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斯大林格勒(十一)

看见娜塔莎的枪从窗外掉下,躲在楼梯间的鲍里斯不顾危险,冲上了屋顶。
“沃尔科娃!”他看见了倒在破墙旁的娜塔莎。“沃尔科娃!坚持住!”鲍里斯把她背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回楼下。
“娜塔莎!娜塔莎!”
“娜塔莎姐姐!”
“快!布尔金!邦达连科!清开桌子!”
“我的急救箱在哪儿?!”屋里一片慌乱,每个人的心都像一台泵,把全身的血都抽到了脸上。
施密特伏在自己的狙击位,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姿势。一股红色的血正从他的前额流下,流过他的枪,盖住了他枪托上的65条划痕。他的脖子上,除了有一个身份牌之外,还有一个吊坠,里边分别是他和他妻子的照片。他的这一半已经浸满了血,而另一半……他妻子长得倒挺像娜塔莎……
“不……不行了,她没救了……肺被打穿了……”冬妮娅哽咽着将噩耗传达给所有人,而她自己也已经被这噩耗所击倒。大家个个泪流满面,争相用无助的眼神看着躺在桌子上的,面色苍白的娜塔莎。好像眼神能驱走死神似的。
娜塔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一起一伏,她歪着头,努力使自己看到安娜。
“娜塔莎姐姐……”安娜已经泣不成声,她抓着娜塔莎的手,眼泪把胸前的衣服都浸湿了。
娜塔莎看着她,嘴角拼着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带着血,变得越来越僵硬,眼神也越来越空洞。几秒钟后,乌克兰姑娘的眼睛里,彻底失去了光泽,那只冰冷的手,也变得格外沉重。
“德国人上来了!”没等大家缓过神,有一个炸雷般的消息传了过来。大家顾不上擦眼泪,纷纷跑到窗户边,拿起枪,向着扑上来的德军士兵射出了仇恨的子弹。
战斗正酣,忽然听到吱吱呀呀的轴承摩擦声越来越近。房子里的人都清楚,会发出这种声音的只有一种东西。
“坦克!我们的坦克!”尼古拉指着硝烟后的一片阴影,兴奋地大叫。
“真的!”大家都高兴起来,几秒钟过后,坦克现形了,屋里人先是僵住了几秒,随后高昂的士气也衰弱下去。
坦克确实是苏联的T-34/76,不过,在坦克的头顶,涂着一面醒目的卐字旗。
“轰!”一枚76.2mm的炮弹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打穿了一面墙,在墙的另一边爆炸,碎砖烂瓦四处飞溅。
“我们怎么办?”安娜看起来吓坏了,她死死盯着楼梯下方的活板门,瑟瑟发抖。
卡巴耶夫向炮弹射过来的方向望去,那辆T-34的炮口正指着他们。德军士兵不再进攻,而是躲在掩体后面,他们要看这房子里的人,要怎样和坦克搏斗。
“布尔金!”卡巴耶夫白着脸把雅科夫拉过来,“你和邦达连科能把它干掉吗?”
“我早就想那么干了,中尉!”雅科夫从房间的另一头抱过那支反坦克步枪,和格雷戈里一起,悄悄地上了二楼。
与此同时,外面的德军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大喇叭,用非常蹩脚的俄语开始劝降。说是劝降,其实是为了争取时间。
“Verdammt!什么破玩意,俄国人的东西就是烂,偏偏这个时候出毛病……”坦克里,几个坦克兵正歪着嘴,想把卡住的炮弹壳退出来。
“没关系,”车长兼任着装填手的人,从观察窗里向外望着,“不着急,慢慢来,这些俄国人迟早得见上帝。”他们费了老半天劲,才退出那枚惹祸的炮弹壳。
“好了!填装榴弹!”他抬着炮弹,把它塞进了炮膛内。
“下次说什么也不用这东西了……”炮手嘟囔了一句。
他们说话的同时,格雷戈里和雅科夫也已经到了二楼。
“准备好了吗,邦达连科?”
“听你指挥!”
“三!”车长抬起三个手指。
“二!”格雷戈里屏住了呼吸。
“一!”车长拍拍炮手的肩膀。
“开炮!”炮膛里传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坦克没反应。
“Scheiße!又他妈是个哑炮!破东西!”炮手恨不得给这坦克一脚,又开始摆弄炮膛。可是,一阵不祥的声响从头顶传来。
这辆坦克因为出了一些故障被苏军丢弃,而后被德军缴获。因为经历过短兵相接的战斗,它的顶舱盖无法紧闭,留着一个非常明显的缝隙。
这让格雷戈里钻了空子。
他把枪架好,对准了坦克舱盖缺口的位置,接连打出了五颗饱含怒火的子弹。
反坦克枪也是饱经风霜,它的后坐力一点也不小,即使加厚了枪托上的海绵,连续五枪射击产生的后坐力也足以把人的肋骨顶断。何况海绵也早就被撕掉了。
五枪下来,格雷戈里的肩膀已经几乎脱臼。他筋疲力尽,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但他好像成功了,一颗子弹很幸运地飞进了缺口,击中了刚刚被退出来的炮弹。
坦克里面传出一声爆炸,舱盖被掀的老高,周围的地面都被震裂开来。坦克摇晃了一下,呻吟着不动了。
坦克被击毁,苏军士气大振。尼古拉扑到那挺重机枪旁,怒吼着,子弹带一抖一抖地被拽进枪膛里。卡巴耶夫等人已经近乎疯狂,他们用愤怒挡住了德军的进攻,德国人再一次狼狈地撤了回去。
“托马斯!”舒尔茨拍着桌子,怒眼圆睁,“你这给德意志军人丢脸的东西!”
“我……”托马斯实在想不出话来回答,他只能低着头,接受着训斥和责骂。
“施密特死了,缴获来的坦克没了,还搭上了好几个小伙子的命!结果那房子还是没拿下来!你的无能我已经领教够了!”舒尔茨的脸上泛起一道道青筋,他从抽屉里掏出那把鲁格P08手枪,那把让托马斯“看着办”的手枪。
“我明白了……”托马斯接过枪,手颤抖着,但又无比坚定地把枪管塞进了嘴里。
“Heil Hitler!”他抬起右手行礼,拿着枪的食指用力一按。
“啪!”
子弹裹挟着脑浆从他的后脑勺射出。这名戴着一级铁十字勋章的德国上尉,就这样躺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