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
没有名字的人躺在由黑暗织成的被褥上,空白就像一条河流,不知道要流向何处。“要醒来吗?”脑皮质在某个地方喃喃自语。“让我在酒的海洋里多游一会泳吧!昨天晚上玩的很开心不是吗?”醉鬼小声嘟囔着,“早晨的颜色和香槟一模一样,我的胃会再次渴望的,就好像有火焰在燃烧……”倏忽间从模糊的地平线上传来咚咚的响声,声音越来越大,代表着现实的裂痕毫不留情地驱赶着为数不多的缥缈。“烦人的鹦鹉!”脑皮质不满地抱怨着。随即黑暗消去了,没有名字的人挣扎着从角落里捡回自己零散的鼻子,嘴巴和耳朵,最后是眼睛。 “警探,南5区发现了一具尸体,总局让我们去处理。”鹦鹉还是如往常一样喋喋不休。“到我上场的时间了吗?”演员的眼睛扫过乱糟糟的房间,最后锁定在一堆老旧污秽的皱布上面。叫做太阳的巨大橙红色聚光灯已经打在他的身上,说明开幕就在眼前,演员要穿上他的戏服,尽管它们充斥着难闻的味道。“又要套上这层虚假的皮!”乐手尖叫着,“不要为了存活改变自己!你应该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实现你的梦想!”但是很显然没有人在乎他。 “死亡,死亡,整天都是这些,毫无意义。上帝已经死了,末日将至,我们所有人都会死。现在死去和之后死去有什么区别呢?”先知癫狂地吼着。“没错。真可怕,我们有一天也会走向这个结局。死后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好像没有梦的熟睡,只有别人意识得到自己的存在。”雕塑发出沉闷的声音。“每个人的世界是以自己的意识为中心的。如果我们死了,这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就不存在了。所以我们的死亡只和我们本身有关系。”苹果讥笑着。“根本没有死亡的概念。他只是从一个阶段转移到了另一个阶段。他的身体回归物质世界,他的精神会飞向宇宙,他仍然停留。本质上说,他现在无处不在了。”秘教徒补充道。“所以要抓紧在我们还有肉身的时候体验完自己想做的事情!”乐手最后总结。 看到尸体的时候,它和它本来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区别很大了。“对不起,我看起来太丑了,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尸体抱歉地眨了眨眼睛。“没关系,我喜欢你身上蓝色,紫色和绿色的痕迹。它们是彩虹的颜色。”诗人温柔地说。“我身体里有东西流出来了。帮帮我。”尸体有点绝望。“是仙境吗?红色的糖果,融化的雪,璀璨的火,蚂蚁和蘑菇,腐烂,人形的树,鳄鱼,湮灭,炸弹会掉下来。”不定型的物质怪异地振动着。 “我看见了一座图书馆!”苹果捏着嗓子喊道。“在我们生物学上同类的复杂虚拟关系网里,我们一般给毫无意义的东西赋予价值。这些纸片显然就是很好的例子。”雕塑无神的目光直直的盯住它们。“欠款单。”脑皮层认出了这些物品。“一二三四五……共有十二个蚂蝗在吸食这可怜人的血!用来操纵这悲哀家伙的恶魔工具!有钱人已经有千秋万代都花不完的钱了,可是他们还是要对这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和施舍标上价格!”先知压抑着他的愤怒。“他的妻子生病了。他需要钱,很多很多。他倾注了他的全力,多么伟大的爱!”诗人流下了眼泪。“哈哈,可是这傻子最后也没把她救回来!你什么都没能做到,最后收获的只有绝望和痛苦!”苹果放肆地嘲笑着尸体。“反正总是要死,为什么不把自己溺死在酒精的海洋里?你已经承受了太多,干嘛不好好地休息?”醉鬼自言自语着。“为了一个终将离开的灵魂,陪上了另外一个……如果你早知道命运执意要带走她,你是会反抗还是随波逐流?”秘教徒摇晃着他的香炉。“就算是没有希望的事,尝试过和放任不管还是两回事!至少他死的时候,没有带着对她的悔恨。”乐手反驳道。“结果永远都不可预知,所谓动机是朝着结果努力的决心而已。”鹦鹉高傲地发言。“就像我在努力演好这个叫警探的角色,他也只是在演好叫丈夫的角色罢了。是编剧让他这样做的,观众们都看着呢!”演员摆出一个夸张的姿势。“兔子是猫,鸟是狮子,长颈鹿是野猪,大象是青蛙。”不定型的物质发出金属的蜂鸣声。 “告诉我们,你是为什么而死的呢?”脑皮质看向地上五颜六色的尸体。“是因为你不能再满足你同类生物的逻辑原理和社会价值了吗?”雕塑问。“是因为那些该死的有钱人向你收取了太多费用吗?”先知问。“是因为你对她美丽的爱让你追随她而去了吗?”诗人问。“因为那个贼偷走了你赖以生存的基础吗?”苹果问。“是因为你的痛苦累积了太多想要逃走吗?”醉鬼问。“是因为你只是一个无法反抗命运操控的牵丝傀儡吗?”秘教徒问。“是因为你已经无愧地满足了最后的愿望了吗?”乐手问。“是因为无力偿还债务,害怕即将面临的惩罚和后果吗?”鹦鹉问。“是因为大戏结束,到了谢幕的时候吗?”演员问。“海,腺体,镜子,蜜或水银?”不定型的物质问。 然而尸体没有回答。它躺在地上,就像一团纸浆做的混沌,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