是一切宇宙法则都还未建立的世界。
奇点。
靠着最后的力量,我让小千完成了最后的跳跃。如果不出意外,她已经带着重要的信息成功回去了。将信息传达出去,并协同神盟众人做出必要的行动……不,相比于这些,我更希望她平安。应该没问题的。回到宏观世界,脱离灵体状态,熵增意志应该无法对她出手。可这内心的不安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倒不如说,更加不对劲的,是我本身。
因为被封存在奇点里的我,是根本无法思考的。不是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而是存在本身随着奇点的无限压缩而近乎消弭。没有存在,又何来思考。
除非,我已脱离了奇点。
不仅脱离了奇点,而且又回到原来的世界。至少,是宇宙法则和自己原本的世界相差不远的世界。当身上的法则重新运转,我就能恢复原貌。纵使此刻的我,虚脱又脆弱,但我却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身体本身。没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据了。
我得救了。但我却丝毫没有绝处逢生后该有的放松感。因为我清楚自己获救的条件有多苛刻。
除非小千她成功的将信息传达出去。如果大家采取行动,不能说彻底解决,也至少缓解了势态。说不定她们还联合了那个还是恶魔的焰。不然,实在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方法能打开奇点。而对恶魔来说,打开奇点也够危险的。一不小心,没救出人来,说不定把自己也赔进去。
为什么心中的不安还是没有消退。难道是我思考的路径与现实偏离了……
难道,实际情况完全相反。出现了非常可怕的事……不对啊,不管怎么考虑,顶多就是小千带去的信息没人采信,她的故事被当成无稽之谈。对于那些让环彩羽不得不采取迂回战术的保守派来说,稍稍脱离他们认知的故事都是毫无实际可言,哪怕他们见证过魔法少女的奇迹。
还能怎么样呢,我实在想不出能把人置于危险境地的可能性了……
等下,被奇点彻底封死前,我在思考一些东西。当时,只差最后一块拼图就能得到最终的答案。可就是在那临门一脚……
我重在脑内归纳与小千重逢后经历的一切,重现那一刻的思考路径。
接下来,我感觉我浑身上下软的都要融化掉了。
我突然明白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了。
我把小千推回了虎穴啊!
可是我若不推,难道由着她和我一起被封死吗。
而我此刻却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巨大的焦虑让我不能自己的身体终于有所反应。我抬起眼皮,感觉就像抬起一个花岗岩的祭坛。
睁开了。
跟没睁一样。
黑的就像戳瞎了我的眼。
毫无杂质的黑暗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我是说,当你以一种异常的方式醒来且出现在一个你认知之外的地方,那往往不是什么好地方。潮湿的牢房,逼仄的铁箱……
嗯,我呆的地方好像并不潮湿,也不逼仄。
身下软软的,怀里还抱着东西。
即使看不到自己,我也能察觉到自己头发散乱睡眼惺忪。分明就是一个在自己房间半途迷糊醒来的少女。虽然我出生以来从未睡过普通女孩的普通房间。我从来都是睡在一大团星星里。
总之,这儿除了黑,哪都好。
我费力的挪动身躯,关节像老旧的生锈齿轮那样吱呀响。当然,也许这纯粹只是我脑内的声音。
我将脚伸下床,在一片无底的黑中,就如越过悬崖的边缘,探向幽暗的深渊。
黑,太黑了。黑的连摸索着找到光源开关的余地都没有。也许根本就不存在光源。
我试着站起身来。还没虚弱到站不起来的地步。但视野的失却连带着剥夺了方向感。我突然有点不敢向前走。我怕没走几步,身体就不自觉的倾倒向任何一个地方,然后狠狠的摔在地上。摔倒本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地上有什么。甚至前方有没有地面都是未知数。哪怕脚底的触感告诉我这是一个普通卧室的普通地板,我也不敢对前方的未知擅加预测。
毕竟,我一生中从未经历真正的黑。我诞生于星辰间,宇宙的每一颗星星都环绕着我,永不停息的玩着光粒子的抛球游戏。我知道古时人类贵族喜在墓中安置长明灯,可再持久的人造光源,在星的闪耀面前都是短促的。若宇宙永恒,那这份永恒同样施加于万千星光。
所以,今日之前,黑于我也不过是个抽象概念。当切实的体会到它,我才明白,黑便是未知达到极致时的具象化。黑暗便是未知。
我不能就这样停在原地,任由脑中的风暴取代具体的行动。我试探性的伸手向前,绷紧肌肉。什么都没发生。手心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聚起一个小光源。我试着调动全身的能量,依然毫无反应。我能真切的感到,自己内部并非空空如也。但就像瓶口小于内容物的直径,以至于你费尽全力也没法把它掏出来。不过我暂时还能接受这种处境。毕竟几分钟前,我很可能还被封在奇点里,而且很可能被永远的封下去。像现在这样能动能思考,真的很奢侈了。失去过一次的东西,再平凡都显得珍贵。至于我的能力,老电脑重启还要几分钟准备程序呢。再等等吧。
我蹲下身,顺着地板往前摸。一片光洁。我就这样匍匐在地上,一点点往前挪动。在和普通人差不多的状态下,这样最为保险。我想象着自己此刻的样子,又想象着自己平时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由的叹气。黑暗隐去光明,也隐去人的个性,将所有人都同化为小心翼翼的夜行者。
一路无事。平日的短小移动在黑暗中都是旷日时久的行程。我的指尖触到了墙一样的实体。好,就这样顺着墙走。黑暗有了固定的方向,就如迷失于阴天的森林时,发现昭示太阳方位的年轮。
“跟着太阳走,说不定就走到沼泽里了。”
“谁!”
战斗的本能让我不自主的朝声音的方位挥手拍去,手在半空,却想起自己此刻使不出半分能力。刚要将双臂收回胸前抵挡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哪知身下地板一个歪斜,我整个的朝后倒去。
不是那种抽去身下地毯让你仰面躺倒的那种磕碰,而是……身下是空的,整个人往下掉。纯粹的黑让我联想到自己为联通时空挖的井,我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刻,我和小千抱紧对方,下落似乎不会有尽头……
砰!
我摔在了实实在在的平面上,后背撞击硬物的钝痛让火辣辣的感觉遍布全身。我之所以不说自己落在地上,是因为身下的平面缺少地板应有的光滑感,毛毛糙糙,倒像被粉刷过的东西……墙壁?
我的身下是墙壁?
我费力的翻过身,往不知何方的任意一边挪动,直到肩膀触到硬物。伸出手去,指尖传来凉滑触感——本该是墙壁的地方,摸起来却像地板。
莫不是刚刚挥手的一瞬间,空间整个的翻转了?
那为什么没有地板上的物件砸上墙的巨响?这屋子里,至少也有一个床……
我摸到床了。
稍稍朝上,就感到了床垫的柔软质感。将一个大床如此稳固的固定在空间的侧面本就怪怪的,尤其是床单和被子居然也不为所动,依然完好的铺在上面。上面没有用什么固定或粘合的手段,因为我不管这么摆弄,它们依然完好的贴在床上。我一使劲,将被子整个的拽下来。被子没有落到我身上,也没有落到脚下的墙壁上,而是慢慢的……虽然看不见,我却能想象到一个展开的被子竖着悬浮在我头顶,一点点的向左平移到我身侧的地板。
并没有什么东西将床和被褥吸附或固定。对于它们来说,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空间翻转只对我起效果。
或者说,翻转的不是空间,而是我。
只有我……
没有摔下来的声音,说明那个刚刚朝我说话的,那给激我挥了一掌的家伙同样不受影响。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想法,头顶传来咯咯咯的笑。只是笑,没有嘲笑的意味。就像一个平凡的少女看到自己朋友做傻事的那种笑。
“我不管你是人是魔法少女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这都是你捣的鬼吧!”我朝上喊,心中却别扭。因为对那个家伙来说,我的声音可能来自身侧身后甚至是身前,偏不可能是身下。
“不,就是身下喔。”
“你能看穿我的想法?果然是你在捣鬼。”
“不不不,这儿可是你自身的领域,你自己说了算。翻转了自己的心灵,又怎么能怪别人?我在你的心里,自然能看到你在想什么。”
“这是我的精神空间?”
“是也不是。这些东西都是实体,换句话说,都是‘现实‘。就像旧世界得到观测就能变成现实。但这些所谓的’现实’又与你内心的一部分粘合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给我说人话!”我急了。
“若告诉你就没有意义了,因为他者无法对你的心灵负责。所有人都是如此。”
“你要我自己找出答案?我看你就是答案!”
我朝着声音的方向挥出闪着荧光的丝带。微弱的光无法冲破粘稠的黑,只能勾勒出一个匆忙躲闪的轮廓。长袍加头巾,分明就是一个飘在空中的修女。她拼命的往上飞,丝带却在她身前一个包笼,回环缠绕,死死的缠住。触感顺着丝带传导到我指尖。凉凉的像果冻,看来是个灵体,就和把自己发射到太空的小千差不多。我逮到个幽灵修女啊。
我手一拉,把被捆住的修女拉过来,拉的她吃痛叫了一声。我一把箍住她的身躯,灵体在我自身力量的作用下渐渐化为实体。果冻的触感化为布料的触感,软乎乎的身体不断撞击我,我收紧束缚,将最后的挣扎余地也挤压而去。身体的接触中,隐约能辨别出少女特有的纤细腰肢。我摸索到她的脖子,将能量凝成的尖刃抵在上。
“好了,你可以慢慢交代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我在她耳边道。
“呵呵呵~”
“呵,故作淡定也无法扭转你的处境。”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感觉……她似乎真的不在意。
“当一只可爱的小猫在挠你的时候,你自然会放任她挠挠挠挠啊呜哎呀疼疼疼——”
“看来小猫挠的还不够疼啊。”我边说边收紧丝带。“老实交代!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想出去。”
“可这局面真的不在于我,而在于你自身……别别别收紧,听我说,你的丝带在发光。”
“跟我的丝带有什么关系!”
“嗯,我只是单纯的想让你把注意力放在丝带上。”
我去看丝带。微弱的光能显现出缠绕部分的布料是白的,仅此而已。
光在减弱。
危机感涌起,我试图加大丝带中的能量,但越是注入,光却越是微弱。我越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上面,它越是反其道而行之。没一会,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就彻底熄灭。
“你失眠过吗。”她突然问我。
我不回答。我记得自己失眠的那段时间,暴躁在星星间飞来跳去,引得好几颗年迈的恒星提前爆发为超新星。
“睡不着的感觉好吗。”她轻轻道。
“我在我的梦里?”
“不是,但接近了。周围不是幻境,是实体喔。”
是实体。按她之前的话,是与我意识联通的实体。
为什么要提失眠……
睡不着,反而是因为太想睡着。
越是想着快快睡着,越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越是无法放松。
结果,越是拼命的向着睡眠伸手,本身却与睡眠渐行渐远。
刚刚,我拼命的想让丝带发光,可我的意识越是集中在丝带上,丝带越是暗淡。
……
淦!
晓美夜,别!不要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丝带上!不要集中在你对她的束缚上!快,想写别的!
不,不行。越是强硬的要求自己不去注意什么,意识却偏像沾了强力胶一样死死的往上贴。
越是在意识中强调,越是偏离自己的目标。
“这些所谓的‘现实’,与你内心的一部分粘合在一起。”这是她说的。
这个空间,遵循的是人的精神机制。
即使看不见,也能注意到丝带在松脱,剥落。我的肌肉失去力量,她蓝光微微一闪,轻盈的从我身上滑了出去。
周身凉凉的,她在环绕着我飘。我无力的瘫倒在地,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行,再这样过度的关注自己,我怕是连动都动不了了。可是自己的境况越发糟糕,我又怎能做到不关注自己。
“咯咯咯。”她又笑起来。笑声越清脆,我越难受。
“这个空间的翻转,也是因为我?”我问。
“是的。你能掌控这儿的一切。”
“但也会任由这一切摆布。”我苦笑。
“这一切,都取决于你对自己的态度,和对周围客体的态度喔。”
我闭上眼。即使知道睁眼闭眼没有区别,我还是闭上了。我对这个幽灵的敌意渐渐消退,因为我明白此刻的重点在别的方向。是的,我处在一个不可控的境地。而这不可控,恰恰是因为周围的空间与我联通。我的窘迫源于我,而脱离此境的破局之道,也在于我。
我需要面对的,不是这个幽灵修女,而是我自身。
我的心越发的冷静。四肢的无力还在持续,但稍稍缓解。
不知为何,我脑中想到了手指。这次,我没有抵抗。我没有试着驱散这个画面。我知道这种抵抗没用。就像我越想让丝带发光,丝带便更加暗淡。
我刚刚醒来的时候,是不能使用能力的。但面对修女,却不自觉的用出来。我甚至都做到将灵体实体化了,可见能力本身没有受到限制。而我在不知道自己能控制空间的情况下,却翻转了空间。
这些跟手指有什么关系……
修女的方向传来“嘎嘣”一声脆响,好像在吃什么东西。
手指……我是说,当我们用双手做事情时,会注意每一根手指的动作吗。如果对人类毫无了解的外星人看到灵巧活动的手指,肯定会感叹这十个相互独立的短肢居然如此灵巧,能够相互配合做出那么多复杂的事。同时控制十个手指做出不同的动作,人类难道不累?
可实际上,我们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手指。我们的注意力全在手上的东西,以及我们做的事上。我们从未提前规划甚至构思手指间该如何活动,我们只是一心一意想着如何将眼前的事做好。至于手指间的配合,根本没有刻意的操纵。一切配合是是在行动开始后自然而然的生成。倒不如说,如果在做事时,我们的注意力全在“手指在这个位置这样动恰不恰当,下一步该如何动”时,我们的动作反而会变得不自然。
这就像我们在人群中手会变得无处安放一样。我们太过在意自己的手了。
而真正堕入梦乡的前一刻,我们脑子里的东西也于睡觉本身毫不相关。梦境的开头,往往接续睡着前最后的思索与幻想。
如果这个空间与我的精神相连,而它们又是实体,那它们与我的肢体又有什么区别。不如说,这就是我肢体的延伸。
这就说明为什么我醒来时无法使用能力了。我没有失去能力,反而是因为太想使出来了。周围一片黑暗,并非没有光源,而是因为我太想得到光源。我无时无刻不想得到光源,我的行动也是与黑对抗,于是从醒来到现在,反而全程无光。
“所以说你是在与自己较劲。”修女突然又发话了。“与自己较劲,不会有结果。”
“所以说我能使出能力,并非因为我想使用,而是我的注意力在你身上,我在想着怎么抓住你。身体配合着我的意志做出了相配的行动。”我道。“而我在内心祈求着丝带不要松脱时,我的注意力其实以及从你身上转移开了,于是便偏离了束缚你的目标。而空间之所以翻转,则是为了配合我躲开身边未知威胁的目的。”
“答对啦。所以说并不是不能集中注意力,而是要将注意力放在真正重要的事上。相比于不断纠正自己的动作,还是多把视线转向外界,想着怎么把事情完成更重要吧。关注目的,而不是手段。”
“可恶,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还要从头学!”
“你慢慢就会学会了喔。”身上凉意重了些,似乎是她在朝我靠近。“不然,小婴儿都是怎么学会走路的。”
“所以说真相也是这样吗。”我道。“我怎么从奇点出来,又是如何到这。还有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你。这些答案就在这,对不对。可我若刻意去找,反而找不到。就像一个人拼命去想自己上次把钥匙放在哪,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上道啦,恭喜呀。”她嘴里这么说,语气倒是像挖苦。
“哼哼哼~”这次轮到我笑了。我没想到自己还能笑的那么坏。
“喂,你想干嘛!”她警觉起来。
“我只是笑啊,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因为你而笑。那么期待我对你下手。”
“你……你不要瞎想。你就算想从我身上找答案,也是将注意力放在答案身上,你找不到的!”
“没有啊。既然现在找不到答案,那我不如做点别的事。我没指望从你身上找答案,我感兴趣的,是你本身。”
她来不及跑。她的速度怎能赛的过我。即使一片漆黑,太多的话语也暴露了她的位置。
我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如何判断是后面,因为我脑袋挨到的地方是平的。而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以她的基因不可能平胸。就算平了,也平不到焰那个地步。
“你刚刚在吃苹果吧。我是说,我妈妈的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以前跟教会有关联,她也很爱吃苹果。世上有个爱吃苹果的修女不奇怪,但事情总不至于那么凑巧吧。尤其是还会发出蓝色的光……”
光,头顶出现了光。虽然还很暗淡,但事物的轮廓已经开始显现。
“你本身不属于这个地方吧。”我道。“我是说,这儿所有的东西都是我自身的延伸,受着你引导我想明白的精神法则控制。唯独你不受这法则控制。你属于现实的世界,在你身上运行的是现实世界的法则。那么照着现实的法则,我全心全意去搞懂你是什么,不仅不会与‘搞懂你’这一目的偏离,反而会越来越近。而我的注意力在你身上,又不与‘越想得到真相越得不到’的精神法则相悖。”
“光,你在让这个空间发光。”她大喊。
这有什么了不起,我冷笑。这个地方本来就受我控制,就如我现在动用能力控制了你……
糟糕,我的注意力被引向不该注意的地方。这就是她的杀手锏!
整个空间重又向黑暗跌落。我的力量渐渐失效,她又要回复到灵体的状态,或者说她现在是半个灵体,在我怀里软塌塌一团,根本抱不住。
“不,不要跑……”她往外跑,我就伸手抓,抓下她洁白的头巾,海蓝色长直发披散开来。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蓝。伴我长大的蓝。只可惜这蓝刚展现于我眼前,光就彻底熄灭了。我死死抓紧自己所能抱住的那一小块,因为力量大不如前,居然被她拉的脚离地飞起来。她就这么拉着我一阵乱飞一阵乱撞,活像喜剧动画片里的场景。如果不是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我恐怕已经鼻青脸肿了。鼻青脸肿,不要不要!我也是很在意脸蛋的啊!
脑袋又在墙上撞了一下,周身的气压一阵密集,她似乎是带着我穿过门,进入另一个空间,或者说,是房间。这新房间明显更加开阔,由着我们一顿乱造。
多亏我知道这儿的法则。我想。好歹留了些余力还能抓住她。不像第一次,一下子就让她跑了……不,我不该想这个的。
其实光想想没什么,只要不投注过多的注意力,让想法像火车窗外的景物那样“嗖”的过去完全没问题。问题是对法则的认知让我的脑子彻底攥住了这个想法,对着牛角尖的一点使劲钻,这下可出不来了。
身上的力量像破口袋子里的水倏的流光。我手上一空,整个的掉下去。
2
往下掉的时候,我想,空间怕不是要倒转。
然后灯就开了。整个屋子突然被点亮,刺的我捂住眼。
摔的比第一次倒转空间时还疼。
我就这么捂着眼缩在墙上片刻,待得眼睛适应才移开手。
我看到圆家的客厅,只不过客厅因为空间翻转整个的竖过来。仰头看着紧贴桌面却不掉下来的玻璃碗以及碗内的小番茄,我居然忍不住噗呲一笑。我也不知道到底滑稽在哪。
卧室的门就在我身旁,竖着的空间内,分明成了一个方形的井。我就是在圆的卧室内苏醒的。周边的窗户外是一片黑,黑的简直像实心的。灯一灭,这些黑会重新涌进来。
不见那蓝发修女。
“喂,出来!”
一片死寂。
在刚刚的黑暗中,有修女的声音陪伴我。哪怕她有点烦。相比之下,此刻一片寂静的光亮反而显得可怕。黑暗中,我看不见自己。这反而让我与周围的黑暗化为一体。可当一切在光中显形,我与这倒转世界的格格不入也暴露在了光芒下。
我看向头顶,客厅的另一头也有门。我没住过这个房子,但自小便在天上观测它,观测这房内的一切。我对这房子太熟悉了。那面墙上本该无门。
相比于一脚踏进未知,周围熟悉又一样的环境反而上我心里发毛。
太安静了。
“你在哪啊!”我最后呼唤修女,才意识到自己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她姓美树还是佐仓呢。十有八九是佐仓。都当修女了。不过当修女也许是她自己的选择,跟随谁姓没关系……
我这么想着,将自己对准那道不该存在的门。跳。
刚脱离墙面,我就知道自己跳不过去了。脚下的力道完全不够。在这个空间里,我能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出几分,完全不由我说了算。可看的,却又是我自己的脸色。我意识中难以控制的部分。
我最大的阻碍,居然是我自己。
我费力伸手,依然没够到门吧的边。下落的时候撞到餐桌,桌角顶的我……我感觉我的整个腰都要被切下来一样。如此有力的撞击不过是让桌子伴着刺耳的摩擦声朝着下方挪动了一点点。不,对我来说的上与下,不过是它的左与右。我下意识的想抓住桌子,却只是连带扒下来一个花瓶。我摔的到墙上,手随着惯性朝墙一甩。花瓶碎了,扎的我好疼。天,不知被扎成什么样。我抬起手想看伤势……
我的手上没伤。
我的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表面布满划痕的黑皮笔记本。
焰的笔记本。
我还在圆环之理的时候,就见过焰拿着这样的本子把脑子里的七七八八往上记。一模一样的本子。但肯定是另一个世界的焰的。那个因为神盟召唤而出现的恶魔。
我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在里面。我翻开,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娟秀字迹。果然不管是哪个世界的焰,都一样。
我飞速翻动纸页,只求能看一点是一点。天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本子就会因我注意力的转移而消失。
但我很快就明白,这个本子不会这么快消失。
因为一句话。
那句话彻底将我的意识死死的绑在文字的内容本身上。我彻底沉浸在里面,以至于短时间内注意力无法从中脱离出来。
这句话之所以能达到到这一点,是因为它像一个爪子一样,将我的心狠狠的挖出来。挖出来的心还在滴血。
它出现在一段对我来讲不重要的记录之后。那段记录处于本子的开头,讲述了焰被我和小千召唤到一周目时的一系列疑惑。她思考出的东西都是些我已知的信息。我就像赶路一样的一目十行看下去,直看到末尾——
“我没能继续思考下去,因为那个世界的环彩羽不久后找上我。这个心碎到快要发疯的母亲,想让我复活她死去的女儿。”
焰就是这么写的。
抓住我心的手收紧了。更多的血被挤出来。看不见的血淋在地上。“滴答,滴答……”
焰啊……你不知道你在另一个世界有个女儿。这个世界的你没做母亲,你还不懂母亲的心。所以你才能把这段文字写的如此克制。
正是因为克制,才显得残忍。
小千,她死了。
我终于明白,当我对势态抱最坏的预想,而这个预想恰恰又实现了……我只会越崩溃。
所谓的“答案”在我眼中变得不再重要。属于答案的份量变得轻飘飘的,风一来,它就飞走了。
我扔下笔记本。书籍拍打在墙上,“啪!”
我没有哭。我也没有捂脸。我就是这么茫然的坐着。我呆呆的看着那灯泡,心想你干脆灭了吧。让黑暗淹死我吧。
我知道,灯不会灭。
我想让它灭,所以它不会灭。
小千死了。
我亲手将她推过去的。
晓美夜啊晓美夜,你当初亲口发誓,要消灭世间绝望,拯救所有人。你行动了。你的行动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这么一句话。
……
翻页声。
我麻木的低下头。书页自动的翻了。空白的纸页开始显现文字,显现我真正需要的信息。
答案这种东西,非要等人对它心灰意冷,才会探出头来吗。
我……不是很想看。
我知道,环彩羽行动了。她们要复活小千,把她救回来。
但如果她们成功了,我兴许就不会出现在这了。
成功者会在鲜花的簇拥下讲述自己金光灿灿的经历。失败者,才会用隐形的墨水记录灰暗的过去,并将其藏在难以找寻的石块下。
也许她们成功了,我的境况则来自更复杂的原因。但我不想刚从她们的记录中获取希望,就被再次推回绝望的深井。比前一次更深更深的井。
我更希望小千握着我的手,亲口向我讲述她们的故事。
圆环之理啊……
我最终还是将本子拿起来了。
我逐字逐句的看下去。看这连接过去与此刻的记录。
3
如下是焰的记录:
我是晓美焰。
前面那名为日记的东西就放在表层吧。接下来的内容将会被隐藏起来,直到必要之人翻开时才会显现。
这必要之人,包括我的女儿。
是的,我有女儿了。我和小圆的女儿。而我今天才知道。
我多少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你向一个自我认知中和“母亲”二字毫无关联的人说“你当妈妈了”,嗯,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的感受。我甚至连“我没准备好”都没法说。因为在另一种意义上来讲,她既是我的女儿,又不是我的女儿。
这个孩子,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和圆生下来的。她原本应和此刻的这个我毫无交集。
而我之所以能得知她的存在,又与另一个母亲和她的女儿有关。
名叫环彩羽的母亲失去了她的女儿。她甚至都不知道女儿是怎么死的。
她赶到那个实验室时,只看到女儿像睡着一样的毫无伤痕的身体。
还有碎了一地的灵魂宝石。
她的心也跟着那块宝石一起碎了。
她抱着那已冰冷的少女躯体站在我面前,需要同伴搀扶才勉强站的稳。她低着头,让齐刘海挡住眼睛。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要这样做吗,环彩羽。”
她抬起头,看着我。目光中的悲伤之下,是没有丝毫移动余地的坚定。坚定的尽头是沉默。她用这沉默答复了我。
要说复活一个人,我并非做不到。倒不如说我的身边就有活生生的例子。不是时间重启改变因果这类抹去死亡事实的手段,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身。
美树沙耶香。我与佐仓杏子,巴麻美看着她消失于大火之中,再次见到时,却已是为圆拎包的神使。
而我的力量又恰恰源于对圆环之理的篡夺。尤其是在这期间,圆环之理的救赎机制依然在运转。
当然,环千羽又与美树沙耶香那家伙不同。美树沙耶香是在灵魂宝石的污秽积满后获得了救赎。而她身上的特殊因果又使她进入圆环之理后保留了意识,从而升格为更高维的存在。
就因果这块,环千羽不能说够,但勉强有可操作的空间。她的母亲环彩羽是造就了这个世界线的特异点,她便是特异点的女儿。换句话说,她是独属于这个世界线的特殊产物。因为环彩羽若不成为魔法少女,便不会有环千羽的存在。而这又是环彩羽唯一成为魔法少女的世界。
关键是死亡的方式。环千羽是灵魂宝石破碎而死。而且没有人知道她的宝石是怎么破碎的。若环彩羽带了一个即将魔女化的女孩过来,我或许可以试着模仿圆环之理的机制将她转换为类似神使的存在……魔使,或者使魔?不行,跟魔女身边的那些小东西重名了。纵然我从没运用自己的力量来行使这种事,风险也自然有的,但起码还有理论上的依据。而现在这个情况,相当于让一个耳鼻喉科的医生去治心脏病。
但我还是去答应了环彩羽的请求。
因为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她。可偏偏世上知道这些的,除了凶手,恐怕只有环千羽自己了。说到底,环千羽死去的实验室,跟将我召唤到这个世界的法阵有直接关联,而环彩玉找上我前,我恰好经历了一个穿越世界线的怪事。所以环千羽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无法不在意。
而且在情感上,我也放不开手。我走到今天,恰恰也是为了救人。救重要的人,我爱的人。
在救人这件事上不论结果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总该尽最大的努力尝试。这样才无愧于心。
哪怕我是个恶魔。
我们在空旷无人的贫瘠之地。环彩羽的同伴们站在两公里开外,以我们二人为圆心遥远的围成一圈。我在地上升起一个石台,将环千羽放上去。
“你是她的母亲。”我对彩羽道。“她的生命源于你。所以我需要借用你的力量。”
“她生命的另一半,源于八千代小姐。”
“但她的身体连同她的灵魂宝石,都是在你的肚腹生长而来,有着更直接,更紧密的联系。”我看着她的眼。“而复活的第一步,就是要让身躯重新运转。不然,灵魂的复苏就是空谈。如若单靠你的力量远远不够,或是到了比较最关键的时刻,我会将七海八千代瞬移过来。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能一次性把底牌全交了。”
彩羽轻轻点头,没再说话。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我抬头看天。天蓝的透彻,蓝的要倒映大地上的万千世界。
午时已至。
我指尖于环千羽胸口一点,点出一个赤红的光团。光团汹涌生长,长成赤红的线,直射向天幕正中,亮的发白的光球,将充斥着生命力的热光导向少女冰冷的躯体。
我右手为掌,伸向环彩羽。环彩羽会意,与我掌对掌。我左手牵引,将母亲的因果导向女儿。
周围的世界开始在我眼中变得透明,又失去形状。
我化为两只纯粹的大手,将镜子的碎块尽数收齐,试图重新拼起。
我赶到一阵凉意……
嗯?
有什么不属于这儿的东西混了进来。
“呵呵呵……”阴气寒寒的笑,彷佛一把尖刀,直刺入骨。
“跑!”即使我知道以她们的能力,根本逃不过,但我还是喊了出来。我用防护罩盖住彩羽,一把将她推开。我的视线刚刚回归现实,脚下的大地就变的透明,连土地上的微微凸起与棱角都消磨不见,简直就是一个大块的透明玻璃。玻璃之下,是灰黑白的粘稠混合。
玻璃碎了,我们全部掉了下去。
环千羽的身体随着祭坛打着旋飞向那一片混沌的深处。我扇动翅膀,尖利的黑羽如子弹射出,环绕着少女的身体组成了圆形的屏障,将那双伸向少女的看不见的利爪抵挡在外。
“呵呵呵呵……”凉意攀上我的肩头。这个笑声的主人,那双利爪的主人……它无处不在。
我拼命的飞向千羽。越靠近女孩,我身上的凉意就越重。纯粹的凉很快变成纯粹的冷,冷的皮肤发痛。动用恶魔的力量也无法调节的冷。
周围的混沌开始扭曲向内突起,宛若肉腔内部长出疙疙瘩瘩。疙疙瘩瘩又化为充满恶意的形体,让我联想到小孩子噩梦中常出现事物的融合体,我刚召出伪街的孩子,它们便被这些融合体抓住拦腰扯断。尖刻的笑声回荡在噩梦组成的空间里。
“呵呵呵……弱小的恶魔,无助的恶魔……”
“你就是杀了环千羽的存在。”我大声喊。“你正将我们所有人内心的不堪一面实体化!你是谁!”
“我是千矢。”它的语气,简直就是新生入学的自我介绍。“你很快就能知道我是谁,答案就在你手边。”
答案……
包裹环千羽的黑羽毛微微颤动。
“你一开始就在!”我试图用话语稳住心神。可恶,这个家伙是远远超于我的存在,以至于我一开始便没有感知到它。
如果一个同样高于我的存在在环千羽身上留下信息……那么除非千羽本人将信息发送出去,否则其他的个体也无法感知。
即使是作为篡夺宇宙法则的恶魔,这个世界仍有大量的我认知之外的事物。
我现在所知道的,便是这个笼罩所有人的千矢正试图进入环千羽的身体。我能做的就是扭曲羽毛内的空间,减缓它侵入的速度。而正是因为直接与千矢接触,千矢又与千羽接触,于是千羽身上原本无法被我感知的特殊波动便顺着千矢传导到我身上。那是蕴含了一系列信息的波动。
解码……
轰——
海量的信息在我脑中炸开。
我知道了。那一瞬间我都知道了。
包括你的存在,小夜。
我得以知晓另一个世界,我败给了小圆。那一瞬彷佛被延长为了数年,让我见证你的诞生与成长。我看到你同时继承神魔之力,集全部魔法少女之希望,迎站熵增意志。
我看着你和环千羽跳跃一个个本不该存在的旧世界,看着你在被封入奇点的前一刻,推导出整个宇宙的根本结构与源起。
我在脑内,补上推导的最后拼图。我终于知道,我眼前面对的是什么了。
“所以,回去吧晓美焰。”千矢冷冷道。“环彩羽的仪式召唤出了我。这是她们的错误造成的结果,本与你无关。同样是渎神者,我不想伤你。”
“当我知道那小罐子里装的是什么,我就不能置身事外了。”我苦笑。另一个世界的我和圆可真是会搞!“千矢,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对于超越这个世界本身的你,我们不过是显微镜下的小小细菌。而人,是无法用手捏死细菌的!”
“是的,这也是为什么晓美夜会把环千羽推回宏观世界。因为到了那,熵增就无法对她下手了。可惜,环千羽能与更高维的晓美夜接触,是靠着将以太融入灵魂。靠着这来自本不该存在的旧世界的物质,她超越了光速。可惜融合的过久,灵魂本身已在不起眼的地方悄悄出现变化。而环彩羽她们是靠什么放出我的?以太!”
“所以环千羽是整个宏观世界,你唯一能干涉的。能干涉,也能杀死。”
“能杀死,也能融合!”
“你要把环千羽变成你伸入宏观的触手。彻底与她的身体融合,你就能在宏观世界发挥你的全部力量,彻底颠覆造物主的世界!”
“晓美焰,你很有悟性。也谢谢你的仪式。本来应该三天后再吃小千羽,你激活身体的仪式却成了连接我们的桥梁。现在,一切都提前了。不过现在也罢三天后也罢都没有区别。等一切归于虚无,我也许会留下你的一份记录。”
我的头开始发疼,我的头发在这片混沌的空间中乱舞,我的眼中开始不自主的流出七彩的污秽。和我知觉自己变为胡桃夹子魔女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离千羽越近,我就越冷。因为越近,千矢的影响越大。它所能产生的影响,和渗入千羽身体的程度呈正相关。侵入的越多,对现实的影响越大。现在,它不过是稍稍进入皮表毛发的尖端,甚至连皮肤本身都没触及。所以此刻我还能勉强阻止它……阻止都算不上。根本就是一个无力的孩童抵在即将发动的火车头前……
如果它将千羽整个吃光的话……
“不,你永远不可能吃光她的。”我静静道。
这次,换成千矢不再答复。
千矢,我知道你能看到我的想法。
你放出了M粒子——也就是你嘴里的以太。你寄希望于新宇宙的各个文明发现它们,使用它们,从而将你从旧世界释放出来。而当这个宇宙的居民将以太用于自身,你就得到了干涉宇宙的容器。
那么,宇宙的哪个文明最容易将以太用到自己身上。
人类。
人类是唯一难以适应超光速飞行的物种。而他们又有被抽出灵魂,变为魔法少女的先例。
他们只能加速自己的灵魂。
所以说,你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人类。
你的每一步都算的很准,眼前的少女,便是通向你计划终点的最后一道大门。
可惜在倒数第二步出了漏洞。
我就是那个漏洞。
那个法阵的本该只是释放你,但它也引出了我。
从一开始,你就试图让我离开。利诱也好,恐吓也好,你都用上了。哪怕你表现的再自信,都掩盖不了你将我视为不安变量的事实。哪怕我能让你的行动提前三天,你也宁愿没有。毕竟对于与宇宙同寿的你来说,三天跟不存在没有区别。
你不可能怕我。一个宇宙法则的代表在你眼里不足为奇。哪怕我的仪式暴露了你的存在,那也不算事。就像人不可能害怕在细菌面前暴露隐私。在环彩羽等人对境况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秘密侵蚀,还是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的显出真身,对你来说都一样。
所以你害怕的不是我本身。准确说,你害怕的是一个很简单的能力,一个所有高维存在都能使用的能力。
你能干涉环千羽是因为她灵魂里的以太。与她融合意味着你能干涉她之外的物质。不融合也能直接干涉她。她的手指就是由此被你折断的。
但没有以太,这些你都做不到。
以太源于光速可被超越的旧世界。要想在这个新世界存续,这些物质要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被宏观世界的个体观测。二是要与原来的世界保持联系。
这说明通往那个世界的口子还开着,但却被你隐藏起来,以至于熵增本身都没能察觉。
而且就算没有第二条,为了保证以太本身源源不断的流入,你也不能关掉口子。
也就是说,只要将环千羽与以太活跃的环境隔离开,她自己身上的以太就会消失。你就再也无法侵蚀她,只能看着你恨的神的世界干着急。
那么,接下来就简单了。把环千羽的身体传到另一个世界。传到以太不存在的世界。
而这个宇宙,恰恰不止一个主世界。
也许对于你来说,掌握了环千羽的身体后,所有的平行宇宙都随你揉捏。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就是难以逾越的避障。
我不会放手的千矢。你是会毁灭一切的力量,所以即使为了小圆,我也要阻止你。
我要保护好这个被小圆创造的法则所守护的世界。
所以这段时间,要让你在我家冰箱里辛苦一阵了,环千羽。
我张开双臂,在羽毛屏障内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我家冰箱的时空之门。透过羽毛间的缝隙,可以看见环千羽正慢慢下沉。身体沉入另一世界的部分,千矢的就像碰了火一样退出。
要成功了,只剩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晓美焰。我就说,那么多的观测者,偏偏你最引我注目。”
它在笑?!我的身体更加冰凉,我忽略了什么?
“小焰啊小焰,你有没有觉得身子很凉?不是心理作用的凉,是物理意义的凉。不能说凉,应该是冷,很冷吧。假如我调整你身体的热量分布,将所有的‘冷’都聚集一点。明明平均分布已经够让人发哆嗦了,如果凝结在一点呢?你是恶魔,但你也有肉体吧。有肉体就有水分……”
身体的其他部位突然不冷了。热量的突然补充反而还让四肢感觉暖暖的……
除了胸口。
我的胸口,炸出绚丽的血花。
淡红的冰柱贯穿胸膛。我的胸腔布满肋骨,肺和心脏的碎块,以及四溢的夹杂着冰碎碎的血。
天,我的心脏终于还是躲不过……
我看不见了。我的思维停滞了。
我整个的停滞了。
停滞了多久……
胸腔快速加热却不影响肉体本身。冰柱融化,碎骨接续内脏复原意识回归。
只需一瞬间。
毕竟我是恶魔。
可局势的颠倒,往往只需一瞬。
我恢复视线,看到笼罩千羽的羽毛全散了。
靠着我的牵制,千矢只能平均的分布在千羽的皮肤上一点点侵入。现在没了我的牵制,千矢便集中在千羽头上一股脑往里钻。
我挥动双臂,大吼着将千羽往另一个世界按。
全部进去了!
成功……
“噗!”
时空之门消失的前一瞬,千羽脸部右侧喷出小血花。
简直像对我胸口的呼应。
一个小点从血花中射出去,射出几里远。
不,不是小点,是个小圆球。
球总体是白的,白上一点发红,伸出个短短小红线。与红线相对的另一端,像镶入了樱色的玻璃片。
喔,是个眼睛啊……
千矢把环千羽的右眼挤出来了。
……
完蛋。
“呵呵呵,眼球小小一颗。眼球没有晓美焰的保护。眼球是身体最脆弱的部位。我开动啦!”
剧烈的能量从我身边扫过,集中向眼睛一点。我差点被掀翻。
千矢,整个的融入了环千羽的右眼。
“嗯,只融入了身体的一小部分。身体很小很小很脆弱很脆弱的一部分啊。总部能力的百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吧。不过没关系。毕竟跟整个宇宙的尺度比,你们连灰尘都算不上。足够了。”
眼球就像在空气中找到了看不见的支点,发了疯一样抽搐乱转。耳边传来吱吱吱的响,眼球开始像充了气一样膨胀。扩散开的瞳孔颜色暗淡,内里斑驳不堪。眼白上鼓起的血管,宛若攀附其上的红色藤曼。
没有焦点的眼睛看着我。我张开双臂,召出蜥蜴图案的紫晶法阵,法阵散开,化为锋利的丝线缠上眼球,收紧。光滑的眼表被勒的凹陷下去,似乎再任丝线紧缩便会四分五裂。瞳孔中闪过讥笑的神色,轻轻一弹,反弹回原来的形状,弹的丝线尽断。
我源源不断的召出法阵,此刻却只能被动的护在身前。巨大的压力让身后的翅膀噼啪作响,下一秒翅骨断裂我都不会意外。眼球无法制止的膨胀,直径估计都能抵住三个运动场,以至于我的视线已经被颜色变质的瞳孔占满了,好似在俯视一个由经年不擦的毛玻璃组成的平原。玻璃碎片一样的画面闪过我的眼角,大地开裂,楼房像面粉一样跌入赤红的岩浆;巨浪咆哮,所过之处,皆尽碾碎。
千矢的力量蔓延到地球的每一处。
而我,也快撑不住了。
“小焰,撑住!”
是环彩羽。七海八千代抱着她,外溢的能量化作二人共同的翅膀,托着她们飞舞而来。
两个傻瓜,快逃啊!如果我不在这抵挡,你们已变作一团焦炭!
她们没有逃。她们飞至我身旁。
“小焰,联通眼睛!”彩羽朝我喊。
我明白她的意思。
那是她女儿的眼睛,她女儿身体的一部分。
用母亲的身体,联通女儿的身体,就如仪式时做的那样。
只能这样做了。
我从不多的余力中腾出一部分,将母女二人的因果丝线相互牵引……
“啊——”
环彩羽的右眼发出白炽的光。她捂住眼,剧烈的疼痛让她在八千代怀里缩成一团。
“彩羽!”
“八千代小姐……没关系的……不要停!”彩羽重新展开蜷缩的身子,剧痛中挺直腰杆。
八千代看的心如刀绞,再看女儿的右眼已被异化成如此模样,内心一瞬间竟生出万念俱灰之感,但下一瞬心头便燃气熊熊一团火。她咬紧牙关,将能量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彩羽身上。
这是透过她们的心灵世界,我所看到的。
大眼球微微一颤,接着表面噗噗裂开,瀑布般流出透明的液体。破开的裂缝越多,彩羽右眼的疼痛便加剧一分,但她硬是绷紧全身,除了最开始,她没叫出一声。
千矢力量的蔓延已经稍稍缓解,但这种局面压根维持不长。必须乘胜追击。可单单维持住这个短命的局面已经拼尽我们三人全力。眼球表面的裂缝飞速愈合,眼看就要再次膨胀。
“姐姐大人,我们来了!”
三道身影三道光。彩羽的妹妹们拖着耀眼的尾迹,在眼球之上画出复杂的图案。
“谁说只有神和恶魔才能对抗究极天灾。”里见灯花喊,语气间充满自豪。“让它见识见识净化系统的力量。”
“姐姐,不要担心我们!”
“彩羽姐姐,我们去了。”
环彩羽来不及呼唤妹妹们的名字,只能看着她们冲向硕大的敌人。
“为了小千羽!”
净化系统的花纹在眼瞳中间炸出绚丽的五彩烟火。能量激流的风暴中,我看到一个金属小瓶在空中颤抖。
天可怜见,它正一点点的被吹向我。
小夜,我知道你在里面。
直到此刻,我才有余暇去思考女儿的存在对我意味着什么。
击碎瓶身,无质量的奇点触上我的指尖。
我感知到你的存在。我感知到我与圆的奇妙结合。
我将这奇点……
……
焰的记录,至此断开。
4
我是晓美夜。
像是追踪到我的目光扫过最后一行字,焰的笔记本从我的手上漏了下去。
没错,是漏。手指间的光影轻轻颤动,接着笔记本的实体就穿过我的手,好像我的肢体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投影。本子落上墙体,陷入墙体消失不见。
一瞬间,我有打碎墙体掏回本子的冲动,但很快就苦笑摇头——真是犯傻。在这与精神同步的领域,只能按精神的法则来。
我必须另辟道路摸出记录的后半。与其说是后半,不如说是结尾。
空间突然翻转。我一阵趔趄,好歹是双脚落地,不,是落天花板。变成地板在上天花板在下了。
我的心静不下来。我迫切的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了。甚至这儿在哪个时间点,时间流速相对于外界若何我都不知道。那千矢像个推土机一样突突往前碾,以往压箱底的绝技在它面前全成了拖时间的。而且是那种刚刚抵住倒退半步就被掀飞的拖延。每一分每一秒局势都会翻天覆地我却只能在这干着急。
只好从自己唯一能入手的地方开始了。
我走向玻璃窗,一拳朝着外面浓厚的黑砸过去——
手腕一阵勒紧的疼,我的拳离窗不到一厘米,可终究还是停滞于此。
一根蓝色菱形组成的硬化链条缠住我的手腕。
“不会由着你胡来!”
我手势一转想要挣开,哪知链条顺着我的动作收了回去
果然出现了啊!
“原来你自己可以实体化。”
那修女坐在餐厅的桌子上,海蓝的长直发在客厅灯光下亮亮的。额头的音符状发饰我熟的不能再熟,不知是直接拿了某人的还是另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只是她把音符戴在右侧,而非左侧。
洁白修女服的上半分外修身,勾勒着她纤细的身姿。胸口的图案是金色边框的十字架。宽大袖口的边缘用蓝色的花纹修饰。
修女服的下摆张开摊在桌子上,露出底下的薄纱裙子和蓝白色长靴。除了颜色不一样,跟某苹果吃货战服的下半身没多大差别。而她右手的确抱着个纸带,纸带口子露出一个个晶莹透亮带着水滴的红色弧形。一根银白的长枪则摆在她左侧。
好了,将上面描述的画面倒转180度就是我眼里看到的样子。
谁叫空间翻转了呢。她不受翻转影响好端端的坐在那反而跟倒挂金钩似的。还是头发不会往下翻的倒挂金钩。
“我想,你不会愿意接触那后面的东西。”
“我想不想,你心知肚明吧。”我冷笑。“你这一开始就在读我心的家伙。”
“不是读心,也压根没有读心的能力。也许在你的眼里,这不过是一个个无聊的家具组成的无聊空间。但实际却是思维的象征物。就像一个广告牌在不停的播放你的脑内画面。”
“没有区别。现在我面对一个人,她知道我的方方面面,我却对她一无所知。这不由得让人恼火。尤其是这谜一样的时候出现在这谜一样的地方。可疑。”尤其是,你是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我想。若你身上没有那两个家伙的特征,我反而不会如此疑虑。
就像焰在面对胡桃夹子魔女结界里的渚。
“若认为我对你别有用心,那可就大错特错。我也不过是被卷进来的,我知道的不比你多。想从我身上挖出你要的信息,不可能。”她一直在跟我说说话,脸却从来没面向我。这并非不屑,也非心虚,更非羞怯。更像在她的意识里,跟人交谈时,是没有目光对视的选项的。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正的囚犯,还是伪装成囚犯的狱卒。你觉得我在看完刚刚的笔记,还会轻易相信这番说辞吗。一个在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家伙。嘴上声称什么都不知道,可实际的行为却不知是引导,还是诱导。”
“听着,作为你与这空间外的第三方客体,我自然可以先你一步察觉到一些东西。引导你找出信息,这对我来讲也是必要的。没有你的信息,我根本无法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要你还能看到我的思维,只要我们的信息差依然不对等,信任这东西就无从谈起。”我抽出金色丝带。“可偏偏我现在非常的急。急的想立马从这个监狱冲出去。只好从你身上突破了。”
她不舍的看了看纸袋,放到一旁,跳下桌子,拿起银枪,靴尖在地板一蹬,空中再一个翻身,像小鸟一样伴着飘舞的衣摆轻盈的落到我前方。
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倒着看她脸了。
她正对着站在我身前,但我依然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目光那样的东西。
“看来,非得我们一方失去反抗能力,才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她道。
“因为我现在不能走错一步。”我静静道。“我不想伤你。但若不消除疑虑,我根本没法考虑你的话。” 说着便将丝带朝她射去。
未见枪舞,银光闪烁,丝带尽断。
我倏的瞬移到她身后,脚未站稳定,蓝链便攀了上来。我情急一跃而起,从她头顶翻过,正好来个颠倒脸对脸,眼对眼。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和我说话时,她不将脸转向我。
酒红瞳孔的中心,是寂静般的黯淡,如蒙上一层雾。那儿没有光芒聚集。
她的眼睛,看不见。
……
我张卡双臂挡开两边袭来的银链,借着力道拉开距离。一愣神,差点……
“你的攻击,我都能预判。”她道。
“读心?不是所有的攻击,都能用预判化解!”
如果客厅是一个玻璃罩下的微观模型,那这玻璃罩已经被相互冲撞的樱紫白银光芒充满了。
白银的光突然膨胀,变为赤红;樱紫毫不示弱,环绕,包裹,要将赤红覆盖吞噬……
接着两边的门都炸开,她们飞入那本不该出现的门,飞入门另一头见泷原百货的长长走廊,走廊两边的店铺卷帘门关的严严实实,路径只剩前与后。她们撞破走廊尽头,进入麻美家的客厅……进入沙耶香家的客厅……进入焰家的客厅……
一路打下来,我可算了解这谜之监狱的结构了。这是个柱子。考虑上它的长度,那它的宽度简直不足为奇,顶多算根针。
我们所过之处,都是见泷原各处的室内。而且只能往前走,上下左右的路全封死了。如果上下左右有像窗子那样能看向外界的封口,那看到的就只有透不出一丝光的黑。
每一个空间都只有一个出口和一个入口,入口和出口相对而立。若入口对面在现实世界相应的位置没有门,也会强行开一个。开出个本不存在的门。
入口出口是首和尾,那一个个室内空间首尾相连,就组成了这么一个房间的长龙。因为至今还没遇到重样的屋子,所以不可能是一个环。且出口和入口都是完全对齐不可能有弯曲从而造就其他形状。
所以这只能是一条直线。一根柱子。一根针。
现在我们到了哪。
到了我们的老妈当初上课的教室。这教室落地窗环绕,结果四面都是黑。
我们这两团相互纠缠的光终于分开。
我落地,修女也落地。她的长枪咔咔展开锁链相连像杏子那样成了多节枪。枪体环绕着白衣飘舞的修女盘旋直上,好似护主的银龙。枪尖的寒光是龙的眼。
所有的机械课桌都随着我们的到来自觉的缩入地板下。满地的LED飘过红色的字体好似警报。
“即使没法发挥全力,也维持战斗状态这么久。你渐渐掌握这里了。”
“找到了睡眠的诀窍,失眠自然就少了。不管你再怎么暗示,都无法让一个睡眠很好的人夜不成寐。”
她面向着她永远看不到的方向静默片刻。接着,便向我发动最后的冲刺。
我既没上前迎击,也没抵御后退。只是抬手。
可攻可防的蓝链领域应声破碎。
尖锐的枪尖,冲破蓝色碎块的雨幕。
可以进攻了。
我对着枪尖一拳挥去。右臂的舞动彷佛投石器的旋转,将拳上凝成的金光球投射而去。
和银枪冲撞吧……
银枪收回去了?
修女摆出防守的架势,枪于身前旋转盘绕组成一个大盾。
傻瓜啊,该让枪和光球的力量相互抵消才是。
除非……对方的力量过大,进攻已成飞蛾扑火。还不如把全部魔力集中在防御上。
糟糕,我的问题!一时忘我,劲使过头了。
光球碰上枪盾。
破碎的枪杆,断裂的铁链。
光球就要贴上她毫无防备的面门了。
不可以!我只是想打败她,不是想杀死她!
我瞬移上前,双手拍上光球。
收……拉!
我拼命将打出的能量收回体内。明明是打向对手的攻击,最后却成了我和攻击本身的拉锯战。
时间彷佛变慢了。除了我,周围一切都成了慢镜头。武器的碎片也罢,后倒的修女也罢。
圆圆的光球,被我拉扯成了椭圆形。
都——给——我——回——来——
这感觉,就像用蛮力拉一个真空容器的瓶盖。
瓶盖拉开会怎样。
会狠狠砸到脸上。
光球的力道尽数砸回我身上。
就像胸口被人一拳打穿。
没事,我是神魔的女儿。别人承受的不了的攻击,我承受的了。
顶多就是一阵痛嘛。
顶多就是飞出去嘛……
飞出去……
啪——
飞出去,杂碎落地玻璃,跌入教室外浓厚的黑。
5
现在,我对这个圆柱体是个什么,多少有点数了。
这是个宇宙,圆柱形的宇宙。
所以玻璃啊墙壁呀,都是宇宙的边界。
出去,就是到了宇宙之外。
我和熵增僵持时,撕开不少空间裂缝。裂缝之外,便是宇宙之外。
如果不是小千赶到,用以太制造了通往旧世界的传送门,天知道掉进去会怎样。
现在,我就掉进去了。
出了宇宙之外,是什么?
“不是宇宙”。
只能这么描述。
我就像被切断安全绳的宇航员,随着惯性不可逆的飘向宇宙深处。
宇航服破了。空气漏啊漏。
宇航服的面罩都结冰了。
我的身体就是我的宇航服。我的魔力就是我的氧气。
漏啊漏,就像一个气球那样瘪了。
瘪成了一张画。毫无生机的二维画。
彷佛和最后周目里,救人时遭遇魔女的圆重合的起来。
纯黑中伸出贪婪的大手。隐匿于黑的大手。大手拉扯我这张画。
扯呀扯呀真容易。
撕掉一张画就是很容易嘛。
到极限了。
要裂开了。
闪着灯光的教室居然如此遥远。远的成了一个黄色光点。
黄光变成了蓝光。蓝光在扩展,在延伸,在蔓延而来。
朝我而来。
喔,那不单单是蓝色的光。那是发着蓝色光芒的巨大五线谱。白色修女服的蓝长发少女,驾着跃动的音符而来。
她飞升而起,跟着身下的谱线之海中,探出银龙的巨首。
那是一个巨大的多节长枪。
银光闪烁,抓扯我的大手皆尽断裂。
巨龙弓起脖颈,向我身后无尽黑暗进攻。
少女朝着残破不堪的我,一跃而下。她的手伸向我,伸向我……
黑皮的笔记本一闪而过,又“噗”的消失。
对,像泡泡那样的“噗”。
6
不管是哪个新世界,佐仓杏子和美树沙耶香都没有孩子。
但在着孤寂的圆柱世界,她却凭空的出现。
一个按照任何道理都不该出现和存在的人。
她的确不存在。
宇宙之外只有“不存在”。
而她又“不存在”。
只有“不存在”才能和“不存在”共存。
所以她才能够跨入虚空,救下晓美夜而不受影响。
不存在少女来自那不存在的旧世界。
不存在的世界在宏观个体的观测下,从量子叠加状态跌落,坍缩为实体。
7
我醒来时,发现她在摸我的脸。
并不是情感意义上的抚摸。这个触摸,没有任何的表达在里面。仅仅是以触感为媒介的信息传递。
她在“看”我。用她自己的方式“看”我。
“真的很像啊。”她喃喃自语。
当她用手“看”我时,她的脸连同那没有视觉的双眼依然面向着什么都没有的方向。
黑皮笔记本……
“有了!”我抓住她的手腕,吓了她一跳。脸上的表情没有大的浮动,但受了惊的气息却自然而然的传达出来。雾气迷蒙,没有生气双眼倒成了情感之海中的两个岩石孤岛。
我却没有多加理会什么细节,只是激动的道:“后半的信息,有着落了。”
刚刚苏醒又突然陷入激动情绪,搞的我心脏咚咚跳,胸腔还有点难受。
“那……那是挺好的。”她被我弄的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复。
“焰的笔记在本质上和我推走小千时传导到她身上的电磁波差不多。现实世界自然也是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本子。而目前这个,是焰临时生成的信息在我的精神世界幻化出来的。我必须彻底的掌握这个世界,才能在精神的角落中找到它。”
“所以你找到了规律,就如你渐渐掌控了自己的战斗能力?”
“是的,空间在我们战斗的时候都翻转为原来的正常样子。但如果只是像掌握睡觉那样掌握精神世界的规律是不够的。这不是一个孤立的结构。要想挖出埋藏在意识最深处的重要记录,需要与外界的客体产生关联。”
“所谓的外界客体,想必就是我吧。”
“黑皮书已经出现两次,每次都是与你接触之后。只是第二次太过脱离这个宇宙,刚出现就自动消失了。”
“所以,你想在我们之前的接触中找出能触发记录出现的模式,并再现这种模式。”
“就是这样。想必,这就是你卷入这个时空的原因吧。”
她突然从鼻子里“哼”一声,将自己的双手整个藏进袖子里。也许这就是她的“扭头不理人”?
“怎么,一开始不是对我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吗?现在倒求着我帮忙?”她声音突然变得很冷。
若小千在这,肯定会说:“真的很抱歉,你要什么补偿我都会尽量满足。只是我们能先开始吗,你的帮助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我不会应对这个。以前从来都是我生气小千道歉。这不就是小女孩撒娇嘛。
看我憋的脸红,她倒噗呲笑了。声音中的暖意也回来了。
“你当什么真啊,你忘了这件事对我也很重要吗。我理解你的,那种境况,简直就是把心放进高压锅煮。”
我没说话,只是不好意思的别过头。
我拼命的移开打向她的光球,她为我冲入虚空。彷佛全是在上个世纪发生。
如此密闭极端的环境,也就只有如此相互救助能够重构人心的桥梁了。
战斗暂歇,教室的灯光外加近距离的接触让她的脸蛋明晰起来。远看,你可能会错把她当成留长发的沙耶香,但近看能在眉宇间发现杏子特有的英气,只是相比于杏子更加内敛更加不易察觉。她的五官轮廓比沙耶香都要柔和。沙耶香和杏子年轻时的假小子和流浪者形象掩盖的少女气质在她这表露无疑。是一个看过去便给人温和之感的女孩。而失明的双眼加诸其上却为这温和加上了稍许的忧郁色彩。
按说以魔法少女的恢复能力,先天和后天的失明都该不在话下。
她的双眼保持在这个状态,除了受到某种魔力诅咒之类的侵蚀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这想法让我莫名的忧伤,越忧伤越难以开口询问。而且这本来也不该是我开口问的。
倒有个该问的还没……
“名字呀,清子(Sayako)。”她微微一笑,露出她的小虎牙。“佐仓清子。”
8
清子说,被传到这时,她失去了往前近一年的记忆。而更往前的一些关键性记忆也零碎缺失。所以不靠着我一步步收集线索,她也难以将脑内的一团乱麻理清。最开始感知我的魔力时,只是觉得有稍许的亲切感。但这还未彻底引起她的注意,只将我当成同陷窘境的陌生人。即使没有视觉上带来的压迫感,但如此狭长局促的环境还是让她和我的心压抑紧绷到了极致。通过读心与我共享笔记的内容后,我们俩离爆发就只差微小的火星了。与我交手后,我使用的大量能力都让她熟悉的害怕,直到触摸了我的脸,她才认定我是圆与焰的女儿。
我们现在的计划,就是试图重现黑皮书出现时我们的互动模式。
拽着清子乱飞就算了,把自己扔回虚空拍扁那是不可能的。
我们打算重现我飞入虚空前,清子向我发动最后一击的场面。我不停的敦促自己克制,不要又忘我了。免得伤了清子,害了自己。
至于我撞碎的玻璃,在我醒来前就被清子重新拼好用蓝链固定。
就这样试了几次。最大的用处就是拦腰斩断了三个课桌。
完全没头绪啊……
最后的线索断了。我看着我们打破的大门。所有的大门都破了都关不了,我就顺着这口子看。这无尽的寂静长廊一眼望不到头。回头,又是险些摧毁的我的极致的黑。
把宇宙滚成一个条,还有比这更烂的事吗。
心口的压抑再次升起,我坐不住了。
“小夜,你去哪。”清子拉住我。
“回最开始的房间。”
“回去,然后怎么办?”
“不怎么办。反正这儿肯定没用了。”
“小夜,你成了笼子里的困兽,你在绕着笼子走。”
“同在笼子里的你就别说什么了。”
“小夜,千万不要欺骗自己。现在你还能坐的住。可一旦开始了移动,那么这个空间你坐一会,那个空间你坐一会。你以寻找新目标为理由在这个宇宙的节点转来转去……刚开始你会遵照某个节点实验次数足够了再转移的准则。但很快就变成实验一次就转移。最后屁股都没坐热,只要没看到你想要的结果就转移。而真正的结果不可能只靠如此的蜻蜓点水就得出。你会把时间浪费在来回兜圈上,哪儿也不深入。你会被焦虑彻底的吞噬……”
“我是在行动!”
“你是在用无意义的物理动作来代替行动。你的理智是知道这一点的。我能看到。”
“不要再读我的心了……”
“小夜,我也很焦急,很害怕。但我们至少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不然全完了。小夜,你必须停下来。”
“清子……”
她手指空中画方,装着苹果的纸带啪的出现。那个她留在最开始的房间的纸带。
她将一袋苹果从宇宙的一头瞬移到另一头。什么宇宙级笑话。
“吃苹果醒脑子。小夜。”她拿起一个苹果递过来。
我脑子一热,把苹果从她手上拍落。
苹果滚地咕噜咕噜……
她和她妈妈最爱的苹果。
等我反应过来,她拎着我的领子将我顶到墙上。原来沙耶香那家伙,当年是这样的感觉。
你肯定要说“不许浪费食物”吧。我想。你说啊,你说了我也不会认错的。说呀,反正这些你都能读到……
她什么都没说。
没有目光的双眼正对着我。她脸上的神情疲惫的像失眠一周。
拎着我的手软下去,没了力气。
失眠……
天,我在犯什么蠢。
极致的焦虑,极致的想要脱离当下境地的欲望将我的视野缩为针尖一点。继续顺着这个点往外看,我怕是要错失更重要的东西。
“清子,我错了。”
我抱住她,
她在我怀里嚎啕大哭。
我咬了口苹果嘎嘣脆。我弄掉的苹果我捡起来擦擦吃了。
的确很醒脑。
脑内的一团乱麻松解开来,道路重又变得通顺。乘着清醒理智,想出点靠谱的东西吧。
“清子,再试一次。”
我将指尖探上她的灵魂宝石,去除污秽补充能量。
“小夜,你也辛苦了。”
我没说什么,站回我的位置。我脑中突然回想起自己还在圆环之理的时候。
说真的,跟圆最亲密除了焰,就是沙耶香了。她们自小就是形影不离的挚友。
若她们知道在某个平行时空,她们各自的女儿在一起互助求生,内心会是什么感觉。
与其死板的重复过往的步骤,不如豁出去。
拿失眠起头,我渐渐掌握这精神世界顺其自然的规律。
而跟清子在一起,我却丢掉这些,完全依照现实世界的规则。
为什么非要死板只用一块,非此即彼呢。
为什么不能相互结合呢。
或者说,精神与现实本身,就是互为表里。
外在印刻内在,内在印刻外在。
来吧,清子。
银枪向我冲刺。
我抬起手,又放下了。
“小夜?”
“清子,不要停!”
她咬紧牙关,推进白炽的光向我碾来。
我张开双臂,任由能量的激流涌过身躯。我不再强硬的规定体内的能量流向何方,让它们自然的与袭来的外界的能量交互融汇。
好。
好……
我是一个失眠的人。
我躺在床上。
没关系的。
不要害怕。
明天有重要的任务没关系,一觉醒到天亮没关系。
焦灼就任他焦灼,苦闷就任她苦闷。
我与船为一体,就如躺在清清溪水上的小舟。
睡吧。
晚安。
……
我睁开眼。
我的身后,终于再次张开了翅膀。柔软的白色的羽翼接住清子,金与黑傲然挺立。
清子伸出手,我轻轻握住。我握着她,她“看”着我。
围绕羽翼的光环慢慢平移,与落地玻璃融合。
玻璃融化,后面却不是黑暗,直通樱紫的通道。
就和水族馆那类游览通道很像。只是玻璃后面不是大鲨鱼而是纯粹的光。
“啊呀——”
清子捂住头,痛的歪到在地。
“清子!”
我收起翅膀,将她扶到桌边。
“小夜没事的。小夜……”她为我挤出一丝笑,哪怕脸的方向都没能对准我。“记忆,开始回来了……我们成功了……”
我起身想找个能让她躺下来的东西,起码要软一点。她拉住我。
“小夜,你先进去吧。我没事的。”
“可是……”
“等记忆恢复完毕……等头不痛,我再追过去。”她捏了捏我的手。“放心,我会追上你的。”
9
我走入隧道。没什么反应。顺其自然慢慢来吧。
我的双脚踏金属的地板上嗒嗒响。
隧道漫漫长远,看不到尽头。
焰的轮回,当年是否也如此的看不到尽头。
“我将那奇点拉长。”
焰的声音传来,在隧道中回响。
是记录后面的内容。
等下,拉长?
“希望这成线的奇点……小夜,这是她苏醒的唯一希望。”
“我无法破开奇点,但我至少还能让小夜苏醒。”
“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小夜。”
我脑中嗡嗡作响。
啊,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什么被救出奇点后又被抛到奇怪的地方什么的。
原来,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奇点。
这儿,就是奇点。这个圆柱。
融合神魔外加她们女儿的力量配合以太可以跳入奇点。但单靠恶魔的力量却艰难的很。即使去了一次旧世界也是被动的受到召唤。
就算她打开了,万一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被吸进去了怎么办。
进去了,意识可就消弭了。除非有同样的高维之神发现并愿意帮助,否则命运就此注定。
所以焰选择,改变奇点的形态。
拉长。拉成线。
点是0维,不管怎么改变形态都会升维。
而一旦升维,就给了我身上的法则重新复苏的空隙。
哪怕是一种扭曲形态的复苏。
0维变成1维,于是1维的法则开始运转。一个法则的复苏带动更多的法则,如最末端的齿轮转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三维的法则终于逮到空隙,挣扎,扭动,撑大。终于,一维的线变为三维的柱。
可问题是,这个过程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与奇点本身分离。
当我的一切被压成一点,我归入奇点。我成了无,奇点是无。我就是奇点,奇点就是我。
奇点膨胀我膨胀,奇点扩大我扩大。膨胀的不是作为晓美夜的我,而是作为空间的我。
当身上的法则开始复苏,则以晓美夜的内心意向为中心,构造这个宇宙的面貌
我和清子路过的卧室也罢,商场走廊也罢客厅也罢。那些全是我。曾经拥有意志的我不再是单单的宇宙法则之女,而是化为了宇宙本身。
我,便是这个宇宙的内壁。
我看着我的手。此刻的这个樱发紫瞳的少女,只不过是晓美夜自身意志的集中投影。我自始至终,都在自己内部。我被困在自己里面了。
若不与奇点分离,则自身的意志便永恒的游荡在自我的狭隘单向通道中,直至时间的尽头。只有打破自我的牢笼,彻底脱离奇点,从而回归自身原本的形态,才能回归到现实的世界。
那么这个线——不能说是奇点了,而是晓美夜之线,究竟有多长。
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宇宙是一张饼,每建立一个新法则,便覆盖更大的新饼上去,彻底掩盖旧饼的存在。就这么层层叠叠……
那最初始的饼是什么。那都不是饼。那是面疙瘩。
一个小点,在所有的饼下面。
有一天,一个人拿到了面疙瘩的投影。她将投影拉长,拉长——
小疙瘩本身也拉长——
最底下的疙瘩,向上的拉长。
记住,奇点不是面疙瘩。它没有质量。
所以它是无限的。
没有尽头的线向上直戳。
贯穿了所有的面饼。
贯穿了所有的宇宙。无论是旧宇宙还是新宇宙。
而在这无限的长度前,宇宙的层层叠叠也薄成了最底部的一圈尘埃。
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在新宇宙和旧宇宙的交界处,有一个口子。它奔向本应消失的一个旧世界。以太的世界。
有了那个口子,有了新世界宏观意志的观测,本不该存在的物质溢了进来。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化为了实体,持续保持着“存在”的形态,影响着宏观的世界。
还有本不该存在的女孩……
等一下,这句话——我满额头冷汗。但我脑内的声音不受我控制的向前奔涌。
以太世界的入口,恰巧在晓美夜之线贯穿的那一点上。换句话说,是晓美夜之线向上生长时,穿过了以太世界的入口。
有东西进去了,进入了这个没有尽头的柱形三维宇宙。
于是由晓美夜的主观构造的精神宇宙迎来了他者,迎来了第三方的客体。
哪怕那个叫佐仓清子的少女连同她的世界原本已不存在。
接续脑内话语的,是靴子点地的声音。
白色修女服的失明少女向我走来。走过之处,光线转为淡淡的蓝。
“清子……都想起来了?”
“是啊,都想起来了。”她朝我苦涩一笑。“该向你讲讲我的世界的故事了。小夜。一个被新法则覆盖的旧世界。一个本应不存在的世界。一个光速可以被超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