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类稿》明 郎瑛 （十七）

1 池州青羊宫有一首石刻仙律诗，是嘉靖年都御史刘大谟所刻的，律诗前面有写道“这石刻的字如雷电，是鬼神所写，字体变幻莫测，但又遵循六书的规矩，我相信这肯定不是一般人所写的。还好有九龙主人善加呵护保存至今，要是让飚车羽轮给磨去，真会让我们这代人蒙羞。” 世间传说这首律诗是陈抟所写。诗说“仙境闲寻採药翁，草堂留语数宵同；虚传山下云深处，直与人间路不通。泉引藕花来洞口，月将松影过溪东；求名心在闲难遣，明日马蹄尘土中。”后面落款说“三清道丈玉皇举人太和子书”。 按我个人看法，这是一位落第未仕的读书人所为，我们来看首句说“仙境闲寻”最后又说“求名心在闲难遣，明日马蹄尘土中。”仙人怎会讲这样的话，而且名字又特神乎其号，字体的确异于常见，不懂书法的人跟风四处传诵。如果刘大谟真有说“又遵循六书的规矩”这几句话，那么他真在欺骗世人，难道他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很多有识之士，这只会招来讪笑。越揭发越觉得丑态百出，徒污纸墨。 2 世人传说杭州于少保题桑诗说“一年一度伐枝柯，万木丛中苦最多；为国为民皆是汝，卻教桃李听笙歌。” 题犬诗说“护主有恩当食肉，卻啣枯骨恼饥肠；于今多少闲狼虎，无益于民尽食羊。” 我觉得这二诗不象于公诗集中的风格，于是去请教前辈，他们说“听说是在某人家中写的。”虽然句子很俗气，但意趣到位，而且也似于公的性子，或许是于公不经意而说的，就如他的《手帕》《蘑菰》这类诗也有可能。有人说“犬诗是李时勉写的”，不知真假。 3 南京有个朋友，有天去仙坛召仙，得诗说“风露凄凉雨过天，窗疏有月到床前；夜深不作红尘梦，注得《南华》四十篇。”接着又说“强胡扰扰我提兵，血战中原恨未平；大厦已斜支一木，岂期长脚误苍生。” 我朋友请教仙人尊称，回答说“是二人，前一位陈抟，后一个岳飞。一个仙游，一个屈死。生死虽然不同，但他清风，我精忠，所以一起归仙位而不死，今天我们刚好一起路过此地。” 朋友又问“秦桧也托生了没？” 于是仙人又写“自古奸忠同一死，奸忠死后各留名；奸忠总在斯文断，焉有来生与再生。” 虽然明知道不是陈抟、岳飞二位，但看写的诗也文笔明朗有些豪气，并且还有道理，肯定是位读书人。 4 《清暇录》记载，黄巢落第，写有《菊花》诗说“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我也听说我朝太祖也有《咏菊花》诗，说“百花发，我不发；我若发，都骇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现在人看这二首诗，彼此所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成功了是大明朝，失败了是黄巢。 但我认为这句“香气透长安”，就是有造反的意思，满城尽带甲，就是要兴兵，后来黄巢果然在秋天时节宣布起义。 太祖打败士城、友谅，与坐上皇位的时间也都在八、九月起西风的时候，穿金甲都是说要做皇帝的意思，这是我对二诗的见解。 5 古时人们认为李白、杜甫二人没有高下之分，所以韩愈有诗为“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在《玉屑》《阳秋》这二部书中，皆轻蔑说“李白怎么能与杜甫相提并论。” 其实从杜甫、李白自己的话中，是可以辨明的，杜甫说李白“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李白斗酒诗百篇”“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从这些句子可以看出杜甫很注重李白的才华。 李白说杜甫“醉别复几日，登临徧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为问因何太瘦生，只为从来作诗苦。”似是平辈之间的语气。 可能当时李白的个性比较豪爽，才思敏捷；杜甫的个性比较质朴，为人比较正直，所以二人一相见，一个显得特兴奋，一个处得很平常。但是二人的成就，都属于一等高人。如果要细论二人，那么就是一个勉然，一个自然。 6 我不懂音乐，也不善于写词，我见到古人所作的歌，有取不同名字但里面的词都一样，又有些名字相同但里面的字句有增减，我真的看不懂。后来见到元朝人周德清写的一本书《作词起例》，然后才明白同名异名各有自己的旋律，字句有增减的，也各有自己的旋律，可惜这本书中在这方面记载不多，而且又夹杂写了许多词牌名，检阅非常难，我现在将它记录下来，以便大家观览，或许可让懂音乐的去考证。 黄钟《水仙子》，双调《水仙子》，黄钟《寨儿令》，越调《寨儿令》，仙吕《端正好》，正宫《端正好》，仙吕《祅神急》，双调《祅神急》，仙吕《上京马》，商调《上京马》，中吕《斗鹌鹑》，越调《斗鹌鹑》，中吕《红芍药》，中吕《醉春风》，双调《醉春风》。 这些是名字相同旋律不同。 黄钟共计三词，分别是：红锦袍即《红纳襖》，綵楼春即《抛绣球》，双凤翅即《女冠子》。 正宫共计四词，分别是：灵寿杖即《呆骨朵》，伴读书即《村里秀才》，黑漆弩即《学士吟 鹦鹉曲》，六么遍即《柳梢春》。 大石调共计四词，分别是：归塞北即《望江南》，卜金钱即《初问口》，催花乐即《擂鼓休》，蒙童儿即《憨郭郎》。 小石调共计一词，是青杏儿即《青杏子》也可归入大石调。 仙吕共计一词，是金盏儿即《醉金钱》。 中吕共计五词，分别是：红绣鞋即《来履曲》，喜春来即《阳春曲》，朝天子即《谒金门》，苏武持节即《山坡山》，卖花声即《升平乐》也写作《升平煞》。 南吕共计六词，分别是：一枝花即《占春魁》，玄鹤鸣即《哭皇天》，採茶歌即《楚江秋》，草池春即《斗蛤蟆》，阅金经即《金字经》，翠盘秋也可入中宫即《干荷叶》。 双调共计十二词，分别是：步步娇即《蟠桃曲》，银汉浮槎即《乔木査》，落梅风即《寿阳曲》，雁儿落即《平沙落雁》，德胜令即《阵阵赢，凯歌回》，水仙子即《凌波仙 湘妃怨 冯夷曲》，殿前欢即《小凤孩儿 凤将雏》，滴滴金即《甜水令》，折桂令即《秋风第一枝 大春引 蟾宫曲 步蟾宫》，汉江秋即《荆襄怨》，荆山玉即《侧砖儿》，捣练子即《前胡捣练》，沽美酒即《琼林宴》，驸马还朝即《相公爱》，挂玉钩即《挂搭沽》，醉娘子即《醉也摩挲》，小拜门即《不拜门》，慢金盏即《金盏儿》，拨不断即《续断弦》，也不罗即《野落索》。 越调共计四词，分别是：调笑令即《含花笑》，禿斯儿即《小沙门》，寨儿令即《柳营曲》，三台印即《鬼三台》。 商调共计一词，是梧叶儿即《知秋令》。 般涉调共计三词，分别是：脸儿红即《麻婆子》，急曲子即《促拍令》，耍孩儿即《魔合罗》。 这些是名异词和旋律相同。 正宫共计七词，分别是：端正好，货郎儿，煞尾，吕，混江龙，后庭花，青歌儿。南吕共计三词，分别是：草池春，鹌鹑儿，黄钟尾。 双调共计四词，分别是：新水令，折桂令，梅花酒。 以上是字句可增减。 7 本朝开国初王元章写有《书怀》，以及王子充也有《郡斋偶赋》，二诗的意境相同而用韵上有差别，真是奇异。 后来我读唐朝刘长卿的《余干旅舍》和张籍的《宿江上馆》时，发现这二诗但用同韵，而且意境也相同，真是巧啊！ 以上说的这四诗都可称为奇作，于是我特意将它们记录下来。 王元章《书怀》说“世情多曲折，客况自堪怜；听雨愁如海，怀人夜似年。草肥燕地马，花老蜀山鹃；冷淡无归计，苍苔满石田。” 王子充《郡斋偶赋》说“宦况真萧索，虚斋足自眠；思亲怀爱日，阅史录疑年。白发生愁后，黄华立醉边；风流陶靖节，输尔早归田。” 刘长卿《余干旅舍》说“摇落暮天迥，丹枫霜叶稀；孤城向水闭，独鸟背人飞。渡口月初上，隣家渔未归；乡心正欲绝，何处捣征衣。” 张籍《宿江上馆》说“楚驿南渡口，夜深来客稀；月明见潮上，江静觉鸥飞。旅宿今已远，此行殊未归；离家久无信，又听捣寒衣。” 8 夏忠靖公的《咏徽庙黑竹》说“宝殿无心论治安，碧窗著意写琅玕；枝枝叶叶真潇洒，争奈金人不爱看。”这诗是斥责宋徽宗不务正业，不像个皇帝。 本朝国初的张来仪在咏《折枝桂》说“玉色官瓶出内家，天香浓浸月中葩；六官总爱清凉好，不道金风捲翠华。”这是斥责高宗不知道怎么做人家的儿子。 又有一诗，忘了是谁写的的《石榴》诗，说“金风吹绽绛纱囊，零落宣和御墨香；犹喜树头霜露少，南枝有子殿秋光。”这是说南渡，有可惜的意思。 三首诗都写得非常含蓄，后面二首的琢句尤其工整。 9 苏东坡有《洗儿》诗说“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生儿愚且鲁，无灾无难至公卿。” 杭州有先辈瞿存斋宗吉也有一诗说“自古文章厄命穷，聪明未必胜愚蒙；笔端花与胸中锦，赚得相如四壁空。”这诗的立意明显是从苏东坡《洗儿》而来，但那种自我感慨没苏东坡那么强横，这点高过东坡。 苏东坡又有一首《白发》诗说“人见白发忧，我见白发喜；多少少年人，不见白发死。” 昨天我见一本书《说郛》记载一首诗，也似乎写得比苏东坡好些。诗说“劝君休镊鬓毛斑，鬓到斑时亦自难；多少朱门少年子，西风吹送北邙山。” 又，宋朝淮南阃帅夏贵投降元兵，四年后死，有人写了一首诗说他“自古谁无死，惜公迟四年；问公今日死，何似四年前。”有人见到他的墓说“享年八十三，而不七十九；呜呼夏相公，万代名不朽。”这二诗是同说一个意思，但辞意诚恳婉转，有各各的妙处。 10 《石林诗话》记载晏元献题了一首《竿技》的诗，诗是写在中书大厅墙壁上，诗说“百尺竿头袅袅身，足胜跟挂骇傍人；汉阴有叟君知否，抱甕区区亦未贫。” 王安石隔天在此诗后又续上说“赐也能言未识真，误将心许汉阴人；桔槔俯仰何妨事，抱甕区区老此身。” 这二首诗，不知在争什么事？我从这二诗中，可以见到晏元献的质朴，王安石则比较张扬，二位先人的心地，诗中一看便知。 又韩侂胄见傀儡戏中土偶背小孩，土偶人名迎春。他便叫姪儿赋诗，姪儿说“脚踏虚空手弄春，一人头上要安身；忽然线断儿童手，骨肉俱为陌上尘。”韩侂胄不久造了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