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奇谈】失落的纪年

- 今年的新兵怎么样?
- 都不太行。
- 哈哈,最近牺牲的人有点多啊。
- 瓦登佬集结了三十号人,而且有想深入腹地的举动。在镇子周遭放火佯攻,然后专挑大屋宅下手,抢劫的少,杀人的多,我们对此只能加强提防巡逻,但效果也就那样了。
- 嗯,确实,我们太被动,敌人太狡猾了。
- 这是战争……老鹿,我时常想,你为什么怎么都不肯当我们的军师,明明你从小就在书堆里长大,又对什么事都有比我们普通人长的见识,你如果能指导我们战备,也许我们就不必总被动挨打白白死人了。
- 我读的书又不是军事理论,况且,这里有超凡阅历的人只能是地主阶层以上的人吧。
- 对啊,可他们顶多捐赠物资和推荐兵丁,没一个愿意当军师的。
- 放着逍遥日子不过,跑去当军师,按自己规划的计策打胜仗了还好,打输了就要永世背骂名。这档子事情谁会去干啊。况且要做合格的军师就要进驻边防驿站,那是会被敌人偷袭,真真切切有性命之忧的啊。
- 要不是我手底下的兵丁大多只会拼杀,我也倒希望能有点什么奇招能防住山里的那帮催命鬼。
- 巡逻犬呢?
- 战绩斐然,托你的福,三十条巡逻犬帮了镇子太多了。
- 那你可千万要善待剩下的十一条啊。
- 唉……虽然不好承认,但狼狗在雪地里混战时比人有用……
- 因为我们,他们,都只是人类城市而已,不是国家。对面来的也只能算得上是强盗,而不是军队。供养一支真正的军队所需要的成本你也算得清楚,瓦涅切特做不到,伊瓦莱登也做不到。说难听点,我们就是在互相消耗人口而已,让两拨镇民拿着草叉斧头互相干架,你能指望有什么英雄图景吗?
- 唉,真是越打越绝望,各自安好不行吗?抓获的那几个战俘一个个跟疯子一样,我都不知道这种背叛咱们先祖的杂碎的后代怎么能把谎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 很正常,我的朋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也一样,都只是一些没受什么教育的穷人么。能从那罐头似的大山里跑出来见见外面的世界,光着一点我觉得就很吸引他们了。
- 说真的,老鹿,咱们有可能吗,咱们未来的某一天,率军攻入伊瓦莱登……
- 不可能,那是妄想。再有一两百年也不可能靠草叉斧头征服伊瓦莱登的。
- 但战斗终将取得最终胜利的信心不能丢哇,都是为了我们后代的安宁……
- 你今年多大了?
- 二十了,怎么?
- 你什么时候生日?
- 六月十七,怎么了?
- 今天几号?
-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 我说今天是你第一次战斗胜利五周年你信吗?
- 当然不信,离过年还早着呢吧?
- 那天与今年有什么不同?
- 你是说人,还是我的想法什么的?
- 这个世界。
- 这世界?没什么不同啊,要么下雪,要么不下雪;要么刮风,要么不刮风。不就这样么?
- 那……今夕是何年?
- 不知道。
- 一年有多少天?
- 三百六十天,你问这个干什么?
- 一个月有多少天?
- 三十天啊,你在看我疯没疯吗?
- 你知道吗?旧世界里人们纪年并不是全是按三百六十遍日出当一年的,那时候四季被均匀划分给那三百六十五天,甚至还有闰年的存在。闰年还要多算一天,多出来的一天就算在唯一不足三十天的二月里。
-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 旧世界的新年就是在冬季里度过的哦,过了新年气温会抵达全年的最低谷,然后逐渐回升。
- 有什么用吗?我们也照样可以用这三百六十天纪年,想知道也可以上镇里问史官啊。
- 史官不知道了,二十七年前闹革命,人们烧粮仓的时候把文书连同账本都烧干净了。
- 知道个大概不行吗?你可活得真讲究。
- 没有明确的日历,没有精确的纪年,我们可能正在旧日历里的夏天过新年,你将人生中重大事件绑定的那一天每年晚上的月亮都不在同一位置。
- 你说的纯粹是富人们才考虑的屁话,能活着就不错了,旧世界旧世界,你能回去啊。
- 大象……我理解你。我们生活在没有四季更迭的冬天里,过的时节都要靠镇上专门计天数的部门发公告。我只是想说,我们本不该这么糊涂茫然……
- 这就是末日世界啊,吠风少爷,你就算是从三百年前精准纪年记到现在,又能怎样?我就问你,知道的那么清楚那又能怎么样?
- 那样,如果这场冬天过去,瓦涅切特迎来迟到数百年的春天时,咱们……咱们的子孙后代就能知道,这场何其漫长的冬天,到底在这里赖了多少天……
- 你这辈子都不会遇见春天的,大家吃都吃不饱的时候,是不会空想着四季长存的旧世界和未来的。到时候人们都饿死了,春天也不会来,能记得清楚冬天持续了多少天的人又能怎样,到时候死得能更明白?明白人类文明在末日里到底挣扎了多少天?拜托,你是难得的聪明人,要想就想点有用的吧。
- 这样……
枫林鹿发白的脸色像凝固了的猪油,他动了动嘴唇,看着还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是没说。他将哆嗦的双手并住慢慢遮住发福的脸庞,发出一丝丝苦笑,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终于,随着抽泣声越来越明显,这个二十五岁的男人躺在私宅的大床上翻过身掩面恸哭,蜷缩起身体使他宛如孩童。
在他身旁,二十二岁的巡逻队队长文桃·大象,从床垫上坐起来。今夜月明,皎白的月光经由层层雪被从巨大的窗玻璃中照进屋内。
大象知道,枫林鹿的哭笑症又犯了。
他遥望着被月光照得惨白的世界,不明白为什么枫林鹿如此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旧日幻想。
他本是来请求吠风犬舍再赠予巡逻队一些三岁龄猎犬的,现在老股东这样,让他也不好提这个请求了。
枫林鹿每次哭笑症发作时,没有十几个小时是不会稳定下来的,大象拍了拍这个从小就疯癫的男人的肩膀,轻轻从床上下来走出门去。
在骑马回巡逻哨卡的路上,吹着夜风的他望着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的圆月,老朋友真诚发问的声音犹在耳边。
“今夕,是何年?”
是啊,这个冬天已经持续多少年了呢?
现在还有谁能说的清楚?
但这真的重要吗?
不重要,人类又不是靠记日历来抵达第二天的。
记得清楚时岁,只有在人类文明有望挺过这场寒冬时才有意义。
或许正因为已经没人在乎春天到底会不会回来这个世界了,枫林鹿才会那样痛苦的吧。
如果他能降生在遥远的过去,或是足够遥远的未来,能幸福的生活就好了。
可他既不属于这里又无法抵达未来,不得不困在这个行将就木的人类世界中挣扎无望。也许在他期盼的那个世界里,从头至尾都只有他独自一人。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会发疯吧……
【对白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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