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博士][放逐于你]第一章 雨幕（下）
众人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市政厅和罗德岛与这件事的关联。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目前的行为与各自的明争暗斗还不足以让西西里女士正眼相看。
但是如果，倘若有那么一丝可能——
没必要为了一时意气把事情闹到那种地步。也没有必要为此添上那么多无谓的损耗，至少在和新沃尔西尼的磨合中，这些新居民开始熟练掌握在这里扎根的第一要义——妥协。
但从赫伯特一开始有些温吞的表述，他们也明白了他的态度。至少就目前来看，这位“博士”并不希望主动成为自己这些“普通市民”的敌人。
倒不如说，取得手谕的这个怪人，现在其实更站在家族这一边。
看到在座的诸位终于开始认清自己的处境，博士的语气终于有了几分真实的轻松感：“罗德岛并非想要主导案件的追查，而是希望成为各位合作的倡导者，在自由调查这件事的基础上互通有无，并不强制大家做什么。各位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各位。而在之后的时间里，恐怕这样的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对于你们的内部管理模式与力量组成，我想说，我不在乎，与我无关。罗德岛只是个开展医药相关业务的跨国公司，不希望我们的工作受到疾病以外的因素过多干扰，仅此而已。还是希望大家能体谅我，我也会体谅各位。这样不好吗？更何况……”
他按住莱昂图索的笔记本，示意他不必记下自己这句话：“刚才都是罗德岛的看法，而就我本人的观点而言，无论是家族本体也好，还是你们这些经营得一塌糊涂的‘正经生意’……哎，我的评价是，别不听劝。我没打算警告你们，犯不上。这是劝诫。如果这件事没法解决，对你们和你们背后的老板（Don），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早点儿把这件事解决，比什么都强。别把事情闹得太绝。炎国谚语，‘识时务者为俊杰，昧先几者非明哲’。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恰到好处即可。这句话送给在座的诸位，食品厂也好，建材公司也罢，哪怕物流公司也是一样的。……即便这个公司的员工只有几个人。”说这句话时，博士的目光始终在德克萨斯身上停留。
德克萨斯举手示意，神色看上去有些疲倦：“你的意思是，我应当作为企鹅物流的负责人，在这件事里，独立进行调查，对吗？”
博士盯着她的橙色双眸，微笑依旧，但有几分冷意：“是。有什么问题吗？倒也不必固定谁来负责。只是我看你坐在这里，自然认为你是企鹅物流派遣来负责这件事的人。你大概和在座其他人没什么关系吧？而企鹅物流的员工，想必也不是市长的属下。”
“……我知道了。”
“当然，如果企鹅物流内部有什么人员流动，我也管不着。只是希望你们留心安全问题。毕竟许多凶手现在……依然逍遥法外。”
德克萨斯不再说话，点了点头，默认赫伯特的说法。
众人都不是瞎子，看到这位“博士”对切利妮娜·德克萨斯似乎有几分针对孤立之意，心底倒是踏实了一些。
毕竟没见过真人也至少听过传说。几年前杀出重围，在西西里女士的追杀下依旧活得好好的，各个家族的精锐都是有去无回。之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在新沃尔西尼，没几个人愿意看到最后的德克萨斯成为市政厅或者各个家族任何一方的帮手。
而对于接待德克萨斯前来的博格斯·莫兰，本来也没指望德克萨斯能对自己这边高看几眼，只要她不与自己为敌，互相留几分薄面就很乐观了。而且若是能像这位博士的限制，不让德克萨斯成为市政厅的附庸，那简直是双喜临门。
沉默几秒后，博士起身致意：“言尽于此。之后的调查工作，市长会协同负责本次行动的法官和警察那边，将资料寄送到各位的驻地。还望大家在各自的辖区内多多留意。毕竟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不止这么几次。尤其是尸体于附近发现的……咳，还望各位坦诚交流，尽快解决。辛苦各位了。已经是晚餐时间，我就不再耽误大家了。各位，祝安。”
这句话就是单纯出于礼貌而作的结束陈词了，是个人就能听出来博士的话重点已经放在“晚餐时间”上。
不，甚至都不需要听——这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吹着口哨溜达出了会议室，留下一桌人面面相觑。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莱昂图索合上检查过的会议记录，知道这个会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下去了：“散会吧，各位。正如博士所说，希望大家共同解决这个议案。”
众人纷纷离场，各怀心思。
没想到一次稳稳扳回一城的阳谋居然被一个外人的插手弄得这么晦涩难明。
德克萨斯是莱昂图索之外最后离开会议室的那个。
来的时候如果还能看到一些将暗未暗的余韵，那么现在，就完全是行走在漆黑的雨幕下。
啊，尾巴果然湿了。
她撑着雨伞，但遮不了整条尾巴，尖端被雨水打湿。
她谢绝了莱昂图索晚上的酒会邀请，决定自己一个人回去企鹅物流的驻地。
因为在此之前，她得先去管理处那边要回自己的武器。
现在回想起来，在自己更新那个表格信息的时候，那个管理员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也逐渐有些……
算了，不想了。
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把双剑交付他人管理了。
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只有几家店铺还亮着灯，招待着和她一样找不到地方躲雨的人。
随便吧，尽力就好——她这样告诉自己。
她发现自己有些不太愿意面对莱昂图索他们。
这种感觉从自己这次踏入新沃尔西尼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帮助他们？排忧解难？
不。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剑该如何为这座新城市挥出。
有些东西是双剑无法斩断的。
那些环绕着你的东西反而会随着你挥出的每一剑捆缚得更加牢固。
她听到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越发杂乱，雨幕遮住更多的东西。
暴雨还是不打算放过独自行走的孤狼。
博士。
当她在管理员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取回自己的剑，踏出大门时，看到不远处的建筑上罗德岛标志，突然感受到那种久违的惶惑。
博士当然不会在那个挂着罗德岛招牌的临时医疗点，只是想起他而已。
虽然从理性的角度考虑，不应该表现出企鹅物流和罗德岛在新沃尔西尼有除了委托之外的关系。
但她很想和博士谈谈。
她知道，博士在会议上把她从其他人里摘了出来，成了自由人。
关于他为何会在这时出现在这里，还带着西西里女士的授权。
关于博士为什么要趟这里的浑水。
关于……她的所作所为要如何才能显得有意义。
刚刚走到那医疗点的街对面，突然，她看到那边的大门正缓缓走出两个人影。
一高一矮。
高的那个身材纤细，看上去是外族人，具体容貌被黑色雨伞挡住，看不清楚，只是看他身上穿的像是莱塔尼亚术士的礼服与叙拉古传统服饰的混搭。
而另一个没什么特征，但那身深色大衣，她刚刚在会议室里见过。
她看到他们站在街边，好像在争论着什么。
她低声说出那个称呼。
她想要和那边的人说几句话，哪怕只是作为朋友的普通问候。
但有些潜藏的心绪阻止着她继续前进。
嘴唇轻抿，她放低雨伞遮住自己的脸，快步离开这条街道。
她的所作所为都落在赫伯特的眼中。
“博士，怎么？你一直在看那边。”Logos虽然这么问，但是他的视线也始终跟随着独自在雨天徘徊的孤狼。
“啊，嗯……有点眼熟啊，那个女孩。”
“德克萨斯小姐，是吧？认出了我们，却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走了？”
“她有心事。开会时就感觉到了。有些颓然，还有些心不在焉。”
“我记得，她是独自来这里的。居然是真的。而且，又一次？”
“我看她心意已决，索性拉她一把。”
“我们要不要跟上她？”
“……算了吧。容易被当成尾行的变态。”
“博士，你是觉得……”
“少转移话题。我是真没想到居然是你把我打晕了放到坏家伙号的后座上。哪怕是煌和Machinist这样干我也认了。”
“怪我也没用啊。这是凯尔希医生和阿米娅的决定，我也改变不了。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精英干员能干什么，还不是得看凯尔希医生的脸色？”
“堂堂女妖之主说这种话你也不嫌丢份。我看你是不是和可露希尔他们几个人待太久被传染了？”
“好久没和您说话了，趁着机会难得多说几句。”
“……我没事的。”
“我只是忠于职守罢了。而且我也愿意这么做。”
“阿米娅那边更需要你。很多事情还没完全收尾。阿斯卡伦独木难支……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我来做的。”
“我知道了。等到明天上午，交接的干员来到这里，我自然会回去。”
“其实……”
“这是大家的心愿，博士。我们都希望为您做些什么。”
“……”
“请不要拒绝。”
“……谢了，Logos。”
“啊，博士，差点儿忘了。这东西已经稳定下来了。”
Logos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石盒，递到博士手中。
赫伯特打开盒子，看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泛着幽蓝色泽的黑色宝石胸针。
他的指尖轻按在宝石上，感受着其中回荡着类似电流的波动：“没完全稳定吧？”
“嗯……那几条回路想要完全安静下来的确需要一些时间。不过现在已经可以安全使用了。”
“我记得这块石头是……唯一一块成功的？那边真没有备用的了？”
“没有。因为它是‘休止’，很懒惰。所以说，成本真是惊人。连我都觉得这是杰作。”
“‘休止’……也不错。成本无所谓，好用就行。等找个机会试验一下。”
“您开心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