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
桥
面前是一条很宽很急的河,河上有一座很长很旧的桥。
我踏上桥,走了几步,桥说:“我就要塌了。”
我说:“等我过去,我一定会找木头回来修好你。”
桥说:“可是我已然完全腐朽。”
我说:“那我会掉进河里吗?”
桥说:“不,我发誓定然支撑着你到达彼岸。”
我说:“那我也发誓,我将修复你的身躯,让你在河上再站立百年。”
桥说:“不,我已经腐朽了很久。我已经不想再支撑着了。”
我说:“但你依然可以支撑,你还没有坍塌,你还不想坍塌。”
桥说:“对,但是等你过去,我就要塌了。”
此时我就要走到对岸了。然而我回过身走向桥的中心,站在最湍急的河心之上,我坐了下来。
桥说:“你在干什么,我就要塌了,你快过去。”
我说:“那我们就一起掉进江水里吧。”
过了很久,桥没有塌,我的眼泪却止不住了。
“你为什么不坍塌呢?”我问。
桥说:“我不想害了你的性命。”
我说:“让我背负着一生的遗憾,就好么?”
桥说:“但我不想孤独地死去。”
我说:“我也不愿你无声地逝去。既然如此,既然你还能支撑着,既然你还想支撑下去,让被你支撑过的人也支撑一下你好吗。否则我将时时回头看,我将永远顾念河上的那座桥,我将为它的存亡无时无刻提心吊胆,即使明知你拖着腐朽的身躯,其实还能支撑到下一个百年。”
我俯身用眼泪亲吻我深爱的桥。桥没有说话。
后来我成为了一座桥,很多人路过我,或感激或不屑地踩着我的身体到了彼岸。
一个年轻人路过,此时我已然腐朽。
他说:“你会坍塌吗?”
我说:“我就要塌了,但是我发誓会支撑着你直到彼岸。”
他说:“我将修缮你,我将和你一起支持千年万年,在湍急的河流之上。”
我说:“你不会。”
他说:“我发誓会的。”又问:“你真的会塌?”
我说:“等你走过去,我立刻就要塌了。”
他想了想,走到了对岸,回过头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
他说:“你就要塌了?”
我说:“我就要塌了。”
我听到我的身体发出吱呀的摩擦声,空洞的骨骼缓缓断裂开来。我看着那男孩,我知道他来不及修理我的。
但他一只脚踩在陆地上,另一只脚狠狠地踹向我的身体。
我的头颅应声碎裂,身体片片断裂在水流里,很快被浪吞噬殆尽。
他说:“真的塌了啊。”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