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飛靈
一切的巧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一粒小小的塵埃在空中飛翔。
那些魂靈們延著河川一路直下,迷迷茫茫著不知會飄嚮何處。它們失去了自己的肉體,便會變得極其脆弱,稍稍的擾動都有可能使它們消散。消散之後會去嚮何處呢?自然給予它們生的時光,到了最後便也會奪回那些生的念想,讓它們重新再在自然中孕育出新的東西出來。不一定是生命,也有可能是其他東西。
禊之道乃魂之路,淨世之火不曾燃燒,只是由自然慢慢將它們剝離罷了。
天幹地寒,雲薄慘白。靈行千里寒霜,不聞步語。靈魂們的聲音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山川震眩,百獸匿跡。潔白的世界之中,只能看見那靈魂若隱若現的身體在漸漸飄散,可它們的數量卻又如此之大,以至於沒有盡頭,形成了河流,匯聚成汪洋大海,甚至於抵擋住了那輕微的擾動,讓眼前的那一片天地暫時地成爲了靈魂徜徉無憂的地方。他們如同新時代的無現里一般自由放蕩。慶賀著殘存的記憶之中,那個凶神惡煞的主子的消失,慶幸著能得到這麼寶貴的機會魂歸故里。
夜幕降臨,靈魂們發著光,點亮了整片大地。乾枯的樹梢上螢火不斷,河流之上宛如繁星閃爍,遮蔽住了黯淡的天燈,在滿月之夜的空中勾勒出詭異無比的星痕,就算離了几里也能看見那光的燦爛,它們時而飛聚一處,時而四散開來,螢火的光芒一直跟隨著它們,照耀著模模糊糊的靈的身形,告訴著人們此處生死的燦爛。誘惑著那些欣求此種歡愉的人們獻上自己的靈魂,加入這場恐怖而又充滿著希望的宴會之中。
它們似乎都在唱著同樣的歌。仿佛古老的繩文那樣,低沉重複,會因爲不知何處發來的樂聲的引導之下,緩緩地流動著,慢慢地歌唱著。
而在這場宴會之中,仍舊有著那麼些不一樣的地方。大多數的靈魂沒有辦法匯聚在一起——肉體需要靈魂的控制,否則很容易消散——只有擁有「精神」的聚合體出現,剩下的靈們才能匯聚成肉體,幸而這裏是無現里,真正「善」的靈魂並沒有那麼多。那些召喚儀式的傢伙顯然考慮到了這一點。
那粒塵埃就在這群靈的中間不斷升起、落下、升起——那是一團可以「思考」的靈合體。
「善」爲何物?總之它們不同那些「惡」的靈魂一般,它們會爲生命的逝去而哭泣,會爲之悲傷,似乎也就如此而已。
沒有任何辦法,這團小小的靈魂雖然可以認清環境,摸清自己是什麼狀態,但它無能爲力——它們本身能聚起來就已經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了,誰都不會想到無現里的靈魂足夠「善」。善得可以聚集起它們來。
那些靈魂攜帶著各種奇怪的情感,令善良的它們實在是無法忍受,於是它們只得玩弄因自己而浮起的那一小粒塵埃了。
一粒小小的塵埃在空中飛翔。
靈體無法看見什麼東西,它僅僅是能感受到那粒塵埃在隨同自己而飛翔而已。
遠處又傳來了小枝聲,它震動著空氣,將那些靈魂緩緩引向一處。
「爲什麼大冷天的讓我幹這種事情啊?」
那個吹著小枝的人停下了腳步,裹了裹肥厚無比的衣服,似乎是要休憩一番。
祂看著那個在眾多的靈中上下飛舞的靈。
「竟然還會聚起來?奇跡。」
這些東西完全沒有必要去在意,因為它們不會成功的。
「嗚嗚嗚,好冷好冷……」
慢慢地引導著一大群的靈魂,仿佛牧羊一般,但其實只要把靈送到附近就行了。到時候會有傢伙去解決問題的。
祂看著遠方那個模糊的身影——在靈魂的扭曲之下,顯得更加詭異。
對面那個綠色頭髮的傢伙轉過他的頭,朝我這看過來,他或許算是我的盟友,是一個與外表完全不符的傢伙。奇怪至極。
「還要多少靈啊?這走一次過來真的要冷死我了。」
「再幾次就好了。」
「啊……」從口中湧出的氣體瞬間變成了一團白霧。
「真是苦差事啊。」
「到時候你就不會煩惱了。」
說實話,有那麼幾個瞬間我想把他揍一頓。
「那個,哪裡可以睡覺?」
「你可能得回去……」
「這個點?!」
「是……」
漫野的魂火耀眼奪目,月光黯淡,星辰俱滅。風從哪裡吹過來的?讓它們在這天空之中翻起了靈魂的浪潮。一種強烈的孤獨感頓時籠罩了我。
「怎麼回去啊!」
伊代真的喊聲響徹荒原。
「唱吧?唱吧?……」
「所以說這件事情……」
「然後那個傢伙就『啪』地一下拿刀……」
「天佑吾主……」
各種各樣無聊的聲音充盈在這片空間之內,那個靈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大地之上,身上帶著一粒小小的塵埃。
「那麼不就是……」
「闡里那傢伙肯定是……」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惡的啊……」
「所以說……」
靈仍舊漫遊在宏大的海洋之中。
「很快就要夠了……」
平文門從沒有離自己的夢想這麼近過,忙活了一天,他決定好好地休息一番。
周圍充盈的靈讓這裡變得比往常還要冷,所謂的休息也只不過是找個能落腳的地方坐著閉一會眼睛而已。
雪白……雪白……剛歇下,祂腦袋之中就不由自主地出現了那些畫面。周遭都是靈與自然一齊造就的寒霜,既可以說冷,也可以說熱,溫度高低似乎並不是那麼要緊的事情。祂感受著體內那個血脈的顫動,思慕著與盟友的未來,緩緩地在冰面上走著。祂停下腳步,坐在地上,看著在漫天飛舞的靈魂。
一切的羞辱,一切的成功……
祂也從盟友口中得知了無現里這地方的處境,毫無疑問,祂似乎沒有完全理解。祂在那場談話中只顧著點頭,而後將祂們一乾二淨地拋到腦後而已。祂現在看著那些天上的魂靈——在她眼里便也是魂靈,沒有聯想,沒有思考,本就遲鈍的精神早就在勞累之中變得更加疲倦不堪——祂,平文門,已經從一個笨蛋變成了一個更笨的笨蛋。如果說祂能記下那次談話的某些要點的話,事情似乎並不會變得那麼糟糕。
那團善良的靈一直在思索著自己體內的那粒塵埃——一粒種子,這團靈想讓它發芽,想讓它生長。
無現里今年的費城飛蓬,甚平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因爲它壓根就沒發芽。因爲今年的它太過於渺小,以至於一直漂浮在空中,在好不容易要落下來的那一刻左右,這粒小小的塵埃便一直隨著靈隊在飛行著。
然後,那個「善良」的靈出現了。
文門呆著目光,不知道前面正在飛來靈魂。
它努力地向下飛著,最後完美地撞上了文門。失去了靈魂浮力的塵埃緩緩落下,一頭扎進文門的身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善惡到底有什麼區別呢?這一點就連無現里曾經的主子也只想到了一半。無現里之內沒有多少善的靈魂,多半也是拜他所賜。非善的靈魂大半自私自利,從未考慮過什麼東西,因而難以聚合在一起,也並非沒有惡的靈魂的聚合。因此,善惡也僅僅是個看起來的樣子罷了。那些「善」的它們考慮到了那魂之道的無情。
遠處的星屑扭曲著身形,那是由一個笨蛋轟出來的,屬於境界的洞。而又有一個在月光下鮮艷奪目的身影在哪裡日夜工作著,祂正在思考那個主子到底什麼時候會上門找祂麻煩。
它們現在正在被絕望籠罩。
它們不斷地盤旋在平文門的頭上。
東升西落,星屑騰飛。朝暉未晞,旵絲撫月。
陽光慢慢地灑在文門的身上,祂也逐漸甦醒。
靈依舊在轉著。
祂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動了動被凍僵的身體。
那粒希望被完美地種在了文門坐過的位置上。
遠處走來護送著靈的身影,悠揚的小枝聲引導著魂們。小小的種子很快因爲靈而放出了根。
它將會很快地盛開,而後聚集更多的魂。最後形成一個嶄新的生命。
但對於無現里的人們來說,生活依舊是在喝酒撒歡之中渡過,這些小事只不過發生在我們所熟知的那些事情的前幾日罷了。
伊代真放下了手中的小枝。
「送來了……哎喲……冷死我了。」
「還差一點點……」
「爲什麼每次都只差一點啊?!」
「我也不清楚啊,這里靈的消散,應該沒有那麼快才對。」祂環顧著四周。
不遠處,一個新生的生命正在誕生,我說過自然會讓靈魂變成任何東西,對吧。那朵鮮艷的花是那麼的嬌小啊,卻又能誕生那麼有趣的東西。
甚平正在對於越來越多的靈感到疑惑,玄鳥大人呢,現在正聽著靈們散發出的奇怪的聲音,蛇也越來越不耐煩,可恨的奴隸販子依舊在幹著他見不得人的勾當,皇城里的騷動尚未湧起……這一切都只是後來發生的而已。對於目前的無現里來說,依舊還是那個日常而已。
所以走吧,Ard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