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我该怎么成为你

 

“傻子，你是妈妈死了还是哥哥死了啊，搞得你每天心事重重的？”

 

我花了一个月多的时间，可好像连一个问题都没有想明白。

 

我到底应不应该把真相告诉李笑阳。我又应不应该真的去听哥哥的话，不要多管闲事。我应该去问莫禹航和小哥哥吗，我应该告诉他们我已经猜到了吗，我应该找他们问清楚更详细的一切吗。如果有一天必须告诉李笑阳真相的话，如果那个时候李笑阳哭了、变得特别伤心的话，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呢。

 

所有这些问题里，好像有着太多的正反两面。

 

即使那天，哥哥说李笑阳的口气让我感觉不舒服，但有一点哥哥可能也说对了，我确实有些害怕李笑阳在知道以后会不相信我，会发疯。

 

我好像也必须找莫禹航和小哥哥先问清楚。

 

可是如果真的去找他们问了，也就等于告诉小哥哥和莫禹航，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样的话，他们说不定会可劲儿地劝我吧，或者让我发誓要对这件事保密。

 

虽然听莫禹航说过一次，那些李笑阳小时候哭的时候的事情，也听他说了到了那样的时候该怎么哄他的办法。可那毕竟是李笑阳的小时候，而且，那样的一些事情，肯定不会比这件事来得更严重吧。

 

在这些事情的面前，哥哥和妈妈的那些事情甚至都快被我完全忘了。

 

我可能还是没有把我心里在想的全都藏好——因为国庆放假的前一天，放学被李笑阳拉着打完篮球，走出校门的时候，我在前面急急地甩着胳膊走，突然，啪的一声，李笑阳就抓住了我往后甩过去的手腕，把我整个人拽住停下了脚步。

 

结果，他一开口说的话，却让我愣了半晌。

 

“傻子，你是妈妈死了还是哥哥死了啊，怎么都要放假了还心事重重的？”

 

我回过头去的时候，他一脸狐疑地別着嘴，上下打量我。

 

“呃……啥？”

 

如果是在四年级的上学期，我一定会因为这句话生气的。虽然说，就算是现在，如果不是因为心里在想着那些事，我恐怕还是会有些生气——但这个时候，我甚至感觉有点害怕，好像有什么事被李笑阳猜到了似的，就算我知道这本来就是李笑阳关心别人的时候会说的话。“有吗，我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厚……竟然还不闹脾气”

 

李笑阳歪着脑袋盯着我，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举起手来指着我：“肯定有问题。你这都已经不叫心事重重了，你这叫心事九层粿了你知道吗，我剥完一层，还有一层，剥完一层，还有一层，就那种等我剥到最底下我都数不清楚我到底剥了几层的那么多层——平常你不打我也至少要骂我一句的好吧，快说，又发生啥了？”

 

一边说，李笑阳还一边做出那种夹着筷子剥九层粿的皮的动作来。

 

“胡说八道”

 

我有点被逗笑了，对李笑阳摇了摇头。“真的没发生什么，至少我家没有”

 

“好，那就是发生在了其他人家里。”李笑阳一挑眉毛：“说吧，是谁啊？谷小双？等等，难不成是那个白眼狼对你做了什么？我跟你说，你别怕啊，他要是敢——”

 

“绝！对！没！有！”

 

我瞪了李笑阳一眼，甩掉了李笑阳的手转头就走。“你脑子里想点好事行不！”

 

“你都天天挂着一张苦瓜脸了，我还想有没发生什么好事呢？”李笑阳追上来，跟在边上，一边说一边张牙舞爪：“哦，不过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也是哈，得转换一下思路。有的事对其他人来说是好事，对你来说就不一定了——既然这样，那我猜，是不是你妈妈要再婚了？”

 

“能和谁啊！”我白了他一眼。

 

“刘叔叔啊”李笑阳说着用一只手把我在一家小卖铺前拦了下来：“你等等，让我先买两个雪糕。”

 

“你怎么有钱买雪糕的？”我很奇怪地盯着他挑了两个巧克力味的出来，然后把其中一个递给我。

 

“灰鸽给的啊。”付过钱之后，李笑阳洋洋得意地拆开包装，一边吃一边向我比了几根手指。“我跟你说，也不知道他最近发的什么善心，以前明明怕我乱花钱只给我饭票的，最近给的全是真正的银子呢，说是，看在我上学期学得很认真，五年级又辛苦的份上，让我自己想办法改善伙食——”

 

“你看嘛，刘叔叔，和你妈妈在一个地方上班，而且他和她，我第一次见就觉得，有戏，你看他们聊天的那自然样儿”

 

李笑阳说着咬下一口，冻得直吸气：“而且他对我们很好啊——我跟你说，这可是很重要的一个条件。别说你要不要代表你妈妈去主动暗示一下了，就算是说以后，万一，对吧，万一你妈妈找了哪个你看不上的家伙，你就可以想办法，赶紧撮合一下，免得万一你妈妈被哪个不识相的猪给拱了”

 

“……”我有点无语了。

 

这个家伙，只要我三句不骂他，好像就会得寸进尺，说出一些正常人绝对说不出的话来。

 

不过，说不定……

 

我盯着李笑阳多动症似的换着各种不同的动作啃雪糕，一边走一边跳，一个念头突然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说不定这个问题，他还是天生就比我更懂得怎么解决。

 

“那我如果……”

 

我一边拆开雪糕，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我如果给你说，我妈妈真死了呢？你会怎么办？”

 

“咳咳咳咳……”李笑阳马上呛了一口，咳嗽起来，很难受似的直拍自己的胸口：“不，不是吧？真死了？”

 

“肯定没有啊”我瞪了他一眼。“我都说了是如果啊！”

 

“如果真死了的话啊……”李笑阳这时候挠了挠头，好像略微有些发愁，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虽然说出来的却不像是认真思考过的话：“那我能怎么办啊？如果你很伤心的话，那我就一直跟着你喽。这个是肯定要的。要真发生了那种事情，我就跟着你呗，你到哪，我到哪。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啥的，我就帮忙，如果你没说，我就在边上坐着看你。就这样喽？”

 

“就这么简单？”我愣愣地看着他。

 

“不然能怎么样呢”李笑阳对我歪了歪脑袋：“死的是你的妈，又不是我的妈。我能做什么吗？”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呢”我有点奇怪地盯着李笑阳，然后把雪糕塞进嘴里含着。

 

“倒也不是说就一定想跟着你，只不过，我就有点担心你那个不靠谱的哥哥，还有类似龙猫那种家伙。”李笑阳一边解释，一边挥舞起拳脚来，两只手抓着雪糕的棍子，像是挥舞着什么大剑似的左一下右一下的挥：“如果他们想乱来对你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的话，我就把他们，赶走，赶走，全部赶走。”

 

“诶？”我这下是真的傻眼了，完全没有想到李笑阳会这样回答我。

 

“怎么，很奇怪吗？”

 

李笑阳对我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觉得会要把他们赶走，还是不明白他们能对你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都不明白。”我摇了摇头。

 

“以后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呢，我觉得，你哥哥还有龙猫那些人，还是太喜欢对你说三道四了。不仅仅是你在做什么，有时候，不就连你在想什么都要去指指点点的吗？”李笑阳耸了耸肩：“我觉得吧，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真的特别难过，那在你最难过的时候，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了。让你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

 

“对啊，任何事情。”李笑阳吃完了雪糕，把棍子举在手上，一边说一边有节奏地晃起来：“你想哭，你想笑，或者你想一个人待着，你想去哪里，随便你。谁要是拦着你，我就跟谁急。你可别忘了，上次为了你妈妈的事情，我可是找你哥哥骂过一次的。要是那种时候他敢耍脾气，我还可以再骂他一次。”

 

听李笑阳这么说，我又愣了一下。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去想暑假开头的那些事情了——哥哥和妈妈的吵架，好像早就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只是被李笑阳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他们吵架的第二天，李笑阳追到我家来，疯狂地砸门之后，在见到哥哥之后说的那一连串的休想。

 

——我就告诉你，你他妈休想。我没少见过那种摆个脸色就想让我听话的人，但是我告诉你，你休想……

 

——拿自己付出了多少和为你好天天说事的人我也不是没碰过，以为这样可以让我觉得对不起你吗？……呸，我还是那句话，休想！

 

——妈的……你也别扯什么理由，别给自己找借口。我就告诉你如果打算用这种方式伤害我们，我告诉你，你也休想。别以为自己对他很重要就可以……休想，休想伤害到我们，休想伤害我。就算你在我的心里……就算你在他的心里位置再重，你也休想让他，休想让我动摇。我管你以前为他做过多么伟大的事，我呸。你最好是和他好好说话……

 

说起来也对。如果是李笑阳的话，碰到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束手不管的。可能连想都不想，他就已经冲上来了。

 

“那如果，我说我想去自杀呢？”

 

我想了想，有些小心翼翼地盯着李笑阳问了一个在我看来应该比较可怕的问题。“你也不管我吗？”

 

“你会那么想啊？”

 

李笑阳露出似乎有些不屑的表情，瞥了我一眼。“认真的？为什么？”

 

“我是说，如果嘛。”被他这么一看，我更慌了：“就是说，那种事情又没发生过，我之前也没想过，到底会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嗯……”李笑阳把小木棍又塞进嘴里咬着了，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会想那样，那就算我看错你了。那就随便吧，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管不着。”

 

“李笑阳？”

 

我有点没想到李笑阳会这样说，停下了脚步。但李笑阳好像是有些生气了，明明肯定注意到了我没有继续跟着走，但他还是一步一步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走。

 

完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该追上去吗，还是再喊一声叫住李笑阳？

 

“我跟你说啊，我可能不会管你到底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发呆了十几秒，直到李笑阳最后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再次转过头来，隔着十几米冲我喊道：“但我可以决定，我自己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一个不想活下去的家伙，我是不会喜欢的。永远不会！所以，别跟我提什么自不自杀的，我不爱听！你要真会那么想，那说明我要帮你赶走的，是那个……反正是死掉的那个人啦！但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帮你赶走她了哈！那就拉倒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你另请高明吧！”

 

喊到最后，李笑阳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两只眼也瞪得通红。

 

“当然，我还是相信我没有看错你！我相信你也有够喜欢我！反正我告诉你，我最喜欢的是你，谭越！知道吗！所以，最好不要有那一天，否则，我一定说走就走！”

 

邦的一声，随着李笑阳的手使劲儿一挥，雪糕的小木棍径直飞了过来，没等我反应过来就砸在了我脑袋上，砸的我脑袋生疼。

 

小木棍随后掉在地上，我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李笑阳说了很多听起来特别让人难受的话，但我却觉得好像安心了一点——虽然也许只有一点点，但我好像有些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如果是他的话……

 

如果是李笑阳的话，一定也会这样做。

 

“灰哥”

 

星期六的晚上，在收拾完第二天去见妈妈要带的行李之后，我走进了小哥哥的房间，轻轻地敲了敲他的门。

 

“我可以和你说个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