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记》章5上

章5

    这之后我就跟苏丽疏远了。见了面也很少打招呼，有时候她朝我招手，我就装作没看见。我也想，她跟我原本就不怎么熟，何必在乎她呢？她是怎样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就当认错了一个人，以后少打点交道就是了。

    也许是因为很反感她的虚伪吧。

    我心里盘算着她以后肯定要来找我签字，我该怎么说？我可不想再给她签了。不如，就干脆说我不签吧，直接了当，态度明了。甚至我可以说，我很讨厌妳，不想和妳打交道了。心里这么想着，也就默默打定了主意。不过在真发生了的时候，却多少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因为首先是能猫找我签字的。他一过来就搭着我肩膀，说：“亚哥，签个字吧，我们排练那边用了两百块呢。”他虽然叫得亲热，但是一脸的不友善，脸上不但全无表情，而且口气也是那种痞痞的口气。我很讨厌别人随随便便搭人肩膀，于是甩了开，摇头说：“不。”

    他吃惊地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与不耐烦，我盯着他的眼睛，直接说：“不行。”

    这下出乎他的意料。他反倒客气了起来：“我们排练用的钱，都是我出钱垫的啊，你一句不行，那钱怎么办？”

我说：“你先给班主任说一声，他点头了，我就签。”

能猫有些不爽了。看到这，我也大概猜到了，这钱是有问题的。“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签了，对吧？”

“对。班上的钱，怎么能够来路不明、不清不楚的，我得为班级负责。”

“负责，哼哼，”他冷笑起来，“你好负责哟！好——你喜欢耍屌是不是？”

其实，我发现能猫的口才没那么好，在很多时候，他并不知道怎么来应对。而且呢，平日里我那么胆怯的，今天却因何一点胆怯都没了。“既然是你垫付的，又是排练用的，为什么不能先告诉老师？你害怕什么？”

他不说话了，表现出一副忍耐的样子，头摆弄了两下，嘴里就开始骂了：“好，李亚，你很屌啊，上次是你，这次又是你！”

“你要怎样，随你便，反正这字我不签。”

我把话声音说得很大，弄得全班都听到了。能猫感到很没面子，但似乎又不适合发飙，于是说了声“好，你等着，你给我等着”，就走了。

    从他这模样，我也感到，这两百块钱定然有水分了。

    过了一会之后，苏丽就来找我了。她笑脸相迎，一副很客气的模样，“李亚，能猫刚才让你很不高兴，是不是啊？”

我没有回答。

“是不是他刚才态度不太好啊。不过啊，这些钱真的是他垫付的。”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先去找老师吧，只要他点头了，我就签字。”

“可是，这次有点麻烦……”她解释道，“不如，我们改成一百五可不可以？”

    我吃惊地看着她。钱在你们眼里，都成了什么了，都这么随便加减的么。

    “一会儿两百，一会儿一百五，怎么能这样乱报？老师都说了，班费要精确到角，可是你们就这样五十块都……”我不知道怎么说了，也许是很厌恶这虚伪的女生，不想再说了，“不行的。”

    而且，我还白了她一眼。

    “但是我们真的有急事呢。”她脸上显出焦急的样子，“都还是能猫垫付的，在老板那儿都还欠着的啊。”

    我本想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她似乎也不愿意讲——而且，我还明显感到她很不真诚，因为几天前她不才跟能猫吵架么，怎么现在就跟他一起来骗班费来了？我不想知道这里边有什么内情，但是，却关我什么事呢？为什么要让我也摊上，倘若被老师发现了，我不也要受罚么。从哪里来的决心，让我坚决不签，就是打死了也不签。

    她看了看我，最后说了句“那算了，我再去想办法吧”，就走了。

孙耀乡在旁边嘀咕道：“亚哥，你今天好坚决啊，得罪了好多人了呢。”

我说：“得罪就得罪，谁怕谁呢。”

    不久，我就听人说，能猫在调查我。我问，“什么是调查？”他们说，调查啊，就是能猫看你很不爽，但是得先查个清楚；因为他不太确定，你是否有亲戚是在外边混过的。如果有的话，就不太好搞你，就算了。“但倘若没有呢？”“没有？那当然要搞你了啊。确保万无一失嘛。”

    说实话，我听了内心是挺害怕的。因为我自打小学以来，从来没听到有哪个混混要这么“调查”我，还要“搞我”。我其实呢，也没有什么亲戚是混混，家里也没有谁是警察或什么的，他要是搞我，那我该怎么办？虽然嘴上说不怕，但心里其实还是挺怕的。

    结果这事没过几天，我就给遇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和几个兄弟在教室里大侃，其中几个还是其他班的（也都是混混的样子），正好我吃完饭准备回座位做作业。从他们旁边走过时，他一脚搭在座位上，把我给拦住了。我说：“什么事？”他呢，眼睛朝上看，却不说话。摆出一副很酷很酷的样子。这时候班上没什么人，我心想，不好。说实话，进教室的时候就有那么点忌惮的，这下就有点后悔了，想回头绕道走，哪知道后边哪个哥们的，也一脚搭上去，拦住了我。

    他们都不说话。

    我说：“你们干什么？请让开。”

    能猫撇起嘴巴嘲讽起来：“哎哟，我们班最——最威风的课代表来了啊，你瞧，还自认为是我们班最帅的——大——帅——哥啊，而且利用课代表这个职位，到处追求女生呢。”讲到“课代表”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故意提高声调。“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李亚啊。”“嗯，哼哼，‘大帅哥’。”“是啊，大家来看看，是不是长得很屌？”“哈哈。”“是有点。”“我可没说过……请你让开，我要回座位。”“我又没拦你，你要回去，自己去啊。”说完几个都笑了。  

    他们的脚都搭了起来。

    我就这样给拦在中间，走也走不掉，退也退不回。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呢，则继续聊着天，像是我根本不存在一样。就这样过了好一会。我心里有点恼火（但只怕更多的是恐惧），心想，这个时候他们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吧：一群人或朝我吐口水，或把我拖到角落揍一顿，或是就这么一直拦着，不断地戏耍我，等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而且说实话，心里也十分慌乱，早前的那种镇定呢，现在想镇定都难，根本镇定不起来。我想向后走，后边的人则用腿死死挡住；我要前走呢，前边的人也这样。不过这时，还是旁边的苏泽泽解围了，他拍了拍能猫的大腿，说，“算了，别闹了，人家都不好意思了”。“我管他好不好意思！”能猫吼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他前几天在我面前有多屌？老子早就想搞他了。自打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想搞他！”“算了。”“凭什么？”“这样，我这边还有点事儿，你跟我出去办一下好不好。给点面子，总可以吧？”“什么事？”“先走吧，先走了再说。”能猫总算放下脚，咒骂了两句，还瞪了我两眼，才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种情况，搞不好，真不知会被如何殴打呢。早就听小姜说，能猫去寝室，经常带上几个这样的哥们，然后整天整天的坐在某同学床上，抽着烟聊天，没完没了。很多同学怕事，缩在一角，连话都不敢说。他还向寄宿的要钱呢。这次还好，有苏泽泽帮忙。不免吁了口气。我还注意到，苏泽泽在之前也没跟着笑，而是一直看着窗户。还好，这次有他了，所以，不免对他也有了些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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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中午，老师让我去办公室，说先别急着吃饭，帮我去排练室那拿个东西，下午带回来。我不想去，但老师这么要求了，就只有照做了。我们班的排练室在球场旁的礼堂，礼堂平时没怎么用的，一些班就借了钥匙，在里边排练。等走到里边了，发现人排练都解散了，几个勤奋点的还在互相练习，脚抬起来，转圈子。苏丽看到了我，说：“李亚，你都好久没来了呢。”她这态度还蛮热情的。我哦了一声，没有理她，拿了老师的东西，就要离开。

    “李亚，你现在很忙么？”苏丽走过来。

    我点点头，说，是有点，就径直走下楼梯。说实话，我真的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了，总觉得他们有说不完的麻烦。而且，他们也很缺乏真诚。

    可是只听到她向同学说了句“妳们先吃吧，我有点事”，即三步两步，跟了上来，脚步声渐近。她说：“李亚，等一下好么？”

    “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女生都对你这么说了，我只能回答：“没什么意见啊。”

    “可是，我觉得你最近都不睬我。”“没有啊。”我依然否认。“那就好。”她朝我一笑，走在我旁边。她跟我一起走出来，一直走过操场。“不过，那两百块钱的事，”她示意多绕一会，走个稍远的圈子，“其实是因为我们把音响弄坏了，拿出去修，很难修，老板非得要200块，才迫不得已让能猫垫付的。我们本以为没什么大问题，哪里想到要这么多啊。当时大家都没带钱，只有能猫和我带了，于是他掏出150块，我掏出50……”我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呢？妳也知道，在这件事上我是不能擅作主张的。”“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是这音响其实是……是她弄坏的。”

    “谁？”

    她咬了咬嘴唇，沉默了一会，才说出来，“潘巧凤。是她弄坏的。”

    我有些吃惊。

    “潘巧凤？真的？”

她点点头。

“妳……能给我……说说么？”

    她嗯了一声，说好吧：“小潘自上次腿摔到之后，就一直不能跳了，前几天她似乎又好些了，于是就坚持着要回到我们排练中来。我们当然很欢迎了，哪知道啊，她的伤根本没好，仍要坚持跳下去，又疼得厉害，还躺在一边一直喊着好疼好疼。我们都很急，让老师知道了可不好啊。可是等我们要扶她去医务室，她又不愿意了，说我要坚持，我决不放弃。她这人好倔的，你不知道。我们都拿她没办法，最后，她就哭起来了，说‘我没法跳舞了’、‘我没法跳舞了’，她还躺在地上，说‘我就知道，上次之后，我就永远没法跳舞了，我不甘心！’然后，唐糖就有些不高兴了，又跟她吵起来了。哎……”“唐糖跟她吵什么啊？”“你也知道，唐糖本来也有些脾气的，听到小潘一直在那里说，就以为是在埋怨她，也气不过来。本来嘛，我们确实很同情她，但她在那里一直喊疼，又不愿意走，我们都没法排练了啊。唐糖就瞪着脚，说：'妳不能跳舞了，也不让我们跳了啊？谁叫妳自己摔倒的呢。'她这么一说，小潘就哭得更厉害了。我们忙过去扯劝，过了好一会儿，小潘才好些，却对这所有人宣布，说这里我以后再也不来了，我讨厌这里，讨厌你们，讨厌你们所有人，我现在就退出排练。”我问道：“然后呢？”“然后，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小潘还甩了一句，‘还有，那个独舞是我发明的，我走了，你们谁也别想学！’她的声音好大，而且……都是咬着牙齿说的呢，那个样子……”我吃了一惊：“她真的这么说的？”“是啊，你也见到过，小潘那段独舞是我们班舞蹈中最主要的一环，有好几分钟呢。要说一起跳的部分，她要是不来了，我们还可以再修改修改，勉强跳完吧，这你也知道。但是唯独独舞不跳了，还不许别人跳，那可怎么办啊，整个舞不都打乱了吗？而且，在她摔倒之后，我们就私底下想过了，如果小潘不跳了，至少可以让一个人来代替，我们班除了她，也就是……跳得最好了。”我说：“应该是唐糖。”“是啊，她的意思不是很明白了嘛，就算我不跳了，也不会留给唐糖。因为这套舞是她自己设计的，只有她会，每天我们都看着，现在突然不跳了，那谁来跳啊。”“于是，她俩就吵起来了？”“也不算吵吧，但小潘要走的时候，唐糖朝她说了一句什么，声音不是很大，我不记得了，但是很明显是针对她的。结果，小潘有些气愤，可能因为这个吧，走路显得很用力，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怒气冲冲的那种，结果一不小心把音响设备绊倒了，自己还栽了个跟头。她这一下摔得很重呢，等我们再帮上去扶的时候，才发现音响也摔坏了。”我想了想，原来事情这么曲折啊，再联系潘巧凤平日给人的印象，不自禁也摇了摇头。“我们不敢告诉老师，就怕老师骂我们。你也知道，老师本来就有些偏袒……护着……护着她的，要让他知道了，肯定不好。我们当时就开了个会，大家决定把这事谁都不告诉，就当它没有发生过。否则一传十、十传百，肯定又要闹出事了。”

    “那么，现在这排练该怎么办啊？”

    “我也在劝小潘，希望她能回转心意，至少想个办法让舞蹈能登台吧。毕竟，这都是我们整个班的舞蹈，是属于整个班的荣誉。”

苏丽不仅说得很清楚，而且态度委婉，语气平缓，自信而又不失大方，仿若大一届的学姐一样。“……那两百块钱，其中一百五让能猫垫付了，因为当时只有他有那么多了。然后我垫付了五十。后来他向你要……”她示意我拒绝的事，“……没要到，他过后有些不高兴，我们几个女生就又回去凑了一百五还给他。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去向谁要了。”我说：“那我马上就去签字吧。就说音响坏了拿去维修了，给老师报他个200就是了。”

苏丽拍拍手，喜笑颜开：“真的？”

“嗯。”我有点不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我们的好亚哥嘛。”

我也想笑一下。但突然想到什么，又收了起来：“那么，妳那次……”

我想说，但欲言又止，觉得不适合说。

“哪次？”

“没什么。”

“你说说嘛。”

“真的没什么。”

可是苏丽停下了脚步，央求着要我说，还扯上我的衣袖：“你看我这么信任你，排练的都发誓不让说的呢，我都说了，你就不能跟我说说么？”我有些踌躇，低下头。“……说嘛，好不好？我很想知道！”她弯下腰来，看着我，这央求的神气，让我怎么也没法拒绝了。“那舞蹈老师是妳请的么？”

    她的笑容停止了，低下头，走在了前面。

我有些不好意思。心想，只怕她也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田老师在我们班形象很差，是么？”

“嗯。是啊。”

“只怕全班都知道了吧？”

“嗯。”我点点头。

见她低了头，忍不住也安慰了：“我看妳应该也是让她骗了吧，大家排练了那么久，都看不出她原来是……那种人。”

“田老师确实有问题，不过……可能你们都不知道，她……”

我问：“她什么？”

“她其实不是我请的。”

“不是妳请的？哇，那是谁请的啊？”

    “是唐糖请的。”

    我吓了一跳：“是唐糖请的？”

    她不再回答。又沉默了一会，才说：“对。但这事求你别告诉别人了，好么？能答应我么？”

我说好。

“你也知道，唐糖她跟我是最要好的姐妹了，我最了解她，她人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人哪有完美的啊，谁不都有缺点的嘛，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有一点……”

她沉默了一会。

“……一点那个……”

“小气，是不是？小家子气。”

“嗯。”

“爱发公主脾气的那种。”

“嗯。”她轻轻笑了一下，“这件事别人都不知道，我其实早先也不知道田老师怎么会是这样。真的，请她的事情，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有一天她就求我，说给大家讲的时候，就说是我请的，否则她父母会怪她的。她一个劲求我，我觉得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就答应她了。一开始都没什么事，我也忘记了，哪知道发生了这些……那些事之后……想都想不到，”她叹了口气，“一些跳舞的同学也在责问，说苏丽妳怎么请了这么个老师啊。但是呢，我什么都没说了，我知道，我必须为糖糖保守秘密……”“结果，唐糖的问题，都让妳给扛了。”“嗯。”她点了点头，看着后边的礼堂，“而且，每次要结账找你签字的时候，她都说不想去，说跟你吵架了什么的，支着我来找你签字。”想到这，她似乎也有些委屈，我忙安慰她。她不再说了，却声音有些颤抖，眼泪随即流了下来。我感到很心疼，安慰两句，并示意她说说别的。她说不要紧，便继续讲了：“平时，潘巧凤有什么事，比如遇到一些男生说话不方便的，都是我帮她说话的，所以给她印象还算好吧。她后来专门找到我，说可以教我独舞，因为她不愿意让给唐糖，和她谈不来。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跟唐糖关系是最要好的，怎么能为了这段舞蹈而得罪她呢。可是，我难道就不该争取这个机会么？”我说，既然潘巧凤一定要给妳，妳自然要接受啊。“可是，女生的事，你不懂的。”她说：“女生不像男生这么直接，她们都会埋在肚子里面，然后表面上不说，却在背后说妳。我给小潘说过，妳就原谅唐糖一次嘛，就当为了班级好，就是了。可是她坚决不同意。现在班级越来越像一盘散沙，哎，汇演马上就要到了，可是舞蹈呢，好像谁都不关心似的。”看着她皱着眉头的样子，我宽慰道：“那妳就试试吧，也许妳也能把这段独舞跳好呢。”“你能不能帮我哄哄唐糖，因为我看你跟她关系蛮好的。她有时候总是那种……脾气，现在只怕还在怪我抢了她的舞蹈呢。”我说好吧。这时候，再提到关于钱的事，就好理解了，因为我早就知道唐糖喜欢贪便宜，总喜欢多报销点，舞蹈队里要花费，她也要多买点，吃东西也要吃好吃的；当然，却又总喜欢让别人来我这要，自己却不来。我摇了摇头，心想，娇娇小姐就是这样的吧。但眼前的苏丽，经过这么个中午，对她的坏印象都烟消云散了，犹如被洗刷后的玻璃一般消失无踪。她的大方、慷慨、善解人意，更是让我感动。不自禁的，都变成了对她的好感来。

同时，也为自己这么不敬判别地就冤枉她，而后悔万分。

    “还有，也请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所有的，都不要再提了。我们排练的同学都发誓说不能提的。你就说，苏丽她也有苦衷，希望妳能谅解，以后一定还她，好么？”

    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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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丽跟潘巧凤关系确实挺好。因为事实上，苏丽跟每个同学关系都不错，她总是很热情，态度友好，而同学们也很乐于和她打交道。而唐糖呢，自跟潘巧凤吵了架之后，自己似乎也蛮不好受的，眉头皱了好几天。我一次见到唐糖，给她转达了苏丽的意思，说：“妳跟苏丽吵架了，是么？”唐糖说：“我才没跟她吵架呢，你听谁说的？”“她希望妳别生她气了，还希望我来给妳说好话呢。”“你懂什么？不要你管！”丢下这么一句，好没意思的，就不理我了。自己走开了。

    有时候你听到女生说，某某跟某某的关系不好，互相埋怨着，闹别扭了，就以为真这么回事。可是当你留点心观察，却发现其实全不是这样，因为她们又好起来了，并且看不出有过什么不快似的。很快，唐糖和苏丽就又回到老样子，一起牵着手，一起跳舞，还一起有说有笑，像没发生一样。即使是她跟潘巧凤，也没有听说的那么坏，因为有一次，我看到唐糖跟她一起上学来，还挺友好的，到了教室还说拜拜呢。班上的同学都说苏丽很努力，经常都是一个人练到最后，甚至回家之后还要练习，因为她现在独个担起了独舞的重任。

    潘巧凤离开了。而且能猫也离开了。据说是给赶出来的，因为本来男女是一一对应的，潘巧凤离开了，他就没位置了。而老师本来对他就不满意，一听到多人了，就干脆说，你以后也不要去跳舞了，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教室学习，免得给大家捣乱。能猫呢，表面上似乎不在乎，但心里只怕是很不爽的吧。虽然也听他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跳个舞嘛，不去就不去，谁他妈稀罕呢。”

汇演那天，我们班表现得很好。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我和同学们一样，都在台下欢呼，因为这个舞蹈确实很亮眼——尤其是那段独舞。全场观众都不自禁地“哇”了一声，赞美起来。我听到旁边很多班的同学在私下议论，说这段舞蹈好好看啊，跳舞的那个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啊。“想不到他们班还有这么个美女啊，以前怎么没注意呢。”“那一段好优雅啊，简直迷人！”“那女的叫什么名字啊？”“这舞蹈，配上这个性  感的服装，真他  媽  的屌啊。”几个邻班的男生还开起玩笑来。一个说，这女的我们A哥要了，你们都别抢，不许抢，回头他就要展开攻势了。该A哥马上驳斥道，你自己想要，别扯上我，是不是看了这舞蹈之后，心里痒痒，想上啊，既然想上，就要凭本事自己去追，追到了算你厉害啊。又有人说，这女的马上要出名了，信不信，你们还不赶快，只怕很快就要被人抢先机了。就刚才，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的B哥看的那个投入，巴不得跑上前去，跟她一起跳呢，哈哈。这B哥，也连忙反击，说，谁不知道你C哥最喜欢干这种事的，小学时候就给当时的校花写情书，还死皮赖脸塞给人家，在体育课上强行搂抱人家，把人家都抱哭了。你们看到没有，他看人家跳舞那表情，那色迷迷的，涎水都要流出来了，只怕就要兽  性大发，直接冲上去……

    大家都在议论她，这真是早先没想到的。男生们偷偷说着下流的话，女生们则到处打听她的消息，品评她的舞姿，脸上尽是羡慕的神色。一个同学说，她要说身材也不怎么好吧，但就是有这样一种气质，配合着这么个舞蹈，给跳出感觉来了。另一人也说，对啊，还是这舞蹈好，正好能把她那种怎么说来着呢，那种气质——又有点性感，又有点成熟的感觉——给跳出来了。你们看到没，她的戏服配得很好，穿上尤其好看，真让人羡慕。就像电视里的舞蹈明星一样。还有人说，她其实好努力的，听说汇演只有一两周了，没日没夜的练，为了把舞练好，跳个不停；那个苦的，腿上腰上都是伤呢。还有，她临场前一夜都没睡觉，眼睛都没眨一下，你们发现没，她再怎么化妆，眼睛周围都是黑黑的一圈。

    男生们呢，倒不关心这些，而是一个劲私下说谈论着某些部位。一同学说，她的腿好漂亮，露出来白花花的，看着怪舒服的。还有一个，则开玩笑说，某某哥们，注意到没有，看的时候那个眼睛都勾起来了，那眼神啊，就像陷入某种幻想境界了，就要把人家吃掉一样。哈哈。他们都大笑起来，说日后定有好戏看了，就看谁先追到她。

    后来，苏丽还得了奖。台下一片掌声。而她上前领奖状的时候，在所有人面前，涌出了激动的泪花。

我真为她感动，鼓起掌来，觉得这是她应得的。

    总之，苏丽成了这次汇演最引人注目的明星。

    不过，当我在人群中看过去，却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潘巧凤。老师特意让她坐在旁边，而她却始终不发一言，没有任何举动，呆呆坐在那。远远看着，似乎很难感到她的心情。

演出结束后，仍然能听到议论的声音。旁边同班几个女生在和谁谈论着她，一个女生说，哇，今天那段跳得真好啊，那个谁，她叫什么名字啊。女生说，妳是指哪个啊。“还有指哪个啊，当然是跳舞的那个啊。”“跳舞的那么多，谁知道妳指谁呢。”“当然中间那个了，你没长眼睛啊，她就是主角嘛。”“哦，那个跳独舞的吧，她是朱苏丽。”“她们班的都叫她苏丽。”“她跳得真好啊，而且长得也很漂亮呢。”“嗯，是挺漂亮的，不过，你们知道么，她其实跳得还不是最好的，很多一起跳的都说了，她很多动作都只能算勉强，真的，勉勉强强。”“这个还叫勉强，妳瞎说吧妳，是不是嫉妒啊？”“妳才嫉妒呢，再说我教训妳。我说的可是事实，因为她本来就是汇演前一个月临时替上的。原先可不是她。”“妳的意思是说，原先跳那段独舞的，不是她？” “对啊，那是谁啊？”“是潘巧凤。”“潘巧凤是谁？”“总之，另外一个女生啦，因为摔倒了，就让她代替了。”“哦，不过啊，我觉得苏丽已经跳得够好了，你们说是不是，尤其是那段，那段还记得么，那个动作好好看，我要是能跳得那么好就好了。”“别臭美啦。”“就说说不行吗？哼！”“人家也是付出过努力的。你知道么，我中午路过礼堂那边时候，就看到她一个人在那里练习，整个中午都在练，不休息的。”“这叫什么来着，‘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对！”“哎，现在真后悔，当初要是也主动参加这跳舞就好了，没准我也能跳那么好，而且还能锻炼下身材。”“要说身材啊，哎，你们知道么，我们班的小潘，身材那才是真的好。她发育得最早，跳舞也跳的好，比所有女生都要成熟，可是啊……”说着，压低起声音来，叽叽喳喳的，猜都能猜到在说什么，“……可能是运气实在差吧，最后上不了台了，就换成别人喽。”“听说她受伤了。”“嗯，是摔倒。”“这么巧啊，那妳倒说说，她是怎么摔倒的？”“她呀，因为跟当时的舞蹈老师田老师吵架，结果自己发脾气还是怎样的，一个不小心，就摔倒了。”“那她为什么要跟舞蹈老师吵架呢？”“哎，还不是因为那个舞蹈老师太坏，也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谁在乎那些呢，现在大家看到的谁，就是谁了。反正我就觉得苏丽好漂亮，真羡慕啊，如果我要有她那样的舞姿就好了。”“是啊，妳那舞姿本来就不错——平时上讲台扭扭捏捏，脸能红成苹果……”“人家要生气了！”“哈哈……”

接下来的，也就没什么好听的了。女生嘛，叽叽喳喳的，之所以叫女生，说个不停，就是这样。总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而且那些个话特多的，能谈个不听，没完没了，从这里，谈到那里，爱谈到哪里，就谈到哪里。我正想蒙住耳朵，却听到她们话锋一转，说到唐糖了。

    “苏丽嘛，确实挺漂亮的，因为有气质嘛。但是要说身材，我们班除了潘巧凤，她还排不上第二呢。谁第二？不骗你，真不骗你。告诉妳啊，原先本来潘巧凤受伤了，大家都准备让唐糖接替呢。”“那为什么又让苏丽了啊？”“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原来后来啊，唐糖跟潘巧凤吵起来了。这个唐糖也真是的，哎，怎么说呢。潘巧凤在之前排练的那些天，和谁斗嘴发脾气最厉害，不就是唐糖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唐糖就是不喜欢潘巧凤，两人一直闹别扭。”“对啊，这个我也听说了。前几天还有谁说，唐糖跟潘巧凤又吵起来了，结果吵着吵着，还把音响弄坏了。”听她们道来，苏丽说的都是真的了。“我可不喜欢唐糖，她平时就一副神气的样子，有一次向她借个笔，她都不借！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我这笔很宝贵的，谁都不借，弄坏了怎么办。哼！也就一支笔嘛，不借就不借，却还故意羞辱人！而且啊，她自以为自己家里有钱，每次带好多东西来，甚至还有人说，这些东西过后还向老师报销呢。”“哇！”“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她也在跳舞队里边。妳们知道么，她经常和那些跳舞的花钱，大手花的，花完了，就向老师报销。本来十块钱就报十五，八十的就报一百！”“哇，怎么能这样！”“是啊，而且有人在日记里都告诉老师了，可是老师也没怎么管。有人说，唐糖是马老师的远方亲戚，照着她呢。”“这个不太可能吧。是真的么？现在谁不都在说，某某老师是我亲戚。”“真的，不骗妳。而且……妳知不知道上学期班费那事？”她压低了声音，“我们班开学才一会儿，几千块钱班费就没了。”“班费？我好像没印象了呢。”“妳好好想想，是不是开学交过班费。嗯，对吧。记得了，当时还不是我们现在这班主任呢。”“哦，记得了。当时还重交了一次，害得我妈还怀疑我，跟我吵了一次。”“妳快说啊，我好像也记起来了。”“当时我们那很凶很凶的班主任，母老虎，还在教室里发脾气，说谁要是拿了，第二天就乖乖交到讲台上来，可是结果呢？”“我记得了！第二天根本没人交上来。”“对！但是那是谁拿的？”“还能有谁嘛？就是她。”“谁？”“就是她啦。”“真的？”“绝对错不了！”

    我吓了一大跳。

   “我有点印象了！对！当时啊，我们班不是交给两个班干部管着么，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对！女的就是她。可是妳们不知道，据说她当时把钱放在罐子里带学校来，好像是中午，然后就去上体育课了。然后，她就对全班说，哎哟，我的钱不见了，弄丢了！”“她没有锁么？”“当然没锁啊，因为就是她自己拿的，怎么会锁呢？而且呢，她还演了一出好戏呢，又是在老师面前哭啊，又是问这个问那个，还怪谁谁我也不记得了，反复问是不是你拿的；当时啊，很多人都给她骗过去了，都怀疑潘巧凤呢。”“为什么怀疑她？”“因为当时中午她拿着存钱罐来学校，正好碰到了潘巧凤，于是就把这事告诉她了。再后来钱弄丢了，当然就怀疑她了呗。结果还弄得潘巧凤哭了好久，还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审问了很久，逼得她当面发毒誓呢！我现在都记得，当时唐糖那副焦急的样子，装得真好，简直不能再像了。还假惺惺地把潘巧凤叫过来，说，是不是妳拿的，如果是妳拿的，就把它还回来啊。”“哇，真想不到，我们都以为真弄丢了呢。”“几千块钱啊，整个班的班费，怎么可能弄丢嘛，想都想得到。”“是啊。”“不过，妳是怎么知道的啊，我怎么一直没听说过。”“根本就没人拆穿她。其实啊，老师早就怀疑她了，只不过人家一个女生，打死也不承认，妳能怎么办？我们之前那老师，可是个老老师呢，几十年的经验，什么看不出来，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女生，老师怎么会没有察觉？只是啊，可能不想闹得太大，结果就没公开了。我们班上啊，至始至终都不知道。”“那妳是怎么知道的。”“对啊，妳怎么知道的？”“是她的父母发现的！她家里虽然有钱，是很有钱，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冒出那么多钱嘛。自己的小孩买了什么东西，难道家长会不知道么？你想想，是也不是？八成因为这样，她的家长就骂了她一顿，但是她呢，还是不承认，于是家长就找到学校来了。当时啊，我们班主任为了处理这事，把她叫到一个角落，和她的家长一起审问，审问了好久呢。都到这种地步了，她还能不承认么？但只怕是家长向老师求了些什么，最后看她也是个女生嘛，顾全面子，所以就没有给全班宣布了。否则，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我当时碰巧在一边路过，就在拐角处听到了几句，就几句，什么‘几千块钱，妳到底用什么地方了？’‘……剩下多少’ ‘……是不是只有你一个’等等，唐糖还说，‘……都用完了，真的都用完了’。真的，这都是我亲耳听到的。这种事，我可不敢乱说！当时啊，唐糖都哭成什么样子了，那件事，肯定是她无疑了。”

    我感到无比吃惊。简直难以置信！而从她们的语气听来，也决不是瞎说，都是有凭有据的。“……那以后，直到过年前后，唐糖都一副特别有钱的样子。你想想，有人当时就怀疑了，说，唐糖，妳好有钱哦，怎么这么有钱。唐糖呢，什么都不说，反正她家有钱，妳能把她怎么样。不过妳也想想，哪个家长会这么蠢，就算再有钱，会给一个初一的孩子几千块啊，过年都不会！几个同学放假找她玩，每次都看到她买了各种玩意，还独自逛服装店呢。”不过，她又说了：“我给妳们说这些，妳们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否则，她要是找上我，可有的麻烦。”几个女生都说，当然不会说啦，我们也只是好奇而已嘛。“可是，她自己拿了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怪潘巧凤呢。”“哎，小潘真可怜。”“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也许是潘巧凤老实好欺负吧。这个世界上啊，做人真的不能太老实。妳看看，我们班那个能猫，开学以来，不知道欺负过多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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