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从头日写起文来，年头粗略已六。可感无多少，只有对于文字愈发陌生而已，写下的是我的文字吗？这些是我的诗篇吗？里卡尔多同样困惑，费尔南多同样困惑，或许泰戈尔也因此困惑过，乃至雪莱、莎士比亚，看来我同这些伟大诗人唯一切近的便是对文字的陌生了。

  我受泰戈尔影响最为明显，起初是小学的时候，冰心的《繁星·春水》，当时没读下去。初中再拿起，觉得甚好，便又借着兴头买了《新月集》和《飞鸟集》，大抵就是在写《时空之前》这篇文章的时候，因而从那篇开始，我的景物，都觉得有了神气起来。我本意是为了写好文而尝试做诗的。诗的语言很适合景物与浪漫，那时我喜欢纯粹的白描。如此描了许久，终于让一些东西不得不迸发出来。这就是新旧两段分开的原因。旧篇有四，是那段时间里能读的少许「诗」。其实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诗，现在的算不算我也不懂，我仅是写出来了而已。

  在我的审美看来，这些「诗」其实比课本上选的现代诗看得顺眼，现代诗我很喜欢泰戈尔，但其实写好的人太少，课本中让我印象深刻的只有「我看它们低首又低首，也许远水荡起了一片绿潮」与「让欢笑和哀愁洒向我心里，像季节燃起花朵又把它吹熄。」都是穆旦的同一首诗，我只读过他这一首，我第一首真正称得上像诗的家伙的感觉也是从这来的（指的秋颂这篇）。

  这些诗开始的大多都是从旧文中摘下来另加标题的，往后我会越写越多，慢慢盖过去，可能如此。我不懂文学是如何划分如何辨认，我这可能是浪漫也可能是写意。我很喜欢堆叠出意境的感觉，还喜欢各种各样表达意境的法子，我讨厌那些枯燥的词语，这可能也是浪漫的缘由？

  漫游的意象同样十分美好，我便是随便摘取了它作为了名。诗篇同样散漫无边，但我已经写好了最后一篇诗集，这将是我给出的答案。

  总之，这大概是一本诗集，这也大概是一回前言。

 

旧篇之四

一

秋颂

  朝阳飘逸而出，点燃了一日生命，

  它们欢笑着，欣喜着。

  那猛烈的暴风雨已成了过去；那喜怒无常的天气沦为昨日；那难熬的酷暑不会再降临——严酷的夏日已经过去。

  它们赞颂着秋的到来：

  「风呼出满盈果香，裹挟其飞翔；花随着季节起舞，优雅地绽放。

    如同春日涌出新芽，夏季便点燃百花；

秋就将它们吹熄，静候着雪白的辉煌。」

二

记忆

  期盼着那晴空万丈，白云无暇。

  留恋着那溪水潺湲，草木籁寂。

  微风流荡在天空之上，卷起白云飞翔。

  似乎是这夏花的余烬，点燃了秋日的夕阳。

  徘徊、哀思、惆怅

  神们拿起了她们的酒杯，静看着万世的变迁，追寻着那久远的历史。

  平淡的日常抹去了过去的一切，

  纵然这一切皆为过往，

  但值得我们欣慰的是，

  ——它们曾经发生过。

三

冬雪

  山野之中，冬雪在前日刚刚开化。

  百花含著她们的蕊，娇嫩欲滴的样子教人沉醉。忽有几只飞鸟从林子那头窜出，对着夕阳念着它们的言语，寻着它们要找的东西。溪水流过，寂静无声。在冬日中藏了数月的枯叶，已然焕发出碧绿的身姿，正裹着春风，爬上苍穹，捎樱枝也抹上几点淡红。

  道的尽头是一片湖。奇特的湖，就算入冬也很难见白，好似不惧严寒。湖水源自不远处的瀑布，从小悬崖那流下。崖壁不高，十来丈，湖面往日同天空一样湛蓝。时值云衢踱过，天地一色，镜水空云，涟漪泛泛，迷离着分不清天地孰与。

  春风飒爽，对付那些花叶草木也很有一套。她会如慈母般轻柔的地托起她们的身子，然后沉入深默的梦乡之中，让闲人也得以一品春日的香馥。

四

夕影

  远处，阳映射出无数道霞光，晕染了一大卷儿白色的云。天火红着，燃起一片花海，漫上山头，鲜爽夺目，迈着妖艳的步伐，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天边飞起几点星屑，看不见月亮，定是星空璀璨的一夜。

  云不觉间褪去色彩，青蓝的天空越发深沉地跌入到夜色里。他迎着黯淡的夕阳走去，背后升起一片茫茫星川；星川熠熠，正沿着夜的路倾泻而雨 。天那边荡漾起属于宇宙的呼唤。眼前，湖倒映着晴朗的星空与半残的夕阳。四周洋溢着百花的芬芳。

  夕阳终究是褪去了它最后的身影。

新篇

五

星夜

  我游步于星川之下，回望着远方城镇飘出来的光芒，渐渐散入夜空那漆黑的幕帘里。

  夕阳最后的一抹影子，已经消失在了荒原尽头。废弃的田埂默默地呆在路旁，不是在等我。而横亘在历史上的它的脊梁，现如今漫起了一簇簇绿叶，在星夜底下闪烁着，映出它们缥缈的形影。

  风吹动着树杈上若有若无的银铃，轻摇出灿烂的乐音。夜鸟与夏虫仍在吟咏着万古不变的诗情。夏花盛放，燃出它的清香，馥郁芬芳，似是这世界最美妙的图景。

  忽而，我听见了一阵来自星海的低语，天空上猛然亮起了一片耀眼的星光。它越过了宇宙冷寂而孤独的时间，走过了无数光年，终于闪耀在我的夜空之中。我怀着热切望着它，那颗新星不停地闪烁，将夜空的那一角悄悄地点亮了一会，然后慢慢灭了下去，化为了那星川的一部分。

  我回过头来，继续向着黑夜走去。我能望见升起的那一片星海，它们早已浮现在万古的长夜之中，悄悄点亮着夜途，明煜了旅人的路，展现着有关时间的一切。而那颗恒星的光与热，也就永远留在了那片天地的一隅，不论是在我之前，还是在我之后。

六

雨幕

  灯将雨水染上色彩，拍打在地上，砸开了一连串金色的珠砾。五彩斑斓的伞花在街上盛开，随着水流涌过城市的街道。喧哗与吵闹未曾因此而消失，汽车驶过，在它身后飞起了金黄的雨滴。雨滴随着它车辙的印迹而碎裂，只留下了旁人眼中几道金色的流光。

  浓厚的乌云笼罩在天空，遮蔽了星与月的光芒，只让城市的灯火得以延续到远方，使那不自然的纯红氤氲了整个夜空。人们为此赞颂自然的美丽。

  雨仍旧寂静地落着，只有在那僻静无人的角落里，才能听见它在地上迸裂的轻语。

  茫茫的黑夜之中，夐不见光的街道里，或许人们得以窥见那覆盖在城市上空的雨幕。风正卷席着那一颗颗小小的水珠，让它们在空中游荡，扑向大地，雨终还天，如此往复不断。

  雨幕如星川而下，将整座城市纳入她温柔的怀里。彼时人们正撑着伞，盼着天明的虹，沉入缄默的夜，不见了踪影。

七

飞鸟与花

  谁会让这洁白的鸟儿，化为你们心中最为亲切的形象？它会与孩子们欢快地舞蹈，而后流淌出这个世界上最为美妙的歌谣。

  它看着风卷起树叶的帽檐，看着阳光洒在晶莹剔透的湖面上。

  麦浪随风而起，果香四处飞扬，鸟儿也将伴着它们的脚步，畅游在白云的海洋。

  随后，这只鸟儿从天下落下，拿起了那朵美丽的花儿，四处张望着。它盘旋在每一个路过人的头上，亲昵地寻求抚摸似的靠近，抬起它的喙，而后失望地离去。

  日出、日落、日复一日。

  为什么？

  霜雪即将落下，打散秋日的金光，那只鸟依旧站在那里。它的口中，仍叼着那朵已然枯萎的花朵。

  它屏息凝神地看着到来的冬季，死一般沉默着。没有人会拿走那朵花，而它却想要遗 以这冬季最后的余香。

八

？

 

The End

死亡

 

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一团星火绕着一团黑雾起舞，在夜中撕开一条极长的光路，点亮了空，晕出红霞，洒向天地，如同夕阳的魅影。那颗黑洞正在吞噬着一颗恒星。恒星的光线忽明忽暗，表示着它绕着黑洞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因公转周期急剧缩小，以至于明暗难辨。而在星落以后，黑洞的两极将射出一道更长的等离子流。

山脚之下，城市的身影隐隐约约地浮现着。迷雾笼罩在山野之间，微微泛着红晕，宣扬着天上那个家伙的威力；破败的高塔倒下了一大截，但仍旧笔挺着插入云海，露出它高傲的头，宣扬着这个世界曾经的伟大。枯朽的遗物上长满了绿草，盛放着鲜花。空气中芳香四溢，投下满天星光，落在街上，好像一盏又一盏小小的天灯，悄悄地点亮着夜途，幽远而漫长。道路破破烂烂，不时有一两片新长出来的草地横跨其间。自然因而惊喜，突然伸出雨雾，怀抱着这座作古的城骸。粒粒水珠都被夜空染上了淡红，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小小的光痕，滑过时间的海洋，点下了足迹。走过街道，来到了城市中心的广场上。广场很大，远处有座雕像，上面立着块巨大的石块，好像是把山体凿下才制成的。朦朦胧胧之中，有光。那是团与石块近乎一般高的篝火。

  云雾淡去，露出篝火的头来。在篝火的周围飞舞着一大群尚未燃灭的余烬，它们被风带着，在空中起起伏伏。

  云雾完全褪去，显出夜的皎洁，映出那团篝火的通红。篝火奋力燃起火焰，直冲云霄，好似在与天上的那团火焰较劲。恒星越转越快，肉眼已经看不见明暗的变化——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篝火突然崩塌，好似被拦腰截断，扑倒在地上，燃起火海，汹涌着咆哮而去，升起了一大片飞旋的烬尘，愤怒地朝着夜空的方向奔去。它们不断地碰撞、缠绕、盘旋，在空中绘成一卷光的乱舞，被风刮起又被风吹下，熄灭了一堆又一堆。

  它们是废墟里的繁星，一颗接一颗地灭去。

  它们恐慌地散成一片，乱作一团，逐渐燃尽，落了下去。

  光卷渐渐收起，只剩下了最后那颗。

  尘埃泛着微弱的光，终于摆脱了风的侵扰，可以头一次，自由地，向着夜空飞去了。

  灭了。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歌声：

  「长夜将星燃尽，广博笼罩大地。

    吾神落入黑雾，星火应光而起。」

  火舌，有如生的渴望倾倒于万丈黑夜之中，

  朝着死亡，涌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