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屋
正是初春时分,野外百花齐放,温度也开始回暖,人们便不总待在家里了,柏城的郊区,正是他们赏花找乐子的好去处,所以邀出三五好友,或是举家一齐春游的人也不在少数。
穆雨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他要去的地方可不是郊区,这次出行,是他计划良久终于付诸行动的一次探险,他要解开那个困扰了自己五年的秘密。
五年前,穆雨的家并不在柏城,是那次事件发生之后,他的父母觉得他如果继续在那片伤心之地生活会影响心情,于是就不顾代价的搬出来了。
那是初一的暑假,穆雨约了几个好朋友,准备去往西南边的大山里玩上两天,结果那次之后,回来的只有穆雨一个人,救援人员找到他的时候他已是奄奄一息的危险状态了。
过了几天,等穆雨的状态好些了以后,有警察找到了他,问发生了什么,穆雨竟一概不记得,脑海中唯一记得的画面是一个小木屋。
它坐落在树林里,很明显,属于一眼就能看到的建筑,可是警察说巡山队的人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有看到穆雨口中描述的小屋。
这件事最后也成了悬案,但是在警察的眼中,穆雨毫无疑问是第一嫌疑人,可是他的朋友们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
然而在穆雨的心里,他知道自己没有说谎,他比谁都想知道自己朋友们的下落,只是这不争气的脑子总是想不起来当初发生了什么。
他拿起了老友的照片,这是他们刚入学时的合照,这伙人是穆雨打小就在一起玩的同伴,从左边开始第一个是阳仔,第二个是小刘,中间那个是自己,第四个是阿胡,最终穆雨的目光停留在了最后一个女孩的脸上。
女孩名叫夏云,她留着短发,正冲镜头开心地笑着,十分可爱,若是现在肯定能得到不少男生的喜爱。
如果仔细看看那张照片,就能看到夏云的脖子上戴了一条花型的项链,这条项链现在正戴在穆雨的脖子上面。
虽记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这条项链为何会在穆雨这里也尚未可知,随着年月的流逝,穆雨每每看到这张照片时,常会将目光长久停留在夏云的笑容上。久而久之,此项链在他的脑海中便成了他与夏云的信物。
一定是在某个危险的时刻,夏云解下了她视为珍宝的项链转交给自己,他们曾以此为证,许下了诸多誓言。
这种情况,实则就是穆雨发了癔症,不过这个推论对于任何认识他的人来说也还算合理,并没有人反驳过他的观点。
这些年里,穆雨常常会梦见那个小屋,总是同一个梦,拥挤的树林中突兀的留出了一块空地,那个小屋就安静地站立在空地中,小屋前失踪的朋友们站成一排,纷纷将目光投向自己。
每到这时,穆雨就会从睡梦中惊醒,他相信这是朋友们向自己发出的信号,让他赶紧查出事情的真相。
至于那个小屋,穆雨也在这五年里面查到了一些资料,当初他们进入的那座大山名叫月牙山,因为山中间缺了一块,在某个角度看起来像是残月。
月牙山之下有一个村子,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明神宗年间,这个村子穆雨仍有印象,村民们大多过的是古朴的生活,五年前通电的都没几家。
关于山中小屋的一些传说,大多都是一些驴友询问村民而得知的,山中小屋的名字叫做睡屋,这也是后来改的,最开始是叫死屋。
很早以前便有关于它的记载,古时村民们结伴上山打猎,有时候会在山里看见一间小屋,但凡出现这种情况,就只有一个人能够出来,而这个出来的人和穆雨一样,都失忆了,那些失踪的人同样是再也寻不到踪迹。
多数时候是只能找到一具尸体,而且死因也非常简单,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是因饥饿而死,而尸体附近能够找到不止一人的足迹,这一点在穆雨的案子中也是一样的。
当事人的足迹几乎都是在绕圈,以现在的标准来衡量,他们大概走了两个横排着的足球场的距离,路途不算遥远,奇怪的就是他们每走到一个特定的距离以后就开始绕回去了。
还有一点在于月牙山的失踪案并非只此一起,从民国时期到现在,立案也有上百起了,然而每次调查人员记录的地点都有所不同。有的人是在前山留下的痕迹,有的人则留痕迹于深山。
这件事要么说明幸存者所说的木屋不止一处,要么就是这山里有什么古怪,说是妖魔鬼怪作祟也好,磁场紊乱干扰大脑也罢,这个问题谁也无法给出答案。
至于它为什么叫作睡屋,相传清代此地的一个文学家听说了这件事,于是打算进山探个究竟,几天之后这人便回来了。说确实在山里发现了一个木屋,自己还在里面睡了一觉,醒来后什么事也没有,就下了山,从此死屋便改名为睡屋。
有人说这个文学家就是蒲松龄,他还将此事写进了《聊斋志异》里,不过这种说法不太能被大众接受。
搬家之后的穆雨立刻凭借良好的性格交到了朋友,他也曾想过就让这件事过去,毕竟他现在的朋友也能给他带来快乐。可是这段记忆就像是无法缝合的伤口一样,它不会痛,只是时不时会以梦境的形式提醒穆雨还有事情没有解决。
本来穆雨只打算一个人回到月牙山找寻真相,可是某一天在聊天的时候说漏了嘴,于是他的朋友们觉得一个人进那种深山老林实在过于危险,就要求和他一起去,其实也是为了打发放假时的无聊时间。
此时穆雨和朋友们正坐在他们常光顾的咖啡馆里,商量需要买的物品,同时聊聊闲天。
穆雨坐在桌子的中央,左边的男生叫陈仁,是他的同学以及舍友,典型的阳光型男孩,喜欢打球,学习成绩优异,正在暗恋坐在穆雨右边的女生。
女生名叫秦澜漪,是穆雨的小学同学,自从他转学之后,两人直到大学才重逢。秦澜漪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人长得漂亮,性格温和,就是成绩一般。
两侧分别还坐着罗白水与闵昊,罗白水是学校篮球队的成员,人高马大还有些微胖,喜欢和朋友们开玩笑,大家都知道他很讲义气,他也很乐意帮助别人。
闵昊则是那种在任何大学里都能看到的普通学生,话少不爱出门,性格比较懦弱,从来没有拒绝过别人,哪怕是有些过分的要求。他和罗白水是高中同学,所以也自然而然的和其他人玩在了一起。
一伙人正聊着明天需要准备的东西时,秦澜漪突然对穆雨说:“你没必要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那些警察怀疑你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你。”
其他人沉默了,他们看着穆雨,想听听他怎么说。
穆雨笑着说:“当年我和他们一起进山,回来的只有我一个,我的朋友们一直下落不明。这次重新进山,一来是为了找回当时的真相,第二是因为这些年里我做梦老是梦到他们,所以我才想给自己一个放下的机会,还是得找回真相。至于警察怎么想的,我不在乎。”
话说完之后陈仁拍了拍穆雨的肩膀,一股低沉的气氛环绕在几人之间,罗白水叹了口气说:“兄弟,你放心,我们会帮你解决这个心结的。”
“对。”闵昊想了半天,却只憋出了一个字,不过这样一来倒活跃了一下气氛,几人见他嘴如此笨,都笑了起来。
穆雨很庆幸碰见了这么一群讲义气的好友,由于亲身经历过失去朋友的痛苦,他才更能体会人与人之间从相见到结缘有多么困难。
在朋友们的眼中,穆雨是一个绝对值得他们帮忙的人。有的人就是这样,小的时候别人都爱找他玩,长大了别人也都愿意听他的,原因还是在于这世界上尖酸刻薄的人太多,以至于碰到一个和善的,大家就跟捡了宝似的捧着。
夜深了,穆雨早已被梦魇俘虏,他又一次梦到了睡屋以及他的朋友,这次的梦比之前都清晰了不少,他能看清睡屋的纹理,也能看清站在睡屋前的旧友们那空洞的眼神和煞白的脸。
突然间,与穆雨有一段距离的朋友们突然全部闪现到了他的面前,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将他惊醒,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被冷汗浸湿的短袖提醒着穆雨这个长久以来的梦似乎并不止是因为他思念旧友才一直跟着他,这里面涵盖着深深的恐惧,以前他没发现,不过是因为梦境不够清晰而已。
这段梦让他越来越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既然这梦会让自己恐惧,那就说明当时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窗外的夜色还在苟延残喘着,等待着无尽的光明将它吞噬,这时闹钟响了起来,穆雨按停闹钟,起床开始洗漱。
到了约定好的地点,陈仁开车将人接齐了之后,车子便向月牙山出发了。一路上伙伴们热情高涨,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和玩不腻的游戏。
陈仁注意到坐在副驾驶的秦澜漪手上戴着一根从来没见过的手链,便问:“这手链从没见你戴过,真好看。”
秦澜漪笑着说了声谢谢,又从包里拿出了几袋零食,先给了穆雨,然后再发给其余人,又对陈仁说:“手链是前几天买的,你如果想要,等回来我再带你去吧。”
从柏城到月牙山开了半天的时间,车行至月牙山前的小镇时众人就只能下车步行了,穆雨等人下了车,正好可以看到远处的月牙山。
它被云雾环绕着,依稀能看到翠绿色的树木铺满了山峰,与雾气痴缠着游荡在山的周围,宛如仙境一般美丽。乍看之下,只觉得此处甚美,根本与那些怪诞传言联系不起来,若是古人见到这里,恐怕也只想入山去寻找仙人。
五人先找好了下榻的旅店,就近随便吃了点东西,再回到旅店内研究好第二天进山的路线,这一项比较费时,因为当地不售卖月牙山的地图,他们就只好找网上驴友们自己绘制的地图,找到那些大致相近的地图后,再整合成一幅比较完善的地图,忙活好久之后总算是整理完毕,已经到了吃晚餐的时候了。
饭桌上秦澜漪还在问:“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啊,要是真有睡屋存在的话,那网上那么多的地图,怎么一处都没有提到过呢?”
穆雨回答道:“我专门查过这事,只要是见过睡屋的人要么是都死了,要么就像是我一样,失忆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关于它的地理位置图,都在警局里,咱们就别想了。”
第二天一早,穆雨等人收拾好了装备就向月牙山出发了,此时的路已经比五年前好走了不少,起码摩托车可以畅行了,步行的时间也比预计的快了很多。只是他们没想到抵达月牙村的时候这村子已经没人了,应该是全都搬到了小镇里,这也使得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修路就是为了方便村里人的出行,可是村民们都搬出去了,那这条路不是白修了么?
五人在村子里随意逛了逛,看见田地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过了,村里的房子也呈现出了一种应有的破败,最后在村委会找到的“禁止入山”的牌子给了他们答案。
老话说靠海吃海,靠山吃山,如今山被封了,村民们也只好搬出去讨口饭吃,虽然村里还能种些东西,但是大部分在山里搞养殖的农民算是被一刀切断了经济来源。
当地政府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封山,他们或许可以给民众一个客观的理由,可真实的原因是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走到山脚的时候,果然那张“禁止入山”的牌子立在入口处,这时候从后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叫喊声:“你们是干什么的,不能进去啊!”
罗白水意识到那人是这里的管理员,就赶紧呼唤其他人进了山,一行人什么也不管了,急匆匆地往山里跑了去。十几分钟后,他们才停了下来观察后面的动静,别说是人了,连只动物都没看到,这下众人安了心,打算稍作休息,之后再前进。
不料坐下没多久竟然下起了雨,而且还有变大的趋势,穆雨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先指挥几个男生搭了个避雨棚,过了几个小时见雨势还是没有减小的样子,又在雨棚里搭了三个帐篷,准备在这里度过一宿。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五人就在帐篷前生了堆火烤肉吃,罗白水一向乐观,打开了话匣子:“早上碰到那个管理员的时候还以为被逮住了,还好咱们跑得快。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没叫人来找我们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穆雨,他也觉得怪怪的,要是平常情况,等不到现在他们几个人就被抓到了,这时秦澜漪说:“别瞎想了,肯定是这场雨救了咱们,他们可能觉得冒雨进山不安全吧。”说完便把烤好的食物递给了穆雨。
穆雨接过食物笑了笑,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就说:“也是,这么说起来的话倒也合理。我们进山的时候没下雨,说不定那人通知了我们的情况以后就下雨了。说起来……上次来这儿好像也下了雨。”
“然后呢?你现在想起什么没有?”陈仁看着穆雨手中的食物问道。
穆雨摇头,这一路上他什么也没想起来,倒是心中的那种恐惧感越发强大了,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越是害怕,他对于当年的真相就越是好奇。
夜深了,穆雨在帐篷里睡不着,打算再出去烤烤火,一出来发现秦澜漪也还没睡,于是就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睡不着,要吃东西吗?趁火没灭我还能帮你烤。”秦澜漪答道。
穆雨摇了摇头,看着秦澜漪瘦弱的身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了,之后几天一定会很辛苦,你如果撑不住要讲哦。”
秦澜漪笑着说:“你这是什么话,这次来我也是自愿的,如果你想报答我,那等回去以后也陪我去一个地方呗。”
穆雨想都没想便说:“好啊。去哪儿?”
“陪我去看个电影吧,就咱俩。”看着秦澜漪被火烤红的脸,穆雨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也各自进了帐篷。
穆雨进到帐篷里,看到陈仁正睁着眼睛,吓得哆嗦了一下,等冷静下来才问:“你要吓死我啊,大晚上的眼睛瞪这么大找什么呢?”
陈仁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说:“还不是你进来时动静太大给我吵醒了,还怪我。”说完后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了。
穆雨也钻进了睡袋,合上了眼,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这次的梦又和之前不太一样,还是那个小屋,不同的是这林子里只有穆雨一人,伴随着焦躁不安的空气,他觉得自己正在被谁盯着,突然间小屋的门被猛地推开,里面黢黑一片,只有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穆雨被声音吵醒,原来是陈仁在喊他,一夜过去,天已经亮了,可是陈仁的状态不像只是在叫他起床,看他神色慌张,平常很少见他这样,穆雨便问:“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陈仁一把将穆雨拉了出去,看到外面的景象以后,穆雨才明白陈仁为什么那么慌了,不只是陈仁,连同其他人也被眼前的场面给惊住了。
昨天五人找的这块空地,四周都围绕着树木,面积也不大。可是现在不知是空地面积陡然增大了,还是所有的树都以圆圈的形式向后退了几米,总之就是空地的范围变大了,而传说中的睡屋,就安静地站在树后看着他们。
之所以能够确定这就是睡屋,抛开那些奇怪的现象不谈,穆雨在梦中也不知道见到过它几回了,所以他一眼就能认定眼前这个小屋就是睡屋。
众人坐了下来,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就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不敢随意走动,虽然知道见过睡屋的人都死了,但是并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出事的,所以现在还是谨慎为妙。
其他人除了担心以外或许还有些猎奇的心态,穆雨却只有苦恼,按道理来说,哪怕是电视剧,现在也该是主角记忆恢复的时候了。可是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甚至有点怀疑五年前自己来的到底是不是这里,可一看那小屋,又是无比的熟悉。
终于,再三思索后他们还是决定先到处看看,毕竟待在原地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为了保证谁都不会落单,他们分成了两个队伍,一队由穆雨、陈仁和秦澜漪向前探索,另一队由罗白水和闵昊原路返回。经过商量决定,穆雨队在两个小时之内回到露营处;罗白水队如果能出去的话就找到巡山队的一起回来。
几分钟后,两队相继消失在树林里,各自期盼着对方能够发现些什么。
穆雨三人向前走着,他们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可是并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指南针也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从上面可以判断出他们一直在走直线。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又因为山里的树木都拼了命地往高处生长,所以树林里并没有外面那么明亮,倒是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别动!”穆雨正在一边走一边想事情,却被秦澜漪的叫喊吓得停下了脚步。待他回过神来往脚下看去的时候,竟看到了一个一米来宽的大洞横在眼前,随即又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怪了,这哪儿来的这么大一洞啊。”陈仁说道。
穆雨冷静下来,仔细打量了这洞,觉得有些怪异。虽说树林里不太明亮,但按照常理来讲从洞口往下看也应该可以看到前几米的情况,可是这个洞却像是被人拿一张黑布盖在了洞口处一般,里面什么都看不见,洞口周边是正常的花草和土壤,洞口处则呈一片漆黑。
陈仁用手电筒往里面照,光到洞口的时候就消失了。秦澜漪拿起一块石头往下扔,也没有任何声音传上来。
三人拿这洞没有办法,就只好接着往前走了。再走了十来分钟,陈仁看到前面似乎有帐篷,紧赶了几步,这才发现他们居然回到了原点,那些帐篷就是他们的。不仅如此,几秒钟以后罗白水和闵昊也从对面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两队人重逢以后,分享了各自得到的信息,罗白水那边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按照他的说法,一切都是正常的,除了十分肯定他们两个人是一直往前走从来没折返过以外,这一点与穆雨他们一样。
夜晚再次降临,五人的心情都有些低迷,罗白水觉得不能这样,就笑着说:“没关系,这种情况肯定有科学解释的,而且山下不是还有管理员吗,他们估计就快要来找我们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雨是昨天停的,就算巡山队有再多手续要办,今天也该上山了。如果他们已经上山,那么这里离山脚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怎么可能会拖到现在呢。
穆雨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因为他才让所有人都困在这里的,秦澜漪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说:“今天大家也累了,还是先休息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五人还是聊了会儿天,才分别进入了帐篷,最后只剩下陈仁和秦澜漪坐在篝火前,陈仁问:“你还不休息吗?”
秦澜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实际上她的心里也没底,不过不忍看到穆雨自责才说了刚才那番话。见她这样,陈仁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
秦澜漪好奇地看着他,问道:“那他们呢?”
“他们?”陈仁一摆手,玩笑道:“谁管他们呀。”
这招果然有用,逗得秦澜漪笑了起来,她站起身朝帐篷走去,边走边说:“谢谢你,不过可不能不管他们哦。”
穆雨此时又沦陷在梦境之中,这次的梦与之前的大不相同,他回到了中学时的校园,与夏云坐在操场旁的台阶上聊着天。起初一切都很好,他与夏云正聊着未来想做的事,当他说到希望以后大家还能在一起时,夏云突然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他。
穆雨这才看清她的脸,只见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嘴一张一合的,声音却是从远处传来:“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呢?”
一夜又过去了,陈仁醒来,同时也叫醒了穆雨,他注意到穆雨神色萎靡,就问:“你脸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你就在这儿休息吧。”说完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没有发烧。
穆雨还是强撑着起了床,今天他们的分组还是像昨天那样,依旧去了不同的方向,不过穆雨在行走时总会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是笑声,又像是哭声。
秦澜漪发现穆雨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就问陈仁怎么回事,陈仁只说没事。他确实是实话实说,穆雨并没有发烧,也没有感冒的迹象。
这一天的探索还是以大家都回到原点作为结束,每个人都没有把内心的慌乱表现在脸上,毕竟食物和水都还算充足。
穆雨烤着肉晕晕乎乎的,身子突然往前一栽,若不是罗白水拦得快,他直接就脸朝着篝火扑下去了。其他人见他这样,也都慌了神,片刻后秦澜漪才问:“陈仁,你不是说他没事吗,你看都晕倒了。”
陈仁也被吓到了,连忙解释道:“我今天早上确实看他脸色不好,就让他休息,可是他说没事的呀。而且我也摸了他的额头,没有发烧,也看不出来感冒了。”
秦澜漪没有责怪陈仁,而是对罗白水说:“你把他抱进我的帐篷里,我来照顾他吧。”
“这不太好吧……”陈仁阻止道。
秦澜漪也没有看他,只是担忧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我倒是想让你照顾他,你会吗?”
罗白水将穆雨抱进秦澜漪帐篷后出来见陈仁脸色有些不悦,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安慰道:“别想多了,他们只是朋友之间照顾一下而已。”
往后几日,穆雨越发昏沉了,只有晚上才好一些。其他人依旧在漫无目的地探索这片区域,每过一天,他们的希望值就会减少一点,似乎这片平平无奇的树林正在讲述一个最恐怖的故事——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只是会死而已。
没再出现任何的灵异现象,没有未知或已知生物的袭击,天气总是像第一天那样的阴沉,有时会下雨,却不会对他们的露营地造成威胁,甚至还能补充饮用水,背包里还有一个月的干粮补给,可见短时间以内,他们是不会被饿死的。
又过了几天,他们干脆也不到处走了,一开始还能聊一些无所谓的话题给彼此打打气,等话题消磨完了以后,几人之间也不怎么交流了。
穆雨还是老样子,白天窝在帐篷里,秦澜漪负责照顾他,陈仁时不时会进来看一下情况,罗白水有的时候会离开营地,到其他地方去散散心,闵昊则一直无精打采地坐在营地外,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又是一个夜晚,大家吃完了饭便回了帐篷,篝火前只剩下陈仁一个人,不知怎么的,今夜他的脑子似乎异常清醒,他看着不远处的小屋,前些日子的探索不管多么徒劳,他们都没有对这小屋产生任何的探索欲。
仿佛它是一个不能碰触的禁忌,连说都没人说过,导致陈仁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过关于它的问题,不过现在不同了,毕竟他的脑子从没有这么清楚过。
陈仁开始回忆有关于睡屋的传说,那些失踪案件,每次都只能找到一个人或一具尸体,刚开始他只是以为睡屋有多么凶险,可是这么久过去了,还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所以是时候换个思路思考了。
临进帐篷前,陈仁深深地看了一眼秦澜漪的帐篷,前几次他只是在关心秦澜漪,不过这次,他看的是双眼紧闭的穆雨。
一天过后,穆雨竟奇迹般的好了,虽然一开始也看不出有什么病,但是他现在的状态肯定是和以前不同的,包括气色也好了很多。
吃早饭的时候,闵昊罕见地开了口:“穆雨,之前我就想问了,但你又生病……你想起什么来了吗?我们该怎么出去?”
闵昊问出了一个特别实际、也特别难回答的问题——怎么出去。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别说巡山队,就是他们的家长也该去报警了,但是现在这个地方除了他们几个以外还是看不到任何人,没人清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穆雨叹了口气,回答道:“抱歉,我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不过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们带出去的!”
“什么都没想起来?也太奇怪了吧,还是你已经找回了记忆,只是不好对大家说啊。”陈仁漫不经心地说。
“是真的没想起来,而且有什么事是不好说的呢。”穆雨笑着说道。
闵昊感觉到陈仁已经知道了一些事,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好对我们说?”
罗白水见气氛有点微妙,连忙说:“好了,这下穆雨也精神了,我们连续几天基本上把该去的地方都探了一遍,现在只剩那屋子没查了。”
提到了小屋,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想多说什么,罗白水继续笑着说道:“闵昊,要不你先给兄弟们打个头阵?”
放在平时,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句玩笑话,可放现在就不一样了。闵昊一听这话,迅速站了起来,他看着其他人,连连摇头往后退,陈仁见他吓得不轻,却没有出言安慰,只管在一边看着。
“你怕什么呀,我就开个玩笑。”罗白水解释道,随后又是一番自言自语:“不过啊,咱们真得对这屋子做些什么了。”
又到夜晚,穆雨坐在篝火前发呆,这时陈仁拉着闵昊去到了角落,穆雨看见他们在说话,陈仁还把手搭在闵昊的肩膀上,穆雨心想可能是陈仁觉得闵昊在早上的时候受到了惊吓,所以安慰安慰他。
这时秦澜漪走了出来,坐在了穆雨身边,问道:“真的好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穆雨笑着摇摇头,回答道:“没事了,这几天真的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肯定好不了这么快。”
“别拍马屁了,我不是说了吗,要感谢我的话,等回去以后陪我看一场电影就可以了,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呢。”秦澜漪微笑道。
穆雨疑惑地问:“什么话现在说不行,非得拖到那时候说?”
秦澜漪没有回答,穆雨也不再追问,起身回到了帐篷里。
翌日早晨,所有人都在营地前准备早餐,秦澜漪左顾右盼了半天,就是没看到罗白水,于是找到穆雨问,穆雨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二人又问了其余两人,这才知道罗白水不见了。
秦澜漪记得进帐篷之前还看到罗白水和闵昊、陈仁二人进了树林,而且他和闵昊还住同一个帐篷,便继续追问,闵昊回答说当时他们三个人一起去树林里小解,回来以后他们一起进了帐篷,可是由于他睡得比较死,也不知道罗白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四人在营地等到了中午,穆雨觉得实在不能等了,就要一个人去找罗白水,秦澜漪怕他落单,也说要陪着他一起找,最后陈仁和闵昊也一同加入了。
树林里足以让他们走动的地方并不多,经过前几天的探索,大家也对路有了一定的熟悉度,不一会儿就找完了所有该找的地方,四人停在了之前找到的大洞附近,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闵昊有些忧虑地说:“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在这儿待着也没办法啊。”
四人再次回到营地,穆雨看着树林里的睡屋,说:“昨天罗白水是不是提过要进那屋子,他是不是就在这里面呢?”说着穆雨便想往睡屋的方向去。
“哎呀,没有在那里面!”闵昊将他拦住。
秦澜漪看着闵昊,问:“你怎么知道他没在里面?你去看过了?”
这下闵昊沉默了好一阵,才说:“我的意思是如果要进去的话他也不可能一个人进去啊,肯定会找我们商量的,对吧陈仁?”
陈仁只是点点头,眼神里透着股冷漠,好像并不关心罗白水究竟去了哪儿。
自打罗白水失踪后,穆雨等人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寻找他,期间穆雨有好几次想接近睡屋,但都被闵昊以可能有危险的理由阻止了。
秦澜漪却注意到一件事,她发现闵昊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虽然他以前也不说话,时常发呆,但这次更像是有什么事情藏在他的心里一样。
夜里,闵昊少有的没有吃完饭马上回到帐篷,而是坐在了穆雨的身边,凝视着眼前的篝火。此时秦澜漪和陈仁都在帐篷里,营地外就只有穆雨和闵昊两个人。
“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闵昊问道。
穆雨摇头说:“很奇怪吧,我也觉得很奇怪。非但没想起当初的真相,脑子里却多了一些不好的猜想,你知道吗,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地方,这个屋子的传说……”
“罗白水就在那个屋子里。”闵昊没有让穆雨说完,反而抛出了一句令他瞠目结舌的话。
没等穆雨反应过来,闵昊就开始讲述起了当晚的事情:“那天我们上完厕所回到帐篷,我就一直在想他说的话,我怕他哪天真的让我一个人进去。所以等他睡着之后,过了两个小时我就把他叫醒了,说看到你进了那个屋子,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冲进去了,我都没来得及拦他。”
“这件事情就你一个人知道吗?”穆雨问道。
闵昊否认了:“这个点子是陈仁想出来的,那天他看我害怕,说可以试一下罗白水,看他的反应,就清楚他是不是开玩笑的了。我一想陈仁和罗白水经常在一起打球,关系也不错,就听了他的话。那个时候我亲眼看着他进了睡屋,就再也没出来过了,所以我才不让你进去,怕有什么危险。”
“怎么会这样……”穆雨叹了口气,又说:“这次咱们必须要打开那个屋子的门了,找到罗白水。”
两人起身靠近睡屋,闵昊突然轻声问了一句:“穆雨,我是不是背叛了朋友?”
听到“背叛”二字的时候,穆雨感觉到自己的心猛然颤动了一下,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什么也没有说。走到睡屋的门前,二人停了下来,打开了手电筒,穆雨小心翼翼地推了木门一下,门缓缓打开,里面漆黑一片,二人顺手将手电筒光照进屋内,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睡屋不大,一眼便可看尽,屋内没有任何家具,如果摆上一张床,在墙上挂上一杆枪和几个野生动物的头,其实就是山里那些猎人住的小屋。
显然罗白水没在屋内,两个人也不敢冒然进屋,只是在屋外徘徊了一阵,就回到了帐篷。
穆雨并没有将闵昊的事情说出来,现在除了秦澜漪依旧一无所知以外,其他三人都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午饭过后,闵昊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往睡屋的方向走去,一开始其他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就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他走到屋子前开了门,穆雨才赶紧追过去。可惜已经迟了,闵昊对着伙伴的方向说了声对不起,就走进屋里去了,门也自动合上了。
其余三人再将睡屋的门打开时,发现里面并没有闵昊的踪影,秦澜漪想进去找,可是被陈仁拉住了,此时此刻就算是再乐观的人也该注意到这个小屋的凶险了。
刚开始穆雨无比希望能找回遗失的记忆,直到重新审视过那些传说以后他变得有一点犹豫了,最后闵昊告诉他罗白水失踪的真相以后,他甚至有点不敢再想起此行的目的。
从前刻画在脑海里面旧友们的笑容,现在都摆出一副冷漠的面孔在直勾勾地盯着穆雨,哪怕此时他还不知道真相,只是有了一点邪恶的猜测,便能让一件本来光明磊落的事蒙上阴影。
原本穆雨觉得找到当年的真相是为了那些失踪的朋友,也是为了让自己放下这段过往重新向前,但是在知道故事很可能有第二种结局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回到这个地方了。
“你现在想起什么了吗?”十分钟后,陈仁似笑非笑地问穆雨。
穆雨没有回答,反问:“闵昊说让罗白水进睡屋的主意是你出的,为什么这么做?”
陈仁也没有回答,用冷淡的语气自顾自地说:“事到如今还纠结这个,有意思吗?我和你说一些有意思的事吧,以前听你讲那些传说,总觉得你这个人老搜集一些垃圾信息,没想到到了这里,那些所谓的传说可能会成为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们在聊什么呢?”秦澜漪走过来问道,她的眼睛有些泛红,应该是刚刚哭过。
陈仁见她过来了,一改冷漠的脸色,变得温柔起来,说道:“我想再去老路那边看看,你和我一起去吧,穆雨留下来守着营地。”
秦澜漪虽然奇怪现在为什么还要去第一次就探查过的地方,可还是答应了,她知道坐在营地里发呆和到处走并没有什么区别。
路上,陈仁问秦澜漪:“你觉得穆雨这人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闵昊和罗白水的事吧。”秦澜漪的语气里有些责备。
陈仁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秦澜漪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接着往前走,等他们走到那个大洞附近的时候,陈仁拉住了她的手说:“等等,我觉得这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你能和我在一起吗?如果你答应,我保证会送你出去的。”
秦澜漪听到这话以后忍无可忍,激动地说:“你现在就只会想这些事情吗?穆雨晕倒的时候你是这样,现在两个朋友失踪了你还是这样,陈仁,你太让我失望了。就算没有穆雨我们也不可能,我回去了!”
陈仁失落地看着秦澜漪离去的背影,跟了上去。
穆雨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之中,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惊觉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发现陈仁和秦澜漪还没有回来。
天色已经有暗淡的趋势,过不了多久,夜幕会将整个月牙山笼罩起来。几分钟后,陈仁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营地,手中还拿着一把切菜的刀,刀身银光闪闪,这是因为秦澜漪每天都会清洗它一次。
“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穆雨看着陈仁手上那条属于秦澜漪的手链,又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表情带着悲伤。
陈仁冷笑道:“之前觉得没有你就好了,现在才知道其实有没有你都一样,这个地方,来没来都一样。我只是和你做了一样的选择。”
陈仁明白,如果没有穆雨,如果没有来到月牙山,结局也不过是大家都还在。秦澜漪不可能接受自己,二人自然会渐行渐远,与罗白水、闵昊的友谊也不过是建立在兴趣和连带关系之上,等毕了业,估计也就慢慢淡了,对于自己来说,不就是意味着他们是消失了吗。
说白了,他人的记忆才是自身存在过的证据,想这世间有多少人是靠记忆活着,或是活在别人的记忆里再也没见过的?到头来于他人来说不都和死了一样?
穆雨看着他释怀地笑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也许你猜对了吧,我的那些梦,可能是责任感催生的,也可能是负罪感催生的……咱们朋友一场,何必你亲自动手呢。”
说完,穆雨向睡屋大步流星地走去,进了屋,关了门。随后陈仁顿觉眼前一片黑暗,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陈仁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几天过后,便能下地走动了。接踵而至的就是其他人的家属以及调查他们下落的警察纷纷上门拜访,可惜没有用,陈仁已经记不得进入月牙山之后的事了,只记得看到了一个木屋,与穆雨的状况一样。
待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以后,陈仁在房间里看着当初与朋友们的合影,想着在学校的时候一起经历过的快乐时光,悲痛不已。又看了看手上戴着的手链,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回去找到朋友们的下落和自己失去的记忆,才对得起这段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