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恋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题记
父亲总是不苟言笑,印象里他没有什么表情,家里出了再大的事,也不会让他有一丝慌乱。一双黑色的眸子就像平静的大海,区区小石块投下去不会有任何波澜。
但谈起他的 工作时,他的表情便不同于往常,话也多了些,有时说得双颊微红、两眼放光,活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母亲总在这时嗔笑着对他说:“你看你,职业病,敬业鬼。”父亲听了
便敛了声音,眸光平了下去。
而我却想起了父亲曾对我说的过往。在那些过往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好像就藏在这个沉稳的眸光里。
那日母亲同学聚会,父亲高兴, 斟了一小杯酒,微醉,双颊如提起他工作时一样微红。他说时候不早了要回去,我便跟着一起走,起初二人十分沉默,夏蝉不知夜深仍一声声喧闹着,本
只有两个人的大马路也好像有些热闹。我无心赶路,只是跟着,眼神左顾右盼,走出来的都不是直线,不知道的人恐怕以为是我喝醉了酒。
突然父亲开口:“丫头,爸对不住你。”我停下了张望,小跑几步跟上,把冰凉的小手往他的手心里塞了塞:“爸,我们走路回家挺好的嘛,哪里的话?”父亲打断我:“因为工作原因没能陪你长大。”我沉默了,捏了捏父亲的手掌,算是应了。
父亲又不再讲话 ,我也不敢再继续左顾右盼,低头任由父亲牵着走,看见影子一大一小被路灯拉长又变淡,逐渐消失,走了两步又出现在前方。我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打破沉默的僵局。
终于在影子再一次消失于脚尖时,我的声音出现在蝉鸣声中:“爸爸,你小时候有想过这个工作的缺点吗?”我正沾沾自喜于使用了一个新鲜词,却听见父亲严肃的话从头顶掷下:“怎么可能?我的工作没有缺点!”我只觉得被牵着的那只手,手心沁出了汗,而另一只却冰凉无比。
我讪讪地笑,父亲语气却柔了下来,他的影子朝我偏了偏:“我小时候在内陆长大,见过最大的水域就是老家背后的那条河。”我想起以前回奶奶家,总是像去看望一个新生儿,得拨开层层的雾,穿过片片的林,在一个小屋里藏着父亲最初的梦境。
“但有次学 校组织去参观海洋馆,就那一次,我就认定了要干这一行,不管怎样,当年我觉得我就是海洋的孩子,即使我出生在内陆。”父亲的影子突然高了许多,我抬头望,原来是他昂起了头,望向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那时我还曾经划着自己做的船,妄图从这片土地划到大海,却在中途被你奶奶抓了个现形。”爸爸笑了,像个同我一般大的孩子。
“可是你不被抓也没法划到大海的。”我想起那条河尽头的化工厂和那天站在化工厂面前行“注目礼”的父亲,摇了摇头。“可我现在做到了,我曾被大海的美貌所征服,而我也努力去征服了大海!我认为我做了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我的人生是圆满的。”父亲松开了我的手,朝天,上指去,“有时候还并不美,她就如同夜一般黑,但我仍然深爱她,有时候海上会卷起和楼一般高的浪……”
我没有像母亲一般打断他,任由他像孩子一般谈论起心爱的事情,眼里逐渐放出光华,好像把这夜都照亮。
我想起爷爷奶奶曾 痛心疾首地骂他不务正业,找了个不正经的工作,一年到头不着家,还挣不来钱。
我想起妈妈同他吵架时说他不顾家庭,每每新闻报道海运出事故都得跟着担惊受怕。
但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没有再想起,自从那个夜晚。
因为那个蝉鸣的夏夜,我的父亲让我看见了他少年的那一面,那颗滚热的初心无法用任何东西来衡量。
直到如今,每每想起,都给我带来莫大的鼓舞。
初心不改,可抵千难万阻。
初心不移,终达梦想之境。
愿你我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怀着初心的岁月。
答应我,永远做少年,永远有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