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art故事新编:多发了六九篇(fiao文)

中洲大学的校门口,横七竖八停泊着车站里来的出租车。车里装载的大都是眼镜兄,带着厚厚的一打论文资料,被满地白花花的废纸包围着,填没了这车和那车之间的空隙。校门口位于是仅容两三辆车并行的街道,中洲大学就在街道的那一边。中午的太阳光毫无遮掩的直射下来,光柱子落在校门外面晃动着的几顶旧博士帽上。

那些戴博士帽的一上午就打车过来,到了校门口,气也不透一口,便来到柜台前面占卜他们的命运。“SCI期刊十五篇,中文核心三十篇。”柜台里的先生有气没力地回答他们。
“什么!”旧博士帽朋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美满的希望突然一沉,一会儿大家都呆了。
“在几年前,你们不是只要五篇么?”
“三篇也卖过的,不要说是五篇。”
“哪里有涨得这样厉害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各处的博士像潮水一般涌来,过几天还要涨呢!”
刚才出力跑步犹如短跑冲刺似的一股劲儿,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导师照应,没和我们抢第一作者,也不用我们费时间给他打零工,三年博士多发这么六九篇,谁都以为该得透一透气了。
哪里知道临到最后的占卜,却得到比往年更坏的课兆!
“还是不要给论文的好,我们带回去放在家里吧!”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
“嗤,”先生冷笑着,“你们不fiao(新字:上发下文,见上图),人家就饿死了么?各处地方多的是洋博士,洋教授,头几批还没安排完,又有几批来和学校联系了。”
洋博士,洋教授,那是遥远的事情,仿佛可以不管。而不fiao那已经送到校门口来的论文,却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怎么能够不fiao呢?房租是要缴的,为了吃饱肚皮,买生活用品,娶妻生子,借下的债是要还的。
“我们坐火车到去范省fiao吧,”在范省,或许有比较好的命运等候着他们,有人这么想。
但是,先生又来了一个“嗤”,捻着稀微的短须说道:“不要说范省,就是飞到小城市里去也一样。我们同行公议,今年的价钱是SCI期刊十五篇,中文核心三十篇。”
“到范省去fiao没有好处,”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这里到范省要做两次火车,谁知道又要我们多少钱!就说依他们的票价,哪里来的人民币?”
“先生,能不能便宜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
“便宜一点,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我们这大学是国家开的,你们要知道,便宜一点,就是说拿我的饭碗开玩笑,这样的傻事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前年才只要七篇半,现在论文竟卖到十五篇!不,你先生说的,三篇也卖过;我们想,总该比七篇半少一点吧。
哪里知道竟要十五篇!”
“先生,就是前年的老价钱,七篇半吧。”
“先生,读书人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要一点吧。”
另一位先生听得厌烦,把嘴里的香烟屁股扔到街心,睁大了眼睛说:“你们嫌价钱低,不要fiao好了。是你们自己来的,并没有请你们来。只管多啰嗦做什么!我们有的是洋博士,不买你们的,有别人的好收。你们看,校门口又有两辆出租停在那里了。”
三四顶旧博士帽从石级下升上来,旧博士帽下面是表现着希望的蜡黄的脸。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火辣辣的光柱子落在他们廉价的西装上。
“听听看,今年什么标准。”
“比去年都不如,要发十五篇SCI!”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希望犹如肥皂泡,一会儿又进裂了三四个。
希望的肥皂泡虽然迸裂了,带在包里的论文可总得fiao出;而且命里注定,只有卖给这一家中洲大学。大学里有的是洋博士,而破西服的空口袋里正需要教书钱。
在期刊好和坏的辩论之中,在文章长和短的争持之下,结果校门口头的出租车纷纷离开了。校门口空了很多,留下了更多白花花的废纸。旧博士帽朋友把自己发出来的论文送进了中洲大学的柜台里,换到手的是或多或少的一叠证明。
“先生,还差五篇SCI,明年补上,不行么?”白白的论文换不到白白的教师聘书,好像又被他们打了个折扣,怪不舒服。
“乡下土博士!”夹着一枝圆珠笔的手按在电脑上,鄙夷不屑的眼光从眼镜上边射出来。
注:本文由Strongart教授根据叶圣陶的短篇小说《多收了三五斗》的节选课文《粜米》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