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之歌:反差的世界

以我个人的第一个结局——团灭结局作为开始,即主角郁纪选择与非人的沙耶一同生存下去,被友人耕司等发现其罪行,双方展开最终对决后尽皆死亡,只留下耕司一人带着严重的精神问题存活下去的结局。

因手术而产生认知障碍的郁纪所见都是扭曲的血肉和触手,所闻都是似人非人的恐怖噪声。这时在几乎绝望的他眼前出现的,便是唯一“正常”的少女沙耶。前期几乎是以他们二人的本位视角展开,在推进剧情的同时描述了他们类似聊斋“人狐恋”般的爱情,但其浓墨重彩程度更甚,因为在这个扭曲的世界观下,郁纪唯一能依靠的“正常人类”就只有沙耶,唯一能用爱去对待沙耶的人类也只有郁纪,互为彼此世界的二人背后没有笑笑说再见的退路。

但这种“至极的浪漫”本身就足显其病态,在以耕司为代表的正常人类眼中更是荒诞至极。从郁纪彻底放弃为人开始作为转折点,后篇一转视角,追述了耕司调查和对抗受怪物蛊惑的友人的经历。郁纪眼中为了在这个满是怪物的世界里维持人的精神所必须做的事,在耕司看来却是不折不扣的暴行。这时,耕司实际上已成为了新的本位叙述者,也就是新的主角,原本的浪漫爱情片此时也成了荒诞B级片。本来这样视角的切换是不必的,继续用郁纪的视角进行叙述,人类调查者对抗怪物的B级片剧情就一转而成人鬼为了从实际上是人类的怪物手中捍卫爱情最终双双殉情的爱情片了。但直至最终谢幕,依然是以耕司的视角进行的,沙耶最后也是以怪物的形象行动的,那个永远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再未出现。这样冲击性的视角转换带来的是巨大的反差,后篇使前篇也染上了B级片的荒诞气息,郁纪与沙耶的爱情经历甚至显得有些可憎了。这样的反差,似乎是在告诉读者前篇的浪漫不过是一种错觉,郁纪不可能单纯作为一个“爱上怪物的人”存在,而注定走上非人的道路。

在更为人所称道的开花结局中,沙耶张开花瓣的翅膀,以自己作为种子,让这个世界变为了可以让郁纪正常生活的美好世界。郁纪眼中这一幕如至美天使一般,但画面一转,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真正的血肉地狱。前后反差之大,足令读者在震撼之余思考何为美丑善恶之别。

好的反差能带给人强烈的震撼效果。一般而言,营造反差需要一些条件。一是人物的固有印象或能使其遵循行动的既有逻辑,这描写的越是细致立体,最后从中跳离的反差效果就越强烈。但一旦跳离,就一定要达成新的逻辑。二是一个合适的跳脱点,即引发反差的情境。事先确立了以达成反差来达成文章目的的前提后,往往需要结合叙述性诡计来行文,因为需要达成反差的真正的逻辑开始一定是隐瞒在表象后的。比如《空之境界》中,用诱导性的片段描写故意造成两仪式“杀人狂”的假象,由此展开一系列关于杀人事件的剧情,在尾篇才揭露两仪式实际上最为看重生死的真相,升华了两仪式与黑桐二人的爱情,同时颠覆前文,赋予了整篇文章不一样的内涵,这个效果与沙耶之歌的团灭篇如出一辙。

而沙耶之歌最为优越的点就在于一开始的世界观塑造上。郁纪与这个世界的矛盾和对立一开始就被拉伸到了极致,根本不需要在行文上刻意去运用技巧,只需要让人物依照自己的逻辑自然行动,在适时的点进行视角转换,反差效果即刻达成。通过不同人对同一或不同事物的不同看法来塑造人物形象,这样的反差是点式的,而沙耶之歌中的反差则几乎是面式的、贯穿全文的,因为每一个点都充斥着反差。在这个被扭曲到了极点的舞台上,处处都是反差,温柔告白的女同学在郁纪眼里是丑陋至极的怪物,真正的怪物沙耶在郁纪眼里是可爱的少女,沙耶眼中能使郁纪幸福的天堂是真正的地狱。在这个舞台上,物质与精神的矛盾,美与丑的辩论,意识与意识的对抗,一切可以被拿出来的矛盾都被放在了完全的对立面,一切可以暴露的真实都被拉伸到了极点。

Ps.另外关于“郁纪是看脸的所以沙耶之歌不算纯爱”的言论,实际上在沙耶之歌这部作品中本身就能找到答案。爱情就是建立在人类动物性基础上的感情,这点从另一个角度,即进化心理学的理论也能解释,人类的逻辑偏袒性会去排斥那些反应遗传性疾病或缺乏健康的整体外表上微观或宏观人类畸形。郁纪排斥眼中的怪物是很正常的,不能因此就否认他的感情,不如说不看脸和身体的爱情才是畸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