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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秋/重云同人文】绯云锦(三)

2021-05-27 18:29 作者:梧桐流雨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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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云那日与行秋相谈甚欢,直到将近晚饭时分,估摸着云堇那边该散场了,行秋还要留他吃晚饭。重云觉得再不能叨扰下去,固辞不受,说日后一定常来拜望,终于还是回了吃虎岩。一踏进万民堂,香菱已经兴冲冲迎了上来:“怎么样?可见到那位沉秋先生了?”

重云如实道:“不光见到了,还见到了云堇先生。”

香菱便惊得嘴张了老大。重云犹豫一下,又道:“不光连云堇先生亦见了,还听了她与青荼先生唱的一出《连心珠》。”

这时候离饭点还稍有些时候,店里尚不甚忙。卯师傅拿了笤帚抹布等物往他们跟前过,听了这话,也不免惊道:“嗬,这真是去得巧了!收了你多少听戏的银子?”

重云摇头说:“只我自己备了些薄礼,是拿去拜会沉秋先生的。没想到沉秋先生和云堇先生是至交好友,就邀我去听戏。他两个都是真性情的,极好的人,一分银子也没要。”

卯家父女俩不免啧啧称奇一回。香菱又问他:“那沉秋先生也是他们戏班子里的了?”

“嗯。先前是我猜错了,他并不是说书先生。”重云答道,“但他也不唱戏,原是专给云堇先生写戏本子、依曲填词儿的。说是这些年的新戏本子,云堇先生就只服他写的,还说下次一定请我去听。”

香菱“哇”的一声惊呼:“原来和裕楼里也有这么有趣儿的人呢!爹爹可听见了!”

卯师傅又到后厨忙活去了,在灶台跟前回头应道:“哪里都有爽快人不是。这样也好,重云小兄弟要在这玉京里长住下去,还要跟绯云坡那些贵人老爷们打交道,多个朋友多条路么!”

 

此后数日内,重云又在吃虎岩一带接了好几家的活儿,东奔西忙了一阵。这些时在玉京见过的鬼怪魂灵千奇百怪的都有,比他从前在山村小镇里见过的又不知多出多少花样。重云于是不免感叹,玉京到底是人多事杂。往常跟着师父在一个又一个小山村之间游历,一月到头也未见得碰上两三桩奇闻怪谈呢,这里头又多有以讹传讹,能有一件是真的鬼怪作祟就算了不得了。这玉京里居然三天两头有人请他去,还全都是真的。只是不论如何闻所未闻的鬼怪妖邪,他仍是一概见不着面。多亏了他的纯阳之体,那些东西不等他亲眼看见就逃得无影无踪了,重云只能凭他每次进门后第一时刻的朦胧感知判断,这其中以执念未了、不得消散的游魂为多,真正厉害的妖邪少之又少。他谨记师父的教诲,只要游魂未结成怨灵,一概不得将之打成魂飞魄散,还需尽力化去其执念。便是化不去,最多也不过驱离,使之不再扰人罢了。是以对重云而言,真正结印斗法、刀刀见血的阵仗,迄今还未有过,都只是小打小闹,未动真格的而已。他每日早晚仍在借住的小屋后院里练功不辍,修为日有长进,日子倒也安稳。

这日又是一整日得闲,重云便动了心思要再去和裕楼转转。出了门却见吃虎岩街上人来人往,比平日里更热闹了好几倍,而香菱在万民堂门口招呼他道:“重云!今日东市大集呢!你还没见过咱们这里的市集对吧,可要去看看?”

重云心说怪道如此热闹呢,原来京城里大集真是这样人潮涌动的。他原本不大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但头一回逢上玉京市集,心中不免好奇,怎么也该去瞧瞧。于是应道:“香菱不去吗?”

“我就不了,今儿店里忙,我上回年里大集也去过了!”香菱抱着个空蒸笼回头望他道,“你去看看呗,好吃好玩儿的都有,不去一趟,就又要等上一两个月了!”

绯云坡在城东南,吃虎岩则在西南,左右一样是往东头去,重云便决定先去着再作打算。怎料刚行至集市口,不远不近望见一个眼熟的侧影,可不就是行秋,一身极轻简的素衣,作小书生打扮,好生文雅俊秀模样,手里拿了柄收拢的折扇,只右耳上那只琉璃珠耳坠仍是不改。再细看,旁边那个淡红罗裙、白纱帷帽,垂纱下隐约可见金钗玉佩,作富贵人家闺阁小姐打扮的,必定是云堇了;而她身畔那个装束头饰都轻便活泼许多的淡蓝衣裙的姑娘正是月牙儿。后头还有位身量更高些的少年,也作书生打扮,淡淡青玉色衫子,一时倒认不出来。重云不及多想,忙赶上去唤他们:“云姑娘!月牙儿姑娘!”

一行人齐齐转头看来,见是他,都停下来等着他。重云小跑到他们跟前,才又放回平常说话声量轻轻唤了一声:“秋郎。”

行秋含笑望着他,好像并不十分意外。倒是月牙儿立刻露出惊讶状道:“哎呀,这可真是巧了!重云公子也来集上瞧热闹吗?”又转头望云堇一眼,再道:“可不是有缘吗,这几天咱们正念叨重云公子呢,今儿就碰上了!”

云堇笑向他解释道:“我们来给大家伙儿采买些东西,顺带也来凑个热闹,散散心。”又引他和那位玉色衣衫的少年人相见道:“这位是咱们梨香苑的青荼先生,你前些日子在戏台上见过他的。青荼,这位便是重云公子了。”重云这才记起原来是他,除去戏中妆扮,也是丰神俊朗一个美少年,只不若行秋那般灵秀出尘罢了。怪在行秋那样的人却学不成戏,要说也是可惜了。

两厢见礼过,一行人当然邀重云同行。行秋像模像样以折扇半掩面,活脱脱一个少年风流的小书生,眉眼带笑道:“咱们说是替人采买东西,实在是出来玩儿的。堇姑娘是小姐,月牙儿是丫鬟,青荼跟我俩是两个书生,权且扮作小姐家的穷亲戚好了。”一席话说得众人全笑了。云堇亦掩口笑道:“重云公子别见怪,秋郎原是不拘什么情形都能拿着作出话本子来的。公子是头一回来瞧玉京市集,让秋郎引着你到处转转吧。”

“嗯,如今又添了一位小道长了。”行秋望望重云一身藏青道袍,笑说,“我俩走前头,给小姐开路去。”说罢随手牵了他衣袖一角,就拉着他打头里走。重云看集上人多,还不忘回头半是认真半是客气让了一句:“那就有劳青荼先生照看好两位姑娘了!”青荼稍稍一笑,对他点了点头。

于是他由着行秋拉了他走。待赶到距离云堇三人大约有十来步远处,行秋才放慢了脚步,以扇半掩面,靠近了他耳畔低声问:“重云不是因为纯阳之体,不大喜欢这等热闹场面吗,可要紧?”

重云万料不到几日前一句“纯阳之体”,他到如今还记在心上,不免受宠若惊,连声道:“不妨事的!只不要是上次唱完戏之后满堂喝彩那般情形……其余都还好说。”

行秋听罢含笑点头道:“好,我记得了。”于是收了扇子,也不再牵他衣袖,眉眼盈盈望他道:“重云若是看见什么新奇有趣的,咱们就到跟前去瞧瞧。堇姑娘有青荼先生照应着,我今儿且专给重云公子作陪了,可好?”

他久在和裕楼那样的酬酢场中熟惯了的人,信口说笑便是天然一副体贴做派,丝毫不显得自屈了身份,只像顺理成章便该如此的。重云初次见他、与他共伞那日早已领略过一回,当日误以为他是位富家公子,还着实吃了一惊。今次虽已知道原委,仍是不免心下暗叹。他记得行秋先前说过自己原是“微不足道之人”,怕也只有这样黠巧乖觉的人,方能以低微的出身在和裕楼里站稳脚跟了。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阵,醒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还不曾应声儿,早跟着行秋不紧不慢走出好一段路了。回头望望,只见云堇和月牙儿尚在十余步开外一家摊位跟前挑选些头绳、手帕之类,青荼抱着双臂立在一旁看着,哪里顾得上他们二人。再往前一看,前边是一溜儿卖些常用木器的摊子,内中却有一家挂着葫芦、桃木剑等辟邪之物。重云不免好奇:“此处居然也有这类器物?”

行秋在他身旁笑应道:“集市上素来是有这些东西的,大多是寻常人家买了回去挂着,求个平安。不过今日咱们有正经的行家在这儿呢,且去看看跟重云用的比起来又如何?”

他二人当真前去挑拣了一番。待走开后,重云便摇头道:“挂在家中辟邪尚可,只都不能用来做真正的祛邪法事就是了。”

“哦?果真大有讲究的呀?”行秋好奇问道,“跟重云用的如何不同了?”

重云解释道:“我的剑还是十岁那年,师父给亲手做的,可惜出门时想着今天又不做法事,不曾带在身边,不然给秋郎亲眼看看就知道了。且不说选材如何费心,单就说刚刚摊子上的剑做得那样轻,剑身那样薄,哪儿能架得住——”却忽然住口不说了。行秋不免一叠声追问:“架得住妖魔鬼怪么?原来那些东西也要重些的剑才好对付的?我可真不曾听说过了。”

“重剑还是趁手些。再者……”重云犹豫了一阵,方道,“秋郎可记得我是有纯阳之体的?因为这个,寻常邪祟见了我,往往避之不及,是以我长这么大以来,亲眼见过的妖邪并没几个。真正用上了桃木剑的次数,掰着指头也数得过来。那几次都是碰上了格外厉害些的,还是不要细说的好,毕竟是不干净的东西。秋郎勿怪。”

行秋点头笑了:“那我就不多问了。想来常人在那些东西面前大抵都是不堪一击的,不然也用不着驱邪方士了。”

重云又顿了好一阵方道:“照理说,若要与方士相交,须得少过问驱邪除魔之类的事,最好干脆不要深交才是。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便算方士本人不怕,常人稍有不慎沾惹上是非,总归不好。所幸我有纯阳之体,寻常邪物一概不敢近身,所以还不妨。若非如此,我竟也该离秋郎远些的才好。”

行秋怔了下,好一阵才失笑道:“重云未免也太实诚些。若是但凡逢着个投缘些的就这么说,惹得人害怕了,岂非到头来一个朋友也交不到?”不等重云回答,又自顾自道:“好在我是不怕这些的,重云只管拿这些事来吓唬我好了。我还正愁寻不着奇闻异事来作戏本子呢。”

重云给他说得没奈何,只得道:“何必非要听那些吓人的。我拣些从小跟着师父四处云游遇见的趣事儿给你讲讲,想来也够你写了。”

行秋立刻见好就收,眉眼弯弯望他道:“这就是了!若是将来戏本子写成了,一定头一个拿给你看。”往前边张望一眼,说:“再往前是香膏铺子了。这次出门前应了好些人,要帮忙挑几盒像样的回去,咱们就在此地等堇姑娘他们一会儿吧。”

不多时,云堇三人便跟了来。两下里会合,只见青荼已经背了一只鼓鼓囊囊的包袱,云堇也拎了一只小巧精致的包裹在手中,大约是些精细东西了。月牙儿左右一瞧,便把怀里抱的都往重云手里塞:“实在对不住,有劳重云公子帮拿一会儿!我得歇歇!”

云堇轻声呵斥道:“月牙儿,成什么样子!重云公子是客,你就累的这样了?”

月牙儿便故意嘻嘻哈哈的陪笑:“哎呀呀,姑娘不是说了重云公子是咱们自己人了,休要见外的吗。”

这边行秋已经从重云手里抢了包袱来背在自己背上,反诘道:“好啊,敢情是跟我见外了,有东西不知道叫我拿,把我当尊菩萨供着呢。”

月牙儿朝前边一扬头:“是是是,都得把您供着呢!那前头不是香膏铺子吗,您得跟咱们挑香膏去呀!”说着自己先往那边铺子跟前去了:“我先去看看哪家铺子瞧着像样儿些,您再来挑,可不敢劳烦您亲自大海捞针!”

月牙儿一张巧嘴说得热闹,重云却吃了一惊。他原以为行秋是要等着云堇和月牙儿两个姑娘来挑香膏,谁承想听月牙儿的意思,行秋才是那个最后拍板儿的。他愣了好一阵才问:“秋郎怎么连香膏也懂的?”

行秋淡淡一笑,只不答。还是云堇轻轻笑着回答他说:“重云公子可别吃惊,他懂的多了呢,比这还想不到的稀奇事儿都是有的,公子日后慢慢的就知道了。”重云还是一脸惊讶,又去看行秋,行秋哗地把手中扇子一展,遮了半边脸,轻咳一声道:“我这叫作不学无术,整日里就只杂学旁收罢了,重云可千万别跟我学歪了去。”

那边月牙儿招手叫行秋去了。云堇笑向重云道:“重云公子不如也跟了去?瞧瞧秋郎是怎么挑的,倒也挺有趣儿。”重云更加好奇,于是跟了去,正见到月牙儿一副大包大揽模样,气势颇足地对摊主道:“有劳您,香味儿太浓艳的不要,把您这铺子里气味淡雅些的香膏盖儿都打开,咱们也不必试用,不会耗费您的!”

那摊主是个年近花甲的老翁,带着个十岁出头的小孙女儿看摊子,一听这阵势,先懵了三分:“哟,这位姑娘,不是老朽疑心姑娘捣乱儿,这实在……老朽只是带孙女儿帮儿子媳妇看一天摊子的,也不懂这香膏,只是哪有全打开一块儿挑的呢,那还能闻出什么分别来呀?”

月牙儿一笑:“您老放心!我家小姐就在那边候着呢,您瞧瞧,绝对不是给您捣乱来的!咱们这位公子自有他的妙法儿,从前一向是这么着,不论跟哪家店里说了,他们都只不信,见过之后就都信了!”

云堇远远地向看摊子的老翁微微欠身为礼。大约瞧着她仪态举止果真像是真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老翁虽然仍在犯嘀咕,还是同了小孙女一道将三十余只小巧玲珑的香膏盒子全打开了。月牙儿便让到一边。行秋上前来,先恭恭敬敬对老人家施了一礼,而后静静立在铺子跟前闭上了眼睛。重云只见他缓缓一呼一吸,数息之后睁开眼,从三十余只盒子里点了七盒出来:“这几种吧。”

那摊子后面的小姑娘眼睛瞪得老大,惊呆了似的望着他。行秋见她如此神情,笑了,想了想又指了那七盒中的一盒,温言向小姑娘道:“这种大约是整个铺子里做起来最费功夫的一种了,是不是?”

小姑娘用力点头。那老翁本来已经在帮他们仔细包裹这些香膏盒子,见状立即道:“真不知几位公子、小姐是哪路贵人,老朽不懂调香,但我这小孙女儿可懂得不少,连她爹娘都说,有了她可算是后继有人了!”说着赶忙又抚摸小孙女儿的头,道:“裳儿,快跟这位公子爷说说,这香是怎么调的?”

那小小女孩抬了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行秋。平民家女孩儿听到祖父说见了贵人,初时还显得有些紧张慌乱,一听说起调香,神色却格外沉着起来,先极认真地问行秋道:“公子爷可闻得出这香是怎么调的?”

那老翁大惊,轻轻推了孩子一下:“这是怎么说话的!好好告诉人家!”行秋连忙笑劝道:“不妨不妨,这是在考较我呢,应该的。”于是闭了会儿眼,方道:“大约要让姑娘失望了,我并非精于此道,只是稍有涉猎,略微说得出一二罢了。调香如配药,一般的讲究‘君臣佐使’,这副香中的沉香和白檀且不提,为君的是一种名为‘飘渺仙缘’的霓裳花,名贵而极难培育。玉京中霓裳花寻常,如此纯正的珍品却不寻常。单论培育此花已是大为不易,且不谈调香过程中作出的诸般层次,那便是我略闻得出而说不出的了。”

那名唤裳儿的小女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正是。阿爹阿娘告诉我,这种名为‘飘渺仙缘’的霓裳花最是难得,好容易得了一株,定要好生精心照料,一年了才做出三小盒这样的香膏呢!名字便唤作‘揽绯云’,既言此种霓裳花好似天上仙人宫殿中的绯红云锦,香气缥缈悠长也如云霞聚散;又是遥忆从前在京都名盛一时的织锦‘绯云锦’,因为以霓裳花瓣为原料织成,因而也有这般幽雅香气……”

“裳儿!”那老翁听到此处,连忙厉声喝住,“休要说了!你爹娘净教你这些调香的道道儿,怎么就忘教你了,‘绯云锦’这一路的话说不得呀!贵人们私底下说说就罢了,咱们小门小户,万一给人听了去,要惹是非的!”

云堇和青荼在不远处见势不对,已经上前来探问情况。裳儿懵懵懂懂道:“可是裳儿刚刚还听人说,顺这条路下去,那头有个贵人家的铺子在卖绯云锦呢,说是真的绯云锦。满街的人都在传,不都没事儿吗?”

重云不解他们为何齐齐变色,但受此气氛感染,也不觉压低了声音:“这是怎么了?为何……?”

月牙儿已经给过了钱,自己收好那只包着香膏的小包裹,匆匆对老翁和小女孩裳儿道过谢,回云堇身边来低声道:“姑娘,咱们可要去看看?”

“去。”云堇仔细拨拢了帷帽的垂纱帘,唤道:“青荼。秋郎。”

“嗯,是该去看看。”行秋亦颔首,就领头顺着大路往前去。重云尚且不解,这时一路不大说话的青荼也似吃惊不小,低声对他解释道:“绯云锦是曾经盛行于玉京的一种极名贵的织锦,可谓真正是寸锦寸金。具体织造的方法,刚刚那小姑娘也讲了。只是不知为何,数年前这种织锦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只有传闻说跟上头那些大人物有关,具体如何有关就不知了。若只是销声匿迹倒也罢了,之后便是流言四起,有的说绯云锦被尽数销毁了,有的说那些大人物府中尚有存余,只是再也没有新的织造出来了。绯云锦在黑市上被炒到天价,只是真假莫辨,更有传闻说所剩不多的真品只有贵人们府上还有私藏,私下交易的全是假货,一旦查出,按律法是要处以重刑的。再后来便是公开谈论也不行了,绯云锦竟成了一个莫大的忌讳。今日有人胆敢在集市上公然售买绯云锦,真假且不论,怕是上头要变天了。”

说着已经走到了小姑娘裳儿所言之处,那铺子早给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重云只听人群中议论纷纷,不远处一人虽极力压低了声音,仍是给他听见了:“假的吧!这年头就是黑市上也未必有真的绯云锦了!谁这么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明着摆出来唬人呢!”

那人的同伴却连连摇手:“可别乱讲!我才打听到,这家铺子说是靖安爷府上摆出来的。要不是真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犯到靖安爷头上了?”

前一人瞪大了眼,声音压得更低:“那更怪了!靖安爷……都说这位爷最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他头顶上就是长盛爷,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他会连这点轻重都不知道了?”忽然神色一凛,半掩口道:“呀!你说这二位爷会不会闹掰了?”

“嘘!”他同伴赶紧喝止,“这话你也敢说?”四下里看了看,方说:“要就是长盛爷授意靖安爷这么做的呢?上头那些大老爷的意思,咱们哪能猜得着了?”

重云听得一知半解,想行秋在前边肯定也听见了,待要问他,四下里人声嘈杂,又不好立刻问。正觉着稍有些不适,好在行秋只在前面张望了不多时,已经转回来,神色如常地摇头说:“要近前去定然不可能。要我说,咱们还是别凑这个热闹的好,日后回了和裕楼,有的是地方打听这事儿。”

云堇低头沉吟了一阵,方说:“倒也是。咱们且在这里瞧一会儿,没旁的事,就早些回去了吧。”

月牙儿挺身挡在云堇身前道:“这地儿人也太多了些,姑娘当心给人挤着!”

一行人少不得小心翼翼将云堇围在中间。行秋又轻轻一牵重云袖角,拉着他稍稍背过身,道:“重云要是不大舒服,我且跟堇姑娘说一声,咱们俩先往回走,如何?”

重云这一路看下来,只道行秋和青荼二人终究敬着云堇是云家的千金小姐,事事都依着她的意思办。云堇说着敬重云是客,重云却知道自己实在不过一个乡野之地来的小道士罢了,和行秋论交尚可,哪能真让云家的小姐屈尊来就他的意思。此时云堇不走,他怎么好和行秋先去,只低声道:“有劳秋郎费心了,我不妨事的。”——心里却念着这已经是今天第二回了,他真未免太细致体贴些。虽说渐渐的也该习惯行秋如此做派了,但重云从没受过人如此待他好,因此并不能就此安心受着,心里总要微微悬那么一悬。

一时间周围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吵嚷得厉害,他们几人却全都一言不发。云堇隔着帷帽垂纱一动不动遥望着人群中央,青荼和月牙儿小心翼翼护着她,为她挡着周遭往来行人,而行秋只有意无意间或往那边瞥一两眼,更多的还是以余光照看着重云。如此默然了好一阵,云堇方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走吧。”

青荼点头应道:“我去前头开路,堇姑娘当心跟紧点儿。”说着自己先挤到前边,回身来接应云堇。便在此时,斜刺里忽然跌跌撞撞摔过来几个人,跟着有人大喊:“当心!箱子撞倒了!”就见近旁那辆平板车上高高堆起的一摞木箱缓缓倾倒,顶上那一个正对着云堇滑了下来!

青荼急着去拉云堇,却离她太远,情急之下已来不及。重云正要出手,怎料行秋好快动作,想也不想已经一把推开了云堇和月牙儿,浑不顾自己这下就要给砸中。四下里一片惊呼,千钧一发之际,重云一把将他拨到自己身后,手上使了巧劲儿一掌推出,轻轻一抵一带,那箱子斜斜滚到一旁,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箱盖弹开,滚出一叠绯红底色、织有深红浅红层层流云暗纹的华美锦缎,在地上摊开了,光泽流转,淡香轻散。一时间四面竟安静了片刻,众人全都呆望着散落在地的锦缎不作声,知道不论真假,想来这便是铺子上售卖的“绯云锦”了。

瞧着竟有几分像是真的。

重云顾不得理会这些,先转头急问:“秋郎有没有伤着?”行秋看似镇定自若,望向重云的眼神终究还是露出了几许惊魂甫定神色:“……没有,不妨事。多亏了重云。”

重云见他分明还是吓着了,正要拉了他走,一抬头却见连同云堇、青荼、月牙儿三人在内,众人皆是呆呆望着地上那一叠绯红锦缎说不出话。重云这时候方醒过神来,原来这便是叫人百般猜度又讳莫如深的所谓“绯云锦”了。他自是看不出真假,也不知此物竟稀罕到如此地步,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时一人急慌慌跑来嚷道:“看什么看什么!要买不会自个儿到前头铺子上去看吗!”

那人一身装束看着不甚起眼,言谈举止更不像沉得住气的,大抵不过是个略有些闲财的家境平常之人,觉着奇货可居,竟一气买了几箱子预备囤积起来。匆忙之间,也只寻到一架平板车来运货,但平板车岂能稳妥了,果然不巧给人碰翻了。他气势汹汹这么一嚷,众人也就渐渐的散了。那人又忙着去收捡地上那只箱子,原是他自己堆放得不妥,险些砸伤了人,自然也顾不得计较重云打翻他箱子了。重云经这么一闹,越发说不出的不适,朦朦胧胧觉着此地此物还不知要引起多少是非,低声向行秋道:“咱们走吧?”

行秋点头。那边青荼和月牙儿也忙着唤云堇,但云堇只是定定望着那人忙乱不堪地收捡一地绯红锦缎,不动也不作声。行秋轻轻叹息了一声,走上前去挡住她视线,温言唤道:“堇儿。该走了。”

云堇像忽然惊醒似的,帷帽四周的垂纱轻轻颤了颤,而后一声不响转身便走。月牙儿连忙扶了她手臂紧跟上去。重云尚且不解,望望行秋又望望青荼。只见行秋仍是神色如常,青荼刚才还好好的,此时脸色却僵了,匆匆转头,疾步朝两个姑娘跟了去。

行秋和重云并肩走在最后。重云自然能觉察到气氛有异,大家各怀心事,似乎只行秋一个还若无其事,好似局外人一般。他想了想,道:“我还以为你们都很尊敬云堇姑娘,想着她总归是云家的千金小姐。原来秋郎与她当真是朋友相交,云姑娘也全不计较什么高低贵贱的。先前倒是我把你们想得俗了。”

行秋知道他是指刚刚那句“堇儿”,轻轻叹了一声道:“重云知道我与她是朋友相交,可有人又不以为只是朋友相交了呀。”

不待重云应声,他早已眉眼一舒,浑若无事般笑着,换过一副轻快语调说:“好了,不说这些。我向来最厌烦这些弯弯绕绕的,何必自寻烦恼呢。重云可记着了,今日答应过要讲些有趣的见闻给我听的,不许食言。”

“嗯,我自然记得。倘若明日得空,我明日就来。”重云干干脆脆应道。

他应得太爽快,行秋反倒怔了怔,而后扑哧一声笑了:“惭愧,还说旁人呢,原来我自己也弯弯绕绕的。实在重云才是最直爽的,都要像重云这般才好。”于是正色望重云道:“那我在和裕楼候着你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重云点头。

  

本章出场/提及的原创人物

裳儿:在香膏铺子上出场的聪慧有趣的小姑娘,给了她一个名字。只会见到她这一次哦。“人生何处不相逢”,许多擦肩而过也是可爱的,对否。

靖安爷、长盛爷:玉京中不论财力还是名望都首屈一指的大老爷。听路人说,靖安爷处处顺着长盛爷的意思行事,可见长盛爷更要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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