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突围
谁也没曾想过,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迎接”世人。后者被接踵而至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不得不再次思考其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然而,作为这渺小中的一分子,我的耳畔却响起狄兰·托马斯的那句训诫:
Do no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温和地走近那个良夜。
何为良夜?是“天命难违”的诅咒,是无人能逃避的死亡,是失败与颓唐向人类的招安。
面对突然袭来的黑暗,我选择在良夜中突围。
一个常理:每每遇到变革,受到冲击的人们常常会对自身主观能动性产生诸多怀疑。譬如十九到二十世纪的欧洲,人们在迎接工业文明的汹涌浪潮时,也在悄然中经历着虚无主义的折磨。从彼方的角度观察,叔本华关于“人生无意义”的思考也并非不可理解。然而相比之下,我更欣赏加缪的人生哲学——这个经历过两次大战的文学家,用看似最虚无的故事传达出最鼓舞人心的力量。他在诺奖致辞中指出:对于那些因时代而绝望的不幸者,应在与之斗争的同时理解其错误,因为他们只是“在过度绝望中行不智之举,对时代的虚无主义趋之若鹜”;但作为文艺工作者,应当“锻造一种灾难时代的生活艺术”,担负起追寻真理和自由的重任,并在必要时为此牺牲、无怨无悔。我很爱他在《局外人》中塑造的莫索尔:一个看似过度理性却至死坚守本心与真理的人。在这种世界观下,人可能面对极难(甚至不可能)击败的困难;然而即便如此,也要奋斗到底,无怨无悔。
北岛有一首很出名的诗,通篇只一“网”字;太多人赞美脱网者的超然,我却把目光投向那些为自己、为世人、为真理在网中奋力挣扎的人。也正因此,相比起阮籍的穷途之哭,我更敬佩辛弃疾醉中的“挑灯看剑”;相比起庄周的醉生梦死,我更慨叹李贽在狱中以死明志的抗争。他们一个生于末代、半生挂念意气风发少年时;一个身处囹圄、至死仍守“离经叛道荒唐言”。总的来说,我并不欣赏儒学的世界观,但其影响中国千余年的、“人定胜天”的精神是我十分赞同的。不同于西方或印度传统教义中的“转世”“救世主”思想;中国人从不盲目信仰宗教,对神佛的崇拜也必然有目的性,这个民族也因此得以延续几千年、在危难关头不止一次地扭转乾坤。
事实上,对悲剧英雄的崇拜几乎成为中华民族的特质。早在上古神话起,“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任性便刻在了中国人的血脉之中。私以为,夸父在日落以前就已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他之所以依然固执地奔跑,只因为不愿被动地顺服于黑夜罢了。而一八四零的那声炮响,对于沉寂近千年的古老大地而言,又何尝不是突然的转折呢?那动荡岁月又将多少人从天朝上国的美梦中唤醒,转而直面惨淡的黑暗?纵使面对良夜的温柔陷阱,鲁迅依然挥笔似刀:“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萤火微弱,难敌长夜,但当亿万萤火汇聚成太阳,也便有了“拼将十万头颅血,誓把乾坤力挽回”的豪迈,有了苦尽甘来的如愿以偿。
最后,我又想起了莫尔索。在小说的结尾,他有这样一段内心独白:“我期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来看热闹,它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诚然,在有些时候一味炫耀人类的力量显得有些幼稚且教条,我们必须承认客观命运的强大影响。但反过来,为了追求标新立异而宣传消极厌世的思想,本身也就落入了随波逐流的怪圈中。人生在世,最幸运的不是有改变现状的能力,而是即便面对无法挽回的败局、面对良夜的温柔陷阱,也有权发出怒号:“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白昼将尽,暮年仍应燃烧咆哮,怒斥吧,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也正因如此,我愿携着熊熊心火突破良夜的重围,而后将自己也化作火焰,燃烧着,期盼下一次日出。

写在后面:
本文主题源自2020年高考上海卷作文。
世上许多重要的转折是在意想不到时发生的,这是否意味着人对事物发展进程无能为力?
请写一篇文章,谈谈你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和思考。
先前按照考场规制写了一篇,发现我并没有在八百字以内将自己观点表达完整的能力。于是开始胡搞,有了如上产物(向语文老师道歉)。不过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我是个俗人,理解不来太深的哲学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