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耳食录(三十三)
128,毛人
有几位贩卖硝石的商人,在四川大山中开矿取硝。一天在树林里遇到一个毛人,以为是怪物,准备杀掉。毛人下拜并哭泣,像是想要说话而说不出来。其意让人怜悯,于是放过了他,给他饮食。几天之后,逐渐能说话,他说:“我是崇祯时的人。张献忠在四川到处杀人,我避进山中,以草根和树上的果子为食,得以不死。很久之后,偶然下山,听到军队打仗的金鼓声,因恐惧而战慄不已,从那以后再也没敢出山。刚刚见到这里有灯光,这才来看看。并不知至今过了多少年月。”
又过了几天,身上的毛尽都脱落,人们将他带出山后,一个多月就死了。
这个故事是曾在四川经商的老人讲的。
129,壁虱
某家女子梦见一个穿黑甲的人作祟。家人得知后十分担忧,问女子黑甲人每次从哪里出来,女子说:“从阁楼上下来。”阁楼很久没人上去过。第二天白天上去寻找,见一个旧柜子中有东西,几乎和柜子一样大,抬到下面烧死了,原来是一只壁虱【臭虫】。此后作祟的怪物再没出现。
又,某甲睡在书斋中,一天比一天瘦弱。家人怀疑有什么原因,夜晚拿灯烛去察看,见一只壁虱大如碗一般,伏在甲的胸脯上,另外有数以万计的小壁虱,布满周身,几乎没有空隙。见到灯光就跑掉了,钻进屋基旁边一个洞里。家人用开水灌洞然后挖开,发现全都死了。某甲的病很快痊愈。这种家伙真是阴贼中的佼佼者!
130,文寿
太学生文寿多次考试都不能中第,而他的二弟却一次就考中了。他父亲于是认为文寿不好好学习,对他加以斥责,并将他赶出了家门。文寿的母亲也时不时地羞辱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生性贤慧,终究没有一点怨色
文寿刚被逐出家门时,跟妻子诀别道:“父母亲因为我不能中第,将我赶出家门。文寿不能中第,终究是不会回家的。我是个不肖之徒,不仅总是违背父母的心愿,而且也连累了你。你还年轻,应该为自己找个退路。”妻子流着眼泪说:“太奇怪了,夫君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呀!你的才华妾身是知道的,考取一一次功名又有什么难的?但是得罪了公婆,还有什么话好说?希望你早日取得功名来安慰二老,这也是我的心愿。我怎么敢有别的想法!”文寿也流着眼泪说;“谨遵夫人的教诲。”
文寿出行没有旅费,妻子把自己首饰衣物都拿到当铺换了钱,替他备办行装,让他到京城去参加乡试。文寿来到京城,借住在宣武坊的一个寺庙中,重新温习功课准备考试。后来听说二弟也来京参加会试,便前去见他,询问父母的健康情况,哭着诉说离别后的事情。二弟笑着对他说:“兄长往日很是自负才高,如今与我比,到底是谁厉害呀?”文寿满心凄凉地离开了。
后来,他的二弟通过了会试,被任命为官部曹郎,请假回家探亲,文寿羞于再次去见二弟,而二弟也竟然不到文寿的住处。二弟回到家中,前来祝贺的亲戚朋友接踵而至。文家大张宴乐,招待客人,家里热闹极了。文寿的妻子体谅公婆的心情,不敢表现出孤独的样子。二弟媳妇讥笑她说:“嫂子看来也很高兴呀!”文寿妻子假装没有听见。
过了几天,文寿妻问二弟道:“叔叔可曾见着你的兄长吗?”二弟随口答应了一声:“见过一次面。”说完,就把头转到一边冷淡地说起了别的事情。文寿妻明白他的倉思,便不再问,回到屋里关上门,掩面哭泣。二弟又说:“文寿实际上很怨恨家里人将自己赶走,而且认为是我的罪过,所以在京城时,他常常躲避我,不能经常见面。”父母既然将二儿子看成宝贝,便听信了他的话,更加愤怒地责骂文寿。文寿写了几封信回来,都被马上烧掉,并不拆开来看。
父母也更加喜欢二儿媳妇,而憎恨文寿妻子,把她当作婢女看待。文寿妻子其实心里明白二弟诬陷文寿,但也不敢辩解。每到吃饭时,常常让文寿妻子吃剩饭,常常吃不饱肚子。每逢节日,举行饮宴游戏等活动,文寿妻子也不被允许参加。文寿有个儿子,才三岁,和二弟的孩子争抢栗子时哭了起来,二弟的儿子也哭了。婆婆发怒,抚慰二弟的儿子,却责打文寿的儿子,并且说是文寿妻子教唆的,一整天骂个不停文寿妻子于是流着眼泪,长跪在婆婆面前请罪。
文寿的父亲病重了,文寿妻子日夜忧虑叹息,既为丈夫的怀才不遇感到心痛,又深深担心公公来不及等到丈夫中举。于是,她在夜里焚香向天祷告,私下里为公公乞求延寿。文寿的父亲痊愈以后,二弟的妻子见到文寿妻子为公公祈祷,却向婆婆进谗言道:“嫂子实际上是求鬼神降祸到公公身上。”婆婆非常愤怒,便将这话说给文寿的父亲听,要将文寿妻子送到官府。邻居们大多知道文寿妻子是被冤枉的,但是害怕文家二媳妇会怨恨自己,所以都不敢说话。文寿妻子无法证明自己,吐了几升血以后,含恨而死。死时她还不到三十,听说的人都很伤感。
这时,文寿在京兆考试,又没能够考中。他就停留在京师不敢回家,钱用光了,他就以给寺里和尚教书来自足。一天傍晚,他偶然在寺外散步,看见有个少妇在松树下徘徊,样子看上去很像他的妻子。他走上去一问,果然是他的妻子。文寿,大为惊骇,问妻子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妻子哽咽着,不能回答,过了一会儿,告诉文寿说:“我已经变成鬼了!”文寿听了她的话,大为悲恸,妻子制止他说:“不要悲伤,今天我来找夫君,与活着时的快乐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活着的时候,我们离得很远,到今天才能够团聚,怎么能说不欢乐呢?”文寿于是收住了眼泪,也不再恐惧害怕,和妻子一起回到寺中。别的人看不见文寿妻子,也听不见她说的话。
妻子对文寿说:“夫君贫困到如此地步,我愿意献上一计,来帮助夫君。”文寿问她有什么办法,妻子说道:“请你在寺门外开设一个算卦的铺子,我能预先知道人事,一定能有很大的收获。”文寿接受了她的建议。她只要一算命,都能十分灵验。于是他的声名大起,京城中有士行的人挤满了他的铺子,都以为文寿是西汉的严君平再世。过了不久,又要开考。文寿问道:“我这一次能够考中吗?”妻子说:“这种事情是神道的秘密,我也不能知道,但是应该破釜沉舟,争取能够考中。”于是她劝文寿团门谢客,买来好多书堆放在桌子上,夜以继日地阅读。妻子本来就识字,也打开书本和文寿一起面对面地诵读,她的敏捷甚至超过了文寿。他们制定日程,对经义和诗策分别进行考查,而妻子做的文章诗词常常比文寿的要好。文寿叹惜道:“只可惜你这么一个有文才的女子,又不在人世,虽然擅长此道又有什么用呢?”妻子笑着不作答。
文寿进了考场以后,到了夜里,妻子也来了,对文寿说:“我一直像个应举的秀才一样勤奋学习,就是为了夫君的今天。我们一起合力来做文章,希望能够成功吧!”说完,她便替文寿执笔写了篇文章。文章写成之后,文寿大声地朗诵起来。
隔壁一间考棚的某书生,是一个知名的士人。他听文寿朗诵以后,便索去观看,大加称赞,以为如有神助,并且说文寿这次乡试一定能够夺魁。文寿于是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书生听了,也叹息着表示惊诧。等到考试成绩公布以后,文寿竟然又一次落榜。妻子不胜悲愤地说:“完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文寿反过来安慰妻子。妻子说:“你理解错了。科举功名有什么了不起!我所伤悲的是公公婆婆年岁已经很大了,早晚都在盼望夫君能够有显贵的一天,而您始终没能满足他们的愿望,这就是命啊,这就是命啊!”
这时,文寿的二弟已经带着妻子到京城上任,文寿以为父母双亲会跟他们夫妻一块儿住,便急忙赶来问候,却发现父母并没有来。而他的二弟也耻于见他,告诉门卫不替他通报。原来,自从文寿的妻子死后,二弟媳妇倚仗丈夫的显贵,越发骄横起来,往往肆无忌殚地违逆怠慢公婆,在公婆面前,没有一点点儿媳妇的礼节,道德败坏,动不动呵斥责骂,面且越来越厉害。公婆倒反而低三下四地顺从她的意愿,所以二儿子这次到京城上任,他们不愿跟着二儿子夫妻一起来。
文寿了解了其中的缘故,更加痛恨自己没能考中功名,和妻子一起彻夜哭泣。不久,二弟任职期满,到京城外的州郡担任太守,妻子暗地里对文寿说:“这可不是好事。一弟妹缺少恩德,而又贪好钱财,将不免于难。”
文寿有个三弟,名叫秩生,天性仁爱善良,父母都非常怜爱他,文寿被赶出家门时他岁数还小。等他长大以后,到外面的书塾上学,于是知道了文寿被赶出家门,而大嫂无辜被二嫂进谗害死。他流着眼泪向父母请求道:“大哥没有考中功名,有什么罪过呢?这就是命!况且,何必那么看中功名呢?像二哥倒是富贵了,给父母大人又带来什么好处!大嫂贤慧孝顺,左右邻居没有谁不知道,却不幸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含冤而死,留下个可怜的孤儿替她伤心。希望父母大人稍稍宽容一点,让大哥回家侍奉父母;再到大嫂的坟上洒扫祭祀。来为她的冤屈昭雪,这实在是天地的恩德呀!”
这时,文寿的父母也渐渐地后悔醒悟,稍稍知道媳妇是被冤枉了。听了秩生的话,也不觉流下了眼泪,说:“我儿很是仁慈孝顺,就照你的意见办吧。”于是,他们给文寿写信叫他回家,又派人去媳妇的坟上祭祀,并好好抚恤文寿的儿子。父母的书信还没到,文寿妻已经知道了,她满脸喜气洋洋地告诉文寿说:“祝贺夫君可以回家了!公婆最近听从了三弟的建议,早晚就会来信召你回家.我的冤屈也得到了昭雪,并且还到坟上賜予了酒食。你也应该收拾行装,准备出发,我和夫君一块儿回家去。”
过了十几天,信果然寄到了。文寿夫妻一接到信就出发了,一路上,跋山涉水,顶风冒雨,不论是乘车坐船,还是住宿旅店,妻子都一直和他在一起。眼看快到家时,妻子对文寿说:“我也很想回家,重新拜见公公婆婆,只恨我已经化作鬼魂,不能够再在他们面前尽媳妇的孝道了,我要是突然出现,只怕会吓着大家,幸望夫君替我向公公婆婆禀明。”文寿流着泪说!“好吧。”
文寿回到家时,见有一个少年站在门外等候,他一见到文寿就急忙上前问道:“先生是什么人?”文寿答道:“逃亡在外的文寿。”那少年潸然泪下,向文寿恭敬地行礼。一问,原来这少年就是秩生,因为算着文春就快回来了,便整天在门口张望。接着,就有一个小孩出来趴在地上,放声大哭,他就是文寿的儿子。
文寿的妻子死了以后,父母对文寿的儿子不慈爱,而秩生却怜悯他,白天取来食物给他吃,晚上就照看他睡觉。即使是一份糖果糕饼,一件玩具,秩生都要分给他。父母不好违背秩生的心意,也就不再过分虐待文寿的儿子。所以文寿的儿子虽然失去了祖父、祖母的疼爱,但还能够发育成长,不至于饥寒交迫,生病困苦而死,都是因为有秩生的帮助。到这时,他和秩生一起出来迎接文寿,而文寿离开家已经八年了,所以两人互不相识。
于是,秩生急忙跑进门里向父母报告,文寿也急忙走进门,来到堂下,向父母行礼,说道:“孩儿不孝,很久没能侍奉父母大人,到现在也不能考中功名,稍稍宽慰父母恩德深厚的心,而父母却仍然慈爱无比,使孩儿还能再见到父母大人。”话还没说完,文寿就已经痛哭失声了。他的父母也流下眼泪,呜咽起来,将文寿扶起来,很仁厚地对他加以同情慰问。
邻居们听说文寿回来了,不论老少都来看望,许多人都流下了眼泪。文寿想跟父母说起妻子跟他一块儿回来的事情,但又怕会惊吓了父母,所以踌躇着不敢说出来。而他的父母则因为儿媳妇的死文寿可能还不知道,而且他又刚回来,所以暂时也避口不谈这事。
到傍晚时,文寿急忙走到门外,见妻子正在墙角哭得泪汪汪的,眼睛都哭红了。妻子问道:“跟公公婆婆说了吗?”文寿说:“还没有呢。你先跟我进去,到明天早上,我一定向他们禀告。”妻子说:“没有公公婆婆的命令,我怎么敢进去呢?”文寿为她叹息不已,于是进门向父母请命,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屋里的人听完文寿的话,都面面相觑,叹息不已。秩生说:“请父母不要怀疑害怕,嫂子不是害人的人,嫂子既贤慧又孝顺,她能够显灵,为什么不可以呢?”父母被他的话感动了,便让叫媳妇进来。文寿于是来到门外喊道:“媳妇进来吧!”慢慢地就听见堂下有人在哭泣着说话,衣裳发出簌簌的声音,好像是在行礼。
文寿告诉父母说:“媳妇向你们行礼呢。”母亲局促不安地说:“以前有人在我的面前说媳妇的坏话,我确实缺乏恩德,很是对不起媳妇,今天才知道媳妇是被诬陷了!媳妇不要怨恨我。”接着,就听见媳妇回答道:“媳妇不敢。”母亲又说:“能够听得见媳妇说话,却不能见到媳妇的身体,这是为什么呢?”媳妇说:“媳妇没有化妆,都不敢拜见公公婆婆,更不用说已经变成鬼的样子来惊吓二老了。果真二老能够不因为我是鬼而抛弃我,让我在暗地里得以供二老使唤,来防卫考虑不到的事情,使我能够稍微弥补生前没能完成的工作,我就感到十分荣幸了!又何必非要见面呢?”说完,她又向秩生行礼致谢,言词非常哀婉。文寿的儿子号啕大哭,向她请求道;“孩儿小时候不认识母亲,母亲就丢下孩儿离去了,孩儿日夜思念母亲却不能见面。今天幸好母亲来,希望能让孩儿见上母亲一面。”媳妇也哭泣着说:“你跟着你的祖父、祖母、父亲、叔父生活就很好,我虽然是你的母亲,但是已经不能抚养你了,更不忍心让你见到我了。”儿子坚决请求,文寿妻让他见了一眼,然后说:“且等日后应验吧。”很快就隐去了。
从此以后,除了文寿以外,别人都不能见到文寿妻子。她虽然是个鬼魂,却言词恭敬小心,遵守规矩,谨慎地坚守妇道,一家人都感到很安宁。文寿母亲的生日就要到了,妻子对文寿说:“请替我去买一束帛以及少量的彩线来,我要做几件针线活儿,好向婆婆祝寿。”文寿说:“好吧。”就去买了东西给她。文寿妻子将帛和丝线拿去,放在邻居妇人的绣筐里,邻居妇人正惊讶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就听见空中有人说道:“我是西边文家的媳妇,想做一套衣服鞋子为婆婆祝寿,但苦于手腕手指太软弱,烦请夫人代我操剪执尺,缝成衣服,我就感激不尽了。”邻居妇人听了,欣然答应下来。不过一天,邻居妇人就做成一套衣服、一双女鞋,见到的人都啧啧称赞,都说她是针神。这邻家妇人自己也很惊讶,怎么会如此灵巧快捷,从前的针线活儿就做不出这样的。妻子将衣服鞋子拿回去交给文寿后,就靠在桌子上托着下巴,一副刺绣后疲倦的样子。原来,她恐怕东西出于自己的手,婆婆会怀疑不吉利,便假托是邻居妇人做的。到了母亲生日那天,文寿将妻子做的衣服鞋子进献给母亲,母亲又是欢喜,又是伤悲,以为死去的媳妇更胜过活着的媳妇。
乡里有一个凶悍的媳妇,丈夫在外面做生意,她一直虐待自己的婆婆,偷着买美味的食物给自己吃,却让婆婆吃腌制的蔬莱,婆婆终年尝不到肉的滋味,还要像服劳役一样洗涮衣物器皿,整天都得不到休息。而这个悍妇却好吃懒做,只顾游戏,还不停地呵斥责骂婆婆。在听了文寿妻子的事情以后,她深深地感到惭愧,也开始侍奉婆婆,很守礼节。文寿妻子就是有如此的感化作用。
文寿的父母己经知道文寿的贤能,只不过是命运不佳,于是让他主持家政,不再强迫去考什么功名。妻子于是教文寿将家里的钱都拿去买粟米,屯积了好多粮仓。后来,连年发生饥荒,妻子劝文寿平价将粮食卖出来赈济穷人,被救活的人家很多。乡里的饥民结成团众抢劫富户,但感激文寿曾经抚恤他们,所以互相告诫不得骚扰他家。因此,文家父子兄弟能够保持安定的生活,没有遭受抢劫流亡的灾祸。
不久,得到文寿二弟那里的消息,说他受贿的事情败露,被削去官职,流放到边疆,财产都被官府没收,妻子儿子因为穷困不能够回家。文寿向父母禀告后,让秩生前去接回二弟的妻子和儿子。秩生看不起二哥的为人,不打算前往文寿妻劝他道:“大哥和二哥都是你的兄长,小郎生性孝顺父母友爱兄长,怎么偏偏对二哥不好呢?”秩生叹了一口气,说:“听从嫂子的命令!”便上路了,将二哥的妻儿接了回来。
文寿的二弟媳妇.直安乐惯了,突然陷人困苦之中,很不能习惯。文寿的父母认为二儿子犯了罪,实在是给自家带来耻辱,而这了儿媳妇又不孝敬自己,对她的爱越来越少,时间一长更是厌恶她,就像当初对文寿妻子一样厌恶。邻居乡亲原来因为文家二儿子富贵,所以只敢在心里非议,不敢说出来,到现在也大多看不起文家的二媳妇。文寿的儿子怨恨二婶进谗言害死自己的母亲,虽然碍于父母的命令不敢发作,但时时有报仇的想法。
二弟的儿子随父在官任上,不好好学习,既愚蠢又骄横,喜欢赌博饮酒。经常偷了家里财物逃出去,和乡里的一帮不务正业的年轻人鬼混,虽然对他鞭打棍责也不能禁止。二弟在被流放的边远地方死去,却不能归葬故里,所以他的妻子虽然回家了,但前后境遇却恍如隔世。她为自己所受的委屈和耻辱感到羞愧沮丧,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能容忍她,唯独文寿妻子像平常一样对待她,并不以从前的恩怨为憾。
不久,秩生被补为太学生,考中乙科进士。家里人准备为他娶亲,文寿妻子私下对文寿说:“三弟前世有孽缘,应该晚娶,并且要和怨妇和解,我己经请求更换掉了。符家有个女儿,美丽而有德行,她的前身是个尼姑,修行得很苦,偶尔涉足香色界,于是结下一段姻缘,所以至今还没有定下配偶,请用念珠作为聘礼,事情肯定能办成。”起初,符老妇人梦到一个年轻的尼姑来到她家,便生下一个女儿。女儿长大以后,常常梦到自己在佛寺里,院里长着高大的松树、青翠的竹子,黄色的鸟儿纹彩美丽,蒲团上空无一人,佛经合着,香炉里烟雾袅袅,还萦绕在缨络幢幡之间,她徘徊了一两个时辰就回去了。后来有个老尼姑对她说:“有一百零八颗念珠的地方,就是你嫁人的所在。”符女将这件事情告诉符老妇人,老妇人觉得很奇怪,就记住了这件事。文寿妻所说的与符女的梦暗合,果然经过一次说媒就定了婚。新婚之夜,一一条二尺多长的蜥蜴从屋顶上偷看新房,文家的人想要杀死它。文寿妻说:“不可以。它就是所谓的怨妇。应该马上把镜子藏起来,而用三弟的鞋子来祭祀,就不会有问题了。”家人便按着文寿妻的话办了。蜥蜴见到秩生的鞋子,好像非常愤怒,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将鞋子撕裂,然后在墙壁上爬行,一再地回过头来看着秩生,这才登上屋顶消失了。众人这才知道文寿妻说的不假。
符女生性贤良温柔,很像文寿妻子,她在家中侍奉公公婆婆,也都以文寿妻子为榜样。文寿妻子每次出显形来,两人闲谈聊天,相处得非常融洽。文寿的二弟媳妇心里暗自痛恨她们,但是终究也不敢再使出什么毒计。
过了几年文寿的父母相继去世,文寿、秩生都居丧尽礼,文寿妻子也穿着丧服为公婆服孝,像活人一样哭泣。文寿问她:“公公婆婆在什么地方?”文寿妻子说:“这是不能说的,我说了就会使你我都获罪,所以我不敢说。”从此以后,她的脸色常常显出不快乐的样子,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一天,就听见屋檐边传来箫管的声音,等她回来以后,众人都能看见她的模样,只见她凄惨地流着眼泪说:“我们就此永别了!上帝同情我的心志,表彰我的孝行,让我身居神灵的末位,享受庙祀的供奉。我接受这个任命,己经有五年时间了,因为公公婆婆还健在,所以我不忍心就去,到今天己经不能再推却了!”她又对文寿说:“众人的福禄寿命都很长,唯独您一生不得志,人间的福运,不可能在一朝享尽。但是您也不必悲苦,过几天我会来告诉你的。”她又对儿子说:“我儿日后将会显贵,十二年后还会再见到我,现在不要悲伤。你要好好侍奉你的叔父、叔母,日后要竭尽心力,报效国家,不要辜负祖父、父亲,这就是你母亲对你的希望。”说完,她就慢慢地离去了。不久,文寿就生病了,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忽然对家里人说:“我媳妇来了。”说完,就死去了。
又过了十二年,文寿的儿子在某地做官,经过一座庙时,进去参拜神像,发现神像作常像他的父母。那个妇人姓裴,席间听某位客人很详细地谈论这件事,只是忘掉了故事发生的郡县,真是可惜!
耳食录二编·卷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