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台山记

序：余出学门，几三年矣，母忧之，父望之，然不得中者历二年余。少时所记数语，当是时复感，伤甚。幸至于今，堪任一吏，稍慰恩心，兴亦复至。适乡政府来斯鹿台，称心而为前章，亦欲文出于奇，一偿夙怅。未及毕，一族老亡故，余父与殡之，余亦在。处死生之隔，闻泫泣之号，使悲复来。然后觉人生之境进，何以哉？学二十载，一朝始觉不负，不更事何以致！于是续前章而补缀，止旨归大异于前，此志但付同流解。

壬寅之冬，将赴雪寒。子青录村干，随府登鹿台。鹿台者，山列沁南，史肇炎汉，儒笔置阁以正承，佛藏砌室以玄传。并有鹿鸣、积雪之奇，殊其异哉。然斯盛景，吾未见之。尤地处近乡，山水亦类，履之如故，望之如常。故自甚怪，得无言非其实哉？于是悻然罔游，至于终。 俟归，览图志。某夜眠，复梦之。一老翁道立，泰然曰：“彼历鹿台，可以观否？”余垂首唯唯。其人笑曰：“观者三等，其下者择物应心，遍观而偶得之。其上者以心择物，谋观而趋得之。再上者应物随心，途观而妙得之。 譬之陈入目而拈周，斯人始也，凡出则游，遍目览物。然物可观者，貌相不能尽其意，声色不得扼其要。舞雪瘫泥，可以同其理。鹿鸣犬吠，可以和其律。何则起兴之机常有，独人不遇哉？盖是其人其时也，落英败朽，皆可动摇其中，似有面照之感。非其人其时也，陌路相错耳。 及碌碌而寡得，岂不思变？何以言哉，游必有方，类养自然。观日则登，览物则季。是其人也，鹿台之时美可得观矣。迄彼观止，其必曰：“其发鹿鸣，会风和水，如苍岭柏声之隐雪，如碧涧溪响之落埃，扬扬乎缕光为弦，沉沉乎水波应捣。其致雪积，披野连垄，如四方繁尘之改素，如上下物类之衣白，渺渺乎云雾作页，沓沓乎穹被加盖”。 至于物渐，何甘弔残。谁人可祚，顾微顾涟。一日之间，朝暮催为乐忧，恍惚不察何所为之游。方其谒山而立，视之旷然，行数里，一僧院一豚场而已，不见旁瑕。自经石阶上，始入山林。山中多松，形瘦，其顶如爪，下翻若按。少溪，不得濯凉，偶见大石，疑古溪底。经小大古井，即望祖师禅院，便喜者众。会三转至坪，复登台，群山伏于下若丘状，是以欣然返。及既下，循山阴入谷，北顾有苍岭为限，界如断轴，剩山半卷。其味岂不足乎？” 余信然垂首，问彼何所由来，翁答：“余，此山育成，汝心塑之。其形也，饮水涧中，牧养山林，其神也，观风味道，自然天成，是一心之从众，而人所能共见。其不见也，盖人之所遇，形效百类，或伏，或跃，或奔，或藏，忽佯垂翼于云天之上，间幻潜鳞于泥沙之下，形神似二而一，独怏怏然乎不可迹也。然形虽巧目，难踪尾屑，源之尤归一身，辨之无过一心，是心感于外，自应万物，灵感不言，乃惑于物。自言殊难！故自名曰灵鹿，答尔自言。” 后记，是岁大寒，疫多伤，年有丧。鹿台之雪似有故然，不知何去来哉，人面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