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中篇3—16—布列斯特三日游

出发之后，克拉拉与史达林争论了许久，最终决定前去布列斯特，那里既有德国大使馆，又是二次大战末期的主要战线，现在更是作为苏联与德国间的领土缓冲区域，人口较为稀少；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伊扎诺娃弄到了一架私人飞机的乘坐权，直飞布列斯特周边的一个野战机场。

“五位，我们马上就要下机了。”飞行员说。

“那太好了。”克拉拉抓紧扶手，等待飞机触地。

起落架打开，这架由B-25改装的私人大型客机稳稳地降落在混凝土跑道上，跑道旁有一些苏联士兵。他们受当地德国大使馆的委托，前来接机与识别身份。

一下飞机，克拉拉就把护照与大使馆信函交给检查身份的士兵。这一飞机总共有三十名乘客，他们五人的目的与其他乘客完全不同，自然是比较着急。

“克拉拉-施克尔格鲁伯，你是利比亚地带长大的？”

克拉拉不知如何回答，但之前有听小克拉拉聊过她过去的事情，于是正面回答：“没错，是那里。”

“那里的意大利族裔一定很多吧？”士兵的话中有些打趣的意味，克拉拉自然是听得出来的。

“那可不，那里曾是意大利殖民地。不过现在可不能叫意大利族裔了，都是纯正的德国人。”克拉拉说。

有两个士官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克拉拉：“你们几个怎么了，这个女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呃，我们聊两句天。”

克拉拉接过史达林的东西，装进行李箱，然后将行李箱的越野轮放了出来：“长官，我们的目的地在哪？”

“什么目的地…哦！想起来了，你们就是德国大使馆说要过来的那几个学生，你放心，车已经准备好了。”

一辆军用卡车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司机刚一停车就从车上冲了下来：“对不起，排长同志，我刚才把一个晕倒的农民送到医院去了，所以来晚了些。”

“不要紧的，走吧，克拉拉，上车。”

史达林自己先上了车，然后帮克拉拉把行李搬上了卡车的挂车，等剩下的人都上了车，司机才再次发动卡车引擎，往城区的相反方向驶去。

“这边虽然是老战场，但毕竟是一座城市，很多邻近城市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嗯嗯，我能理解。”克拉拉说。

看着道路两旁漫山遍野的乔木林与零星分布在其中却面积庞大的农田，还有正在泼洒化肥的两架不知名武装直升机，史达林觉得颇有意思：“司机，那旁边的农田种的是什么？是谁在照看啊？”

司机向窗外望了一眼，向后喊道：“那些是土豆田与蕃茄田，还有少量的小麦田，是由我们市的农业管理部门维护的，那些直升机是世界大战时建造的，农田则是最近四年陆陆续续建起来的。”

“看来是一个集体农场了。”史达林说。

“就是这边。这些稀疏乔木林里面还有不少东西。”司机把车在路边停下：“那边是旅社，晚上可以在那里登记租房，现在不行，人家登记处下班了。”

“那好。”

克拉拉等人快速地下了车，就近在灌木丛中找出一块由砖头砌成的简易小广场，将物件存放好。

“你打算怎么找？”史达林问克拉拉。

“我觉得应该分区块，先找这片高草丛吧。”

因为今天是野地活动，克拉拉就把自己的短裙与丝袜收了起来，穿上了以前的那身衣服——尽管不习惯。

戴上手套，拨开一个高草丛，一把步枪就躺在地上。

克拉拉捡起那把枪——枪托是一种特殊的木料，可能是之前在吃饭时听到过的“硬木”，一种用化学方法处理过的木材，拥有极佳的抗腐蚀性与抗变形能力；其余部分则都是一种特殊的复合材料，可能是某种表面覆盖有类橡胶材料的铝合金。内部构件自然是由不锈钢制成的，还算精细，但也没有G-43步枪那么讲究。

史达林看她正仔细研究手里的物件，不禁问道：“你从那个草丛里捡到了什么？”

克拉拉甩了甩手中的枪：“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枪？”史达林说。

“看着像日本枪，特别长——还挺新的。”克拉拉不知从哪里拣来了两根枪管护理棒，稍微捅了捅，将枪管中的砂石与少量草叶清理出来：“甚至没什么锈迹。”

“这附近有正规军么？”史达林说：“找他们问问看。”

“那里不就是吗？”克拉拉指向远处的一个小山坡，那里挤着一堆穿灰绿色军装的人：“看看能不能开。”

跑了几百米路，他们追上了那支正在一片干草丛地上休整的部队，他们大概有三百来人，看起来是个营级战斗群——他们之中有些人的皮肤较白，可能是直属步兵的坦克乘员。

看到他们两个走来，哨兵立刻拦住了他们。

“请出示证件。”他说。

克拉拉不紧不慢地掏出护照与大使馆书信，并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哨兵仔细检查过后，将那些物件还给了克拉拉。克拉拉连忙收下，又远远地望了两眼。

“也就是说，你们想找一个维护兵是吧？”

“嗯嗯。”克拉拉说，手里横握着枪。

“那你们找对人了，我就是维护兵。”哨兵说。

“不对吧，维护兵怎么说都算高级兵种，怎么会送去当哨兵？”克拉拉半信半疑，史达林也差不多。

哨兵扶了扶头盔，显得有些尴尬：“我们营长是个专职狙击手，上次给他修枪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的气流导管拆掉了，导致他今天上午演习打靶十射零中。”

之后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言，想都能想到营长上午有多么的生气。“我来帮你们看看枪。”他掏出工具箱。

哨兵把枪拆成了前后三段，翻来覆去地检查着，不时发出赞叹之声。他手上的修理器械在损坏的部件上不停地发出碰撞声——或许是有点激动了。

克拉拉见他如此激动，不禁问道：“这枪情况如何？”

“情况很好，只是排弹口生锈了，还有撞针断裂，其他的都和刚下发的装备的差不太多。”

“这把枪本身如何？”克拉拉进一步问道。

哨兵仔细地检查着枪械内构，终于找到了位于弹夹插口处的生产企业铭牌：“这是一把很稀有的枪，是日本爱知工业制造的五年式长步枪丙型，世界上总共只有五千来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克拉拉有些懵：“爱知不是造飞机的么？”

哨兵笑了两声：“小姐，话不能这样说，你看克虏伯不也是造坦克的么？人家现在也在建造巴塞罗那级轻巡洋舰呢——对了，从护照上看你是个德国人？”

“是啊，当然是。”

“你的俄语说得很不错嘛。”

“这有啥？都是跟着我男友学的。”

哨兵看了一眼史达林，不禁点头：“你的这个男朋友长得很帅气，而且啊，很是霸气，估计是个能成大事的男人，你看人很准啊。”

克拉拉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听到史达林被这样夸，她好像由衷地觉得高兴。

“好了好了，已经修好了，你们要是有子弹的话，可以去附近的靶场打两枪试试。”

“这把枪用什么弹药？”

“这把枪应该是用德制7.5x45mm射手步枪弹的，你们去这附近找找看，Am-5以上型号的弹药可以通用。”

克拉拉拿着枪就走了——根据现行苏联法令，离道路五千米远的距离就可以放枪，当然，前提是周围没有任何居民住所，而这些条件，布列斯特郊区恰好就可以完美满足。不过，她还得去找几颗弹药。

经过一处人造枫树林景观，一个野外民兵靶场就出现在了克拉拉的面前。现在已经临近黄昏，靶场里空无一人，只有若干正在觅食的啮齿动物。

一个不起眼的桌子上放着十来颗弹药，与旁边收纳整齐的弹药格格不入，克拉拉拿起其中一颗，非常顺畅地塞入了枪膛中，她熟练地推上枪栓，准备瞄准。

“你找到弹药了？”史达林问：“省着点打。”

“反正钱有大使馆报销，这么几颗子弹花不了我们多少钱，干脆就让我一次打完得了。”

“说来奇怪，你怎么会打栓动步枪？”

克拉拉觉得十分恼火，因为这是常识，没想到还会有人没听说过，明明“他”之前宣传得很卖力。

“老娘好歹打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别的不说，毛瑟还是打过几次的。”克拉拉说话略带委屈，就像是史达林故意小瞧自己一样。

“呃，你打吧，打完我们就继续去工作。”

克拉拉屏息凝神，瞄准了一个稻草人的红心——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弹壳响声，碎末从稻草人的另一侧如同烟花一般喷出，夹杂着仍有一定动能的子弹。

“这把枪真的不错，后坐力虽然已经被解决了三分之一的部分，藉由斜向后短暂喷射的气流，可还是有着半威力步枪弹的手感。不得不说，除了枪身太长，其他性能方面都无可挑剔。”克拉拉如此评价。

史达林先是看她放了几枪，感觉十分无聊，便连连催促她开始工作：“差不多了，我们继续吧，马上就要天黑了，再不找就找不到了。”

“嗯嗯，那走吧。”克拉拉知道他等不及了，便点头答应道：“你看到那三个人的手电筒灯光么？”

史达林一转头，便看见那三个新社员正提着手电筒向这边走过来，便呼叫了两声，他们立刻该换方向，朝靶场集合过来，手里都拎着不少零件。

“怎么了？你们运气这么差？”

“估计是有人来过了。”一人说：“明天再出发，我们走远些试试看。对了学姐，这里是伊扎诺娃发过来的一封电报，说是和任务有关系。”

“给我看看。”克拉拉拿了过来：“嗯……上面说，我们收集到的藏品要进行标记，还要在地图上做标识。”

大家伙儿点了点头。

克拉拉看了看天空：“不早了，今天只找到了一把完整的枪，明天再出发吧。”

“那好，旅店在这边。”一名女社员说。

去旅舍的路十分平坦，路上全是稀树草原，只是偶尔可以远远地看到大型动物的踪迹。在与旅舍相距一百来米的地方，克拉拉还找到了一辆被掩埋在各种干草中的一辆八号坦克，依据从图书馆看来的各种载具知识来看，是一辆一九五四年左右生产的八号突击炮。

克拉拉给它做好了标记——用红色记号笔写好一块硬化泡沫板并且搭在车长塔上。

“带了直尺没？”克拉拉问史达林。

“带了一把。”史达林有些疑惑。

克拉拉用直尺比着炮管的直径：“这是一门105mm的反坦克炮——甚至是线膛炮，已经打秃了膛线。”

史达林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周围必然有被摧毁的其他坦克残骸。”

克拉拉点了点头，但天色已晚，还是先入住旅舍比较妥当些，于是五人便进入了房子内。

陈设非常简单，三个服务员来回走动着，打扫着房子里的卫生。一人看到他们推门而入，便主动拿着登记板走了上来：“…五位要住店吗？”

克拉拉稍稍鞠躬：“还有房间吗？”

服务员看了一眼登记板：“还有一间六人间。”

“那就是它了。多少钱？”

“五十卢布一晚。”

“卢布…可以用马克吗？”

“当然可以，换算成二十五马克一晚。”

克拉拉掏出一张一百马克的钞票：“住两晚，加上两个白天——五十马克，是这个价格吧？”

服务员一五一十地记了下来：“需要打扫服务吗？”

“不需要。”

“早午晚三餐呢？”

“有下午茶吗？”克拉拉问。

“算上那个，就是四餐了。每人四十马克。”

几人凑了凑钱，刚好凑齐，递给了服务员：“好的，你们的房间在三楼，正对着屋外小广场的那间。”服务员把钥匙取下，交到了她手里。

五人陆陆续续提着包裹上了楼，楼梯很新，是钢结构加上木板构成的。墙上有一幅斯大林画像——这也挺正常的，毕竟这里是苏联。

克拉拉突然想取笑一番：“你看看你，史达林。”

史达林咽不下这口气，他从行李中拿出一个橙子，稳稳地放在她的胸上——“你再看看你。”

克拉拉没想到他还有这招，她只感觉脸上直发烫。

“等我回了房间再收拾你。”克拉拉说。

史达林则是故意轻蔑地笑了一声：“回了房间还不知是谁收拾谁呢，你就等着吧。”

后面两个男社员很明显是阅历太浅，居然没听懂史达林话里的意思，还以为他们要回房间打一架，倒是那个女社员，羞得满脸通红。

现在毕竟不比以前，曾经的两个人还可以在会议上直接约架斗殴，但现在这样做会进警察局。为了找一种合法合规，不会产生明显伤害，又可以较为公平地决出胜负的手段，他们苦思冥想了很久，从棋牌决斗到歌唱大赛，各种各样的想法都被否决了，最后剩下的自然是一种最符合两人当前身份的手段。

他们是什么身份呢？一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

毕竟也算是第二次了，准备手段一定要做足，不能犯和上次一样的错误——上次比较走运，没出事，这次可不一定了。“我说你，准备工作做足没有？”克拉拉红着脸问：“没做足准备就算我赢。”

史达林抽出一个小的蓝色塑料包，这令后面的女社员吓了一大跳，“看来今晚是不眠之夜”，她想道。

吃完了晚饭，洗完了澡，克拉拉便往床上一躺。经过协商决定，两个男社员睡一张大床，女社员单独睡一张离收音机较近的大床，史达林和克拉拉共用一张。

收音机里传来了莫斯科电台的交响乐，女社员希望自己可以借着乐声成功入睡，只要自己能睡着，他们两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史达林也洗完澡出来了。他仍然一丝不苟地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衬衫——虽然比克拉拉矮了一截，但两个人给人的威慑力却差不太多。

克拉拉穿着她那经典的蓝边框校服，用被子盖着她的下半身，聚精会神地盯着无线电视，上面正播放着第十六届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场地公布。

电视里出现了漫天飞舞的大雪天气，若是按照两人的常识来判断，这里必然是苏联——或者加拿大，那些靠近北极的地方。尽管已经是夏季了，可那毕竟是高原和无边的冻土大地，总不可能太暖和。

镜头中出现了一个记者，那人顶着一块薄钢板，在风雪中向前推进：“各位观众，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影子舰队的首都，位于南极的近澳冰盖——这既是南极第一个运动场，也是南极第一座能够做到全天供暖供水供电的人类建筑物。”

克拉拉感觉十分惊诧：居然连南极都能有运动场？

史达林毫无顾忌地坐在她旁边，见克拉拉似乎没有要继续争论的意向，他便直接将东西收了起来：“看你今天没心情做，今天就算我赢？”

克拉拉倒是突然大度得很：“可以吧，算你赢。”

“说起来，你在看些什么？”史达林问道。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讲了起来，某个男社员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才晚上八点多，还没有必要睡觉，他们俩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构思论文的内容。

那个把头捂在被子里听广播的女社员听不清他们正在说什么，但又不敢伸出头去听——她的恋爱史还是完全空白的，这种事情自然不好意思看。

“吃饭去吧，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吃饭。”克拉拉说。

史达林微微一笑：“没想到你和小克拉拉竟然能变得这么相似，这才说几句，就想去吃东西了。”

“那走？”克拉拉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物。

女社员听到他们要去吃饭，便露出头来——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这是件好事。

五人在厨房拿了快餐，打算草草了事。他们吃完晚饭之后便回去睡觉了，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二天很快就来了，草叶上沾着晶莹的露水，太阳才刚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克拉拉等人就开始了他们今天的寻宝旅程。找到了昨天的标记，他们沿着这附近没有乔木林的路线开始查找线索：装甲部队在作战时常常摧毁周围的植被，因为它们实在是太重了。

“奇怪了，这周围找不到什么线索。”

“毕竟离上次世界大战已经十六年了，痕迹被当地居民清除掉是很正常的，之所以这片地区还有，是因为这里离城市太远，没有必要。”

克拉拉左顾右盼地走着——布列斯特周围已经排过几十遍地雷了，大抵是没有问题的。史达林走在她的正前方，注视着不远处的掩体与要塞，它们大多都已经被导弹炸得残破不堪，可以料想这里曾发生过多么激烈的战斗。

“你看看这里，有很多螺丝。”克拉拉说。

“螺丝？”

“不止螺丝，还有一些裙板。”克拉拉说。

“这附近有坦克？”史达林说。

“我觉得不像是坦克，你想想四号坦克的后期型号，虽然安装了裙板，但数量绝对没有这么多。”

“那你的意思是……”

克拉拉看了看螺丝的分布——这貌似是一个迫击炮炮弹炸出来的效果，依照她在必修课上学到的知识，她很快便找到了炮弹落点，那是一片高草丛，高草丛的周围有一条小溪，还有许多觅食的昆虫。

“这里这里。”克拉拉指了指。

“看起来，像是一小片沼泽。”

克拉拉弄来一块裙板，用它锋利的边缘割下一片眼前的芦苇，然后把裙板整个插进脚下的泥土中。似乎真如史达林判断的那样，这里有一小块沼泽，但它又不完全是沼泽，因为它实在是太浅了，裙板只是下沉了半米便不再移动。“看看吧，你再去捡一些，我们直接搭一座桥走过去——你们不想沾到泥浆吧？”

草丛里有很多体积颇大的石头，正好可以拿来做支撑裙板的桥墩。地上的裙板很多，当他们把路铺到那辆半履带车的跟前时，都只用了不到四分之一。

半履带车应该是德国生产的，上面标有国防军的标识与部队番号，尽管后者已模糊不清。车上装载着许多的医疗箱、工具箱与步枪弹药，栏杆上还有几块剩下的裙板，克拉拉走上前轻轻一推，便纷纷掉了下来。

史达林检视着这些裙板的连接方式——是焊接，但是已经腐蚀严重了，因此才会这么容易脱落。“看来裙板是从这些车子上掉下来的。”

克拉拉玩弄着车头装载的54mm防空高射炮：“史达林你看，这可是个好东西。”

“哟，装备还挺齐全。这不会是传说中的旋风自行高射炮吧？”史达林也没见过，可他听将军们说过。

克拉拉给了他一个白眼：“是就有鬼了。旋风怎么说都是全履带车，而且这门炮明显不是我那个年代能制造出来的——这应该是其他步兵战车改装的。”

史达林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

克拉拉拿出一块标记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稍微辨明了方位，在地图上标出了它的位置。

那几个社员一看自己没有任务了，便纷纷散开寻找其它的物件，这次任务完成得好，说不定能增加他们的考试测评成绩。

克拉拉等人又找了许久，一直走到了布列斯特市的饮用水处理厂——位于市区边界，都没有更多线索，于是打道回府，回到旅店休息。回旅店吃了一顿十分丰盛的午餐，他们便睡下了，一觉睡到了晚饭时间。

“克拉拉，你不觉得我们睡太久了吗？”史达林发觉天色已晚，连忙喊醒克拉拉。刚睡醒的克拉拉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感觉浑身有些无力，一个不注意，便直接倒进了史达林的怀里。一碰到史达林，克拉拉立刻醒了过来，一掌把史达林推下床去。

“天气还行…今天月光应该很亮，之前听说这附近有一个探照灯塔，我们半夜去那里看看，用探照灯从高处找说不定会快些。”克拉拉说。

史达林先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觉得小克拉拉在男女交往上容易吃亏。”

“为什么？你怎么想到小克拉拉了？”

史达林笑着说：“她不是和你用同一套身体么？她的脾气还没这么暴躁，性格也是专一粘人的类型，人也长得有模有样；若是她学你这一手，怕是不会一下就把对方推下去，自己会先尴尬得无所适从，这个从气势上就已经吃亏了。”

“差不多得了，先聊正事。”

“嗯，我觉得你这计划还算可行。但是，从我们这几次发现来看，绝大多数的东西都藏得很深，不一定能用探照灯找出来——比方说早上的那辆车。”

“那就…我们还是得去试试看，我估计我们目前的战绩是五组人中最低的。”

“这倒不一定，据我所知，他们中的两组都在意大利南部的某些地方，那里开发得差不多了，还有两组去的是不列颠岛，最后一组去的是丹麦，那些地方都是开发得很完善的区域。”

“你从哪来的这些信息？”

“库兹涅佐夫告诉我的。”

克拉拉扶了扶额：“虽然是这样，但我们也得稍微努力找找看。那就……过两个小时出发，你们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都听学姐的。”

说起来，克拉拉其实才刚入学半年多。但艺术系的教学时间较短，三年即毕业，剩下的一年则是遵从学校的调配开展生涯规划与实习——单从地位上说，克拉拉与其他学科的大二年级平起平坐。

大家吃了晚饭，稍微聊了一会儿天，等到晚上九点，外面吹起了苏军的回营号，他们才收拾东西，准备去瞭望塔上过一夜——也算是有闲情雅致了。

走了将近五公里，一行人找到了这个占地九百平方米的超级瞭望塔。顶层高塔上安装着一门610mm直径的超大型探照灯，还有位于第二层的几个330mm中型探照灯。这些探照灯是为了保障布列斯特机场的起降安全与正常秩序而设置的。不过，到了一九六八年布列斯特机场翻新之后，它们就再也没用了，现作为一个景点存在于这片荒野之上。

“请问，这里有人吗？”克拉拉敲门问道。不知是因为什么，史达林敲门的成功率比她低得多。

“你…你们好，这么晚了，到这边来干什么？”迎接他们的是一个老水兵，他戴着非常典型的苏联海军军官帽子，衣服上有德什卡机枪的弹链痕迹。

克拉拉意识到眼前人的身份，于是说话也稍微更加客气了些：“请问，这里的探照灯可以用吗？”

“可以的，当然可以，这位漂亮的姑娘，请进。”

果然，长得漂亮就是好，克拉拉一边想，一边将他们领了进去。灯塔里面的墙壁有些旧了，但设施十分齐全且整洁。墙上挂着两幅画像，很明显，是这几个水兵年轻时的照片：“各位年轻时在哪里服役？”

灯塔里面住着六个人，刚刚来应门的是他们之中等级最低的，那人是一个中尉，估计是某艘驱逐舰的枪炮长或轮机长，其他几人就不知道了。

“我们几个？我们是库伊佐夫特型潜艇上的艇员。”

“这里有什么你们不要的大物件么？”

克拉拉四处张望了一圈——这里面没什么有收集价值的东西，尽管眼前的这些物件都打满了时代变迁的深刻烙印，但它们毕竟不符合这次调查的任务，而且可能牵涉到某些机密——毕竟是核潜艇，她这之前在某本书上读到过。

那几人搔了搔头发：“塔顶有一门防空炮，你们想要拿走的话，也可以拿走，那玩意儿待了好几年了。”

这可真是令她感到喜出望外：“在哪里？”

“就在那个大探照灯下方。”

顺着旋梯往上走，他们爬到了塔顶。一门一九五零年生产的苏制108毫米防空炮就安放在那里。炮身锈迹斑斑，颇大的炮盾更是说明了它的特殊身份——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一门来自太平洋舰队“恐怖”级大型巡洋舰的防空炮，可能是随着该舰的退役而退居二线的；它的数量十分稀少，肯定很珍贵。

“那我就带走了啊。”她向下喊道。

下面的人摆摆手：“你随便。”

克拉拉掐指一算：现在大概是可以向社团交差了，正巧她也不想在外面乱晃了——还是学校里舒服，她想不到自己竟会如此喜欢睡在地铺上。如果有机会，她倒是想睡一睡国会大厦的地板，可惜现在没机会了。

“我们明天就回去吧？”克拉拉转身问队伍最后方的史达林：“明天上午有一趟航班。”

“可以啊，我刚好去和小克拉拉交班。这几天她可是要帮你我照顾打工店里的生意。”

按照时间表的指示，现在已经可以打开灯了。克拉拉小心地辨认着配电箱上的文字，按下几个按钮。

“你们准备一下，这些探照灯很亮。”

其他人连忙远离身旁的探照灯，背对着它们。

功率高达两千瓦的节能灯在时隔三个月后再次发出亮光。在聚光层的作用下，光线以一个固定的角度射出灯塔，将下方的草地照得如同白昼。

还没等她将灯光拉远，大概四公里外的另一座灯塔也亮了起来，然后是更远的另一座——从布列斯特到苏德边境线上的四十五座灯塔依次亮了起来，就如同将近二十年前的欧洲战线一样，无数的灯塔照亮了苏联轰炸机梯队返回机场的路线。

“我们好像引麻烦了。”女社员害怕地说。

克拉拉一把将她抱在手上：“别怕别怕，我们做事都是很有分寸的。”

不久以后，来自国防委员会的电话就打来了。每个亮着灯的灯塔都收到了他们的电话。电话的那头命令驻守灯塔的士兵将灯关掉，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关，他们甚至劝附近的正规军也开启探照灯。

克拉拉看着这几乎称得上是震撼人心的场面——整片地区被照得如同白昼，人造光在这片地区成功地暂时打败了夜晚的黑暗。克拉拉几乎忘了手里还抱着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就这么用某种姿势抱着她，被抱着的女社员大气都不敢喘。

克拉拉突然意识到手上有个人，但并不准备把她放回地上——虽然距离变成女孩子已经快一年了，但以前的习惯还没改掉，看到漂亮的就觉得喜欢。

“回去睡觉吧？”史达林建议道。

克拉拉点了点头，打开身边塔顶值班室的门，就地将毯子铺好，几个人纷纷划好了自己睡觉的区域。

天上隐约有轰炸机的声音，在这声音的陪伴下，克拉拉和史达林很快便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克拉拉先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正紧紧地贴着一个男人的后背——她自然知道这是史达林。

这次有点不同，克拉拉没有立刻松开，也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动作，就只是继续紧贴着他的后背。

不久以后，史达林也醒了，他感觉有一个很大的物体贴着自己的后背，直觉告诉他，那是克拉拉。

史达林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将其他几人喊醒：“该回学校了各位，赶紧起床。”

窗外传来了阵阵轰鸣声，还有许多德语的喊叫声。克拉拉伸出头一看，是五架瓦伦丁F-70重型运输机和大概一百名德国士兵，他们来搬运克拉拉之前标记的东西。克拉拉连忙翻出了记录本，朝他们挥手。

他们看见了正在挥手的克拉拉，便向这边移动。克拉拉将记录本交给了一名随飞机前来的伞兵，让他们自己去搬东西，便把这次的工作结束了。

上午十时，克拉拉坐上了来自芬兰欧洲航空公司的一架超音速客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学校。

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回到社团活动室去找小克拉拉——克拉拉最终也没捡到对讲机，便找了个杂货店，买了一对二手对讲机。但现在主要的问题并不是对讲机，而是小克拉拉的期末考试。

克拉拉刚用手推开活动室门，小克拉拉就从门里扑了出来：“姐姐终于回来了！”

克拉拉轻轻地推了推她：“这才两天没见呢，就想我想成这样？那万一我以后要是回到那边去了，你到时候要怎么办？”

“呜呜呜，我不要你走…”小克拉拉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感到如此寂寞。她其实明白，假如某一天，他们要回到原来的世界的话，那大概是无法阻止的。

“好啦好啦…我尽量不走啦…”克拉拉知道自己对这件事无能为力。在这里的生活，也只不过是有一天便过一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变回去：“你的对讲机我给你弄来了。”

小克拉拉听出来姐姐的意图——她想要换个话题，她便只能顺水推舟：“嗯嗯。对了，你们这次布列斯特之旅感觉如何？”

“我的感觉挺好的。”

“然后呢？姐姐和史达林先生有没有什么进展呢？”

克拉拉的脸色微红：“能、能有什么进展？”她紧抓着自己黑色短裙的下摆，明显是在嘴硬：“我跟他能有什么好交流的？”

小克拉拉疑惑地歪了歪头：“可是你上次还说，你们的关系不错啊？上次还听伊扎诺娃小姐说，你还把身体交出去了呢。”

“这个伊扎诺娃，怎么什么事都和小克拉拉说。”

“姐姐你说什么？”

克拉拉连忙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我、我们两个先回房吧，待会儿吃午饭的时候再给你讲我们旅途里发生的故事。”

伊扎诺娃刚从教室回来——她已经吃完了饭，并完成了下午的课业，看到她们两个在聊天，便识趣地和史达林与多米茨站在门外。

“她们这样多好啊。”史达林说。

“不过，这美好可保存不了多久。”伊扎诺娃说。

“哦？怎么？”

“我有一种预感，我感觉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

“你别乱说。”史达林把手放进口袋里。

“但愿是我杞人忧天。”伊扎诺娃说：“我也希望是杞人忧天，只是…唉，不说了，去吃饭吗？”

“嗯，马上就去。”

“刷我的学校储蓄卡，上次用了克拉拉的钱。”

“行吧。”史达林接过卡。

说实话，除了保卢斯以外的大家都不想回去，但若是真要回去，那就无计可施了。只是希望，能在这个世界留下更多精彩的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