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失》——《红楼梦》科幻文学小说
红楼梦失
一
3612年
门被轻轻地打开,庄严而高大的会议桌,从门口一桌沿伸到会议室的另一端。这里是国际文学会最高会议用室。曹雨踏入这寂静森严的房间,他看到了长长的方桌,最里端隐隐闪烁的那三个身影。他心里清楚,正等待着他的那三个人,是别人可能一生都无法接触的三个人。
“年轻人,别离得太远,靠近了坐。”坐在最高位的中年男子开口了,声音不大,却雄浑有力。厚厚的落腮胡笼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让人摸不透他的表情,但挡不住他炯炯如炬的目光。
那是国际文学会的会长洪昱先生。曹雨心想,他找我这个刚入文学会的名不见经传的研究生会有什么事呢?激动和紧张之外,不安也充斥着他的心。
左侧的那个满头梳着齐整白发的老人微眯着眼,靠在椅上。他看了看曹雨的神情,缓缓开口:“别紧张,孩子,在我们这你没必要不安。你应该认识我的吧,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
陈春程博士,当代文学界最负盛名的学术权威,他在当代文学许多领域都颇有建树,由其在对文化大清洗前作品的追溯和复原上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我的父亲曾和他一同工作,父亲去世后,陈博士对我们家也关照有加。我加入国际文学会也是得到了陈博士的帮助。”想到这里,曹雨渐渐平复了下来,走到了邻近陈博士的位置毕恭毕敬地坐下了。
与他正面相对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她只是淡淡地微笑着,静静地听着两个前辈的寒暄。曹雨不经意瞥上了她的目光,眼镜之下的柔和神色中闪出敏锐的寒光。曹雨感觉自己好像要被看透,赶紧挪开了目光。“这不会就是那个国际最高科学院最年轻的院长孟若荷吧。听说不到40岁就已经做出了许多耋耋教授都不曾达到的科研成就,获得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荣誉。她怎么也来了呢?”他正满腹疑惑之时,洪生先开口了。
“好了,人已经到齐了,感谢孟院长抽出宝贵的时间。那么闲言少叙,陈先生,说明一下情况吧。”
气氛霎时变得严肃起来“好。曹雨,首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听说过一本叫《红楼梦》的书呢?”
曹雨摇头到:“没有。这是博士的新作吗?”
陈博士笑了笑:“不是的,不过也可以猜到你的回答,毕竟对于你们年轻人来说,这些早已失传的书还是太遥远了。那么,对于2412年的文化大清洗,你又了解多少?”
曹雨想了想说“曾经在历史课上学过,2400年全球曾一度统一,而12年后,统治者为创造新的政体开展了世界范围的文化大清洗,所有有关曾经国度的书籍、文献都被销毁,所有与新政体有一丝出入的思想也被一律抹除。无数史书、巨著一夜之间化作浮云,无数有识之士也都被炮火化作了灰烬。那片繁盛的文化星空,从那一刻,永远失去了光芒......”
陈博士点了点头,“对,大抵是这样的。而《红楼梦》就是被文化大清洗抹除的书之一。据考证,它是当初中国清朝的一本小说,在过去的24年里,我的团队就一直从各个方面研究这本书,但始终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所以也没有向外界公布。但在研究的过程中我确定,我们有全方位解读它的必要性,《红楼梦》中的内容包罗万象,能将它前后1000年的历史面貌全然反映给我们,也能给当代不仅文学,而且在美学、工程学、建筑学、史学、医药学、教育学、社会学、还有宗教、思想界都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发展。但文化大清洗后,留给我们的,即便是他人对《红楼梦》的评语也几乎绝迹,我们甚至无法知道《红楼梦》到底讲了什么故事,到底由谁书写。但即便从只言片语之中,我们也能看出《红楼梦》在当年地位之高,而且经我的推测,文化大清洗发动的原因,也多半和《红楼梦》有关……”
曹雨咽了一口口水,他心里清楚,这远不是自己能涉足的领域,而他们又为什么偏偏要告诉我这些?
“这次找你来,也不是单和你絮叨,我们决定要把关于世界发展的重担放在一个值得信任的合适的人选身上。没错,曹雨,你便是我们决定的人选,我们将交给你这个任务:回到过去,取得《红楼梦》的原本,完好的带回到我们的世界。”陈博士严肃地说道。
“等等”,曹雨焦急地起来,“前辈们恕我无礼,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或许几篇陋薄的论文通过审核才侥幸加入了文学会,可比我有能力的人选大有人在,为什么会选上我这个还没毕业的研究生呢?”
“就像我们必须解读《红楼梦》一样,我们也同样有必须选择你的原因。”洪先生平静地说:“先冷静一下吧,坐下来平复一下。”
曹雨感到自己行为的无礼,红着脸,慌张的心牵动着他颤抖的手,扶着桌子缓缓坐在了椅上。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前辈们,我还有一事不明,我又该如何回到过去去找这本书呢?”
孟院长轻轻地点头道:“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了。”说着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一个精密机器盒子打开它,其中是一支极为普通的赤红色钢笔。
“这是……”
“是科学院的最新研究成果,刚完成了测试,它可以通过其间的微型原子置换机,把你分解成原子,并置换到已经在笔内构建好的目标。你便要在这个‘原子宇宙’中完成对红楼梦的记录。”孟院长说道,“通过对书籍上相关信息的勾画,笔内的原子构筑机便可以构建出信息指向的目标原子宇宙,我们称这些信息文献为‘宇宙原本’,这个洪会长已经准备好了。”
“当然,不过珍贵文献不允许随意外带,所以我没有带来。这次的宇宙原本是2022年的一本高中生日记,那时《红楼梦》是中学必读节目,所以有相关的记载。”洪先生微笑着说。
“孩子,你放心,这个行动是绝对安全的,在你回来前也是绝对保密的,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不会强迫你,但你的人生或许会从你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走向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陈博士眯着眼,语重心长的说:“回去吧,孩子,这是我的电话,明晚零点前告诉我你的答复。”
曹雨起身接过写着号码的纸条,与三人告别,走向了大门,他的脑袋感觉昏昏沉沉,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寂静的最高会议室。
二
已经24年了吧,从父亲离开开始。
曹雨坐在狭窄的床上,感觉身心俱疲。
确实已经24年了。24年前,父亲曾经也是国际文学会的会员,而且在我这个年纪,就已经成为了最高研究员,还和陈博士在一个团队内部进行学术研究。直到那一次......没错,国际文学会和国际科学院的联合实验,当我们接到实验故障,所有研究员均失踪的通知时,父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而留给我们的只有一大笔补恤金和“绝密实验,不布内情”的道歉书。
“我们有必须选择你的原因。”洪先生的话还在曹雨耳畔回荡。
“多讽刺呀,文学会、科学院,现在又到了我头上。”曹雨冷笑着,“绝对安全吗?父亲,如果是你,你又怎么选呢?这个任务与你的关系又有多大呢?”曹雨看着那封泛黄的道歉信,拿出了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
“电力供应:充足”
“原子宇宙构建系统:开启”
孟院长将那只钢笔递给了曹雨,二人相视点了点头,洪先生从保险箱中取出了一本残缺不全的日记本,许多页面已经模糊破损,但所幸主体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曹雨回过头看看一旁的陈博士,老人正坐在一旁的软椅上,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请您务必信守承诺,”曹雨仍然要再次得到保证。
“放心,孩子,等你安全回来,我会把你父亲的一切都告诉你的。”陈博士令人心安地笑了笑。
“呼——”曹雨长叹一口气,走入了实验场所内,他翻开那本日记,上面写着:
2022年7月8日,精读完了四大名著《红楼梦》感觉受益匪浅,前几次没有读懂的地方也豁然开朗了……
曹雨拿起钢笔,把这一段圈了起来,霎时,钢笔尾部放出耀眼的金光,那金光很快便包裹了自己,不断缠绕,不断泛出火花。他的眼前出现了昨晚的会议室,出现了妈妈今早做的丰盛的早餐,出现了他暗恋女生的微笑……但突然,这一切景象也被金光覆盖了,他感觉头疼欲裂,在那一刹那,昏死了过去……
实验室内,金光消退,只有日记上的那行字还泛着红光,洪先生和孟院长听到了陈博士的低语:
“或许在你回来之前,你就会明白这一切。”
三
2022年
“他怎么了?”
“大街上晕倒,要叫救护车吗?”
“看着挺年轻的呀......”
曹雨睁开朦胧的双眼,挣扎着摇摆着站起身,四周是重重叠叠围观的人群。
“原来没事呀。”
“小伙子,你没事别吓人。”
“真是的......”
人群很快散开了,曹雨道歉着在走到路旁,搀着一盏路灯,打量起这个世界:林立的高楼,络绎的人流,拥挤的交通。“看来每个年代的情形都差不多呀。”他想着,随人流走动起来,微风带着泥土的芳香,耳畔树叶摩挲的声音伴着几个中学生的欢声笑语:“你知道吗?今天中午安倍晋三遇刺了。”“真的?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太阳耀眼的光芒懒洋洋地洒向大地。曹雨深吸一口气,感觉意识清晰了不少。
忽然,他感到手上还握着什么,摊开一看,是那只钢笔。他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找到一本叫《红楼梦》的小说,带着它回到3612年自己的世界。曹雨看了看笔尾处,泛着红光的按钮,只要按下,随时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他整理着思绪:下一步就是去图书馆了。忽然,他感到身后好像有一双目光注视着自己。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涌动的人潮——“是错觉吗?”曹雨想着,“唉,肯定是刚刚穿越,神经兮兮的。”他自嘲地笑了笑,开始寻找图书馆的去路。
沿着公交线路,很快他便来到了一座雄伟气派的建筑旁,正上方的大理石门檐上雕着三个字:图书馆。“看来是这里没错了,虽然远不及国际文学会的藏书大楼,不过在这个年代的建筑中鹤立鸡群,人们对其的重视程度也可见一斑了,可惜他们不知道,400年后,这一切的一切都会化作尘灰了。”想到此处,曹雨不禁黯然神伤。
在排排耸立的书架间搜索,曹雨好像进入了一个令人震撼的全新世界。他看到了黄河、印度河、尼罗河、幼发拉底河,看到了夏商周春秋战国,看到了古希腊、古罗马,看到了中世纪,哥伦布,看到了唐宋元明清,看到了工业革命,看到了一战、二战,看到了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看到了唯心主义、唯物主义,看到了释迦摩尼、耶稣、安拉……脑中缺失的那片空白被书脊上一个个陌生的各词补齐,他是多么想一本本都读入心中呀!可孟院长的话在耳畔警醒着他:“不要干任何与任务无关的事,我们不属于那个世界,那个世界也不属于我们。一定不能干任何违背世界运行规律的事,把影响缩到最小……”曹雨强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按捺住自己的冲动,一个个专栏地找去,却也忍不住地一排排看去。
“清代,文学,小说”当终于走到这一栏时,天色已经全黑了,而柜间最瞩目的那一片鲜红,便是他要寻找的《红楼梦》了。不仅如此,《红楼梦》的周围还有一大批衍生读物,书评,研究论文集等,整整占了几个书柜,每个书柜上都有一面楠木雕刻的牌匾:红学书籍。曹雨心中不禁惊叹到“好一本名著,竟发展成一门学问,看来博士的研究推断是完全正确的呀!”走向那片鲜红,他又一次被震憾了,甲戌本、已卯本、蒙府本、庚辰本、程甲本、程乙本、卞藏本、梦稿本......足足有十几种不同的版本,而且各本回数不尽相同,作者也各有差异。曹雨暗念到:“看来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解决的问题呀!要尽可能缩小时间成本,首先要找到最符合原著的一本,而我对此一无所知,必须得查阅大量资料,必要时还要向他人求助。”想着他看了看四周,在此阅读红学书籍的人老老少少,人头攒动。
“等等!”曹雨心中猛然一惊。“那个老人,他在看着我!”人群这中有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没有拿着书,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当看到曹雨警惕的目光后,老人也撇开自己的目光,拿起一本书,徐徐走向一旁“阅览处”的坐椅。
“奇怪的家伙,”曹雨心想着,“看来得多留心一下自己了。”他又想起了孟院长的叮嘱:“虽然转换器有充足的电能,但维持原子宇宙的运行毕竟是会消耗能量的。所以节约时间,还有不要做多余的穿越,那样非常耗能。当能量用完之后如果你还没回来,结果你是清楚的。”曹雨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理,定了定神,随意抽出一本“梦稿本”的《红楼梦》,粗略地读了起来。
“玉在匵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
“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作得杨国忠的”
“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如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罢,罢,罢,省些事罢。宁可没有了,又何必生事。”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走出去,我必早走了,立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
“也不过是瞬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
……
真事隐去,假言村语,木石前盟,金玉良缘——
徜徉于书卷笔墨之上,夜游于红楼清梦之中,不觉间已忘乎身处何处,身经几时。当头顶的灯火怦然熄灭,曹雨才霎然从书中抽出神来。
阳光已从窗口爬上他的双膝,虽仍沉浸于荣宁二府之中,但他感觉此刻自己的思绪竟是如此明朗。环顾四周,门庭若市的图书馆只剩下几个夜不归宿的学生和——那个老人!
曹雨立刻警觉了起来,甚至出了一身冷汗。那样年纪的人也会挑灯夜读吗?不!一定不会的。那老人此刻正盯着桌子上的书看着,但曹雨觉得他的演技是那样拙劣,他分明是在看着我!而他紧盯着的捧在手里的那本书——正是《红楼梦》啊!
“我该怎么办?”曹雨不安地想着,“放下书逃走吗?不,如果之前他就在跟着我的话,就算是再怎么逃他也能找到我,我也不能浪费任务时间。去找安保部门?没有理由。直接当面对质?万一他有什么行为呢?但怎么看这把年纪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嘿,书架旁的孩子。”曹雨从思想斗争中惊醒,“你过来,坐到我旁边。”饱经风霜的声音,微微颤动。没有听错,曹雨想。抬起头,那个老人确是看着自己。去!没什么怕的。曹雨暗暗对自己说,故作镇定地挺了挺胸膛,朝老人所坐的书桌走去。
曹雨指了指老人对面的位置,老人微微点了点头,他便与老人相对而坐了。曹雨和老人互相打量着对方,那老人满头白发,已快及肩长,蓬松脏乱的胡子让人看不清他的嘴巴,衣衫破旧褪色,身上处处散发着陈旧腐烂的气息。“不修边幅”已不能为他辩解,他仿佛降生起就没有修整过自己的装容。他沟壑遍地的脸上突然从一双空洞的眼中聚焦出一束寒光,紧盯着曹雨的面庞,缓缓张开嘴,用似乎多年未曾用过的声带,颤动着说出一句话: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曹雨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想装傻,但老人语气中出乎异料的冷静和寒冷刺骨却笃定的目光让他知道,他再怎么掩饰,也只是给事实蒙上一层透明的轻纱。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出现的方式,你衣服上灼烧的焦痕,你的目的地,你找书的顺序,还有它。”说着,老人缓缓举起手上的《红楼梦》。
怎么会这样?曹雨吃惊地想,他所关注的点就好像全然了解自己的任务一样。
“可能有些唐突了,但我必须要问,你是否有一支和这支一样的钢笔呢?”说着老人从重重衣兜中掏出一支破旧的钢笔。已褪色的赤红笔身,极普通的笔型,但笔尾的按钮黯淡无光。
他……难道……曹雨感到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他满心疑团,却在这一刻抛之脑后,只有一个问题,超越了所有,涌到了心头,“你……知道一个叫曹沾的人吗?”
“这可以算作你承认了吗?”
“请回答我的问题……”
“我知道。”
“你……”
“我知道,而且认识,可惜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无言,只有撕心的啜泣隐隐传来。
四
“那是24年前了吧……”老人出神地抬了抬头,望着窗外柔和的阳光洒向交织的树枝,映出斑驳的疏影。“刚刚通过考核,我晋升为高级研究员,被分配入了国际文学会6号研究小组,而我们的组长便是最高研究员曹沾先生。”
刚入组不久的一天上午,记得我正在喝咖啡,和大家讨论着关于新发现的中国大约宋代时的诗人秦观的诗稿记录,组长带着一沓资料走进研究室说,刘会长下达了新的课题,关于一本刚刚找到眉目的小说——《红楼梦》。我们刚开始都不以为意,以为这不过是一本普通的中国小说罢了,可当我们看到预备资料时,才真正意识到这项研究的重要性。其中有我们曾研究过的20世纪著名学者王国维的评论:“《红楼梦》,哲学的也,宇宙的也,文学的也。此《红楼梦》之所以大背于吾国人之精神,而其价值亦即存乎此……”还有许多文学家对其的评价,无不称赞其价值之高,甚至“开天辟地,从古至今第一部好小说”,“当与日月争光,万古不磨者”之类的极致赞扬。从那时起,我们便马不停蹄地展开了相关研究,写出多篇学术论文并直接呈交给了刘会长。
3个月后的一天,组长突然集合了全部组员,并和我们说,刘会长请全组研究员到最高会议室集中,当时我的心是有多激动啊!这是我第一次踏入最高会议室,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在那里,我们看到了刘会长和科学院的院长袁先生。刘会长说,我们的论文目前还没有发表,是为了等待研究的进一步成熟完善。可我们都清楚,如果考古学家们没有进一步的发现,我们的研究想要再前进,简直难如登天。而这时两人却说要交给我们一项更为重要的任务,如果成功,可以将全球多个领域推进20到50年。那任务便是用这支笔穿越到原子宇宙,并带回这本《红楼梦》的原本。
他们给了我们一周的考虑时间,不愿冒风险的可以直接退出并继续当前的工作。我们都清楚这是让自己扬名的好机会,但名誉在生命危胁前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我们凭着满腔热血,凭着对这本“宇宙性杰作”的热爱与好奇,也有一种为世界而奉献的责任感,竟没有一个人选择放弃。就这样,我们11个人在一周后的当晚,一起进入了这个世界,这个2022年的宇宙。
不要怀疑,我们是11个人一起来到这里,应该和你的经历一样。虽然很清楚这不过是21世纪再普通不过的一所图书馆,但对我们而言,就是一座文化宝库。我们专注于《红楼梦》,进行了长期研究。
见到了《红楼梦》的原本才发现我们37世纪的小说都是那么庸俗。《红楼梦》的内涵绝不是几篇论文的三言两语能道尽的,它包罗万象,正如中国的文豪鲁迅所言“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价值无可估量,可在研究过程中,我们也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红楼梦》是不完整的。
没错,即使这个时代,这本《红楼梦》也是残本。曹雪芹先生所写的,只有前80回的内容流传了下来。而之后的续作,毫无《红楼梦》的神韵。我们翻阅所有版本的《红楼梦》,翻遍了所有红学相关书籍,可得来的只有更深的绝望:《红楼梦》80回后的内容似乎刚刚完成,就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了,不论这里,还是国家图书馆,抑或是再回几百年前,也都不可能有一丝痕迹。
我们都清楚,我们的任务是带回《红楼梦》的原本,完整的原本。可当时却没有任何人的心中想着任务。“《红楼梦》的后半部分,无论如何要找到!”这才是我们的心中所想。不是对任务的坚持,而是对《红楼梦》的执念。你们年轻人可能觉得这很可笑,但我们与《红楼梦》一起生活了近半年,我们从相识,相知,到……相恋。每当睁开眼,我们便漫步于书卷笔墨之上,每当合上眼,我们便秉烛夜游于红楼梦之中。当我们更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好像要看到书中埋藏的真相,好像真的一步步踏入大观园……那时,《红楼梦》已不仅仅是《红楼梦》,它是我们愿以毕生之力追求的信仰,是信仰!
但是,现实是永恒的障壁。我们查遍了所有史籍——没有!什么也没有。我们清楚,要找到后续《红楼梦》的线索,只有再次置换到其它的原子宇宙这一条路可走。但我们查不到曹雪芹是什么时候完成《红楼梦》的,查不到曹雪芹的生卒时间,甚至开始质疑曹雪芹的身份,《红楼梦》是不是为他所作……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穿梭,顶着置换器随时可能耗尽能量的风险,无异于大海捞针,每一次又得冒着潜入深海之底,再也浮不起来的风险。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没有任何进展。只有笔中流逝着的能量,把我们带入绝望的泥潭。带着这80回回去吗?如果一切就此了结,在37世纪,我们是永远不可能再触及到巍巍红楼的大门了。就算还有后续穿越的机会,会给《红楼梦》吗?会给我们吗?就算我们再次来到这里,不也是回到了这个原点吗?而到了那时伴随我们的除一腔热爱与痴迷外,会不会还杂着舆论的压力,失败的恐惧,老朽的身躯……我甚至不确定到那时,我们还有没有勇气再次迈出脚步……而且,当时的我们可从来没有想过要退却,我们的心中只有: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要找到!
终于到了那一天,曹沾组长把我们集合在一起。他说:“想必你们都清楚现在的的情况吧,你们心里所想,我很清楚,我也一样。但我还是要在此严肃地询问:谁愿意承担把这已有80回带回去的任务。”没有人回答,组长看了看我们,眼中是辛酸,也是欣慰,他说:“好吧,既然如此,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了。你们没有人想离队,没有人想离开这本书中的事业,那么听好了,绝对听从我的指令:现在,要想找到《红楼梦》80回之后的线索,在这个原子宇宙是一定没有的,而我们也考证不了《红楼梦》何时成书,后卷何时丢失,所以通过史料穿越也是行不通的了。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去问曹雪芹先生本人。”
说着,组长拿出了一本书,那是清代皇室诗人爱新觉罗·敦诚的诗集——敦诚是曹雪芹的密友。他信手翻到一面,已是早有准备,映入眼帘的是一首《寄怀曹雪芹》:
……
接篱倒著容君傲,高谈雄辩虱手扪。
感时思君不相见,蓟门落日松亭樽。
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
残羹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
待众人看完,组长说:“现在,茗风、金瑞、蕙云,兰烟,你们几个做做准备,由我和你们一起进入新的世界寻找线索。剩下的六个人,李芸领头,继续完成资料的整理改进,等待我们的消息。记住了,24天后如果我们没有回来,不要迟疑,立刻带着前80回的内容回我们的世界……”
就这样,组长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们带了充足的食物和水,带上了2022年的相关日志,以便随时返回,带上了我们已完成的论文、前80回《红楼梦》的复印件和此行所带三支钢笔置换机中的一支。我们拥抱,热泪盈眶,但没有人感到分离的伤感,因为我们相信他们不久后便会满载而归。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中,组长他们踏上了旅途。
日子一天天过去,可剩下的我们再无心工作。有人抱怨丢掉了亲眼会面曹雪芹先生的机会,有人把第80回翻了又翻,做好了交接的一切准备。我们激动着,躁动着,第24天很快便要到来。
我至今记得那个经历了大半年的同一个日出又一次来到,那么耀眼。但我们要等的那片光却始终没有来到。那天傍晚,没有人说话,即便我们清楚,我们已经违背了诺言。但似乎我们再找不到比等待下去更能让我们安心的选择了。李芸在那天晚上一夜未合眼,他的表情一会儿哀伤,一会儿坚毅,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疲倦地隐去。其实睡不着的又何止他一个?
第25天,没有回应。
第26天,依然没有。
到了第36天,李芸又一次把我们召集在了一起:“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吧。我就直说吧:能救回曹组长的,只有我们了。现在起,我将执行代理组长的任务,听好指令:我们只留一个人,其余的和我一起,去诗中世界找到曹组长。卍儿,你留下来。”
留下我,这是李芸的决定。其实我心中清楚,我被留下的原因,也清楚被留下意味着什么。当时我像尊泥塑一样讷在原地,李芸拍拍我的肩,笑着说:“知道你和我们情感深,要说深我们可比你更深。这可是你入组来参与的第一个项目呀!你还年轻,你的路还很长,很长。允许我必须把你留下,可别怨恨我们呀!你记住,你是6组的一员,你在,就是6组都在!”我只是点点头,挤出一个微笑。
“等我们回来!”一阵金光火花中,李芸和春寒、飞燕、晴霖、麝空一同前往了追寻曹沾组长的道路。
图书馆中只余下串串泪痕,落入无边的寂静之中。
五
“再过2分钟会有一个姑娘拿着双人份的面包坐在右边的桌子等人。但她等的人不会来。如果饿的话,去向她要一份面包吃,她会给你的。”老人淡淡地说,抬头看看正播报的已看了无数次的午间新闻“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街头演讲时遇刺,已失去生命体征,正送往医院抢救……”
曹雨点点头。日记上的7月8日不断地重复着,只要有一位愿意施舍的人,便能每天获得需求。想到父亲当年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写出了这么多红学研究的论文,一阵心酸和崇敬又自内心升起。
“从24天等待结束后,我就知道大家都这么想:我们没有理由一起信誓旦旦地来到,却只有一半人带着残本灰头土脸地回去,而且我们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红楼梦》。而如今只剩我一个人,我更没有理由抛下他们,一个人回去。我也不能去同一个世界找他们,因为必须有人守住这本《红楼梦》。它是一本书,也是我们6组所有人不论消散何方,精神永远共聚之所。我就这样恍然地游荡在这个世界,终日与《红楼梦》相伴,直到这最后一支笔的能量耗尽……我走不了了,而他们也永远回不来了。”老人眼中空洞无力,“但我还在呀!《红楼梦》还在呀!6组还在呀!我就这样握着这本书,24年。24年……24年,我从全组最年轻的新人,变成了资历最老的人。24年,许多当时没法看透的事,现在也渐渐想通了……”
“所以孩子,我必须让你考虑清楚。如果你有所顾虑的话,就快回去吧,不要再涉足这样的研究了。但如果你选择加入,我可以协助你,以24年的所有积累。”
曹雨抬起头,看着白须飘飘的老人,看着桌上那本已翻得破旧的《红楼梦》,本本泛黄的研究记录。这位老者一定是在那个降临之地,日复一日地俳徊了24年,才终于等到自己。
他脑中泛现出那个背影,当年在他眼中是那样伟岸,仿佛能扛住天,能保护他一辈子。那个背影远去,留下了一条路,现在正摆在他的面前。
从那日起,夜以继日的研习之路开始了。曹雨真切地感受到了老人在红学中的深不可测和自己见闻的陋薄。索引、拆字、各门各派的红学理论之塔在一座座地搭建。
每天的夜里,曹雨总能梦到父亲的背影,他竭尽全力奔上前去,撞入一片花团锦簇的园子里,耳畔传来一年轻少妇竭力的哭吟:“我不信就我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儿没了娘,如今偏又是这么个结果!”每每到此,梦境便戛然而止。曹雨不解其意,但他清楚,有些事,只有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才能看到答案。而父亲可曾看到过呢?
一个月悄然而过,八十回的内容早已烂熟于心。闭上眼,潇湘馆的翠竹,怡红院的桃花如映眼前,稻香村的果蔬芬芳,蘅芜苑的馥郁幽香似环绕身旁。
“成熟了。”老人微睁着眼,幸慰地看着正干啃着面包的曹雨。
“要分别了呀……有件事,不知应不应该问……”老人的面容上难得的露出了犹豫之态。
“请您讲吧。”曹雨将面包咽下,抬起头聆听着。
“春程……怎么样了。”
“啊!”曹雨猛然一惊。当初听老人讲述过往经历时,满脑中只有父亲,这一个月里脑中又仅存下了《红楼梦》。却忘记了当初和父亲同在6号小组的陈博士,仍在37世纪继续着研究工作呢!
“陈博士,他很好,他是当今的学术权威,科研界的一哥,他身体也很硬朗呢!他……他为什么……”
“唉!这就好,这就好!6组还在着,还有人记着……抱歉,让你也不得不再想起那可悲的过往。当初春程和我们一起,他可是最有干劲的。还在穿越前的3个月研究时,他就彻夜不眼,每天考古院、图书馆、研究所三地来回跑着。在穿越任务的前一周,他病倒了——疲劳过度。但穿越任务的会议,他还是强撑着来了,会议后的一周准备,他和我们一样又激动得夜不能寐,身体也愈发虚弱下去……任务前的最后一晚,组长说什么也不让他参与……他还健康就好,他还在……”老人的眼中泛出喜悦的泪光。
曹雨怔怔的。他仿佛想象到陈博士独自一人拿到那封道歉书时心中的绝望;想象到无数次陈博士照顾自己时,心中的创口隐隐作痛;想象到那天陈博士一步步走向会议室时心中的痛苦;想象到在和自己对话时陈博士抱着的那份心情……不,他想象不到,他永远也不可能想到。
“好了!做好准备吧!”老人起身,从书柜中取出一本书上面写着《枣窗闲笔》,“你也清楚,接下来要面临什么了吧。一个新的世界。这是让一切进行下去的唯一方法。但为了防止重演过去的情况,我想这次换一种方式。在寻找溪芹先生前,我想让你先去见见脂砚斋先生。”
曹雨心中暗想,这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了。若再去寻找曹雪芹先生,难保不步众人后尘。而这位自称脂砚斋的神秘人士曾说过他与曹雪芹关系亲密,深知作者著书底里,与作者有共通的生活经历和感受。或许他是唯一可能提供帮助的人了。可是文献上对于这先生的记载几乎为零,他的身份在这2022年也尚无定论……真的能成功吗?
突然,曹雨意识到了什么,“老师,难道您不去吗?”
老人微微笑了一笑:“总得有人守着这些研究成果吧。不幸中的不幸来临的话,我也不希望你再白白浪费24年……”
曹雨看到老人和蔼的眼神中蕴含的坚毅。他感到喉咙不禁哽咽,再也说不出话。
“我还是要再问一遍,你决定要去了吗?”老人的眼神又一次严肃起来。曹雨点点头。他拿起准备好的资料,和老人走到图书馆的一角,老人翻开书页,那页上写着:
曾见抄本卷额,本本有其叔脂砚之批语,引其当年事甚确……
握着那支笔,曹雨的手悬在半空,他闭上眼,那个背影,那句哭诉,还有陈博士为此刻所下的决心,卍儿老师24年的俳徊……他已承载了太多,太多。不论为了谁他都不能退缩。他仿佛看到了24年前,父亲握着同样的笔,就站在他身旁。
他放下笔尖,轻轻一圈,霎时,一道金光包裹了他,火花四溢,他与那片金光一起,去向了未知的新世界。
六
3612年
国际最高科学院高耸的现代化摩天大楼顶,孟院长轻轻走入角落中那个多年未启用的研究室。
“洪会长已经走了。”她对着角落中正望着那穿越台出神的陈博士说到。
陈博士一恍神,看到了孟院长,挪了挪身子说:“好……会长嘛,事总忙不完。不像我们这把老骨头,最忙的事只剩下回忆过往了。倒是你,不去忙吗?”
孟院长抽出一把椅子,缓缓坐下,说:“为了这个项目,今天的工作早处理完了。前辈,一直有个疑问想问您。这个任务不可不做,却又不能对外声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呀?想必不只找本小说那么简单吧。”
陈博士抬起头笑笑说:“也难怪你们年轻一辈会疑惑。在这种条件下让你帮了这么多忙,真是感谢呀……该从哪说起呢……你知道为什么文学会里的研究小组一直没设立第6组吗?”
孟院长摇摇头。陈博士提起了随身的公文包,从中抽出了一份褪色严重的老旧证件,轻轻摩挲着,眼中落出了怀念的悠长。他将证件递给孟院长,孟院长一看,上面写着:国际文学会第6研究小组,研究员:陈春程。文字旁是已经模糊却依然看得出神采奕奕的陈博士年轻的照片。
看着孟院长惊愕的目光,陈博士缓缓说:“24年前,同样的任务也曾下达过,但当时接下任务的不是一人,而是我们全6组的12个人。那时的我们,为了一本《红楼梦》的丝丝记录废寝忘食,如痴如醉。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看看它的原貌。而这个机会也真切地来了。十二个人的穿越任务,我们满怀着期盼,可是我偏偏在任务前病倒了。很不争气吧。当时我多恨我的身体,连这么点压力都抗不住……可是……”
孟院长好像忽然明白了,不禁露出悲哀与安慰的神色,陈博士点点头“他们都没回来,不知道原因。一个都没有……我当时只觉得空无一物。从没有那样空洞过,生活、学术、未来……好像一切凭空出现,又无疾而终。好在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是秘密进行的。每个人都签了决意书,没有人能向外传播。痛苦就永远存在我们几个人心间,摆不开,忘不掉。”
“从那天起,有关《红楼梦》的一切项目就中止了,无论我怎么向上反应,曹组长是不会犯错的,一定可以挽回,但上层已经因11人的消失决不允许涉足这个极度危险的领域,而且全世界科学的结晶——原子置换机也随他们消失在了另一个世界,我们再也承担不起这天文数字般的巨额损失……”
陈博士的眼中满是悲哀,“从那天起我就一刻不停地自责,为什么当初连这么重要的生命安危都没考虑清楚,眼睁睁看着11个最好的朋友踏上险途。又懊悔自己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去,一个人窝囊地苟活着,拿着本该属于他们的种种荣誉……”
“就这样迷茫了许久许久,我终于意识到我是走不出这件事了。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做一切可能的补救措施。我找回了当年研究的《红楼梦》的相关资料,一遍又一遍地解读、分析。无数次,任何场合,我都向文学会和科学院表达我的决心,并且出了最低要求最小影响的再探索方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做出成就,就是为了让我的话更有力量一些。一天天,一年年,也多亏了你们二位的支持,终于到了现在,我的方案被全面的接纳了。”
“哪里有,我们晚辈能有什么能耐,不过是全力支持正确的行为。”孟院长摆摆手说着,“不过还有一点。那个研究生曹雨,为什么仅有的一个名额偏偏选择了他,而他又偏偏接受了这突如其来荒唐的一切?”
“嗯,也该和你说明了。”陈博士说“他是当初6组组长曹沾先生的儿子。发自内心地说,我从未见过像曹组长那样思维敏捷,判断准确,考虑缜密的人。我提出的方案中有一条限制,就是为了防止影响扩大,再探索的成员只会在已经知道该项目并且曾签过决意书的家庭中选择。其实就算没有这一条,全世界青年才俊中,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因为他和他的父亲太像了。或许他没有他父亲那样丰富的组织经验,领导判断,但他太聪明了,从小就是这样。我们要学习几周的史料,他只看了几遍,就能熟记个大概了。而 且他那样崇敬他的父亲,从小到大,他一直竭力的向他父亲靠近着。我知道没有比他更合适这项任务的人,而他又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呢?”
陈博士的眼中露出了掩不住的追忆与怀念:“记得当初任务的前夕,我和曹组长争执了一整晚,到最后,我还是没能得到许可。他最后就对我说着:‘春程啊,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了,我那小子刚出生不久,你嫂子身子又弱。也只有你在这里,我才能放心呀。’是呀,嫂子心肠那么好,怎么能管得住这小子呀。可他偏偏又那么乖,好像是他爸爸叮嘱过似的,从来不惹人生气……我关注着他,长大上学,考入大学,发表论文……组长还在的话,应该会很骄傲吧!他又何尝不是我的骄傲呢?”
“可这次只能是他呀……”
孟院长静静地看着陈博士坚毅却又不舍地自言自语着:
“只能是他。”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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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散去,曹雨慢慢睁开眼。这一次的穿越他已感到适应了不少。摇晃着站起身,曹雨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广阔的天地间,自己只身矗立在一叶小舟之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明镜般的湖面,被漫天的晚霞染得赤红。整个世界静得出奇,空无一物,唯有辽远的前方,一点红光,隐隐发出。
曹雨竟感到了一丝恐惧,但只有一瞬间,这畏惧便烟消云散了,他清楚自己背负的使命,拿起桨,缓缓向那唯一的红光划去。
天渐渐黑了,那红光也愈发明亮,曹雨渐渐看清,那是一座独立于水上的楼宇,用大红漆木塔建而成,整幢楼被满挂的烛灯照耀着,熠熠生辉。楼内深处,隐隐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默默地吁诵:
“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前批知者寥寥,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宁不悲乎!”
无边湖面之上,天地间唯一一座红楼独立,如梦似幻。这恐怕是大多数人对红楼梦的第一份幻想吧!曹雨想着:可原子置换机所构建的不是书中所描绘的“原子宇宙”吗?这又是哪里呢?
船倚靠在楼港旁,曹雨一跃而上,走向了中庭。门扉半掩着,正犹豫之时,吟咏之声忽然停止,只听那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进来吧,青年。”
“吱呀”门被推开,曹雨又一次惊讶于眼前之景,书,满满的书。这座木楼的墙壁便是天然的书架,整壁整壁都被书卷填满。房屋中央,有一张破木床,一个小橱柜,一把交椅和一个被书堆满的宽大书桌。桌旁站了一位白须飘飘的老者,一手握着蘸了墨汁的毛笔,一手携着书卷,身上穿着一尘不染的洁白的长衫,在烛火照映下也微微泛作红色。曹雨忙欲行礼,老者挥手道:“不必了,不必了。老朽这小小草舍独立于这世中,几世见不着人。难得有客远道而来,还费得着这些礼数吗?”
曹雨见对方和善温柔,便微微点头,又挂念着能量流尽的风险,于是开门见山地问:“请问前辈是脂砚斋先生吗?”
老者听了,竟不禁笑起来:“哈哈,好久没有和人说话了,还有些激动。‘脂砚斋先生’,就这么称呼我也无妨。”
曹雨边陪笑边打量着四周,这壁上的书,各种样式,各种外形,各种版本,似从历史各个时代而来,汇集于此。可每本书的扉页上都书写着相同的名字——《脂砚斋重评石头记》。那一旁的橱柜中似放着些老旧的衣物,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已黯淡的髻冠,一条图案已模糊的额带,几件破旧褪色的衣褂裤靴,和一些寄名锁、护身符等物。这时,那位自称脂砚斋的老者开口了:“你既远道而来,必是有事相求于老朽吧。尽管说吧。”
见脂砚斋已把话题挑明,曹雨便也直说了:“请问先生可否知道《红楼梦》八十回后的内容,若有所知的话,请帮我这个忙,告诉我,我将代表3612年后的所有人,对先生感激不尽!”
脂砚斋听后,皱了皱眉,长叹一声,道:“唉——关于《红楼梦》,老朽的确略知一二。八十回前,老朽能给予你一切你想要的答案。可八十回之后的内容,恕老朽无法相告了……”
“可为什么呀,您明明知道,对于您来说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呀!”曹雨听后焦急地回应。
“青年,你先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脂砚斋扶着桌面,缓缓坐在椅上。他平和地凝视着曹雨,说到:“你知道此行为什么没有去到你想去的世界,而是到了这个荒无人烟之幻境吗?”
曹雨摇摇头,脂砚斋接着说:“这其实是上天给我们的惩罚……不,应该说是上天对我们的畏惧。
“不必抱有这样的怀疑的眼神,青年。有些事,你不信便是一笑置之,你若信,你才能看得更透。《红楼梦》的后八十回能从世上消失,却永远不能从人的记忆里消失。而它之所以从世间消失,是因为红楼梦揭破了世象。
“简单来说,世间万物的发展都遵循着一条自然规律,而那条规律便被称为‘世象’。‘世象’才是世界运行的本质。有些东西,诸如科学,在世象的指引下,不断进步,可是却永远只能循着世象而行,不能触其皮毛,但看似遥不可及的世象其实就在我们身边,每个人都有触及它的可能,可真正能参悟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直到《红楼梦》的创作开始。
“溪芹在书写《红楼梦》时,逐渐意识到了,事物发展好假都走向必然的结果,他就这样边写,边悟,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可是越写,这条道就越是清晰明朗,溪芹便把他的所感所悟都写入了这本《红楼梦》之中……
“可就在《红楼梦》快要成书之时,奇怪的事发生了。我们的梦境消失了,每晚皆是如此。终于,在成书之夜,我们睡去,一如既往,没有梦。再睁眼时,我便出现了在这幢红楼之中。
“几世几年,在这红楼之中,我独与《红楼梦》相伴,才终于明白了一切。我的梦境从来没有消失,这便是我的梦境。
“梦,是世象与世间万物连接的唯一窗口。你每晚所徜徉的梦境,便是世象的规律,你生命的规律给你的暗示。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世间的生灵,你越是接近世象,你的梦便会越活跃,越清晰。而当你与世象相视,触手可及之时,你便与世象融为一体。你也就成为了世象中的一束。
“所以我的魂魄被困在了这里,这个我所创造的世界:我的梦境之中。世象之中。溪芹如此,《红楼梦》80回后的内容亦是如此。青年,你从天边而来,以过客的身份出现在此。虽然不知你有什么难以言表的原因,但如果我告诉了你《红楼梦》的后续,你也会融入世象,永远走不出你所创造的梦境。如果这样的话,你还想知道答案吗?”
曹雨默默地低下了头,他沉默了,不是因为畏惧,而是犹豫了。因为在和卍儿老师呆在一起研习的时光中,他彻底迷上了这本传世巨著《红楼梦》,虽然只有前八十回,但那滴翠亭旁的翻飞的蝴蝶,泌芳闸桥边凄冷的花冢,落满芍药花瓣的石凳,粉装银砌的大地上一支娇艳的红梅……《红楼梦》中的一切都好似牵动着他的心,让他不住想向前靠近,再靠近。或许这也是每个翻开《红楼梦》之人的自然“世象”吧。可是,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呀!还有老师,还有陈博士、孟院长、洪会长,还有……母亲。他们怎么办能?父亲,你会选择什么呢?
脂砚斋先生微微睁开眼,站起身,平静地说道:“青年,有些问题你可以囫囵给一个答案,有些问题你可以求助他人,但也有些问题,你要花一生去思索。人之所以无所畏惧,因为他孑然一身,但也有些人背负了太多,每走一步都要拖着千斤的重负,举步维艰。你的样子真让我想起了在金陵最后的那段时光……”
渐渐得,平静的诉说却转为了悲叹:“作者一生为此所误,批者一生亦为此所误!等意识到时,再想挣扎也不能了。无能啊——无奈呀——故特此以寥寥之语,使后人深思默戒,又有几人能醒悟呢!念得无伦无理信口开河的混话,却不知这句句是耳闻目睹,事事是实实经过……”
“抱歉啊,让你听到了老朽这无用之废语。”脂砚斋轻轻拔着自己的白须。曹雨忙说没事。脂砚斋又叹息道:“世人常谓‘红楼梦’,这‘红楼’又何止是香闺秀阁?却应是天下人的心房。这‘梦’又怎会是书中寥寥数人之梦?这人世间,又有谁不是梦中之人呢?”此时,窗外的黑穹之下,几束赤红的光亮划开天幕,一个弧形的光晕笼着红日,从水天相接处冉冉升起。
“在你得到答案之前,我想你该先去见见他。”看着漫天红霞,脂砚斋默默说到“到那时你或许就能明白,你究竟应走向何方。”
曹雨点点头,他知道一切终该有一个了结的。而见到曹雪芹先生之时,或许就是因果汇集之时,他终将得到一切的答案。
脂砚斋走向了书壁,在书丛中抽出一卷破旧的文稿,说到:“这是溪芹的第一份手稿,是一切的源头。想必你会需要它吧。”
那纸上以镌秀的文法写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
曹雨从衣中拿出钢笔。忽然,他惊讶地想,我可从来没说过我的穿越之路,更没提过我的穿越需要书,他又是从哪得知?抬起来,脂砚斋早已坐回了自己的椅上,提着毛笔,又开始了第无数次的批阅。
没时间多想了,曹雨在心中对自己说到。他最后看了看这座“红楼”,提起笔,把稿上之文圈起。
霎时,金光四起,将他笼罩在其中。他看到了火光之外,脂砚斋正看向自己,露出了信任与鼓励的微笑。曹雨忽然感到自己的眼眶湿润了。
那是父亲般的微笑。
八
一条荒凉的空道,道旁断裂着朱红的栏木,地上满布煞白的碎石。枯树之下一条浑浊的溪流淌向一片楼壁。缓缓走近,颓圯的门阁,塌斜的亭台,倾倒的书橱……
正疑惑此为何处,曹雨却看见一块半埋入泥土的石碑。其上所刻斑驳的字迹,分明地写着:
太虚幻境
这是那《红楼梦》中人迹希逢,飞尘不到的太虚幻境?这是度了几劫,竟破败成这番景象,曹雨暗暗想着,但他仔细一看,却原地愣住。因为那目光所到之处,残柱上,断墙上,已刻迹模糊的牌匾上,竟满是墨迹。
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需寻各自门。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散时。
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向前走着,却见枯木之上,亦长书几笔。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回过头来,只看到那书橱之侧还有些字迹已无法辨认的书卷,却又有几个行字盖于其上。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事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白杨村里人鸣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
又见前方的碎石之上,竟有几幅破损的画图,上面也书写着:
画梁春尽落香尘,宿孽总因情。
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正深思,耳畔忽听见远方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曹雨这才发现自己早已随那些字迹深入境中了。他赶紧侧耳聆听,一边听着,一边循着歌声寻去。那歌所唱的是: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歌声逐渐清晰,曹雨快步走近,忽至一个所在,但见荆榛遍地,却一丝生灵气息都没有。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而河的对岸,有一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他的眼神望向河流的下游,好似若有所思,手上握着一支毛笔,曹雨这才看清,那毛笔上的“墨水”竟是来自这黑溪之中。
为什么?这人的容貌,衣着竟这样眼熟,倒像刚刚在哪里见过。正想着,耳畔传来那公子仰天的慨叹之声: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曹雨心中暗惊,“难道他是……”正欲问,却看见那河的上游飘来片片嫩红的花瓣,已被这浊流染得浑浊不堪。那落花漂入了公子的眼下,他只一愣,忽潸然泪下,肩头不断颤动着,悲怆地呜咽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说罢,那公子掩着面,回身走去。曹雨忙大喊:“公子留步!请问您是曹雪芹先生吗?”
那年轻的公子回首望来,目若秋波,虽只是注视,曹雨却感觉有情感从那双目中脉脉而出。可公子并未多说一句,仍又回过头去,默默消失于河岸。
曹雨正急时,却看见河中有一木筏独零零地飘着。难道这里是“迷津”?曹雨心想着,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飞身跳上筏去。忽然,木筏竟向对岸驶去,这时曹雨才发现筏上原有的两人:掌舵的木居士、撑篙的灰侍者。
登上了对岸,一路畅通无阻,曹雨向前飞奔着,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伟岸的背影,指引着他。
而他的身旁,草木逐渐焕发了生色,鸟语蝉鸣也缓缓响起,太阳从密布的乌云间洒下缕缕光晖。他望见,前方的道路上人行的泥印,车辗的辙痕……突然,那阳光变得煞亮,曹雨不禁用手臂挡住被晃得恍惚的眼。
感到强光散去,曹雨缓缓放下手臂,却为眼前之景所惊骇,立于原地。那眼前是一带翠嶂,往前一望,隐隐约约一条羊肠小道穿花度柳,抚石依泉,盘旋曲折。有闻水声潺湲,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曹雨只觉得眼前的光晕还未消散,恍恍惚惚,耳畔回响起呜呜咽咽的哭泣之声,又似有无奈的叹息道:“已是遇见了这不晓事的人可怎么样呢?我的儿,这也是你的命。”
曹雨的心头猛然一震,他只是愣怔着,却似在千万个早已铭刻入心中的画面里穿梭着:茫茫人群之中,阆苑仙葩与无暇美玉的初识却一见如故,滴翠亭旁,一香汗淋漓的少女轻举扇股,扑向草地上的双玉蝴蝶;沁芳闸畔,纤薄的女子,埋葬着落花,流下串串哀怨的泪珠;山石僻处的石凳上,四面芍药花飞了那业经香梦沉酣的女儿一身,引得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她,她却醉卧不知;怡红院的枕榻旁,传来清脆的撕扇之声和“千金”快乐的笑音;白雪纷飞,四面粉装银饰,但见一枝桥艳的红梅伴着一少女立于风雪之中……
曹雨的胸中一阵酸痛,那一刻,他似度过了15年的风花雪月。一切的一切似乎汇聚于此。那一路的艰辛如轻鸿一般被风吹向天际。他好像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从他身边远去,再也不曾回头,明白了那份羁绊去向了何方……
曹雨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紧握的那只钢笔。从抵达太虚幻境起,他就不曾松过手。牵挂又何尝不在,可此时,却显得那样的无力。蓦然,一少妇撕心的哭诉穿透了他的心:“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没了娘,如今偏又是这么个结果!”
曹雨的眼中已被热泪充盈,他咬着牙,看着眼前的恍惚之景,踏出了一步,两步……好像手上的什么掉在了地上。那又如何呢?他好像又看到了父亲的背影,是那么近,那么近。他伸出了手,不再踌躇,向前迈开了步伐……
一位年轻的公子从远去的背影身后走出,看着枯黄的落叶旁,一支赤红笔身的钢笔,笔尾的红光渐渐黯淡下去。他默默念诵着:
“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你不会回头。”
九
3612年
“请进吧。”
陈愽士缓缓走入,二人在沙发旁落坐。
“这么多年这房子还是没变呀,嫂子。”陈博士的表情不自然地笑着。
一阵沉默。
“没事的,春程。”那个清瘦的女人平静地说:“我理解。”
“啊……”阵阵呜咽之声传来,陈博士的面颊被泪水打湿,他低下头,用力地锤着自己的大腿,“是我!如果不是我一再削减经费提出这个方案,他可能会有更充裕的时间,他们或许就能回来了……”
“有些事,他们是一定会经历,一定要选择的,我们再悲伤,也改变不了……”那女人的声音颤抖着,陈博士抬起头,他看到了他不曾见过的,那串泪珠。
这个为了她最爱的人默默奉献了一生的坚强女人,一个人抗下了三个人的重负,却毅然给了二人他们自己的选择。或许是流尽了汗水,那泪便再也无处可去了。
红楼梦失
3624年
古文学巨擎陈春程博士溘然长逝。遵循他的遗嘱,他生前和国际文学会第6小组关于古籍《红楼梦》有关的研究公开,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无奈以现在的文献资料,对《红楼梦》的研究也只能止步于此。人们始终不能知道这本被全宇宙称道的巨著到底有着怎样的内容。
光阴流转,谈论《红楼梦》的人越来越少了。在时光泥泞的路旁,它如落花般,被风尘掩埋了。
在太平海中央的蔚蓝海域上,竟有人发现了漂流着成片嫩红的桃花瓣,花瓣上还有明显被似墨水之物沾染过的痕迹。科学家们各执一词,却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确信的答案。
世界各地的许多人,都表示曾在梦中去过一个恢宏气派,山清水秀的园林,在他们的描述中,每人所梦之园竟有相同的特点。人们众说纷纭,却无法解释其中的渊缘。
我们一刻不停地前进着,又是否有人留意脚下尘土飞扬的道路,和路旁飘飞的落花。
谁会再将她们埋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